炮火下的國寶命運(下)

民國時，北平圖書館曾集中了我國歷朝藏書的精華，堪稱中華文化之命脈。為躲避日軍炮火，其中一批珍藏輾轉上海。而在那個戰(zhàn)事四起的年代，偌大的中國，最后竟無處可安放這批國寶，保護中華文化的命脈。

1941年7月，德、意法西斯政權宣布承認汪偽南京政權。為排擠美、英在華勢力，軸心國動議汪偽政權收回上海公共租界，存滬善本面臨更大危險。袁同禮焦灼不安，一方面致函胡適，希望說動美國鼎力相助。另一方面與江海關再度商洽運書方法，皆不得要領。8月，袁同禮又秘密會晤美國駐上海一轉運公司經(jīng)理，該經(jīng)理主張將書箱即日運往美國在滬海軍倉庫，一旦軍艦到滬，即負責代運出滬，并說無須事先征得美駐滬總領事同意。袁同禮當即電告胡適，希望胡適出面，由美國國務院發(fā)電給駐滬領事，以求更為安全。時至10月，仍沒有回音。

正當眾人焦頭爛額之際，錢存訓帶來了好消息。他偶然機會得知妻子的張姓同學有位哥哥在江海關任外勤，這位海關人員樂意提供幫助。錢存訓與袁同禮、王重名經(jīng)過仔細商議，得出一個巧妙方案：

錢存訓等在這名張姓海關人員每次值班時，將書箱化整為零，每次約十箱左右，以中國書報社的名義開具票據(jù)報關，假稱代替美國國會圖書館購買的新書，票據(jù)上注明的是《四部叢刊》、《圖書集成》等大部頭新書，但箱內(nèi)裝的卻都是善本書籍。在張姓海關人員的照應下，不開箱檢查，直接簽字放行。

從1941年10月開始，每隔幾天就送去一批書箱報關。一直延續(xù)有近兩個月的時間。到12月5日，最后一批善本書籍由上海駛美的“哈里遜總統(tǒng)”號輪船運出。兩天后，珍珠港事件爆發(fā)，日本對美宣戰(zhàn)，并進攻東南亞各國。上海報紙刊登消息稱“哈里遜總統(tǒng)”號在航行至馬尼拉時被日軍俘獲。錢存訓等認為船上裝運的最后一批善本書籍肯定被日本方面截獲。但是到了1942年6月，上海各家報紙又刊登了一則由里斯本轉發(fā)的海通社電稿，稱美國國會圖書館在華盛頓宣布北平圖書館的箱裝善本書籍已全部運抵，即將開始攝制顯微書影。至于最后批書籍是如何逃脫劫難，安全運達美國的，至今仍是一個未解之謎。

抗戰(zhàn)勝利后，北平圖書館考慮將寄存美國的善本書籍運回館內(nèi)保存。1947年春，經(jīng)教育部同意，當年直接參與運書的北平圖書館編纂錢存訓被派赴美運回寄存的善本書籍，并考察美、英、法等國圖書館事業(yè)。錢存訓到美后，一切手續(xù)均已辦妥，“可是上海倉庫擁擠，沒有地方存放”，接著國內(nèi)戰(zhàn)事又起，北平至上海的交通中斷，遂按教育部的指示暫不運回善本書籍。

1965年，臺灣當局與美國交涉，商洽歸還善本事宜。11月，美國海軍部調(diào)派軍艦將這批善本書籍運送臺灣。1966年2月，臺灣“中央圖書館”從運返的三千善本中，每種各選一冊，舉辦展覽。這些被稱為“平館善本”的珍貴古籍，引來無數(shù)觀者。

古籍經(jīng)告示，立刻引來眾多學人詢問·當年在北平曾見過某珍貴典籍，理應裝箱移藏，而此次展覽為何沒有看見。不但民間有此疑惑，時任“中央圖書館”特藏室主任的昌瑞卿，整理編目時也發(fā)現(xiàn)，原北平圖書館舊藏眾多甲庫精品，理應裝箱，卻未見于運美寄存書中，有悖常理。戰(zhàn)亂之前，內(nèi)閣檔案甲庫書目總數(shù)約在3700多種，而寄運美國的不到3000，近800種甲庫善本精品未能選提裝箱，而其中大約500種已下落不明。

更讓人奇怪的是，若以美國國會圖書館用此批善本攝制的縮微膠卷為參照，居然還有20余種原裝箱清冊沒有記載，運返臺灣的102箱中也不見其蹤。這些書從哪里來的，又到哪里去了?甚至，人們在清點時還發(fā)現(xiàn)數(shù)種并非善本的普通圖書混跡其間。

如此多的疑問，至今仍無法解釋。當年風華正茂的錢存訓，如今已是白發(fā)老者。他大概是這個事件最后的親歷人了。親歷者尚有疑問，何況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