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文學課程的教學中,對于文學作品的正確解讀是學習的關鍵。詩歌這種文學樣式的內在特質必然決定詩歌意義的多重性。早在北宋,蘇軾就明確提出“深觀其意”的詩歌闡釋方式;南宋朱熹則進一步提出了“涵泳”的詩歌解讀方法。這不僅對后代的詩歌闡釋理論產生了深遠影響,而且指給了我們一種正確的詩歌解讀方法,對于我們在教學中引導學生正確解讀作品具有重要意義。
關鍵詞:本科教學;深觀其意;詩歌多重意義
中圖分類號:G642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0)09-0145-02
目前,文學學科教學中往往存在這樣的弊端:多偏重對于文學史的講解,而對文學作品本身的重視程度非常不夠。有些學生往往能夠熟練背誦文學發展史的綱要,而對于具體的作品卻不求甚解。其實對于中文系的學生來說,對于文學作品的解讀才是首位的。教師應該引導學生從對文學作品的正確解讀中來理清文學發展的脈絡,而不是對文學史與文學理論的機械學習。而對于文學作品的正確解讀又非易事。這是因為,中國古代作家在進行文學創作特別是詩歌創作過程中,往往于其中寄寓著自己深層的思想意蘊和無限的精神內涵。中國詩歌的這種“言志”的精神品格內在地決定了指導學生進行文學解讀的過程中,必須引導學生透過作品語言文字的表層意義,去體會和領悟作品的深層意義。只有這樣,學生們才能最終把捉到作品的思想精髓。
在引導學生對于作品的解讀中,我們應該注意到詩歌的多重意義。英國批評家Richards分析,一首詩起碼可以分出下列四種意義:文義(sense)、情感(feeling)、音調或口氣(tone)、意圖(intention)。早在宋代,人們就認識到詩歌意義的多重層面。蘇軾所說“以言語求”,就指文義。“深觀其意”之“意”,就是意圖。楊時“學詩者不在語言文字,當想其氣味,則詩之意得矣。”這個“氣味”,接近于情感。孟子主張:“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反對拘泥于文辭而誤解作者的本意。漢代趙岐解說認為,“以意逆志”就是“以己之意逆詩人之志”,即透過文字符號本身,由讀者之意去推測作者之志。宋代學者普遍贊同這種觀點。蘇軾認為,“夫圣人之于《詩》,以為其終要入于仁義,而不責其一言之無當,是以其意可觀,而其言可通也”,明確提出詩歌“其意可觀,其言可通”,由此提出了“深觀其意”的詩歌闡釋方法:
夫《詩》者,不可以言語求而得,必將深觀其意焉。故其譏諷是人也,不言其所為之惡,而言其爵位之尊,車服之美,而民疾之,以見其不堪也。“君子偕老,副笄六珈”、“赫赫師尹,民具爾瞻”是也。其頌美是人也,不言其所為之善,而言其冠佩之華,容貌之盛,而民安之,以觀其無愧也。“緇衣之宜兮,敝,予又改為兮”、“服其命服,朱芾斯皇”是也。
在這段話里,蘇軾認為,詩歌的本意是不能通過語言層面獲得的,而必須透過這表面的語言,潛入到作品內部,悟出語言符號后面潛藏的意思,才可以最終體會到深層的意蘊。而且,表面的語言有時和作者的“志”是不統一的,甚至是相反的。之所以會有這樣的表達效果,是因為詩歌有“興”這種藝術表現手法。蘇軾在研究《詩經》時就發現比和興這兩種創作方法的區別。“比”是詩人有意識取物來表意,而“興”則是無意識的偶然觸物有感,“意有所觸乎當時,時已去而不可知,故其類可以意推,而不可以言解也。”對“興”的解釋就只能以讀者之意去推測,而無法通過文辭來分析。既然如此,也就為詩歌意義理解的多重性提供了可能。讀者不同,對“興”的解釋就不同,讀者之“意”也就不同。
到了南宋,朱熹進一步提出了“涵泳”的詩歌解讀方法。涵泳是中國古代重要的文學鑒賞方法。古人論詩,大多強調反復涵泳作品,沉潛其中,細細品味。如劉勰“書亦國華,玩繹方美”(《文心雕龍·知音》),司空圖 “辨于味然后可以言詩”(《與李生論詩書》),朱熹“學者讀書,須要斂身正坐,緩視微吟,虛心涵泳,切己省察”。在朱熹這里,“涵泳”的基本含義是接受者沉潛到作品的深處,對詩的意象進行整體的反復的感受和體味,從而最終獲得對作品深層審美韻味的把握。他在批評讀書“貪多務廣”者時,又指出“終日勤勞,不得休息。而意緒匆匆,常若有所奔走追逐,而無從容涵泳之樂。”。曾國藩在給兒子的家書中更是把這一傳統經驗解釋得透徹玲瓏:“涵者,如春雨之潤花,如清渠之溉稻……泳者,如魚之游水,如人之濯足……善讀書者,須視書如水,而視此心如花如稻如魚如濯足,則涵泳二字,庶可得之于意言之表。”曾氏把讀書時的反復誦讀、品味形象地比喻為春雨潤花,清水溉稻,魚入水中,溪流濯足,也就是必須全身心地沉浸在語言環境里去玩味,方能得其情趣、悟其神神。
朱熹在《詩集傳序》中曾經談及自己解詩的全過程:
本之二南以求其端,參之列國以盡其變,正之于雅以大其規,和之于頌以要其止,此學詩之大旨也。于是乎章句以綱之,訓詁以紀之,諷詠以昌之,涵濡以體之,察之情性隱微之間,審之言行樞機之始,則修身及家、平均天下之道,其亦不待他求而得之于此矣。
所以,根據朱熹的詩歌鑒賞理論,我們在引導學生進行作品解讀的時候,要做好以下幾點:
首先,引導學生要保持虛靜的接受心境。這是鑒賞詩歌的先決條件。“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說,殊害事。蓋既不得正理,又枉費心力。不若虛心靜看,即涵養、究索之功,一舉而兩得之也。”虛心,指讀書要虛懷若谷,排除一切先入之見,如實體會作者原意,且不可師心自用,牽強附會。朱熹十分注重讀者的接受心理和心境,一再強調讀詩者要虛心靜氣,“虛心平氣本文之下,打疊交空蕩蕩地”,排出無關的事物和無關的心理活動,達到對作為解讀對象的文學作品的凝神關注,從而形成一種最佳的審美心境。基于這種認識,朱熹對那種不顧作者本意瑞而對作品隨意性的解讀給予了批評。認為他們對作品的解讀“多是心下先有一個意思了,即將他人說話來說自家底意思,其有不合者,則穿鑿之使合。”另外,在理解詩歌文本、本意還原過程中,他還比較了“以意逆志”與“以意捉志”這兩種解詩方法的區別,認為“以意逆志”就是“退一步思量”,也即是在閱讀文本的時候先要擯除一切先入之見,“虛心平氣本文之下,打疊交空蕩蕩地”,只“虛此心將古人語言放前面”,和古人來一次面對面的交流;而不是“牽率古人語言,入做自家意中來”,用己之“私意”來捉作者之志。
其次,引導學生通過章句訓詁來解決詩的文意問題。在詩歌解讀的過程中,章句訓詁是最初級但也是必不可少的階段。所謂“言有盡而意無窮”,要透過這有盡之“言”,尋求無窮之“意”。我們要引導學生循著文辭、章句去發掘作品的“意”,最終理解作者的“志”。但是,深觀作者之“意”還是要透過作品文辭——“言”這一最基本的層面。離開了“言”,對詩歌的闡釋也就成了無本之木,無源之水。
再次,引導學生從對作品的諷誦和熟讀中會通其意。讀詩者只能通過對作品的語言文字的熟讀和諷誦來達到對它深層意蘊的領悟和把握。這是由中國詩歌的內在特質決定的。中國古代的詩歌、音樂、舞蹈是三位一體的,詩歌不僅是“詩”,還是“歌”,都是可以用來演唱的。《尚書·堯典》云:“詩言志,歌永言,聲依永,律和聲。”《禮記·樂記》也有這樣的記載:“詩言其志也,歌詠其聲也,舞動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樂器從之。”《史記·孔子世家》中亦云:“三百五篇,孔子皆弦歌之。”這些都表明了詩歌文體的音樂功能。因此,引導學生對于詩歌的諷詠和熟讀是正確解讀作品的必要條件。
最后,引導學生對作品進行審美體驗、切己體察。朱熹強調,讀書不能只在紙面上做功夫,要心領神會,身體力行,結合自己的生活感受與生活經歷去感受、體悟作品,把自己的主觀感受和作品實際統一起來。朱熹強調,“讀書,須要切己體驗,不可只作文字看”。這里強調的是接受者全身心的投入到作品所創造的藝術情境中去,并最終與作品傳達的情意達到相契與共通。朱熹還強調,不要迷信別人,要眼見為實,有自己的見解。而且,更不要迷信古人,迷信權威:“許多道理,孔子恁地說一番,孟子恁地說一番,子思又恁地說一番,都恁地懸空掛在那里。自家須自去體認,始得”。由此,我們要告訴學生,即使是圣人孔子以及孟子、子思,也不要盲目崇拜,而要去切身體會,才能得到深層的道理,獲得審美的愉悅。
因此,在文學學科尤其是古代文學學科的教學過程中,老師應引導學生掌握科學的方法,來正確理解作品的本意。在這一點上,宋人“深觀其意”的詩歌闡釋方式和“涵泳”的鑒賞方法是值得我們學習和借鑒的。但我們還必須注意到:由于解詩者是以己之“意”來逆作者之“志”,是在對詩歌文本的“涵泳省察”、“沉潛玩繹”中,去努力獲取詩歌本意;那么,這個被觀到的“意”則必然或多或少地打上了讀者自己和時代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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