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師年過六旬,依然一個人留守在山旮旯里的一個分教點,一教已是多年。一批批的孩子從這里成長,走了出去,又一批批走進了這所簡陋的學堂。至于教了多少學生,陳老師自己也無法知曉。
大山是寂寞的,唯有這些孩子,將熱鬧灑向這里的山村。陳老師默默承受著孤獨,來報答山鄉人民的重托。從教幾十年,值得驕傲的學生能數出幾十人,他們在各行各業均有建樹。而在陳老師內心深處,最牽掛的卻是那無爹無娘的孩子,一個他最感欣慰的學生——覃少杰。
覃少杰這孩子,蠻能吃苦,很具農家孩子的本色,勤懇,樸素,懂事。他特別尊敬陳老師,乖巧得人見人愛。他的功課特棒,每次考試,成績總在第一名。
那年山洪爆發,小覃的家園成了一片澤國。父親疼愛他這根獨苗,拼命把他送到最高處,再返回搶救鄉親和財產。不料一排迅猛的洪峰涌來,無情地卷去了父親的生命。母親悲痛成疾,不久也撒手西去。小覃成了孤兒。
陳老師聞知這些情況,披上雨衣,在大山的寮棚里找到了瑟縮著的覃少杰。他將小覃帶回家中,柔聲說道:“孩子,別害怕,以后還有我,這兒就是你的家?!毙●麥I水在眼眶里漾著,動情地望著陳老師。
爾后,小覃的食宿便由陳老師一人承包了下來。小覃這孩子相當早熟,從不給陳老師添一點麻煩,常搶著干家務活,節假日還悄悄走進大山,采藥摘稔子,換些錢,以減輕陳老師的負擔。在學堂里,他把孩子們管理得服服帖帖,簡直是陳老師的一名好助手。在小覃的心目中,陳老師是偉大的,他有父親般的嚴格,也有母親般的慈愛,他關心著所有的孩子。
小覃便是在陳老師的關懷下走出了這重重的山嶺的。悠長的山道,他幾步一回首,凝望著站在山頂的陳老師,回想著一起生活的日日夜夜,小覃在心里默念著:“陳老師,你對我恩重如山,我永遠也不會忘記?!?/p>
大山里的山花開了又謝了,山上松柏青蔥如故,那座矮矮的學堂,依然有一位老人的身影,在課桌間來回晃動。靜謐的大山,常被翠嫩的童音喚醒,那音韻裊裊,回蕩在幽幽山谷里。
陳老師的生活,依然是注滿童趣的世界。他在等待與期盼中又送走了一批批的學生。小覃走后,他多了一份深深的牽掛,他了解那孩子,倔強的性格,永不向生活低頭,他要半工半讀完成自己的學業。他把對陳老師的感激一直埋在心底。每次來信,小覃都將自己的景況寫得很好,特別是那學業成績,永遠是驕人的頭等。陳老師逢人就夸,還將成績單展示給學生看。他將小覃當成自己最大的驕傲,而且從不忘記從自己有限的工資中節省大部分,給遠在都市求學的小覃寄去。
山中的教書生活,是清貧的。陳老師白天教孩子們讀書、識字、唱歌、游戲。夜晚也不覺孤獨,他時常在燈下精心備課、批改作業,一筆一勾是那么專注。閑時,還將自己做人的道理,化為信箋上的文字,給小覃寄去。他的精神世界里,什么時候都是那么充實……
大前年夏天,小覃大學畢業了,特意回來看望多年來慈父般地關愛著自己的陳老師。他無言地握緊老師蒼老的雙手,哽咽著。陳老師輕輕地拍著他的背,卻欣慰地笑了,笑得是那么甜。
大山重重,情意深深,小覃走時,“霍”地跪在陳老師的跟前:“老師,不,我的再生爸爸,等我找到工作后,我一定回來接您!”陳老師被深深地感動了,一邊擦著溢出眼角的淚花,一邊忙扶起小覃:“小覃,你這樣做我可受不起呀,我只是盡到了做老師的責任?!?/p>
山道長長,峰巒疊翠,山花搖曳,幾只大雁從藍天白云上飛過,陳老師望著小覃慢慢地從山道上消失的背影,感到了做一名人民教師的幸福。這種感覺,久久回蕩在心中,使他一再放棄退休的機會,拿起教鞭,又一年年地教下去。小覃多少回的來信,都被陳老師貼放在辦公桌下,每次的回信,仍是淡淡的那幾句:“幫助學生,教好他們,是我們老師的天職。山里的孩子們需要我,一輩子的時光我大部分都留在這兒了,這里有我的留戀和牽掛。孩子,你的心意我心領了……”
去年中秋節,小覃開著一輛轎車回來了,山道難進,車子只能停在山外。當他爬過那高高的大山,走近那所學堂的時候,他又聽到了一生中最誠摯、最可親的聲音。那聲音伴隨著他的成長,注滿了多少的關愛!他的淚水忍不住又涌上了眼眶:“老師,我接您來了,您可要跟我走呀。”
陳老師最終沒有走。那夜他們傾談著,直至月上中天。山中格外幽靜,如水的月光在陳老師花白的頭發上流淌著,在他臉上飽經滄桑的皺紋里流淌著。小覃深情地注視著恩師那被山風雕琢過的臉龐,仿佛找到了答案。
山道彎彎,小覃要走了,雖然他滿懷希望而來,失望而歸,但他深深地理解了老師的情懷。山有多大,老師的胸懷便有多大,山有多重,老師的恩情便有多重。他感到山路遙遠,自己永遠也走不出重重山嶂。
(作者單位:化州市播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