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作為滿族的故鄉,黑龍江擁有豐富的滿族歷史文化資源,特別是數以萬計的滿文檔案,忠實地記錄著清代黑龍江地區乃至整個東北地區的歷史,對于清史滿族史研究具有重要意義。黑龍江滿文檔案是邊疆文化大省建設的資源寶庫,開發利用其所蘊涵的諸多歷史文化信息,有助于我們深入理解邊疆文化的內涵,促進黑龍江歷史文化研究事業的發展。
關鍵詞:滿文檔案;黑龍江:滿族文化
作者簡介:吳雪娟(1968—),女,黑龍江黑河人,黑龍江大學滿族語言文化研究中心副研究員。從事滿文文獻與清史滿族史研究。
中圖分類號:K24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7504(2010)02-0138-07 收稿日期:2009-11-07
黑龍江歷史與文化
編者按:黑龍江地區歷史悠久。早在十七萬多年前就已經有古人類在這片黑土地上生息繁衍。生活在黑龍江地區的東胡族系后裔鮮卑、契丹、蒙古族,肅慎族系后裔靺鞨、女真、滿族,在歷史上于我國北方及全國范圍內先后建立了北魏、遼、金、元、清封建王朝以及唐朝的藩屬政權“渤海國”等,統治時間總和長達九百多年,對中華民族的歷史進程產生了重要影響。黑龍江地區具有豐厚的地域文化資源,孕育了諸如鮮卑、渤海、金源等獨具特色的歷史文化,留下了三江平原漢魏挹婁、渤海上京龍泉府、金上京會寧府、金長城等重要遺址和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中東鐵路檔案、猶太檔案等重要歷史文獻。同時。在漫長的歷史演進過程中,黑龍江地區特有的邊疆、民族、移民和中西兼容的文明特質,已經與黃河流域文明、長江流域文明一起,成為中華文明的重要組成部分,并對整個東北亞地區乃至環太平洋地區的文化交流與發展起到了積極的促進作用。因此,開展黑龍江地區的歷史與文化研究不僅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而且具有日益重要的社會現實意義。
然而,囿于傳統認識,以往黑龍江地區歷史與文化研究一直都被視為“邊緣”課題,導致研究地域的失衡和研究視角的局限。令人振奮的是,近年來,黑龍江歷史文化資源保護、挖掘與利用工作的展開與推進,吸引了大批本區域乃至全國學者的關注,涌現出了眾多優秀成果。鑒于此,本刊特設“黑龍江歷史與文化”欄目,以黑龍江地區學術研究的地緣優勢為依托,通過對現存黑龍江地區的史籍、檔案、碑銘以及文化遺址進行深入發掘、整理和研究,展現黑龍江地區厚重的歷史和特有的地域文化,以期推動該領域研究的進一步繁榮和興盛。在此,誠邀學界同人不吝賜稿。是把奠定今天中國版圖基礎、實現多民族統一視為清朝重要的歷史貢獻。而與此歷史貢獻直接相關的邊疆與民族兩大主題,也確實能夠反映出滿族所建立的清朝的發展態勢。清朝統治者和中央、地方各級機構在處理邊疆、民族等各項事務的政務活動中,多用滿文書寫公文,這就使得滿文檔案集中反映了清代邊疆和民族問題,諸如東北邊疆、西南地區、蒙古、西藏等地區的各項事務多見于滿文檔案,而鮮見于同時期的漢文檔案和官私史書,由此可見滿文檔案在邊疆、民族問題研究上具有不可低估的史料價值和學術價值。而整理開發滿文檔案史料,更具有突出的學術價值和現實意義。
一、滿文的創制和發展
滿族的先世——女真曾經創制過文字。金朝建立后,政治、經濟、文化的發展和記錄女真語的客觀需要,促使統治者考慮本民族文字的創制。天輔三年(1119),金太祖完顏阿骨打命令完顏希尹等人利用契丹字和漢字筆畫創制了女真文。至天眷元年(1138)金熙宗時期再創女真小字。女真文字創制后,得到金朝政府的大力推行,被用于文獻記錄、典籍翻譯等活動中。金朝滅亡后,女真文在東北地區還一直應用,直至明朝前期。女真文被棄用后,與蒙古部落接觸密切的女真各部開始使用蒙古文對外交流。
萬歷十一年(1583),建州女真首領努爾哈赤以征討尼堪外蘭為由開始其統一霸業。戰爭的勝利使努爾哈赤的屬民不斷增多,軍政事務日益繁雜,與明朝及蒙古各部的聯系也更加密切。此時,借用蒙古文已經無法滿足女真政治與經濟、軍事、文化等社會生活方方面面的需求。萬歷二十七年(1599)二月,努爾哈赤命令額爾德尼和噶蓋等人創制文字,以解決女真人在社會交往中只有語言,沒有文字的尷尬局面。據滿文本《滿洲實錄》記載:
taidzu sure beile monggo bithe be
太祖聰睿貝勒蒙古 文書把kobulime,msnj“gisun i araki seci,轉變
滿洲 語言 以寫 想erdeni
baksi,
g’ag’ai jarg~lcl‘額爾德尼 巴克什 噶蓋 札爾固齊hendume,be monggoi bithe be taciha說
我們蒙古的 文書把學習dahame sambi dere,julgeei jihe bithe be伴隨 知道罷了自古 來文書把te adaxame kfabulimbi seme marame令如何 轉換
說 推脫gisureei,taidzu sure beile hendume,說
太祖 聰睿貝勒說nikan gurun i bithe be halaei,nikan漢人國 的文書把讀
漢人bithe sara niyalma sarku niyalma gemu文書知道的人 不知道的人都ulhimbi,monggo gurun i bithe be hfilaci熟練 蒙古 國 的文 把念bithe sarkO niyalma inu gemu ulhimbi文書不知道 人 也都
熟練kai,musei bithe be ml‘nggorome h~laci,啊我們的文書把用蒙古語 念musei gurun i bithe sarkfi niyalma我們的國
的文書不知道人ulhiherakQ kai,musei gurun i gl‘sun i不熟練
啊,我們的國 的語言以arael aaarame mangga,encu monggo若寫如何
難
其他蒙古gurun i gisun adarame ja seme henduei,國 的語言為何 容易 說了g’“g’ai jarg~lcl erdeni baksi噶蓋
札爾固齊 額爾德尼巴克什jabume, musei gurun i gisun i答對
我們的國
的語言以araei sam mujangga k~bulime arara be寫 好 確實
轉換
寫 把meni dolo bahanarak~ ofi marambi我們的心里做不到
因為推脫dere,taidzu sure beile hendume,罷了 太祖 聰睿貝勒 說a sere hergen ara,a fejire maa念 字
寫 8的下
masindaci ama wakao,e sere hergen ara,若放 ama不是么e念 字
寫e i fejile me sindaci eme wakao,minie的下 me若放 eme不是么我的dolo gunime wajiha,SUWe arame tuwa心里想
完了 你們寫著看ombi kai seine emhun marame可以 啊 說
唯獨
推脫monggorame hSlara bithe be maniu用蒙古字 讀
文 把滿洲gisun i
kabulibuha,tereci taidzu語 以 轉換
此后 太祖sure beile manju bithe be fukiin聰睿貝勒 滿洲 文
把 初始deribufi,manj’u gurun de selgiyehe,[1](P111)開始 滿洲國 向宣諭
努爾哈赤令學士額爾德尼、斷事官噶蓋改造蒙古文記錄本族語言,兩人卻認為改造自古以來就有的蒙古文十分困難,努爾哈赤對此予以了駁斥。他認為,讀漢人的文書時,懂不懂漢文的人都能讀;讀蒙古文書,懂不懂蒙古文的人也都會讀;但是用蒙古語讀我們自己的文書時,不懂我們文書的人就不會讀,即不懂蒙古語的人就不會讀。通過努爾哈赤的闡述,我們發現這樣一個事實:在對外交往中,只有通曉女真和蒙古雙語的人,才能進行正常的社會交往。而讓逐漸匯聚到努爾哈赤轄下的女真各部人員全都學習蒙古文,成為通曉兩種語言的人,莫如自己創制文字,直接記錄本族的語言。因此,額爾德尼、噶蓋二人“以書寫我國語言為難,以書寫蒙古語言為易”的反應,讓努爾哈赤感到不滿。在努爾哈赤的啟發和指導下,額爾德尼、噶蓋把蒙古文的字母、音節拆分,重新組合成詞匯,創制出了新的文字。
關于上述內容,我們也可以直接參考《滿洲實錄》的漢文內容:“太祖欲以蒙古字編成國語,巴克什額爾德尼、噶蓋對日:‘我等習蒙古字,始知蒙古語。若以我國語編創譯書,我等實不能。’太祖日:‘漢人念漢字,學與不學者皆知;蒙古之人念蒙古字,學與不學者亦皆知;我國之言寫蒙古之字,則不習蒙古語者不能知矣。何汝等以本國言語編字為難,以習他國之言為易耶?’噶蓋、額爾德尼對日:‘以我國之言編成文字最善,但因翻編成句,吾等不能,故難耳。’太祖日:‘寫阿字下合一媽字,此非阿瑪乎(阿瑪,父也)?額字下合一默字,此非額默乎(額默,母也)?吾意決矣,爾等試寫可也。’于是自將蒙古字編成國語頒行,創制滿洲文字自太祖始。”[1](P111)此段歷史亦見于《清太祖武皇帝實錄》,除人名、官職專有名詞的記音漢字有所不同外,其余內容基本一致[2](P319)。
雖則內容基本一致,但在翻譯成漢文時,已多有潤色。故滿漢文本的內容略有差異。囿于文字的限制,學界談及滿文之創制,大多引用《滿洲實錄》中的漢文記載,而無視滿文所述內容,這就直接影響到我們對努爾哈赤創制文字初衷的準確理解。努爾哈赤借用蒙古字母創制本國文字,記錄本族語言的決心十分堅定,也正因如此,才有滿文的創制和推廣使用。
努爾哈赤時期創制的滿文,通稱老滿文。因借用蒙古字母拼寫滿語語音,與蒙古文字一樣沒有圈、點等筆畫,故又稱“無圈點滿文”。老滿文本身存在著缺欠,首先,老滿文的字母數量不夠,拼讀漢語人名、地名等專有名詞時很難準確記音;其次,老滿文元音字形不統一,第四、五、六元音經常混淆。不容易分辨;第三,輔音清濁不分,且與陽性元音、陰性元音拼讀組成的音節也互不區分:第四。語法還不夠嚴謹規范。這些問題在使用過程中表現更為突出,限制了滿文的推廣。因此,在滿文創制30年后,天聰汗皇太極叉組織人員對其進行了適當的改進。“十二字頭,原無圈點。上下字無別,塔達、特德、扎哲、雅葉等雷同不分。書中尋常語言,視其文義,易于通曉。至于人名、地名,必至錯誤。是以金國天聰六年春正月,達海巴克什奉汗命加圈點,以分晰之,將原字頭,即照舊書于前。使后世智者觀之,所分晰者,有補于萬一則已。倘有謬誤,舊字頭正之。”[3](P1196)
改進后,老滿文逐漸過渡到新滿文,并在公文發布、漢文古籍翻譯過程中得到進一步的推廣。至順治、康熙時期,新滿文已經通行全國,得到了八旗內滿洲、蒙古、漢軍群體的認同。人關前后,編入八旗的新滿洲——赫哲、索倫、達斡爾、錫伯等部也都學習使用滿文,這在一定程度上也促進了滿語文的發展。為了方便民人學習滿語、旗人學習漢語,入關以后清朝編撰了多部工具書和會話類、語法類教材,為滿漢雙語的交流創造了很多便利條件。更為重要的是,隨著清朝入主中原。滿族社會生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涌現了很多新事物。出現了很多新名詞。這些新名詞多以漢語讀音的方式被記錄到滿語中,盡管豐富了滿語詞匯,但是乾隆皇帝始終認為,這種情況有礙滿族“國語騎射”傳統,因此需要進行強制性的文字規范。自乾隆十二年開始,乾隆皇帝開始發布“欽定新清語”,首先規范了機構、職官名稱;隨后對音譯到滿語中的漢語借詞進行翻譯,根據其語義進行轉換,使其更符合滿語的表達習慣。乾隆皇帝還組織人員編創了滿文篆字,將其與傳統的漢文篆字相對應,鐫刻人印,配發到中央和地方的各級機構。
自乾隆中期開始,滿語文使用狀況呈現出迅速衰退的局面,這種情況由京城向內地、邊疆地區不斷蔓延,直至滿語文失去社會交流工具的主導地位。事實上,清朝入關后,學習漢族文化傳統,使用漢語漢文,不單是出于政治的需要,更多的時候,這也是滿族隨著生產、生活環境的改變而作出的一種主動調整。在這種情況下,滿語文的衰微是歷史發展的必然結局。
二、滿文檔案文獻的現狀
入關以后,清政府聯合中原地區漢族傳統勢力,借助蒙古部落聯盟的支持,全力維護和發展全國統一的封建政權。作為這個政權的創建主體,入關后籍隸京城的滿族貴族引領著八旗滿洲、蒙古、漢軍官兵及其家眷迅速適應了京畿地區的生產生活,并日益崇尚漢族傳統文化,主動轉用漢語漢文。在不足百年的時間里,八旗率先棄“國語騎射”傳統于不顧,進而影響到全國各地的八旗群體。這種情況的出現,與滿漢民族的經濟水平、人口數量和文化認同的差異直接相關。
與此同時,清朝統治者仍然不斷地頒布政令,推行以“國語騎射”為核心的滿族傳統文化保護政策,強化滿文在公務活動記錄,特別是在邊疆、民族等重大軍政活動記錄上的不可替代地位。另外,清朝還將保持“國語騎射”傳統與仕途升遷結合起來,用經濟利益吸引八旗官兵繼續使用滿語文,勤習騎馬射箭。盡管“國語騎射”政策及其相關措施對整個清朝社會發展所起到的實際作用令人懷疑,但在這個政策下形成的數以萬計的滿文公文檔案遺留至今,惠及后人。
1、滿文檔案的現狀
滿語dangse一詞意為“檔子”,意指記錄政事、拴系成串的木牌。清朝十分重視文書檔案的管理。中央和地方各級衙門都設有檔房和筆帖式(滿語bithesi,相當于“文書”一職),對公文進行抄錄、編排、保存。人關之初,清朝中央及地方機構普遍使用滿文記錄政務活動。涉及邊疆、民族問題的很多重要公文也用滿文書寫,以示機密。從管理宮廷、八旗、民族事務的內務府、八旗都統衙門、理藩院、宗人府等中央機構到內地行省、邊疆各區,各級滿蒙官員。特別是承辦八旗事務及邊疆民族事務的滿蒙官員都要用滿文撰寫公文,擅自使用漢文的官員必定受到處罰。同時。以皇帝名義制發的誥敕、諭旨、寄信,以及中央各部院的行文,也都要使用滿文撰寫。
由于清中后期屢遭戰亂。絕大多數總督、巡撫、將軍、都統、參贊大臣、辦事大臣、領隊大臣、總管等衙門的公文檔案受到嚴重損毀,未能齊全完整地保存下來,但今天我們所能見到的清朝檔案數量仍然十分可觀。在現存清朝檔案中,滿文檔案主要來源于內閣、軍機處、內務府、宮中各處、宗人府等中央機構,黑龍江將軍衙門、寧古塔副都統衙門、歸化城副都統衙門、盛京內務府、三姓副都統衙門、雙城堡協領衙門、阿拉善旗扎薩克衙門、呼倫貝爾總管衙門等地方機構。上述機構的滿文檔案主要保存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和遼寧、黑龍江、西藏、內蒙古等省、自治區的省級檔案館以及臺灣地區,這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了滿文檔案鮮明的邊疆、民族特色。
多年來。以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遼寧省檔案館為代表的滿文檔案收藏單位積極致力千滿文檔案的整理翻譯與出版工作。中央機構的滿文檔案全部經過初步整理,按照全宗體系編制了較為系統的檢索工具,并設計選題,出版了《清代邊疆滿文檔案目錄》、《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所存西藏和藏事檔案目錄》,為史學界利用滿文檔案提供了重要的幫助。國內外學術界通曉滿文并且能直接利用滿文檔案治學者寥寥無幾,這就要求收藏單位還要開展滿文檔案翻譯出版工作。《滿文老檔》、《清初內國史院滿文檔案譯編》、《清代中俄關系檔案史料選編》、《三姓副都統衙門滿文檔案譯編》、《盛京刑部原檔》、《清代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選編》、《雍乾兩朝鑲紅旗檔》、《鄭成功滿文檔案史料選譯》、《滿文土爾扈特檔案譯編》、《錫伯族檔案史料譯編》、《盛京內務府糧莊檔案匯編》、《清代西遷新疆察哈爾蒙古滿文檔案譯編》、《年羹堯滿漢奏折譯編》、《康熙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六世班禪額爾德尼人覲檔案史料》、《雍正朝滿文朱批奏折全譯》、《清代鄂倫春族滿漢文檔案史料匯編》等近三十部具有代表性的滿文檔案譯編一經出版,就引起史學界的高度重視,為相關領域的學術研究注入了新鮮資料,直接推進了清史研究事業的發展。
2、黑龍江滿文檔案的現狀
有清一代,相繼設置了盛京、吉林、黑龍江、綏遠城、伊犁、成都、江寧等13個八旗駐防將軍,其中僅有黑龍江將軍衙門形成的公文檔案被完整地保留下來。黑龍江將軍為抗俄而設,初設于康熙二十二年(1683)。康熙年間八旗、水師營、驛站、官莊相繼進駐黑龍江,逐漸形成了以齊齊哈爾為中心,黑龍江、墨爾根、齊齊哈爾、呼倫貝爾、布特哈、呼蘭六城并重的駐防格局。將軍轄下,設立了副都統、總管、城守尉等衙門,分駐各城。清末,隨著漢人移民的增多,還在呼蘭、綏化開設了民政機構。至光緒三十三年(1907),黑龍江將軍衙門被裁撤。
黑龍江將軍衙門施政200余年,其公文檔案,起于康熙二十三年,止于光緒三十三年,總計4萬余卷冊,其中一半為滿文。該檔濃縮了清代黑龍江軍事、政治、經濟、民族、文化等諸多方面史實,是清代黑龍江歷史的大百科全書,蘊涵著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不僅是我們了解黑龍江流域發展變化的第一手資料,也是我們研究清代東北邊疆、民族等問題不可或缺的珍貴史料。
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翻譯出版的《清代中俄關系檔案史料選編》、《錫伯族檔案史料譯編》、《清代鄂倫春族滿漢文檔案史料匯編》等選澤了部分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黑龍江省社科院、黑龍江省檔案館還合作出版過《清代黑龍江歷史檔案選編》(光緒朝,三冊),其中也選譯了少量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業經出版的黑龍江滿文檔案史料主要應用于中俄關系、八旗制度、新滿洲編旗徙民等問題的研究上,史料價值較高。
中國專家學者直接利用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在邊疆、民族問題研究中發表了一些重要論文。反響較大的有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滿文部吳元豐先生、北京市社科院滿學研究所趙志強先生對錫伯族族源和遷徙問題的探討、吳元豐先生對黑龍江柯爾克孜族歷史源流問題的分析、筆者對五大連池火山噴發和滿文輿圖問題的研究。日本學者松浦茂、柳澤明、楠木賢道等先生利用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撰寫的論文多集中在中俄關系與八旗駐防領域,如布特哈八旗、呼倫貝爾八旗的設置和民族構成,黑龍江東岸地理調查等;旅日錫伯族學者承志先生則利用黑龍江將軍衙門檔案對我國臺灣“故宮博物院”珍藏的滿文輿圖進行研究。還有一些學者直接或間接地利用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撰寫論文,在東北地區驛站、黑龍江歷史人物、黑龍江八旗、黑龍江邊疆地理、齊齊哈爾地名、璦琿歷史等問題的研究上取得了一些成果。
總體來看,黑龍江滿文檔案翻譯研究成果相對少,這與其所蘊涵的歷史文化資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目前,黑龍江滿文檔案進入系統整理和研究開發階段。只有在扎實的基礎整理工作之上,滿文檔案才能得到及時準確的發掘利用。
三、滿文檔案與黑龍江歷史文化的關系
在我國現存的諸多少數民族文字文獻中,滿文文獻以滿文檔案為主體。特色鮮明。滿文檔案不僅存世數量較大,而且真實地記錄了清朝統治者和中央、地方各級機構的政務活動,較為全面地反映了清朝近三百年的歷史,是清史研究、滿族史研究以及滿族語言文字研究不可或缺的第一手資料,而有關清季邊疆與民族兩大主題的歷史研究,更要倚重滿文檔案文獻的整理翻譯和開發利用。
清朝以來,滿、鄂溫克、達斡爾、錫伯、鄂倫春、赫哲、柯爾克孜等民族聚居在黑龍江、烏蘇里江、松花江流域。他們的政治、經濟、軍事、文化等各方面情況,在后金一清朝中央以及地方各級機構檔案中多有記載,特別是努爾哈赤、皇太極統治東北時期形成的《滿文老檔》,以及東北邊疆駐防機構——黑龍江將軍衙門、三姓副都統衙門、琿春副都統衙門、阿勒楚喀副都統衙門、寧古塔副都統衙門等邊疆駐防機構形成的公文檔案,對黑龍江歷史文化的記載尤為豐富而翔實。我們擇滿族起源傳說與《滿文老檔》、滿族家譜與黑龍江滿文戶口檔冊兩個選題,闡述滿文檔案與黑龍江歷史文化研究的關系,意在挖掘更多滿文檔案開發利用選題,深化對黑龍江歷史文化研究的認識。
1、滿族起源傳說與《滿文老檔》
《滿文老檔》又稱《無圈點檔》、《滿洲老檔》、《老滿文原檔》,特指清人關前形成的“檔子”。該檔起于明萬歷三十五年(清太祖丁未年,1607),止于明崇禎九年(清崇德元年,1636),主要記載了努爾哈赤、皇太極時期后金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等方面的社會活動,譬如,努爾哈赤征服海西女真各部;努爾哈赤、皇太極對遼東、遼西地區城鎮和人口的爭奪:滿族的哈拉穆昆組織和八旗制度,婚喪嫁娶和宗教習俗,與蒙古、朝鮮及漢族的交往,滿文的發展與改革情況等。這些原始檔案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清前期官方史料不足的缺憾,使其成為滿族史和清前史研究的第一手資料。
《滿文老檔》詳細記載了努爾哈赤、皇太極對黑龍江流域各部族的招撫、征討和編旗徙民活動,同樣也是黑龍江歷史文化研究的重要依據。如天命年間《滿文老檔》記載了穆克希克講述的滿族始祖起源傳說,這個版本遠比《滿洲實錄》、《滿洲源流考》中的滿族起源傳說簡潔。
“那次出征招降帶來的名字叫穆克希克(muksike)的人說了,我的祖父、父親世代生活在布庫哩山(bukQri alin)下的布勒瑚哩湖(bulhoriomo)。我們地方沒有文書檔案。古時候的生活,相傳著說來。在那個布勒瑚哩湖,天的三個女兒恩庫倫(engg~len)、正庫倫(jenggQlen)、佛庫倫(fegulen)洗澡來了。神圣的喜鵲送來的紅色的果子,最小的女兒佛庫倫得到了,銜在嘴上,進入咽喉,有了身孕,生了布庫里雍順(bokori yong~on)。他(布庫里雍順)的同一個姓氏的(部落)就是滿洲部落(maniu garun)。那個布勒瑚哩湖方圓一百里,距黑龍江(helong giyang)有一百二三十里。我生了兩個兒子后,從那個布勒瑚哩湖遷往薩哈連烏拉(sahaliyan ula)的名字叫那爾渾(narhQn)的地方居住了。”[4](P4240)
國際學術界和社會各界都將“布庫哩山”、“布勒瑚哩湖”視為滿族始祖發源地。再加上《清太祖武皇帝實錄》、《滿洲實錄》等官方史書中滿族起源傳說所提到的“鄂多里城”,使得圍繞這一山一湖一城的滿族發源地之爭始終沒有停止。時至今日,名列滿族始祖發源地的地點主要有:黑龍江省的璦琿地區江東六十四屯、牡丹江鏡泊湖、璦琿東南的薄科哩古城、依蘭地區牡丹江對岸的馬大屯、小興安嶺山麓的德都、遜克、伊春一帶,吉林省的敦化、安圖以及俄羅斯哈巴羅夫斯克市的博朗湖,等等。孟森、王鍾翰等名家皆對滿族發源地問題作過探討,還有一些學者曾經前往上述地點進行考察,而社會各界對這個問題的關注度往往要高于學術界。打造“滿族發源地”歷史文化品牌。吸引游客,發展旅游經濟,是各地熱衷爭奪滿族發源地的根本目的。
實際上,早在康熙四十九年(1710)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中就有同名山湖的記載:“布庫哩山,齊齊哈爾城東北九百七十五里”,“布勒呼哩湖,齊齊哈爾城東北一千七十里。”[5](P147)我國臺灣“故宮博物院”藏康熙四十九年滿文本《黑龍江流域圖》也清晰地標注出這一山一湖的方位:布庫哩山綿延于黑龍江東西兩岸,滿文注記“布庫哩山”位于黑龍江西岸、黑龍江城下方;布勒呼哩湖位于黑龍江東岸、舊璦琿城下方[6]。此后,黑龍江將軍衙門在編撰一統志資料、輿地圖說資料時也都對“布庫哩山”、“布勒瑚哩湖”的方位作過同樣的描述。
盡管沒有充分的證據表明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中的布庫哩山、布勒呼哩湖就是《滿文老檔》起源傳說中提到的滿族始祖發源地,但是黑龍江流域作為滿族故鄉無可爭議。在這個前提下,充分利用《滿文老檔》中的滿族起源傳說,以及黑龍江將軍衙門滿文檔案的有關地理記載,將各方學者提出的黑龍江、松花江上的滿族發源地連接起來,對相關歷史文化信息進行再加工創造。可以探索建設一條“滿族源流文化帶”,這對于黑龍江歷史文化研究、旅游文化開發具有積極的意義。
2、滿族家譜與黑龍江滿文戶口檔冊
家譜與戶口檔冊歷來都是歷史學、人口學、民族學研究的重要對象,其所蘊涵的家族世系繁衍、婚姻家庭構成、重要人物事跡等信息為古代社會生活、血緣親族源流研究提供了重要參考。黑龍江滿文檔案中存有近三千冊滿漢文戶口統計簿冊,民間又保存很多滿族家譜,其中不乏滿文家譜。現存滿族家譜以世系表居多,戶口檔冊則以家庭人口統計為主,將二者結合起來,方能梳理出滿族傳統的哈拉一穆昆的血緣結構,掌握八旗駐防點的滿族社會生活狀況。我們即以黑龍江八旗首個駐防點——璦琿城滿族扎庫塔氏(漢姓“張”)為例,就其滿漢文家譜與戶口統計史料聊作分析,以揭示其歷史文化價值。
扎庫塔氏原居吉林烏拉,康熙二十二年(1683)年底隨軍出征黑龍江,在雅克薩、恒袞河一帶抗擊沙俄,康熙三十年(1691)留駐璦琿,并將家眷從吉林烏拉遷來。扎庫塔氏賽圖(saitu)、康吉那(kanggina)、依查祿(icalu)、奇查祿(kicalu)、麥浦(maimpu)、麥薩哈(maisaha)六人被編人璦琿駐防八旗,隸屬璦琿正紅旗滿洲第一牛錄。賽圖等六人攜帶家眷移駐璦琿后,以祖父薩寧阿(san—ingga)為始祖,創立了璦琿扎庫塔氏家譜。與賽圖等人同列第三世的愛都(aidu)、恩格訥(enggene)、莽吉那(manggina)、昭l_(joosan)、卓爾泰(iortai)、碩岱(sodai)、烏岱(udai)等七人及其后代,仍然留駐在吉林烏拉。現存璦琿扎庫塔氏滿文家譜共有九件,分別形成于乾隆四十一年(1776)、嘉慶八年(1803)、道光八年(1828)、道光十年(1830)、道光二十三年(1843)、同治六年(1867)、光緒十六年(1890)、民國三年(1914)、偽滿洲國康德二年(民國二十四年,1935),這九件均為譜單,內容相對簡單,主要記錄了家族男性的名字、官職、兵種及遷移、出征立功情況。基本能夠反映家族世系的傳遞狀況。除偽滿洲國康德二年家譜為滿漢文對照外,其余八件家譜都用滿文書寫。在家譜上,生者的名字用紅筆抄寫,死者的名字用黑筆抄寫。同胞兄弟,從左向右,按長幼排列。女性的名字沒有記錄到家譜上①。
根據扎庫塔氏后人張鵬先生提供的曾祖父佐領德金的名字和死亡年代,我們首先在光緒十四年(1888)璦琿官員考選軍政冊中發現了德金的履歷。“德金,黑龍江城正黃旗佐領,正紅旗德寶牛錄下。光緒十一年優先即補佐領。出征一次,參戰八十次,殺賊三十人,俘虜七人。因善戰賞戴藍翎,復因善戰賞換花翎。受燙傷一次。十三年逢恩詔,在佐領上加一級。食俸二十一年,現三十七歲。滿洲。”[7]隨后在光緒十七年璦琿八旗戶口冊中也找到了德金的戶口,從而將家譜中缺失的家族世系重新建構起來,解決了扎庫塔氏家譜殘缺不全的問題。
戶口檔冊對一夫多妻家庭中的子女,并未因生辰不同作出特殊標志。如:“一戶領催阿章阿三十八歲,母五十五歲,妻三十九歲,三女十二歲。次弟披甲哈欽阿三十六歲,妻子二十六歲,長子西丹豐舍布十七歲,次子福希布十四歲,三子特克濟布三歲。”[8]扎庫塔氏哈欽阿的妻子僅比哈欽阿的長子年長9歲,比次子年長12歲,由此可以推測,此二子并非由她生育。三歲的三子特克濟布可能是她的親生子。此檔為道光十五年(1835)璦琿戶口冊,是現存最早的黑龍江戶口檔冊,因此在此之前的信息尚無從查證。哈欽阿的妻與子之間的血緣關系無從考證。但它說明一個事實:哈欽阿的現任妻子不是他的第一位妻子。在一夫一妻的璦琿八旗滿族家庭中,夫妻年齡差距基本上在10歲之內,相差3歲以內的居多數。而在一夫多妻家庭中,丈夫與第二位妻子年齡相差較大,從10歲到30歲不等。
“重男輕女”的現象也十分普遍。女兒不論年齡大小,都要排在兒子之后,女兒的姓名也沒有被記錄到戶口冊上。如:“一戶拔補鑲紅旗德力阿祿披甲蘇克吉阿二十八歲,妻二十九歲,長子多章阿十一歲,次子多祿七歲,三子英祿三歲,女兒四歲。兄噶提保四十一歲,妻四十歲,長子舍爾呼勒十一歲,次子希凌阿五歲,三子依凌阿三歲,四子吉凌額二歲,長女十四歲,次女九歲。五兄西丹舒爾明阿三十四歲,長子里凌阿十一歲,次子富凌阿九歲,三子岳凌阿六歲。”[9]在戶口冊上,妻子的姓氏、名字都被省略,除了夫妻之間的婚姻關系外,她被標志的信息只有年齡。這種情況不僅出現在璦琿八旗戶口檔冊中,也存在于墨爾根、齊齊哈爾八旗戶口檔冊里。在黑龍江戶口檔冊中,只有布特哈、呼倫貝爾地區的戶口檔冊對已婚女子的姓氏有明確的標記。
根據扎庫塔氏家譜提供的線索,我們在黑龍江滿文戶口檔冊查找到該家族的旗佐分布、人口構成、婚姻變化、子嗣繁衍等情況,這對該家族的家譜修繕活動提供了重要幫助,也使得更多的滿族家族對戶口檔冊產生了濃厚的興趣。人們對官方戶口檔冊中的家族史料需求十分迫切。他們希望將其補充到家譜中,完善本族家譜,使后世子孫有機會了解家族歷史,強化家族成員之間的血緣紐帶。
近年來,很多人把家譜視為珍寶,不肯輕易示人,這對家譜類文獻的開發利用產生了一定的影響。在這種情況下,有計劃地翻譯、公布戶口檔冊,引導人們了解戶口檔冊的重要內容和價值,一定能夠對我們開展家譜文獻征集、戶口檔冊研究以及上述文獻的開發利用有所幫助。
總之,滿文檔案蘊涵著豐富的歷史文化資源,不僅為民族、歷史、文化等領域研究工作提供了大量翔實的第一手資料,同時也極大地豐富了邊疆少數民族文化。促進了少數民族文化的交流、傳播和再創造,發揮了少數民族文字文獻的重要作用和價值。目前,民族文字文獻搶救開發、翻譯整理、研究出版工作日漸成熟,適時加強黑龍江滿文檔案搶救整理、翻譯研究工作力度,制訂切實可行的計劃,積極穩妥地開展滿文檔案研究開發工作,有助于打造邊疆文化品牌,推動邊疆文化大省建設,對經濟和文化事業發展具有十分重要的現實意義和歷史價值。
[責任編輯 王雪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