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香喊:于亭于亭,蓉蓉呢?蓉蓉不見了。
于亭叼著煙,從樓上走廊里探出頭來,說:叫什么叫,我正和客人談生意呢;蓉蓉不見了你不會找找?你叫她爬一天她能爬哪兒去?
桂香白凈的臉憋得通紅,她仰著細長的脖子沖樓上嚷:你知道我不找?我找半天了。說著就急急慌慌往外走,在門口差點撞上兵兵,她想問問他,可張了張嘴又沒問。自她進這個家門,兵兵就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現在問他也是白問。
兵兵聽著桂香匆匆的腳步走遠,嘴角露出一絲笑。他看著樓上的爸爸又轉過身來,扶著樓欄桿問:兵兵,看見蓉蓉了嗎?
兵兵眨了眨羊羔般的眼,搖搖頭。
爸爸說:王八羔子!別瞎跑,快去幫你媽找找。說完轉過身進屋,不見了。
呸!狗屁媽媽。
兵兵輕輕吐一口,快步跑到桂香屋里,從低櫥抽屜里抓出兩把餅干塞進布袋,又抓出一把塞進嘴里,看看院子沒人,就跑了出來。
兵兵跑到村北,拐過菜園,經過一大片白茫茫的大棚。兵兵從地上拾起一塊石頭,朝第二排大棚扔去。只聽“嘭”的一聲,塑料大棚上立馬多了一個黑窟窿。大文家的大棚多了個窟窿眼!兵兵正樂著,忽然聽到一陣狗叫,他沒敢回頭看,雙手捂著口袋沒命地往前跑,最后跑到一片剛播下麥種的麥地邊。在麥地和鐵路之間的一片坑坑凹凹、野蒿橫生的荒地上,有一座廢棄多年的磚窯。在長滿荒草的窯洞口。就聽見了哇哇的哭聲。兵兵進了洞,從布袋里掏出細長的“手指餅干”,說:蓉蓉不哭蓉蓉不哭,看哥哥給你帶來了什么?
貼著土墻,仰坐在爛紙箱上的蓉蓉,看見在眼前晃動的餅干,果然不哭了,邊模糊不清地叫媽媽,邊張開烏黑的小手。兵兵把餅干遞給蓉蓉,看著她把餅干往自己的小嘴里送,第一回沒送準,碰在下巴上,她哭了,兵兵笑了;第二回終于送到了嘴里,蓉蓉笑了,兵兵也笑了。在蓉蓉吃餅干的時候,兵兵解下了拴在她腰上的繩子,然后把她抱起來,拍拍她身上的黑土,用袖子擦擦她臉上的鼻涕、眼淚和泥土,看著她的小嘴吸吮餅干的樣子,咽了口唾沫,說:蓉蓉,好不好,和哥哥一塊玩好不好,哥哥給你餅干,哥哥和你一塊玩,咱倆是好朋友,一塊做游戲,等你長大了,一塊玩打仗,好不好,咱不和大剛玩,不和二雁玩,也不和永永欣欣他們玩,他們都上學去了,咱不和他們玩,對了,還有大文,昨天哥哥喊他玩,蓉蓉你慢點吃,別噎著,昨天哥哥喊他玩,他說他上四年級了,他再玩他媽媽就揍他了,我向他要鉛筆盒看看他都不給,他是個小氣鬼,蓉蓉你不知道,那時你還沒生下來,你媽媽桂香還沒當爸爸的三媳婦呢。那時我和大文一塊上學,老師叫他和我一桌,他把我的火車鉛筆盒弄壞了,我叫他賠,他就是不賠,我把他揍哭了,蓉蓉你吃得真快,哥哥再給你一個,吃吧吃吧。光看著我干嗎,想給哥哥吃,哥哥不吃,哥哥大了,哥哥給你說,哥哥那回把大文揍哭了,老師罰哥哥的站,站了一下午。腿都站得不會打彎了,那天晚上,學校的玻璃破了兩塊,蓉蓉你猜是誰干的,嘿嘿,蓉蓉你笑了,你笑的真好看,再給哥哥笑一個。
兵兵背靠在窯洞墻上,把蓉蓉換個姿勢放在自己的腿上,騰出一只手來,從布袋里拿出半截餅干,放在嘴里咬一點,再咬一點,看著蓉蓉說:餅干真好吃,怨不得你媽桂香給你吃餅干,我媽也給我買餅干吃,我不想要餅干,我想要火箭,和大剛一樣的那種,一打開開關,它的屁股就哧哧冒氣,火箭就往前跑,可好玩了,長大了咱倆一塊去開火箭,哥哥在前頭,你在后頭摟著我的腰,大文的大紅書包也是火箭,兩邊都是火箭炮,咚,咚咚,真好玩,媽媽再來,我叫她給我買書包,我背著書包去上學,對了,我不上學,我背上裝滿香蕉和餅干的書包,去看媽媽,你認識我媽媽嗎,蓉蓉?看你的口水都流出來了,來,讓哥哥給你擦擦,蓉蓉,你還沒見過我媽媽呢,媽媽比爸爸好,媽媽那年給我買最漂亮的火車頭鉛筆盒,那年我和大文一塊上學,媽媽把火車頭鉛筆盒還有衣服交給胡老師就走了,那個鉛筆盒真好,后來被大文弄壞了,那個胡老師原先可好了,夸我字寫得好,后來就變壞了,一個勁罵我笨蛋,罵我調皮,蓉蓉,蓉蓉,你怎么了?你怎么睡著了?
蓉蓉睡著了。
兵兵小心地從蓉蓉嘴里抽出半塊餅干,填到自己嘴里;他覺得被蓉蓉坐的那條腿有些疼,就把蓉蓉放在自己兩腿之間,用雙手攬抱結實,很舒服地依坐好。四周很靜,靜得能聽見蜘蛛爬墻的聲音。那只蜘蛛老是不安分,在窯墻上來回爬。墻角的網都破了,一個角耷拉下來,它也不知補一補,大概它不指望那張破網逮蚊子了吧。火車來了,聽聲音肯定還沒開過立交橋。立交橋那邊是城市,這邊就是農村,火車一開到農村這邊,就開始加速,咣當咣當,嗚……!兵兵閉上眼,用耳朵確定火車開到的方位:過立交橋了,過土崗樓了,過大洼坑了,過三岔口了,過鬼子溝了。
突然,一個人捅捅他說,還不快跑,你爸爸揍你來了;你把聾三爺家的水龍頭擰掉,他告你爸了。兵兵爬起來就跑,跑著跑著,毛衣線做的褲腰帶斷了,褲子落到腳跟,把他絆倒了。爸爸追上來,咚,一腳把他踢倒,罵到:沒出息的王八羔子,快滾回你媽家里去,再看見你進我的家門,老子砸斷你的腿。
姑姑把兵兵拉起來,抹掉他臉上的眼淚和泥土,生氣地對爸爸說:你這個當爸的,一點不負責任;這么大孩子也不讓上學,將來怎么辦?
爸爸指著兵兵說:你問他,我不叫他上學?是他笨,老師不要他,還搗蛋不學好,老師學生鄰居沒個喜歡他的,我根本就沒指望過他。
姑姑把自己繡著小狗的綠色手帕掏出來,擦掉兵兵的眼淚鼻涕,然后順手塞進兵兵的布袋,沖著爸爸說:誰不知你有本事,娶了離,離了娶,媳婦換了好幾茬,孩子生了好幾個,可是兵兵這么大了,卻跟個沒爸的孩子似的。
爸爸笑了,笑得有些嚇人,他說對呀,兵兵在這里就是沒爸,既然當時判給他媽了,誰叫他還往我這里跑?我根本就不想要他。他爸在他媽家里,那個胖和尚,哈哈哈。
爸爸的笑聲把一個小孩嚇哭了,哇哇地叫。小孩是誰?是蓉蓉嗎?兵兵四處找,卻發現四處黑糊糊的。
兵兵一下子睜開眼,發現自己還在窯洞里。
原來是做了一個夢。
懷里的蓉蓉正哭鬧著,用小手抓撓他
的臉。兵兵覺得頭有些脹痛,就使勁用后腦勺撞撞窯墻,墻上撲撲地掉落生著一層白堿的土粒,土粒順著衣領,滑進衣服里;兵兵用一只手抓抓身后,然后從布袋里又找到一個餅干,說,蓉蓉不哭,哥哥還有餅干。蓉蓉接了,往嘴里塞了塞,可還是哭。是不是渴了?一定是渴了。自上午抱來到現在,她尿了兩泡尿,可還沒喝一口水呢。現在差不多吃完中午飯了。兵兵從斜射在窯壁上的太陽光,看出來現在是下午了。他爬起來,把蓉蓉放在地上的紙箱子上,跪著,試試墻跟石頭上拴的繩子結實不,然后把繩子的另一頭系在蓉蓉的腰上。把手伸進繩扣中,行,不緊也不松。他輕輕地拍拍蓉蓉的小花臉,說:好乖乖,別哭了,也別到處爬,哥哥給你弄水去。
兵兵鉆出窯洞,四處望望,除了鐵路上兩個戴黃帽子的人在彎腰撅腚干著什么,四周空無一人。他一遛小跑,奔向村子。走過大文家大棚時,他從路邊撿起一塊石頭扔過去,只聽噗地一聲,白塑料膜上頓時又露出一個黑洞,兩個洞正好在一個平行線上,就像一張大白臉上突然長出一雙眼睛。如果再造出一個鼻子就更好了。兵兵一下子來了勁,彎腰又拾起一塊石頭,還沒來得及扔,猛地聽到有人大聲罵道:小野種,你找死!
兵兵一時沒看見人,再仔細一看,從大白臉上那只黑窟窿眼里,冒出一個人頭。嚇得他撒丫子就跑。邊跑邊想,怨不得一天看不見一個人影,原來都在大棚里邊了。
上午停在家門口的那輛面包車,現在沒有了,說明爸爸的客人已經走了。
院門敞著。兵兵探頭瞅瞅,沒看見人,卻聽見輕輕的哭聲。是桂香在屋里哭。兵兵知道偷奶粉的計劃告吹了,只能讓蓉蓉先喝點水了。兵兵在門后的木箱子里翻找,他記得那兩只空飲料瓶是扔在了這里。找到了一只,又找到了一只。他蹲到水池邊刷瓶子,就聽見屋里傳出說話聲,一個女人說:別哭了蓉蓉媽,慢慢找找,看是不是誰開玩笑給抱走了,即使有偷小孩的,也沒那么大膽到家里偷;再說,要偷就偷男孩,哪還有偷女孩的。
另一個女人的聲音說:就是,這都什么年月了,連澳門都回歸了,還有偷小女孩的?
第一個女人又說:別送了蓉蓉她媽,回去吧;別心急,于亭不是去他朋友家挨個問去了嗎,回來好好罵他王八蛋的。
另一個女人說:就是,不像話。
第一個女人站在了兵兵身后,說:這不是兵兵嗎,兵兵你看見準抱你妹妹了嗎?
兵兵頭也不抬地搖搖頭。
這孩子。第一個女人邊往外走邊說,這么大了,什么事不懂,跟半個啞巴似的,還到處惹是生非,怨不得他媽媽不要,爸也不管。
另一個女人說:就是,就怕長大了也是一個禍害。
腳步聲出了大門,聽不見了。瓶子也刷好了。他接滿兩瓶水,想了想,又倒掉,來到桂香屋里,眼角瞥見桂香正坐在沙發上抹眼淚,他無聲地笑笑,也不吱聲,端起茶幾上的涼水杯,把兩個小瓶灌滿就走出來。
還沒進窯洞門,就聽見嚶嚶地哭聲。兵兵急跑兩步進去,蓉蓉看見了他,哭聲小了些。你渴極了,是不是?兵兵一只手環摟著蓉蓉,把瓶口對準蓉蓉的小嘴,她喝了,一邊喝一邊抽噎著身子;兵兵笑了,說,喝吧,喝吧,哥哥唱歌給你聽,小啞巴,吹喇叭,人家的媳婦不理他;他不哭,他不鬧,回家做夢抱娃娃。
蓉蓉不哭了,一邊喝水,一邊用小眼望著兵兵的嘴,兵兵的歌唱完了,她又哭起來了,兵兵又唱:板凳寬,扁擔長,小豬爹,小狗娘,生個寶貝尖耳朵,牙有八尺八寸長。
蓉蓉看見兵兵的嘴不動了,哇地一聲又哭起來。兵兵再唱:我不上天,我不入地,我想吃個大肥雞;我不上學,我不讀書,我想啃個大胖豬。花喜鵲,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娘不哭,娘不怪,娘逮住尾巴一個勁拽。世上只有媽媽好,媽媽是我的大元寶……
所有的歌都唱完了,蓉蓉把兩瓶水也喝完了,干脆不理瓶子,張開嘴大哭起來。兵兵從布袋里掏出繡著小狗的綠手絹,扯著給蓉蓉看,說,蓉蓉你看,小狗,小胖狗對你笑了,別哭了,再哭它咬你了,汪汪汪。
蓉蓉哭得更響了。
給你吧,蓉蓉,這是姑姑給我的,我不要了。
蓉蓉抓過手絹,扔了,繼續嚎。
兵兵拾起手絹,擦蓉蓉臉上的眼淚鼻涕,蓉蓉變成了大花臉,兵兵看得笑出聲來,可蓉蓉不笑,照舊哭。兵兵摸摸蓉蓉的褲子,濕漉漉的。他有些害怕,就把蓉蓉抱起來,讓她面對著自己,說:蓉蓉乖。不哭了,哥哥給你講個故事聽吧,講什么呢,講我媽媽吧,你認識我媽媽嗎,她現在在胖和尚家里,你知道胖和尚是誰嗎,是我媽現在的男人,胖和尚叫我喊他爸,我不想喊,他就揪我的耳朵,把我的眼淚都揪下來了,胖和尚的兒子也揍我,那個王八羔子,媽媽疼我,不想叫胖和尚和他兒子打我,才叫我到爸爸這兒來,爸爸不要我,那時他快和你媽桂香結婚了,他說不要我,后來,我一罵胖和尚像豬,罵他兒子是豬羔子,他就笑了,就要我了,蓉蓉你怎么還哭,哥哥講的故事不好聽嗎,蓉蓉,你怎么哆嗦了,是冷了嗎?
兵兵真害怕了。
不知為什么,蓉蓉老是哭,有時候好像聽話了,不哭了,但接著又大聲哭起來。兵兵抱著她晃動,做鬼臉,都不行。他不知該怎么辦了。現在是不是把她抱回家?爸爸肯定會揍人。他的手真有勁,他的腳也有勁,沾到身上就疼半天。
兵兵只是想把蓉蓉抱出來玩玩。他經常看見桂香——當然還有爸爸,抱著蓉蓉,給她笑,給她說話唱歌講故事,兵兵經常離老遠就聽見蓉蓉的笑聲,可今天她是怎么了?餅干也吃了,水也喝了,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偷偷地把蓉蓉抱出來,兵兵是想嚇一嚇桂香的。他恨桂香,也說不出為什么,桂香不打他不罵他,還經常給他話梅葡萄干什么的好東西吃,可兵兵就是恨她,從不和她說話,為這沒少挨你爸爸的揍。蓉蓉還在哭,兵兵聽得出,她的嗓子已經啞了,哼哼的,像個說不清話的瘋婆婆,兵兵看看窯墻上的陽光,說,蓉蓉我把你抱回家吧,別哭了。他想站起來,可后來又跪下了,用繩子攔腰把蓉蓉拴起來,試試松緊,然后拍拍她的臉蛋,說:不用哭了,我去叫桂香來,叫她抱你回家,啊?!
西邊的太陽已發紅了。
兵兵想,還來得及,就是桂香再在家哭一頓飯工夫,然后來抱蓉蓉,天也不會全黑下來。兵兵決定不自己抱蓉蓉回家,那樣風險太大。說在野地聽見小孩的哭聲,跑過去一看,原來是蓉蓉,就抱回來了,他們肯定不相信。這樣說最好,就說:你們不是找蓉蓉嗎?我在鐵路上玩的時候,好像聽見那個破窯洞里有人說話,吵架,還聽見有小孩哭的聲音,我害怕,沒敢進。我天天在鐵路上玩。他們肯定相信。
路過大文家大棚時,兵兵轉過臉想找那雙黑眼睛,卻沒有了,就好像塑料棚從沒破過一樣。兵兵覺得有些奇怪,剛想站住腳仔細瞅瞅,突然從大棚拐角處躥出一條狗,狗看到兵兵好像也嚇一跳,那種眼光看得兵兵心中直發毛。狗眼真像兩只黑洞!他退著走了幾步,狗就像剛才那樣一直看著他,直到兵兵走了很遠,它才回頭,然后朝著破磚窯的方向走去。
它到那里去干什么?
兵兵心慌了,使出吃奶的勁往家跑。
夕陽西下。整個天空,像一個無邊無際的大窟窿,被殘云遮住半邊的紅太陽,一如鑲嵌在大窟窿中的一只眼,就像遙遠的媽媽在無聲地望著自己。撲咚一聲,兵兵摔跤了,他吐出一口沾著土的血,咬牙坐起來,撫摸著流血的膝蓋,抬起頭,望著天邊媽媽的眼睛,終于哭出聲來。媽媽,我想你,媽媽,你在哪里?你為什么不來看我?媽媽的眼睛眨幾眨,慢慢閉上了,天地一下子暗了許多。媽媽,你真的那么狠心嗎……就在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野狗的叫聲,兵兵猛丁想起蓉蓉來,急忙爬起身往家跑……
回到家,發現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桂香哭紅了眼,沖爸爸一個勁罵:你賠我的蓉蓉,你賠你賠!你天天就知道吃喝玩樂,你賠我的孩子!
爸爸血紅著眼,指著桂香罵:還不怨你,好日子你不愿過,打麻將打膩煩了,天天喊悶得慌,到處浪!你說說,人家兩口子吵個架有什么好看的,你非去看熱鬧,這回你晾騷吧!把孩子晾沒了!
桂香捂著臉嗚嗚哭。
爸爸扔掉煙頭,說:少就少了吧。回頭再生一個,不就是罰點錢嗎。
你這叫人話嗎?桂香哭得更傷心了。
姑姑說:孩子對他來說是什么?連一只狗都不如!
爸爸說:我老了不指望他們養,可靠的不是這些王八羔子,是錢……
你不是人!桂香上去要抓爸爸。
你個傻×!爸爸一巴掌把桂香打倒在地。
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兵兵想走過去,告訴爸爸蓉蓉在哪兒,可他看見爸爸的臉色,腿肚子就不由地打起顫來。爸爸鐵青著臉,咬牙切齒地罵:王八羔子。開這種玩笑也太過分了,知道是誰非宰了他不可!我到派出所報案去。
說著就往外走。兵兵怯怯地迎上去,用勉強能聽到的聲音叫:爸爸。
滾!王八羔子。
爸爸一腳踢在兵兵肚子上,看也沒看他一眼,然后從黑洞一樣的大門走出去。
兵兵捂著肚子趴在地上,忍著眼中的淚,用變了調的聲音喊道: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