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時期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建筑革新

［摘 要］圖書館建筑受到許多因素的制約，其中尤為關鍵的是圖書館的使用方式。民國時期國立北平圖書館在服務平民教育的理念下，新館建筑從定位到機制都進行了革新。這些革新為其發展成為民國時期中國最有影響的公共圖書館奠定了堅實基礎。

［關鍵詞］國立北平圖書館;建筑革新;平民文化教育機關

［中圖分類號］G258.91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5-6041(2010)06-0023-03

圖書館建筑受到許多因素的制約，其中尤為關鍵的是圖書館的使用方式。中國傳統藏書建筑立意保存圖書及服務士林，所以選址多于偏僻的秀山茂竹之中，建筑風格也必是亭臺樓閣，以求雅致意境。但此種建筑無情地將廣大平民拒之門外，圖書館的功用沒有得到充分發揮。國立北平圖書館是民國時期中國最大的公共圖書館，影響盛極一時。在服務平民文化教育的理念下，其新館建筑進行了革新。國立北平圖書館在大膽突破傳統藏書建筑缺陷的基礎上，積極引入西方新式圖書館的范式，將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現代要素很好地交融起來，開創了中國圖書館建筑的新局面。

1 建筑定位的革新——平民文化教育機關

1．1 傳統藏書建筑定位——只為士林

中國傳統藏書建筑或是書院所屬，或是藏書家私人所有。無論何種所有形式，中國傳統藏書建筑都有一個定位——即為士林服務，為科舉備戰。由于有著這樣的定位，中國傳統藏書建筑在選址及風格上都講究迎合士林。如江西桂巖書院藏書樓位于高安郡北六十里的兩山之間，“一山自右而左者如笏，外蟠兩溪，一山自左而右者如帶……環兩山之間，厥地邃而深，水泉清冽而草森林敷茂者”。［1］靈山溪水環繞，這樣的讀書環境固然很佳。但對以生存為首位的平民來說，讀書要跋山涉水，他們的時間很難保證，熱情也會大打折扣。況且，即使他們興致勃勃地去了，也常常會吃閉門羹。

1．2 國立北平圖書館建筑定位——平民文化教育機關

國立北平圖書館作為民國時期公共圖書館的代表，在服務對象方面超越了以往任何圖書館，將自身定位為平民文化教育機關。掌國立北平圖書館20年之久的袁同禮先生認為“近代占國者于政治修明之外，尤須窺其民智之通塞；而民智之通塞，又與其圖書館事業之盛衰相為表里。換言之，謂一國民智之表見，以及于政治修明，俱系于此，亦未為過也”。［2］3所以，國立北平圖書館以提升民智為己任，定位為平民文化教育機關。“志在欲為中國文化之寶庫，作中外學術之重鎮，使受學之士，觀摩之所，以改往日艱悶之風”。［2］3

國立北平圖書館館藏豐富，既有從前京師圖書館的舊籍，又有該館歷年搜羅的各種圖書，故藏書的質和量在當時中國均算是首屈一指，在整個亞洲也是享譽一時的。每日前往該館的讀者來自四面八方，達千余人。國立北平圖書館對中國教育文化事業的推動，正如北平市黨部代表董唯在國立北平圖書館落成典禮上所謂：“中國圖書館事業尚在幼稚時期，北平圖書館能于此時落成，內含有重大意義。北平原為文化中心，今后有此大規模之圖書館成立，實為中國依附文化之進步，中國人民知識程度稍低，促進教育之責任，恐非學校所能單獨負起，其不能入校讀書或無力購書者，此后均可到圖書館閱覽，對北平市民有充分之方便”。［3］國立北平圖書館對平民文化教育的推動，可從表1中窺見一斑。［4］1122

2 建筑機制的革新——招標、監管并行

民國時期，國立北平圖書館名為教育部主辦，但在實際建設中全由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以下簡稱“中基會”)獨力承擔。中基會在籌備國立北平圖書館建筑過程中，對其建筑機制也進行了革新——實行招標、監管制。此舉在有效防范貪腐、降低建筑成本上效果頗佳，開創了中國圖書館建筑史上的先河。

2．1 建筑設計采取征集制

國立北平圖書館之前的中國圖書館建筑，其外觀與內部功用沒有兼顧，而是各有側重。如新落成的清華大學圖書館完全是一個鋼筋水泥的洋建筑，忽略了中國元素；而中國傳統的藏書樓，雖有特色，外觀卻不實用。中基會在主持修建國立北平圖書館新館時，充分考慮了此點，從建筑設計開始就實行了大范圍征集制，以選擇最佳設計方案。中基會先委托北平長老會建筑師丁恩（S.M.Dean）丈量基地，擬繪設計草圖。再委托協和醫院建筑師安那（G.W.Anner）主持征募圖案事宜。安那先生參酌美國建筑學會前例，擬定征募條例十八條，經國立北平圖書館委員會議決后，對外公布征集。1927年3月，國立北平圖書館委員會收到圖案共計17份。這些圖案被全部裝箱，郵寄至美國建筑學會審查評定。1927年8月，圖書館委員會接到該會電告，莫律蘭（V.Leth-Moller）獲膺首選。國立北平圖書館委員會按照條例將莫律蘭聘為建筑工程師，而以獲第四獎的安那（C.W.Anner）充當監督工程師。此時建設即將開始，事務日益繁巨。國立北平圖書館于1927年9月特設建筑委員會，以資管理，并選定周詒春、李四光、戴志騫、袁同禮、安那等為委員。建筑委員會對于一切工程計劃，詳慎審議，勤勉經營，無間寒暑，終使美輪美奐的偉大建筑于預定期內順利完成。

2．2 建筑工程采取招標制

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建筑秉承中基會的宗旨——“以有限之財力，謀最良之效果”，各項建筑工程均采取招標制。主體工程由天津復新建筑公司承造，衛生電氣等工程為天津美豐機器廠承做，發電廠工程由協和醫院黎斐德（E.E.Leavitt）工程師繪圖，德人喇特瑪哈(G.Rademacher)承做。書庫及地下室鋼架，除一部分由美豐制造外，其余一部分善本書庫及輿圖庫則由倫敦Roneo鋼廠承造。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建筑費及設備費合計137.4余萬元。具體造價詳情見表2。［4］1229-1230

表2 國立北平圖書館新館建筑費一覽表

科 目銀 元(元)房屋501 047.62電力間229 992.81場地72 375.22衛生設備81 567.40電氣設備18 999.01五金玻璃17 669.25油漆繪畫板壁80 154.00裝修250 967.62設計監工費121 279.06總 計1 374 051.99國立北平圖書館將內部建筑設備工程采取招商投標的做法，一方面有效地降低了建筑成本，另一方面又保證了建筑的高品質。

2．3 建筑工程賬目實行監管制

國立北平圖書館的一切建筑工程賬目均交付專業會計師審核。“其一切詳細賬目，統載建筑工程詳賬內，歷年均經中外查賬會計查核證明”。如會計師克佐時和潘序倫分別于1932年12月1日和6日出具的“查核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經管北平圖書館建筑基金證明書”。內容略如下：“為出具查賬證明書事。查本會計師受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之委托，查核其所經管之北平圖書館建筑基金賬目。所有該基金賬目，本會計師根據董事會所備賬冊、傳票及各項附屬單據，詳加審核。茲特證明后揭支出各項均屬正確無誤，此證”。［4］1229

中基會對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建筑工程采取招標、監管制，達到了以有限財力謀最良效果的預期目標。有效杜絕了經費的挪用及浪費現象，保證了建筑的高品質。我們今天的圖書館建設仍可借鑒中基會的經驗，讓有限的經費真正發揮起最大效用。

3 建筑風格的革新——中西合璧

3．1傳統藏書建筑風格——只求雅致

環境對人的思想和行為具有誘導作用，使其受到潛移默化的教育。圖書館環境是影響讀者閱讀情緒、心境的重要因素。為了保證閱讀效果，圖書館環境應做到優美怡人。我國傳統藏書建筑或是掩映于深山大壑，或處于茂林修竹，無非為追求“竹搖清影弄幽窗”“不受塵埃半點侵”的雅境。木制亭臺樓閣式的建筑范式雖然美觀，卻不利于圖書的保存，明清不知有多少善本秘籍厄于水火！如清初著名藏書家錢謙益的絳云樓，藏書七十三大櫝，但卻落個“剪燭芯，誤落紙堆中，遂燃；俄頃，樓與書俱盡”的結局。［5］所以，傳統藏書建筑雖有雅致的外觀，但不利于圖書的保存和利用。到民國初期社會變革日劇、民眾教育日切之時，圖書館建筑風格革新尤感迫切。“在北平圖書館未成立以前，偌大的中國，竟沒有一個能稱為現代式的公共圖書館。中基會在這一方面的事業，可以說是一種創造。此館的建筑設備，俱由中基會獨力擔任”。［6］這是中基會秘書任鴻雋在回顧中基會十年來的事業時所言，其間可能有夸大中基會的作用之嫌，但至少說明一個事實，即中國此前的圖書館建筑還屬于傳統范疇。國立北平圖書館的建成，可以說是開啟了中國圖書館建筑現代化的先河。

3．2 國立北平圖書館建筑風格——中西合璧

國立北平圖書館在建筑上很好地將中國傳統文化與西方現代范式結合起來，進行建筑風格的革新。整個建筑秉承 “古代建筑、現代設備”的建設原則，注意將外在美觀與內部功用相結合。國立北平圖書館新館整體外觀是一座高聳的中國宮殿式建筑，古色古香，與北京古城風貌渾然一體。館址選在北平西城北海與中海交界的金鰲玉橋畔，門前的兩座大石獅子彰顯著她的神圣與莊嚴；白石臺階點綴著她的幽雅；館前花園中聳立著的石雕華表傳遞著她的文化底蘊。讀者一走進這處處都折射出中國文化元素的圖書館，就會被那種美、那種寧靜所深深吸引。即使不愛讀書的人也頓時有超塵出俗之感；而對于愛讀書的人，則更是樂而忘返。

國立北平圖書館內部建筑則完全采用新式的科學方法，日光由外直接射入，避免弧線，室內絕無潮濕弊端。館體墻壁采用鋼筋混凝土，方格窗戶用的是玻璃，大閱覽室地板用了軟木栓皮櫪，暖氣、空調一應齊全。正如蔡元培所謂：“新館之建筑，采用歐美最新材料與結構，書庫可容書五十萬冊，閱覽室可容納二百余人，而形式則仿吾國宮殿之舊，與北海之環境尤稱。自茲以往，集兩館弘富搜羅，鑒各國悠久之經驗，逐漸進行，積久彌光，則所以便利學術研究而貢獻于文化前途”。［7］由于建筑風格的革新，新建的國立北平圖書館新館不但外表美觀，而且內部實用方便。其內部功能超越了藏書樓性質的故宮文淵閣、避暑山莊文津閣、寧波天一閣；外觀之美又超出完全西洋建筑式樣的清華大學圖書館，一時成為中西文化各自之精華相結合的典范。當1931年6月25日國立北平圖書館新館開館之時，國內外各界參觀，均嘆為觀止。

4 結 語

建筑作為圖書館四大要素之一，其優劣直接影響著圖書館服務功能的發揮。我國藏書歷史悠久，藏書建筑也是源遠流長。在傳統與現代激烈碰撞的民國，國立北平圖書館很好地詮釋了圖書館建筑的變革。國立北平圖書館在建筑中踐行的服務平民的理念、招標和監管的財務制度、中西合璧的建筑風格，不但在新舊交替的民國具有開啟風氣的時代意義，而且對于構建和諧社會的今天也具有借鑒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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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曹 溶.絳云樓書目題辭［M］//徐凌志．中國歷代藏書史．南昌：江西人民出版社，2004:360.

［6］ 任鴻雋.十年來中基會事業的回顧［J］．東方雜志，1935，32（7）：23.

［7］ 蔡元培.1931年6月25日國立北平圖書館記［G］// 北京圖書館業務研究委員會.北京圖書館館史資料匯編(1909—1949)．北京：書目文獻出版社，1992:1200.

［收稿時間］2010-07-22

［作者簡介］張書美(1975—)，女，碩士，副研究館員，研究方向為圖書館史、讀者服務。圖書館界(Library World)2010年第6期(No.6，2010) 丁蘭蘭 :特色·效益——評價專題數據庫建設的兩項重要指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