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M狂人杜蘭特治理之殤

杜蘭特創建、失去、奪回、再失去通用汽車公司的歷程，充分展示了創業型企業家與投資人之間的脆弱統一和尖銳對立

2008年底通用汽車公司(GM)百歲之際陷入嚴重危機，以至2009年6月申請破產保護，需要清理出售多個擴張過度和難以為繼的品牌與業務。歷史何曾相似，在通用汽車公司最初的12年之中就有過兩次嚴重危機，并導致其創始人杜蘭特失去公司的控制權。

1908年，威廉#12539;杜蘭特(1861—1947)創建通用汽車公司，亨利#12539;福特推出T型車，他們分別代表了相互競爭的兩種企業哲學和戰略。與一直遠離銀行和股票市場的福特不同，杜蘭特從一開始就借助銀行和股票市場，但也很快兩度因銀行與股票市場而失去了通用汽車公司。

杜蘭特創建、失去、奪回、再失去通用汽車的歷程，充分展示了創業型企業家和投資人之間的脆弱統一和尖銳對立。盡管這已經是90年前的故事了，卻值得我們在如今這個全球金融危機的時刻重新審視一番:關于公司治理，企業家與銀行家之間、創業者與投資者及資本市場之間，到底應該是怎樣一種關系，才最有利于企業的創立、穩定與持久發展?

馬車商兼券商的杜蘭特進軍汽車業:改組別克

1886年9月，杜蘭特在密歇根州弗林特市偶然駕乘了一輛馬車，被其舒適打動，第二天便去收購了生產這種馬車的店鋪，方式是從弗林特國民銀行借款2000美元。

1901至1904年間，馬車公司取得成功之后，杜蘭特熱心股市，并在紐約股票交易所買下了一個席位。1904年8月，杜蘭特回到弗林特市，開始與別克(別克1899年成立了別克汽車和動力公司，幾年后公司陷入困境)等人協商發展汽車業務。1905年9月，弗林特的4家銀行、4家車輛及馬車公司和數百個人共同出資，使別克汽車的資本金達到了150萬美元。

締造汽車帝國:杜蘭特組建通用汽車

1907年美國爆發了一次金融危機。消費者無錢購買汽車，很多汽車企業停產減產。極度樂觀主義者杜蘭特卻讓別克繼續生產，庫房里積壓了大量汽車。由于政府的果斷措施及金融大亨摩根的積極行動，危機很快結束。1908年汽車需求膨脹，其他汽車公司無貨供應，而別克有大量現車出售。

杜蘭特看到了汽車大發展的機會，萌生了創建一家投資1500萬美元的“聯合汽車公司”的想法，并計劃由J.P.摩根公司提供三分之一的資金。摩根與杜蘭特談了幾分鐘，就認定他是個“極不安分的幻想家”。

在聯合幾家公司及獲取摩根支持的計劃擱淺后，奧爾茲莫比爾汽車公司的老板主動找杜蘭特，希望與別克合并。1908年9月，通用汽車公司成立，別克和奧爾茲莫比爾汽車公司納入通用汽車。隨后杜蘭特又把凱迪拉克汽車公司納入通用旗下，并挽留創建者利蘭父子繼續管理凱迪拉克。以1908年的產量來看，通用汽車穩坐美國汽車工業頭把交椅。

通用汽車擴張過快陷入財務危機，杜蘭特黯然離場

早期的通用汽車就是杜蘭特一個人的天下，他一只眼睛盯著工廠和產品市場，另一只眼睛盯著股票行情和資本市場，心里則想著稱霸天下。杜蘭特到處收購，通過股票交易手段，1908年到1910年間，通用汽車吸納了25家公司，大部分是全資擁有。

1910年4月出現了市場低迷，銀行立即停止貸款，通用汽車馬上陷入了財務及經營危機。芝加哥大陸儲蓄和信托公司本來同意借款950萬美元，但由于通用汽車沒有中央財務管理部門而告吹。這件事震動了通用汽車董事會，這使他們發現他們根本不知道擁有多少或短缺多少資金，公司財務賬目一塌糊涂，瀕臨破產。

1910年9月，幾家銀行同意提供為期5年、年息6%的1500萬美元借款。銀行家集團以股權托管的形式取得了對通用汽車的控制權。銀行家們選了斯托羅任臨時總裁;杜蘭特保留副總裁(創建通用時杜蘭特就選擇了副總裁的頭銜，名義上的總裁另有他人)和董事職務，但是沒有任何實際管理權。

斯托羅和貸款銀行的行長們都希望通用汽車盡早還債，方法是賣掉杜蘭特四處收購來的企業。銀行家托管通用汽車的五年里，公司雖然沒有太大的業務增長，市場占有率從21%下降到8.5%，但在財務上卻十分健康了，以至1916年9月董事會宣布每股派息50美元現金，這是公司成立以來的首次現金分紅，也是紐約股票交易所成立以來每股派息額的最高紀錄。

東山再起，杜蘭特通過雪佛蘭奪回通用控制權

1911年5月，杜蘭特出資、雪佛蘭以技術做投入，成立了雪佛蘭汽車公司。這一期間，執掌通用的銀行家們決定停止生產別克10型車，杜蘭特遂另起爐灶生產。為此，杜蘭特成立了利特爾汽車公司。1912年，他又做了個震驚汽車界的舉動:創建合眾國汽車公司。

1913年8月，由于利特爾賺錢而雪佛蘭賠錢，杜蘭特讓利特爾公司兼并了雪佛蘭公司，雪佛蘭一氣之下離職。雪佛蘭490車型1915年推出，采用與當時售價490美元的福特T型車同樣價位投入市場，因為比T型車多了電打火的起動系統而大受市場歡迎。

雪佛蘭汽車蒸蒸日上的同時，銀行家們掌管下的通用汽車步履緩慢。杜蘭特開始收購通用汽車股票以期奪回控制權。雪佛蘭公司業績優秀，杜蘭特不斷增發雪佛蘭股份，以5股雪佛蘭股票換1股通用汽車股票，通用汽車的小股東提著裝滿了股票的手提箱蜂擁而至。為了確認自己已經掌握了通用汽車一半以上的股票，杜蘭特帶著三個助手反復清點了一夜。

1915年9月，杜蘭特重新回到了自己創建的通用汽車。但是在提名新一屆董事名單時杜蘭特和銀行家兩派僵持不下。被邀請來以觀察員身份列席會議的皮埃爾#12539;杜邦和拉斯科布成為調停人。杜蘭特和銀行家雙方各提名7位候選人，杜邦提名3位中立的候選人。11月，股東大會通過了董事會成員的選舉，杜邦為董事會主席，繼續聘任銀行家托管期間的納什為總裁。

由于雪佛蘭汽車銷售火暴，杜蘭特決定雪佛蘭與通用的換股比例由5比1改為4比1，于是又發生了一次斗爭，納什站在了反杜蘭特聯盟的一邊。憑借股權的優勢，納什辭職，杜蘭特獲得勝利，當選總裁，一場盛大的演出開始了。

春風得意，杜蘭特領導通用汽車再度高歌猛進

1916年10月，通用汽車資本金達到1億美元，原獨立子公司別克、龐蒂亞克、奧爾茲、凱迪拉克等成為事業部，通用汽車本身從以前的一個純粹控股公司變成為一個運營性公司。

杜蘭特重掌通用汽車大權后，重新起用了被銀行家們晾在一邊的利蘭父子主管凱迪拉克，出重金留住沃爾特#12539;克萊斯勒出任別克總裁。杜蘭特收羅全國各地的零部件制造商，這其中包括海厄特滾珠軸承公司，并由此將管理天才斯隆納入旗下。

留住管理人才的同時，雄心勃勃的杜蘭特也得到了董事會主席杜邦的支持(杜邦家族制造火藥，發戰爭財，但是相比其在通用汽車的投資收益，數億美元的戰爭財“簡直像零用錢一樣不足掛齒”)，杜蘭特帶領通用汽車在1918和1919年進行了大規模的業務擴張。此時的福特固執己見，以至不惜讓已經5億美元規模的企業重新成為家族企業。福特汽車堅持大規模生產樣式單一的黑色T型車，這一“色盲”行為讓許多人選擇了色彩斑斕的雪佛蘭轎車。美國汽車業成了通用和福特的天下。

人才流失，擴張失控:杜蘭特徹底出局

杜蘭特的經歷和體驗讓他堅信，只要是自己作出的重大決定，事情一定成功，而靠領導集體作出的決策總會導致失敗。杜蘭特的這種自我膨脹讓他和杜邦及高管的分歧越來越大。公司管理任人唯親，事業部的運營則以討價還價為基礎。1920年3月，由于杜蘭特過分插手別克公司的管理，克萊斯勒憤然辭職。正是克萊斯勒和其隨后創建的克萊斯勒汽車公司，堵死了杜蘭特第二次離開通用汽車后想要第三次在汽車業崛起的道路。

一味擴張，疏于管理和控制，在帶來產品積壓的同時也為杜蘭特最后的失敗埋下了“股東基礎”方面的禍根。1920年3月，為了滿足大肆擴張的資金需求，通用汽車發行了6400萬美元的新股，參與認購的包括杜邦公司、J.P.摩根公司及一些英國投資公司。這些新資本方提名了6位新董事，其中包括摩根公司的合伙人斯特蒂紐斯。隨后的半年，杜蘭特拼死吃進以維護通用股票價格時，正是這位新董事在大肆拋售。

為對付華爾街的拋售，杜蘭特大肆舉債購買通用股票，甚至還使用了一種類似現在共同基金的手法，但是通用股票繼續下跌，杜蘭特的資金鏈斷裂，瀕于破產。最后，杜邦、摩根等投資者與杜蘭特達成協議，收購杜蘭特所持的通用股票。1920年11月，杜蘭特退出了通用汽車。

為扭轉危局，杜邦兼任總裁，直到1923年5月斯隆出任總裁。斯隆重建通用汽車分權管理下事業部制的組織結構，使公司在很長一段時期里成為了現代多元業務集團企業管理的典范。

杜蘭特不甘心失敗，但汽車業機遇不再

從通用退出的杜蘭特又創建了汽車公司。1921年5月，資本金為500萬美元的杜蘭特汽車公司成立，其后掛牌上市。杜蘭特汽車成立后雖然取得了不俗的業績，杜蘭特也曾努力試圖再次通過聯合之路，將杜蘭特汽車與其他小型汽車公司聯合起來，但是這一切都已經太晚了，汽車市場沒有給他第三次機會。

難以再圓汽車夢之后，杜蘭特一頭扎進上世紀20年代中后期的那段美國股市狂潮之中。堅定不移地做多，甚至在道德上反對做空(你怎么能賣出你沒有的東西)的杜蘭特，最后被1929—1933年的大危機徹底擊垮。1936年2月，杜蘭特向紐約地方法院提交了個人破產申請。

杜蘭特兩次失去通用汽車公司時的情形幾乎一樣，輕率的大舉擴張，產品庫存積壓，管理不善，缺乏控制。可以說，成就和最終毀滅杜蘭特的都是他的天生樂觀主義，以及基于過度樂觀主義的實業上的一味擴張和股市上的一味做多。

不過，失敗于與摩根公司這類資本大亨之間的公司控制權博弈的杜蘭特，是個十分維護公司和中小股東利益的人。如果杜蘭特晚出生100年，趕上IT產業崛起、資本市場監管和中小股東保護更為有力的時代，他的命運可能會有所不同，也許會是一個能夠保持住創業果實的IT精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