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東、西部的區域位置劃分,早在《史記》中就寫道“河以東強國六”,“故秦并吞三晉、燕、代,自河山以南者中國”,這里的“河”即黃河,“山”即秦嶺。如果說黃河與秦嶺相連一線以西的戈壁、沙漠、草原、湖泊、江流、河源、平野、峽谷、山嶺、溝壑、雪峰、大坂、弄場、田垌、壩子……構成的西部奇特、多彩、壯麗的地理面貌特征令人為之神往,那么,西部散文家對藝術執著的探索精神和不倒的理想信念,作品所強烈凸現的西部人文精神、大自然本質,凸現的西部民族生存意識和生命體驗,凸現的西部的陽剛大氣、豪宕正氣,同樣令人驚嘆。她像舞袖長風撫慰了中國的文學漠野,像古老的地平線上噴薄而出的朝陽,那暖洋洋的鮮活,為中國文學塑造了一種曠世的大美
中國西部散文的出現,應當上溯到20世紀50年代初。其時,著名散文家碧野和李若冰分別以《天山景物記》、《柴達木手記》锃亮的光芒,初步鏤刻出了一個西部散文的輪廓。《天山景物記》、《柴達木手記》的那種西部粗獷美、豪放美,在中國文壇開始登臺亮相。到1985年左右,西部散文,從涓涓細流,匯成一條直奔浩淼大海的文學之河,并開始以恢宏的氣勢張揚的西部人文精神和民族個性,以獨特而深厚的精神內蘊揭示的西部文化在歷史與自然中呈現出的巨大張力和深邃內涵,展示西部作家獨有而強烈的生命體驗。這時的西部散文已初步形成西部散文這一流派,并日益受到文壇的重視。在這個階段,代表散文作家除陜西的李若冰外,還有內蒙古的許淇、甘肅蘭州部隊的楊聞宇、陜西的劉成章等人。
李若冰不但是延安文學到新中國文學的連接人,更是西部新時期散文的連接人,著有散文集《在勘探的道路上》、《柴達木手記》、《旅途集》、《紅色的道路》、《山·湖·草原》、《神泉日出》、《愛的渴望》(合作)、《李若冰散文選》、《高原語絲》、《塔里木書簡》、《李若冰散文》等。李若冰把自己的生命融入了祖國大自然的懷抱,融入了西部的大漠中,他的散文中從始至終貫穿著一種文學殉道精神,自由、奔放而且豁達,充盈著一種時代意識與自然意識,表現了人和自然相知的主題。他的代表作散文《龜茲樂舞之鄉》以其磅礴大氣的風格、深邃凝重的意蘊和文化色彩、歷史深度的精神內涵形成了獨有的魅力。蒼勁、雄渾,在藝術表現方面和語言方面都具有鮮明獨特的個性。
許淇從50年代開始散文創作,他的散文趨向詩意的追求。出版散文集《第一盞礦戈丁》、《呵,大地》、《北方森林曲》、《城市意識流》、《許淇散文選集》、《草原的精靈》、《許淇隨筆》、《美的凝眸》、《在自己的燈下》、《傘語》等。他的作品畫面感強,對人、景、物的動態描寫,和借于色彩的摹繪,使作品有著詩的意韻美。他的代表作散文《追趕馬群》筆勢凝重,富有情韻,奔走,體驗,感悟,身體完成,心靈完成,再交給語言呈現出詩的節奏美,可謂散文中的大餐、美餐!
軍旅散文家楊聞宇在作品中不動聲色卻又力透紙背地滲濺出了深層次的道德準則、人生哲理、民族大義,使人在愉悅的欣賞中領略到巨大的思想力量。楊聞宇著有散文集《絕景》、《不肯過江東》、《灞橋煙柳》、《白云短箋》、《江清月近人》、《笑我多情》等。楊聞宇的筆,很像他在《雄性的日出》中形容日出的那桿“強勁兇悍的電焊槍”,他筆頭確“是用塵世間的血、火以及全部花蕾所提煉出的最鮮活、最靈動的精液合鑄而成,殷汁灼亮,大熱若冷,涌涌沸蕩著卻怎么也化不開”。尤其其代表作《駱駝城春色》既給人以歷史厚重感,又給人以現代廣度感。不是對歷史人物、現代事件、地方掌故、民間風情等等爛熟于心,是絕然難做到的。
“在中國當代散文界,劉成章是獨立的,而且立得很高,是鶴,不是雞”(賈平凹語)。魯迅文學獎得主劉成章是大器晚成的散文家之一,著有散文集《黃土情》、《劉成章散文選》、《纖麗的陽光》、《劉成章散文集》、《羊想云彩》、《安塞腰鼓》等。他的散文多以黃土高原為題材,從實際生活出發,通過詩性的感受、聯想,信天游式的比興、抒情,信天游式的民間風情展示,發現并攫出了陜北人的元氣和神魂!尤其代表作散文《安塞腰豉》,自由揮灑,淋漓酣暢,盡情盡興。思維開闊、視角獨特、想象奇偉,可謂是一曲陜北人生命活力的火熱頌歌,是一首黃土高原沉實、厚重的詩性禮贊。劉勰在《文心雕龍》中指出:“五情發而為辭章”、“情者文之經,辭者文之緯;經正而后緯成,理定而后辭暢”。語言既是作家情感的負載物,更是情感的形式。無疑,《安塞腰鼓》大潑墨、大寫意的筆法,巧運的匠心,宏偉的氣勢,鏗鏘的節奏,帶給我們力量的奔騰。
50年代至80年代前期的西部散文創作,就其數量上看,遠不及80年代中期之后。就散文藝術精神說,也有一些較大局限,諸多篇什尚在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散文桎梏中遞進、突圍,審美格局與構思模式還沒有從根本上變化,思維定勢過于傳統了些,作家的主體意識也顯得薄弱了些,似乎還在一種習慣勢力的巨大慣性的泥淖中艱難跋涉。但作家們掙脫了“工具論”的束縛和僵化、封閉的極左概念,通過對人文地理、風景名勝、文物古跡、歷史人物、宗教文化、民族風情以及戈壁、大漠、草原、高原、山川河流等自然風光的描述,展示了一個時代的興衰與榮辱,寫出了西部獨有的“大漠孤煙直上天”、“鐵馬冰河入夢來”的粗獷,對此后西部的散文創作影響巨大。這一時期散文創作的中堅作家還有青藏部隊作家王宗仁、貴州的徐成淼、云南的淡墨、湯世杰、青海的朱奇等人。這批作家的意義在于開拓了中國西部散文創作的處女地,像浩蕩溫暖的春風為今后中國西部散文的發展催開了萬紫千紅的叢叢花簇……
中國西部散文的第二個階段為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至2000年之間。這一時期,散文的自我意識,散文家的獨立人格和自主的意識空前解放,散文中的“個性”、“自我”、“獨立精神”等這些久違的概念,重新被人們所關照,關注,并最終走出“三大家”的模式,向著多元、多極、多樣化、多層次,全方位拓展,開始全面覺醒。特別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關于人文精神危機(即世紀末文化批判,對人的價值和尊嚴的首肯,對人性真善美和人文理想信念形而上的思考)的大討論,為整個文學藝術的創作提供了廣闊的時代氛圍和閎美的藝術天地,西部散文發生巨大變化,出現了許多叩問靈魂,探尋人生終極價值,富有生命意識和生命體驗的大手筆散文,出現了許多負荷生活深度和精神高度的優秀隨筆札記。
在第二階段,散文家已從政治為中心的寫作調整為獨具性靈、心靈和風格的寫作。黃宗羲言:“情者,可以貫金石,動鬼神。古之人,情與物相游而不能相舍”(《南雷文集》卷一《黃孚先詩序》);王國維云:“景非獨謂景物也。喜怒哀樂,亦人心中之一境界。故能寫真景物、真感情者,謂之有境界”(《人間詞話》)。心靈的大釋放,水到渠成地誕生了中國西部散文的大時代!從而使中國散文的創作進入了一個“格調雄壯、冷峻,具有縱深感、歷史感”的雄性豪放的全新境界。除第一階段的作家在散文創作上取得突出成就外,這一時期西部散文創作的優秀作品有新疆周濤的《鞏乃斯的馬》、《稀世之鳥》,碧小家的《輝煌的葡萄》,陜西史小溪的《黃河萬古奔流》、《陜北八月天》,西藏馬麗華的《渴望苦難》,甘肅林染的《蒼茫烏鞘嶺》、馬步升的《絕地之音》、裕固族散文家鐵穆爾的《蒼狼大地》、甘肅部隊師永剛的《夢留西涼》,云南于堅的《火爐上的湖泊》、張乃光的《流動在歌聲里的記憶》,成都部隊裘山山的《在遙遠而又陌生的地方》,四川蔣雪峰的《蜀道的絕唱》、高旭帆的《最后的馱隊》,青海藏族散文家野鷹的《黑色圓舞曲》、土族作家祁建青的《敦煌》、燎原的《源地》、《落日中的亞洲高地之鼓》,內蒙古蒙族作家馮秋子的《蒙古人》等。而實力派散文家有青海的梅卓、陜西的李漢榮、朱鴻、耿翔、厚夫、寧夏的馮劍華、內蒙古的郭雨橋、甘肅的王若冰、貴州的楊村(苗族)等人。目前這批散文作家有的出版了散文作品集(或合集),有的在全國性的一些散文大賽中獲獎,有的入選一些全國權威性的選刊選集課本,具有引人注目的成就。他們在散文創作中所具有的一個共同特點是,在堅持內容的堅實深厚的同時,注意廣泛學習和吸取新的藝術表現手法,在作品中更加突出了散文的藝術特征。這一時期散文創作的一個特點是,幾乎所有作家都有意無意地進行散文創作。以小說聞名的四川作家阿來是這樣;以評論聞名的甘肅雷達、陜西肖云儒、厚夫是這樣;青海小說家風馬、甘肅詩人林染、云南詩人于堅也是這樣。總的說來,這一時期的西部散文已經具備了良好的態勢,以生命意識和生命體驗,以感性的語言,打造中國西部強勢散文品牌,在中國文壇上取得了應得的地位,并在一定程度上保持了領先水平。
在第二階段,代表性散文家是周濤、賈平凹、張承志、史小溪、尚貴榮等人。
周濤是上個世紀八十年代中期由詩歌創作轉入散文寫作的作家,著有散文集《稀世之鳥》、《逃跑的火焰》、《周濤散文》、《游牧長城》、《山河判斷一大西北札記》等,曾獲全國第一屆魯迅獎和全軍八一獎等。他的散文從自我開刀深入地開掘人性,把創作的視角投向了人與大自然,帶給人們對人類自身命運和生命的思索。他的散文一直延續著他作為“邊塞派詩人”的身份意識,無論是創作語言、風格、結構、意象、張力還是其畢生追尋的“自由的自我”,都無不折射出壯美的詩性魅力。鮮明的個性特征、雄渾大膽的文風、獨特的文化視野和獨立的精神追求,使得文學史家陳思和在《當代文學史》中稱贊他這格調雄壯、冷峻且具縱深感、歷史感的散文是“來自大西北風情的歌唱”。周濤的代表作散文篇章《鞏乃斯的馬》以一種由點向面發散,由局部向整體輻射,由具體向抽象升騰,由表象向本質突進的頓悟的方式,以奇特的想象力、強勁的語言張力、對西域文化獨到的理解力以及汪洋恣肆、縱橫捭闔中獨具的深刻穿透力,營構出西北地區獨特的陽剛之美、粗獷之美和原始野性之美。
賈平凹是以小說為主的業余散文家。著有散文集《月跡》、《愛的蹤跡》、《心跡》、《賈平凹散文自選集》、《坐佛》、《朋友》、《我的小桃樹》等。他的散文嚴格來說是一種江南小情調的書寫。他的散文的空間意識比較獨特,它既是現實的又是夢幻的,既寫實又高遠,但一味地褒揚遮蔽了對局限性的探討,論者的批評精神和作家的自省意識處于缺席狀態。他的散文浸透醇醇的生活情致,以駁雜、豐富、瑣細和質樸的日常性,詳盡地傳達出那種必然的、合理的、獨到的、無限廣闊的內容來。虛實結合,相映成趣,空靈玄妙的表述就仿佛在與一位年高德劭的哲人探討人生,他能帶給你一份獨特的感受,一種與眾不同的審美追求。他的代表作散文《秦腔》少了狹窄、單薄、小氣、功利和干枯,而多了廣闊、深厚、大氣、書卷氣和滋潤,也使之從整體上超越了中國當代散文的世俗化格局,具有了超然自得的境界與意態。
張承志和賈平凹一樣,也是以小說為主的業余散文家。著有散文集《綠風土》、《荒蕪英雄路》、《清潔的精神》、《鞍與筆》、《以筆為旗》、《誰是勝者》等。他的散文,顯示出一種獨立不羈、莊嚴深邃、冷峻熱烈的審美品格,并且完全靠一腔熱血的鋪散來支撐,直接觸及到生命的本質,觸及到靈魂的骨頭,如在厚實的木板上釘粗長的鐵釘,穿透力凝聚在每一次對心靈的捶擊之中。他的散文中呈現出的獨立意志、批判精神、憂患意識和宗教信仰,是試圖表達底層人——實質上就是我們的內心。他的代表作《靜夜功課》,如靜謐、孤寂中的老僧坐禪,化入冥冥,諦聽到了最內在最深刻的神諭,如寒冷、遼闊、寧靜、孤獨、堅韌、正直……這些好像能構成一種維持人的精神平靜和獨立環境的詞語一樣,閃著幽藍的圣光。
史小溪是扎根于陜北的散文家。著有散文集《澡雪》、《西部一個男人的敘說》、《高原守望者》、《純樸的陽光》、《泊旅》、《秋風刮過田野》等。如果說第一階段的陜北散文家劉成章是歌唱陜北的第一小提琴手,那么,史小溪則是黃鐘大呂鐵板琵琶。史小溪寫出了陜北的厚重、陜北的悲壯、陜北的真實、陜北的獨特、陜北的雄渾、陜北的大氣。他筆下的陜北高原具有史詩般的雄渾壯美和精神的圖騰美。他對當代散文的一個開拓性的貢獻是:促成了散文從柔媚向剛健的位移。他的散文暗含了人類的終極關懷,如一罐老酒,越品越讓人沉醉。如一塊白羊肚手巾,也許上面有著塵土和汗垢,但那是溫暖的生活的氣息,樸素、自在、本色。他的代表作《黃河萬古奔流》,是一種人生人性至深本能的欲望和巨大的生命力呼喊,并把這種呼喊縫合到一個大的民族的、精神的底氣之中。雄健與溫情,深沉與豪爽,自始至終牽動著人的神經,充滿對生命本體的頌歌。
尚貴榮,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散文創作,著有散文集《流浪的云霓》、《中國當代散文詩人15家》
(合著)、《爸爸手記》、《野馬西風》、《塞外隨筆》等。他的散文語言、感覺正像雪的飄舞,馬蹄在草尖上滑過,陷在淤泥中的車輪下沉,打破了過去傳統散文舊有的僵局,從而引領這一時期的散文家,拓出了一片新的廣闊天地。他的代表作《閑居塞外說羊肉》,摸準了羊肉文化源遠流長的脈向,視角深入了民俗的內核,以沙子般粗礪而且純凈的語言呈現了一條雄渾樸實,開闊大氣的羊肉食文化的鏈條。大氣磅礴,結構別出心裁。
在這個階段,西部散文作家集體實力的展示,應當歸功于著名散文家史小溪。力量只有聯合,才能成為大纛。1998年,史小溪歷經兩年心血編選的《中國西部散文》,由東方出版中心出版,全書分上下兩卷,選收作品多為漢、蒙、藏、回、錫伯等西部民族作家所寫的有關西部的散文。全書以獨特的視角,展示了中國西部的自然風貌和人文景觀,再現了80年代以來中國西部豐富復雜的社會生活和精神面貌。《中國西部散文》的出版,對西部散文作家,甚至對整個中國文壇來說,有著一種“掃開云霧呈光景,流盡潢污見路岐”的珍貴而超前的啟示。這部非常豐厚的“文學辭典”的出現,真乃“金闕前開二峰長,銀河倒掛三石梁”的雄奇飛動之立體絕唱,“黃云萬里動風色,白波九道流雪山”的神氣磅礴之凝固樂章,使西部的一群散文散雁終于組成了一支堅實的隊伍,飛上了夢想已久的藍天。
一加一等于二。但西部散文家的集中亮相決不是簡單的加法,它像核聚變一樣,產生更大的能量和效應。佛語講:古鏡未磨時光照天地,磨后則黑漆漆。《中國西部散文》的編選,正是一面光照天地萬物的禪鏡!《中國西部散文》的出現,也絕對是一條前無古人、振奮人心的觀念、精神之路!史小溪身上的那種陜北人天性中的坦誠與厚樸,那種敢為天下先的大氣魄,那種泰然自若的奉獻,是“鳳非梧桐不止,非竹實不食,非醴泉不飲”的人格和價值標尺的標榜。史小溪編選完成后,又撰寫了西部散文論文《西部散文,一片明朗高原的天宇》,這標志著西部散文這一流派在中國文壇真正的崛起。如果說《中國西部散文》,張揚了中國西部之壯氣美氣,對當代東西文學交流起到了重要作用,對整個西部的交通、旅游、生態事業也有綜合利用的價值,其意義不亞于登山隊員登上珠穆朗瑪雪山峰頂,那么,《西部散文,一片明朗高原的天與三》站立在西部散文研究制高點上,界定的西部散文的概念、特征、審美方式等,使此文成為新時期以來第一篇研究“西部散文”的專論,它必將像凜冽的北風肆虐地橫掃大地,捧至登峰造極處。也將像山行百里,水流九曲,留給當代中國文壇巨大的啟迪。
中國西部散文的第三個階段為2000年至今。
文學是一個國家文明與發達的象征,是與外界聯系的橋梁和紐帶。在西部高原,生長著一種榆樹,它不求聞達,不圖熱鬧,頑強不屈,任狂風將身子扭成麻花,沙石打得遍體鱗傷,也決不低頭,依然向著藍天;它富貴不淫,貧賤不移,土壤好也罷,環境惡劣也罷,總長得枝繁葉茂,充滿生機;它所求甚少,卻慷慨地奉獻了自己的一生,樹冠庇護著羊群,樹皮曬干磨成粉與玉米面和好能做成香噴噴的饸饹。其實,榆樹的忍辱負重,堅韌不拔,正是西部一代代作家精神和崇高品格的寫照——無私無畏的坦蕩,無盡無限的奉獻,構成了西部散文家人生的主旋律。在這個階段,為了進一步促進中國西部散文的繁榮,生于70年代初的內蒙古散文家劉志成像第二階段的史小溪一樣,肩負起了浩浩使命,像榆樹的婆娑一樣為西部散文的建設豎起一面忽啦啦的旗幟!2005年的一個冬夜,曾以散文《懷念紅狐》選人高中語文選修課本的知名散文家劉志成基于西部散文建設繼史小溪之后無人問津的現狀而徹夜未眠。他遙望夜色里的蒼穹,幽深而詭秘,思縷沿著淡淡的星光飄向渺渺天際……人的真正價值在于奉獻,劉志成決定編選新的《中國西部散文百家》。經過一年多的艱辛約稿、編選,2006年。近百萬字的《中國西部散文百家》(上、下卷)由作家出版社出版。《中國西部散文百家》從多元文化選擇、邊塞傳統展示、現代生命書寫三個最能反映西部散文獨特性的角度入手,共收選當代103位各民族作家的散文作品,以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以后成長的作家為主,將一個完整的西部新散文陣容全方位擺在世人面前,使我們看到八十年代以來中國西部豐富復雜的社會生活和時代風貌;看到西部民族融合演變源遠流長的歷史文化背景;看到西部大地上色彩斑斕的自然本色。2007年,劉志成編選了近60萬字的《內蒙古60年散文選》,該書由遠方出版社出版,這是60年來內蒙古散文家一次全方位的展現,也是迄今較全面的內蒙古散文大卷。在2007這一年,劉志成東奔西走,經國家機構批準,創辦了一家介于省級和國家級之間的作家團體——中國西部散文學會。2007年7月,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在內蒙古鄂爾多斯正式掛牌成立。在阿拉伯故事集《一千零一夜》中,窮人阿里巴巴念了一句“芝麻開門”的秘訣,意想不到地打開了放著許多金銀財寶的山洞之門。而中國西部散文學會的成立,也成為中國西部散文作家的一個奏響跨世紀文藝創作雄壯旋律的秘訣。這個散文領域的開天之舉,無疑促進了不同流派不同風格的散文家的交流,迫使中國西部散文家在沒有路的地方踏出一條路,在一片渺茫中選定前進的方向。當年,中國西部散文學會在劉志成主席的努力下,又創辦了國家正式公開發行的《西部散文家》雜志。由西部散文學會主辦的《西部散文家》為全國唯一一家專刊中國西部(陜西、四川、甘肅、內蒙古、青海、寧夏、西藏、新疆、廣西、貴州、云南、重慶12個省份)散文的大型省級純文學期刊。本著“盤點經典美文,推舉新銳作家”的《西部散文家》雜志無疑成為西部散文作家進行靈魂洗禮的陣地,滋潤心靈荒蕪的心園。它氤氳著一種崇高和寧折不屈的圣光。2008年,劉志成又編選了近50萬字的《中國西部散文詩》;2009年,劉志成還編選了近65萬字的《中國西部散文地圖》,創辦了每天瀏覽人數達5000多人的中國西部散文網,這些工作,體現出一個作家對新時代文藝大潮的探索與奉獻魅力。從地上撿起一個丟失的麥穗,他的價值已超過了麥穗本身。那為西部散文事業執著的奉獻精神,那一部部磚頭厚的中國西部散文作家的作品集中亮相,那風雨中閃耀的永恒開拓輝煌……都是不朽的!
泰戈爾詩曰:果實的事業是高貴的,花的事業是甜美的/但是讓我做葉的事業吧/葉是謙遜地專心地/垂著綠蔭的。劉志成,這一片扶襯紅花,奉獻果實,令人嗅著有清鮮之氣的綠葉,被西部散文的魅力照亮了心靈的光焰,他已經預感到這項工程留下的巨大思考空間和無法估量的遠景。在他的努力下,2009年8月1日至3日,為期三天的中國首屆西部散文節在內蒙古鄂爾多斯隆重舉行,來自全國各地各族各界的著名作家145人,本地作家文學愛好者55人參加了這次活動,中國作協及西部12個省作協,和20多家地方作協為活動發來賀信賀電。這次活動中有兩道亮麗的風景:一是認真總結了從1979年1月至2009年6月期間的西部散文現象,評選出了首屆中國西部散文獎;二是成功舉辦首屆中國西部散文論壇,有十幾位著名的作家發表熱情洋溢的講演,認真回顧了文學創作的發展脈絡和艱難歷程,當前文學創作的理論研究對文學領域的地位進行了冷靜客觀的全面分析,文學創作盡管取得了一些成就,但也還存在著許多問題和不足,有待于我們克服和改進。散文節的舉辦,不僅增進了作家們的交流,讓西部散文撐起了一片明朗高遠的天宇,而且,像這樣全國規模的、高層次的文學藝術圣會在西部實屬第一次。無疑,這次圣會續寫了中國西部散文史上輝煌的一頁。采得百花成蜜后,為誰辛苦為誰甜?這是多么崇高的人文品格、人文精神和純潔的道德操守呀。
仿佛被巨大的磁力吸住了。第二階段的史小溪在這一階段同樣為西部散文的發展在呼在鼓。2009年,由他編選的《中國西部散文精華》(四卷)由甘肅人民美術出版社出版。這無疑是迄今中國文學史上關于西部散文最權威最厚重最全面最精華的一套選本,包括西部十二省(市)260位作家改革開放30年來創作的西部題材散文精品。在史小溪看來,打著西部深刻的人文自然文化胎記,激揚西部的精神向度和生命緯度,傳達著滄桑而溫情的生存體驗,引領讀者跨越地域獲得廣闊的精神世界和深邃的心靈空間,便是一個自立于世界之林的“大西部”藝術精神世界。他說:“西部散文從來不是狹隘封閉的,它自有它的文化審美的包容性、開放性和價值取向。西部散文除了它的‘地域’特征,更有自己獨具的精神特質。那種張揚的原始自然生命力,不屈的生命激情,雄闊、凝重的意象,悲涼、悲苦、悲壯的生存意識,無疑是它的質核和根系。在沿海和中原地區被后現代思潮掃蕩時,西部散文所展示的自我生命精神,因其‘超凡的脫俗和純凈’而傲然獨立。”可以說,《中國西部散文精華》(四卷)的出版,無疑對蕪雜混亂的當代散文是又一次的傲視、反叛與沖擊。
——遺留胎氣的西部散文,賁張血性的西部散文!這是怎樣一條充滿挑戰、充滿志趣,造福社會、完善自我之路呵!當富庶富饒之地那些散文在呻吟“吹大的泡泡糖”、“巴兒狗乖乖”、“不想上床”、“我是一個花心男人”的苦惱慵懶、浮躁喧嘩、文化消費的時候,你盡可從這里領略領略帕米爾萬山之宗,黃河長江之源。西陲長城,茶馬古道,雪域的陽光,昆侖長云,蜀道絕壁,蒼茫烏鞘嶺,黃金蒙古包,香格里拉佛宮,陜北高原的流脈;領略野馬,牦牛,北疆鯢,大漠胡楊,戈壁花草,還有龜茲樂舞,黔南儺戲,康巴羌笛,青海花兒,以及西部散文家的藝術良知、理想信仰和心靈依仗,他們與底層勞苦大眾、弱勢群體、不幸者息息相關的命運,博大的人文情懷……鮮花美酒、頌歌盈耳之外的驚濤驟起。這些,也只有泰山壓頂矢志不移,剛健挺進的西部文學奉獻者才能體會到。神秘而崇高的信念,展現出了駱駝的負重跋涉精神,獅子的勇于拼搏氣魄和嬰兒的勃勃生機。世界文豪顯克微支說:從杜卡里昂(普羅米修之子)拋出來的石頭,必定是生出了各式各樣的不同的人,彼此完全不相似。無疑,碧野、李若冰、史小溪、劉志成這三代人是從水晶石中生出來的幾個。海可以枯,石可以爛,而他們對中國西部散文作出的貢獻將永遠令人銘記。
在第三個階段,第一、二階段的“文化紅人”繼續筆耕不綴,并寫出有血有肉扣動人心的篇章。這一時期,代表作家除內蒙古的劉志成外,還有新疆的孤島、劉亮程,甘肅的鐵穆爾、阿拉旦·淖爾,西藏的唯色,重慶的吳景婭等。
獲得“首屆中國西部散文獎的”孤島是從詩人轉入散文寫作的,著有散文集《新疆流浪記》等。孤島的散文以詩歌般精煉的語言,使得語言傳神入化,達到“寓義于情,而義愈至;或寓情于景,而景愈深”的美感境界,讓人重新喚起對語言的信心。他的代表作《尋找朋友》、《翻越天山:崇高站在美之上》,發揮了屬于詩人的想象與創造的能力,新穎的感覺與聽覺的結合,語言猶如礦琢金、鉛擰銀般充滿張力,個體情感和時代脈搏的交融,使作品達到了一種內在的文化情感和獨具的人格力量的精美情韻。
“第二屆馮牧文學獎”文學新人獎獲得者劉亮程是2001年迅速在中國文壇崛起、名聲大振的。著有散文集《一個人的村莊》、《風中的院門》、《庫車》等。他的散文是當代散文尋找語言出路的一次突圍。他以自己的故土為立足點,以兒童的眼光和情懷敘述故事,多用擬人或是擬物的手法,進行人與物的角色調置,在不慌不忙中敘述著一種人類久違的自然生存。他的散文是體驗式的,充滿著一個生命對所有的生命的感悟、理解和感覺化的表達。他“鄉土哲學”的語言,使散文的質感清新樸素、從容深靜。美的根源不在事物、感覺,乃至眼睛,而在心靈。嚴格來說,他的散文經不起思想的推敲,語言的背后是思想的蒼白。他的代表作《狗這一輩子》構架了一種獨特的鄉土哲學境界,使生命回歸了本色的美麗和尊嚴,將生命的內省推向了極致,具備了一種無法抵御的撼動人心的力量。說的是狗,寫的是人,幾份辛辣,幾份調侃,幾份幽默,幾份沉郁,較之魯迅先生《狗的駁詰》,有同樣的老辣,卻多了些沉厚的人生況味。
第九屆全國少數民族文學創作“駿馬獎”獲得者鐵穆爾是現在只有一萬余眾的裕固族后裔,著有散文集《星空下的烏拉金》等。這位裕固族“太史公”,始終在努力尋找拯救本民族道德的精神乳汁,他的散文像一支厚重的抒情古謠,負載著草原上的雪山、幽谷、叢林、草灘、荒漠的凝重、寬闊、艱難,具備了一種悲壯的拯救意味。語言猶如奇峰兀石,大氣縱橫、充滿悲憫而又鐵血柔腸。他的代表作《蒼狼大地》,悲愴、靈性和雄渾的語言,包含強烈民族心靈叩詢的精神呼喚,給文壇注入蕩人心魄的生氣,帶給人更多感性的沖擊和形而上的思考。
第二屆冰心散文獎、首屆郭沫若散文隨筆獎的獲得者阿拉旦·淖爾是一位裕固族女作家,著有散文集《薩日朗》等。她的散文,是一幅既有歷史厚度,又有現實生動性的風俗畫卷,語境如草原遼闊曠達、語調如遠山蒼茫綿長、語句明麗而不失潔凈、語義清新而不乏自然。她的代表作《薩日朗》以質樸的情感表達方式、豐富的修辭手法、如詩如歌的節拍式語言韻律,強化了抒情的力度和強度,建構出一個本真狀態的民族精神和內心世界的再度發現與張揚的草原文化意蘊。
藏傳佛教與藏民族精神一體性書寫的藏人唯色,像一個懷揣著族人無限痛苦、但卻無法言說秘密的守護者。著有散文集《西藏筆記》、《西藏:絳紅色的地圖》等的唯色是一個跳躍、飛揚的精靈,西藏元素調節著她的血液,蠢動著她的夢境,她的散文精致、飛揚,甚至有些妖艷。靈支的語言、獨特的張力、靜謐的美,充溢著感染力。她的代表作《西藏在上》,情韻濃郁,意蘊深厚,極富浪漫情調,以最質樸最本真的文明不斷地被摻雜進現代污濁的至深傷感,獨立特行的宗教性、族裔性,建構出一個深刻的思想視野,或者心靈的一個置換。
出版有散文集《鏡中》、《與誰共赴結局》、《美女鋪天蓋地》的吳景婭,散文的氣息中竟然含有詩韻的芳香,野草的生命力和玫瑰的矜持般之文字,驚艷之質感,令人拍案叫絕。她的代表作《看吧。這群沉默的家伙》,那全新的視角,前衛與優美的文字,獨有而強烈的生命體驗,以及所呈現出的人文關懷、多元開放心態等現代意識的巨大張力和深邃內涵,竟然令人有眼熱的沖動。
劉志成是世紀之初西部青年散文家隊列中的領軍人物。他的第一方陣的地位與名聲,絕不是空穴來風。他的散文開創了苦難散文的先河。他的文字張揚著西部不屈的血性和精神風骨,是西部當代散文不可多得的收獲,也是獨標生命意識、生命體驗的西部絕唱。他的代表作《舞蹈在狂流中的生命》、《裸袒的渴意》、《待葬的姑娘》、《懷念紅狐》、《一條歌的河流》等散文,以詩意盎然的筆觸,富有象征意味的宏大氣勢,表現了人類原始純樸的生存欲望、生存意識,筆探向自己植根的土地,注目的卻是更為廣闊的境界。這些文字,余秋雨一定做不到。真正清高的文人,不僅要往前看,往后看,往上看,更要往下看。而劉志成充滿泥土和風沙氣息的文字絕對是對良知、靈魂的叩問!是蘸著血液在進行寫作。
在第三階段,“七十年代群”、“八〇后”的散文家已站到了前臺。比起第一、第二階段的散文家,他們的起點更高,更好的生活條件促成了他們的基本功更扎實,接觸藝術門類和科學知識更親密,視野更廣闊。更重要的是,其思維比較第一、第二階段的散文家,不知少受了多少藝術的條條框框的束縛,在文學的毫米汞柱上,呈現出青勝于藍的升高。這一時期,散文創作好像閃閃爍爍的火燼里又添上木柴,散文的火焰沖天。散文創作基本上進入了一個全民散文的全新境界。除第一、第二階段的作家在散文創作上像羽翼豐滿的鯤鵬在高遠的藍天祥云間繼續振翅翱翔外,這一時期西部散文創作的優秀作品還有新疆王族的《望昆侖》、《班公湖邊的鷹》、陳漠的《在路上,棉》,甘肅孟澄海的《落日般遼遠的張掖故地》,青海藏族作家江洋才讓的《在藏地:風馬時段錄》,陜西高寶軍的《吳起秦長城》,西藏凌仕江的《你知西藏的天有多藍》,內蒙古白才的《鄂爾多斯三章》,四川蔣藍的《熄滅的馬蹄》等。而實力派散文家有青海的海桀、曹建川,內蒙古的劉軍、艾平,甘肅的人鄰、楊獻平、習習,云南的阮殿文、雷平陽,四川的馮小涓、陳霽、阿貝爾,新疆的沈葦、黃毅、錫伯族作家傅查新昌,貴州的吳學良、土家族散文家劉照進、彝族作家王鵬翔,毛南族作家孟學祥?維族散文家阿舍,陜西的崔子美,西藏的藏族作家白瑪娜珍等人。進入新世紀后,一批大器晚成的散文家也寫出了代表自己散文創作高峰的重要篇什,如寧夏的楊天林、內蒙古的白才等人。
回顧中國西部60年來的散文創作,意在使歷史烙證中國散文創作重要的收獲和成果。我們都知道氣勢磅礴的中國萬里長城,玄奧的埃及金字塔,那是遠古人類的大手筆。聞名于世的古羅馬龐貝城,法國南部的加德橋,那是紀元初人們的大手筆。而中國西部散文的崛起,無疑是20世紀末中國文壇的大手筆。我們有理由相信,中國西部是明天的太陽,中國西部散文精神是生命的光芒。
是的,中國西部散文創作在各民族作家的共同努力下,再加上各民族間的文化滲透與融合,西部自然、歷史、文化的滋養,使西部散文呈現出了西部色彩斑斕的大本色。愛能使石頭開花。生命的大愛能掙裂巖石,生命的大愛能劈開峽谷。從這些作家和這些作品來看,從越來越多的人對散文發生興趣并參與其中的現象來看,西部作家深厚的創作功力、嚴肅的創作姿態、強烈的社會責任感正在形成。隨著社會的不斷發展和進步,我們有理由相信,西部作家會以左宗棠23歲時在新房門口貼的一副對聯:“身無半畝,心憂天下;讀破萬卷,神交古人”;屈原《離騷》中的詩句:“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鄭板橋的《竹》:“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為自己心靈的坐標,會更貼近心靈、更貼近生活、更貼近大眾,更自由更生動,更放得開地吟誦出屬于這個時代的“唐風”、“宋雨”。
我們相信這種恢宏的愛心音符能夠和著激涌騰飛的鼓點起舞。亦能隨著黃河之水,奔流不息,永不屈服。這種精神不僅僅是西部的,它也是全中華的。它塑造著歡樂、塑造著中國文學跳動的脈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