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態文明建設的哲學基礎

【摘 要】近年來各個理論領域都開始深入研究和討論建設生態文明的問題，建設生態文明的哲學基礎問題尤其受到廣泛關注#65377;辯證唯物主義的原理非常豐富，它的每一個原理對于建設生態文明都具有指導意義#65377;本文認為，辯證唯物主義對建設生態文明的基礎作用體現在五方面:物質世界及其一般規律是客觀存在的;人類社會是從自然界中分化出來的，但又離不開自然界;社會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的，但人之所以成為人是社會的產物;實踐是認識的基礎，認識是實踐的指導;人不是宇宙的中心，但人是評價的中心#65377;

【關鍵詞】生態文明建設;哲學基礎;辯證唯物主義

【中圖分類號】BO-O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6848(2010)01-0041-09

【作者簡介】黃枬森(1921-)，男，四川富順人，北京大學哲學系資深教授#65380;博士生導師，主要從事馬克思主義哲學#65380;哲學史研究#65377;(北京 100871)

【收稿日期】2009-09-20

Philosophical Basis of Constructing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HUANG Nan-sen

Abstract: In recent years， many theoretical fields have paid much attention to researching and discussing the problems on constructing the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especially its philosophical basis.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contains a variety of principles， each of which can be guidance of constructing the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This paper argues that the basic role of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on constructing the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is reflected in the following five aspects: the material world and its common rules exist objectively; the human society was divided from the nature， but essential for the nature; the society is composed of every specific man， while the man is a product of the society; practices are the basis of cognitions while cognitions are the guidance for practices; man is not the center of the universe， but the center of evaluations.

Key words: constructing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philosophical basis; dialectical materialism

“生態的”(Ecological)一詞來自“生態學”(Ecology)，其中的“Eco”來自希臘文，意為“住所”，這個詞是德國科學家海克爾于1866年在其《生物體普通形態學》中首先提出的#65377;這個詞被譯成“生態”，意為“生存狀態”是很貼切的#65377;最初這個詞指的是生物群落的生存狀態，包括一個生物群落與其他生物群落的關系，以及與其生存環境的關系，完全是一個生物學名詞，直到20世紀20年代才出現人類生態學的概念#65377;到60年代以后，由于人類的自然環境問題愈來愈明顯和嚴重，人類生態學就愈來愈受到關注，研究的人也愈來愈多，但在稱呼上仍簡稱生態學或生態問題，極少稱人類生態學或人類生態問題#65377;

我國自改革開放以來就一直關注經濟建設與生態的關系#65377;2002年黨的十六大報告把改善生態環境作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目標之一，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將建設生態文明作為全面建設小康社會的新要求，明確提出建設資源節約型#65380;環境友好型社會#65377;

黨中央的倡導得到我國理論界的熱烈響應，近年來各個理論領域都開展了對建設生態文明問題的深入研究和討論，發表了大量的論文和專著，研究了建設生態文明問題的各個方面，尤其是建設生態文明的哲學基礎問題#65377;人們從正反兩方面思考這個問題:過去在努力實現中國社會現代化時為什么會嚴重破壞生態平衡?在思維方式上#65380;哲學上出了什么問題?今天建設生態文明應該以怎樣的思維方式#65380;什么哲學思想為指導?人們給出了許多答案:有的認為過去指導現代化的哲學思想是機械論哲學，現在應該以有機論哲學來指導生態文明建設;過去是實體哲學，現在應該是過程哲學;過去是線性思維，現在應該是非線性思維;過去是簡單化思維，現在應該是復雜化思維;過去是天人對立或主客二分哲學，現在應該是天人合一或主客統一哲學;過去是斗爭哲學，現在應該是和諧哲學;過去是人類中心主義，現在應該是非人類中心主義;過去是機械主義，現在應該是系統論;過去是現代思維方式，現在應該是后現代思維方式;也有人認為過去犯了一些形而上學或唯心主義的錯誤，現在我們應該認真地#65380;正確地貫徹辯證唯物主義的指導#65377;我是贊成最后一種答案的，其他答案都有一定道理，但并不全面，甚至有不正確之處#65377;本文不準備一一研究和評論這些答案，只準備對最后一種答案作一系統而簡短的闡述#65377;

辯證唯物主義作為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哲學基礎，在改革開放以前曾遭到歪曲;但自從改革開放之初樹立了解放思想#65380;實事求是的馬克思主義思想路線以來就明確恢復了#65377;在實踐的過程中，由于種種原因，我們也犯過不少主觀主義和簡單化#65380;片面化的錯誤，但其哲學基礎始終是辯證唯物主義#65377;生態文明建設是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哲學基礎無疑仍然是辯證唯物主義#65377;

辯證唯物主義如何成為建設生態文明的哲學基礎呢?辯證唯物主義的原理非常豐富，可以說，它的每一個原理對于建設生態文明都具有指導意義，一篇短短的文章難以一一論述，我認為以下五項原理足以代表辯證唯物主義對建設生態文明的基礎作用#65377;

一#65380;物質世界及其一般規律是客觀存在的

物質世界就是廣義的自然界，亦即整個宇宙，它的一般規律就是辯證規律，存在于它的一切領域#65377;我們從事生態文明建設，必須以承認這個世界及其辯證規律不以人的意識為轉移的客觀存在作為第一個前提#65377;在許多人看來，這個前提完全是老生常談，不用說在現代化建設中，就是在日常生活中有誰不以世界的客觀存在為前提呢?至于規律，可能有的人不知道辯證規律，但規律意識總是有的#65377;這個前提確實是老生常談，然而當人們檢討我們在從事現代化建設中為什么會忘記生態問題，會破壞生態平衡時，往往會忽視這個前提的作用，不了解許多破壞生態平衡的惡果正是由于忽視了這個前提，特別是由于不懂辯證規律的緣故#65377;看來，有些老生常談是必須的#65377;

這個原理其實就是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的首要觀點，它在實踐中的運用就是我們常說的馬克思主義思想路線，簡稱思維方式或思想方法，實際上是最根本的思維方式或思想方法#65377;如果我們在現代化建設中，全國各地#65380;上上下下都足夠重視并遵循這個原理，許多嚴重的亂挖亂采#65380;濫砍濫伐#65380;破壞生態#65380;污染環境的惡果原本是可以避免或減緩的#65377;然而長期以來，這個原理雖然還存在于書本中和口頭上，實際上卻是被忽視的，甚至是被否定的，理論界尤其如此#65377;

在西方現代歷史中，自19世紀中葉以來，在辯證唯物主義出現的同時也出現了一股實證主義思潮，懷疑甚至否定外部世界及其規律的客觀存在#65377;到20世紀，這股思潮在西方哲學界逐漸占據了主導地位，認為那些具有普遍性的世界觀命題無真假可言，特別是反對唯物主義世界觀;而由于辯證唯物主義體現了馬克思主義的意識形態性質，更遭到猛烈的攻擊#65377;辯證唯物主義在中國的命運與此截然不同，特別是新中國成立以來在中國哲學界占據了主導地位#65377;辯證唯物主義在中國新民主主義革命和新中國成立初期發揮了極好的作用#65377;雖然它后來備受尊崇，但也遭遇了“左”傾思潮的夸大和歪曲，甚至被唯心主義和形而上學所掩蓋，其積極作用無法發揮#65377;真理標準的討論恢復了實踐標準的權威，使之成為改革開放的哲學先導，這也意味著恢復了辯證唯物主義的思想路線的地位#65377;人們公認的“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提法實際上就是辯證唯物主義作為思維方式的表述形式#65377;但是，這并不是說辯證唯物主義已充分貫徹到中國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中的一切領域，已充分貫徹到生態文明的建設之中;恰恰相反，在現代化建設中的若干生態方面的失誤，正是違背辯證唯物主義的結果#65377;下面，我將以2009年2月下旬發生在江蘇鹽城的飲水污染事故為例來分析這個問題(資料來自當時多種媒體，不一一標明)#65377;

2009年2月20日上午，江蘇鹽城飲水被標新化工有限公司廢水污染，不能飲用，水廠停水，停止供水人口20萬人，經過調查治理，才于23日開始供水，其原因大致可以分為深淺三個層次:首先是水廠工作環節上有疏漏，未及時發現水源已被污染，讓其引入水廠，導致飲水被污染;其次是當地環境部門疏于防范，未及時發現有關化工廠偷偷把污水放入水源中;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先發展，后治理”的經濟發展模式作祟#65377;江南經濟較發達地區的一些污染較嚴重工廠外遷，給經濟比較落后的鹽城地區的經濟發展帶來了機遇，但如盲目接納這些工廠，就要以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為代價#65377;當地政府在考慮接納這些工廠時，雖然文字上和規劃上都明確表示要防止走“先發展，后治理”的老路，但實際上缺乏防止污染的有效措施，實踐中做不到經濟發展與生態環保的有機結合#65377;鹽城地區政府當初劃出一片土地來接納外地遷來工廠時就給它取名“生態科技園區”，章程中還明確否定了“先發展，后治理”的觀點;可是這個生態園區偏偏位于鹽城水源的上游，這就說明他們在思維方式上仍然是主觀主義的#65380;片面的，而不是唯物主義的#65380;全面的，仍然是經濟先發展起來再說的“先發展，后治理”的老路#65377;離開辯證唯物主義指導的經濟發展只能是非科學的發展，這種發展無法不導致生態事故的不斷出現和生態環境的嚴重破壞#65377;

前面已經談到一些學者對導致物質生產中出現生態問題的思維方式的片面性的分析，這些分析都有道理;但是他們只看見此方是片面的，看不見彼方也是片面的，如只看見還原論是片面的，看不見整體論也是片面的#65377;我們不能從還原論的極端走向整體論的極端，而必須把兩者統一起來，才是真正科學的#65377;這就是辯證唯物主義的思維方式，我們應該把這種思維方式貫徹于人類實踐活動的一切方面，貫徹于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一切方面#65377;下面我們將分別論述這種思維方式在幾個重要領域的表現#65377;

二#65380;人類社會是從自然界中分化出來的，但又離不開自然界

這個原理指明了人類社會與自然界的關系:一方面是分，另一方面是合;只抓住其中任何一個方面都是片面的#65377;這就是我們經常說的人與自然界的關系#65377;

科學已經證明人類社會不是從來就有的，也不是上帝創造的，而是遠古的類人猿在環境的變化中，經過勞動的磨練，逐漸演化而來的#65377;人類區別于其他動物的首要特征是改造環境使之滿足自己生存與發展的需要，而其他動物只能適應環境以求得生存與發展#65377;當類人猿逐漸獲得這種改造世界的特征時，就把自己從自然界中分化出來#65377;人類最初并不認識這種分化，不認識自我，因此人類對自我的認識，對自己不同于其他動物的認識就成為人類認識史上的一大突破#65377;但是，人類社會并不是完全脫離自然界而成為與自然界并列的東西，他的存在離不開自然界(有血有肉的自然人#65380;土地#65380;河流#65380;城郭#65380;居室#65380;用具均來自自然界)，他的生存與發展離不開自然界(自然界是它的唯一資源)，他實在仍是自然界的一部分#65377;而且所謂改造世界，實際上是使世界滿足自己的需要，是使世界與自己一致起來，就是說達到自然界與人類的統一#65377;人類社會的生產史就是人類不斷與自然界分化開來，對立起來，又一致起來，統一起來#65377;人類在生產中與自然界不斷地又分又合，缺任何一方面都是不可思議的#65377;這無論在古代，在今天，在東方，在西方，都不能例外，不如此，必然導致人類文明的衰落或毀滅#65377;

人類自出現以來，生活#65380;繁衍至今至少幾十萬年而綿延不絕，這說明人類基本上正確處理好了人類社會與自然界之間分與合的關系#65377;但由于今天的中國正處在現代化建設時期，人們急于求成，往往犯“先發展，后治理”，甚至犯“只發展，不治理”的錯誤，造成了許多生態問題#65377;這種情況引起了理論界的關注，導致1990年代對中國古代“天人合一”思想的深刻反思#65377;

有一些學者認為，生態問題之所以隨著經濟發展而日益嚴重，其思想根源在于主客二分的思維方式#65377;在他們看來，西方科學技術和生產水平之所以高于東方，就在于西方人自古以來把自己同自然界區分和對立起來:人是主體，是征服者，而自然界是對象，是被征服者，人類貪得無厭地剝奪自然界，把自然界看做奴隸，導致資源枯竭，環境惡化#65377;而東方人的思維方式則相反，他們主張主客合一，視自然界為人類的朋友，因此東方的經濟發展水平和科學技術雖然不及西方發達，但生態環境保持得比較好，生態問題不嚴重#65377;在中國古代，主客二分的思維方式叫做天人相分，主客合一的思維方式叫做天人合一#65377;20世紀以來，中國向西方學習，天人相分的思維方式日趨主導，特別是改革開放以來，現代化經濟建設突飛猛進，導致環境問題日趨嚴重#65377;因此，這些學者認為天人合一的思維方式可以補救天人相分思維方式所造成的惡果，應以天人合一取代天人相分的思維方式#65377;

這種觀點有一定道理，但以天人合一取代天人相分就未免以一種片面性取代了另一種片面性#65377;正如前面所分析過的，如果沒有人類社會從自然界(天)中分化出來，何來天人合一?而人從天分化出來之后，又必須統一起來，也就是說，人的認識必須與對象一致，人的實踐必須與目標一致，才有正確的認識和成功的實踐#65377;中國文明史之所以綿延5000年而不斷，不能僅僅歸功于天人合一的思維方式，沒有天人相分的思維方式，這也是不可能的#65377;人們一般認為孟子是天人合一思想的主要代表之一，但他也有許多正確處理天人相分關系的論述，例如，他說:“不違農時，谷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鱉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林木不可勝用也#65377;”荀子是中國古代主張天人相分的著名代表，認為自然界有其客觀規律，我們應根據其規律改造之以滿足人的需要，反對把自然界作為偶像來崇拜而在它面前無所作為#65377;但荀子也主張保護自然，他說:“不利而利之，不如利而后利之之利也;不愛而用之，不如愛而后用之之功也#65377;”這就是說，要先保護自然界，再利用自然界#65377;他還進一步說:“利而后利之，不如利而不利者之利也;愛而后用之，不如愛而不用者之功也#65377;”這近似于現代在某些地方建立自然保護區的思想，在他看來，不利用自然界對人類可能是最有利的#65377;這些材料說明，中國古代思想家充分認識到天人相分與天人合一是不可分的，兩者的結合是人類生存與社會發展所必需的#65377;

三#65380;社會是由一個個具體的人構成的，但人之所以成為人是社會的產物

這是關于個人與社會，即人與人之關系的基本原理，對于正確處理生態問題至關重要;因為某些生態問題表面上是人與自然界的關系問題，實際上是人與社會的關系問題#65377;

人類社會，無論是一個國家或一個地區的社會，還是全人類社會，都是由一個個的個人構成，沒有具體的個人就沒有社會#65377;那么，是不是先有一個個離開社會的個人，再由他們構成社會，像成立一個社會團體那樣由個人自由參加而成的呢?否#65377;科學告訴我們，最初的人類社會不是先有非社會的個人，然后再由他們構成社會，而是由類人猿的社會演變而成的#65377;個人與社會從人類社會出現之初就是互相依存#65380;無法分離的#65377;人類的繁衍也是如此#65377;嬰兒呱呱墜地之后還是一個純粹的自然人，他只具有人的生理器官和本能，還不是真正的人，他之成為人完全是在人類社會中作為社會的一分子，由社會培育的結果，始終沒有離開社會#65377;如果不是在人類社會中成長，他可能具有人的血肉之軀，但不具有人的本質和各種人性，就是說，是一個高等動物，而不是人#65377;因此，從時間上講，就整個人類社會而言，我們無法說個人與社會誰在前，誰在后;就人類社會出現以后而言，任何個人的出現總是在社會之后，個人總是出生和成長于社會之中#65377;總之，沒有赤裸裸的自然人，人總是社會人#65377;

人一生除了總是要處理人與自然界的關系之外，還要不斷處理人際關系，即社會關系#65377;人際關系多種多樣，有生產關系#65380;家庭和姻親關系#65380;工作關系#65380;組織關系#65380;朋友關系等等;還有個人之間的關系#65380;個人與集體的關系#65380;集體與集體之間的關系，其中又有行業關系#65380;城鄉關系#65380;地區關系#65380;國際關系等等，難以盡數#65377;我們應該怎樣處理各種人際關系呢?

根據以上分析，顯然，社會是整體，個人是構成社會的最小“細胞”;個人從屬于社會，雖然社會離不開所有的個人;社會在前，個人在后#65377;因此，社會的利益是整體性的#65380;全局性的#65380;根本的，個人的利益應該受到充分尊重，但它畢竟是局部的#65380;非根本的#65377;在一般情況下，這兩種利益都應得到完全的實現;但當兩者不能兼顧時，應該把社會利益擺在首位，我們把承認并堅持這種態度的思想稱作社會本位主義，簡稱集體主義;而把承認并堅持把個人利益擺在首位的思想叫做個人本位主義，簡稱個人主義#65377;在一國之內，各種集體呈現出層次的不同，全國是最大的社會，其中是大小地區的社會，最小的是自然村(鄉村)或社區(城市)的社會#65377;大小地區的關系是全局與局部的關系，如何處理這種關系有兩種觀點，可以名之為全局本位主義和局部本位主義，這兩種觀點相當于集體主義和個人主義#65377;

新中國成立后，由于社會主義公有制的建立，集體主義在社會道德倫理中逐漸成為主導性的原則，被認為是正確的，而個人主義被認為是錯誤的#65377;一般說來，這種看法并不錯，但集體主義并不意味著輕視個人利益，恰恰相反，集體主義應該同樣重視個人利益，因為集體利益最終是由全部個人利益構成的，只是當個人利益與集體利益沖突時，應該把集體利益擺在首位#65377;由于“左”的思想的影響，集體利益被夸大到與個人利益對立的地步，只要重視個人利益就被看成個人主義，這就過分了#65377;這種情況直到改革開放以后才得到改變，個人利益得到了應有的重視#65377;由于市場經濟的發展，這時又出現了另一種偏向，認為我們應該堅持個人主義，而拋棄集體主義，這又過分了#65377;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觀點，我們應該繼續堅持集體主義，但也應重視個人利益，力求把兩者結合起來#65377;

這里還有一個理論問題應該得到正確的處理:集體主義能否擴大到國家范圍以外，甚至擴大到全人類?我們認為，這在今天是不應該的，也是不可能做到的#65377;今天，世界被劃分為200多個主權國家，各國除主權而外沒有更高權威，其經濟發展水平也很不平衡，全人類社會只是各國社會的總和，不是由具有平等地位的成員結合起來的全局#65380;整體，關于個人與社會#65380;局部與全局的關系的原理不適用于國際關系#65377;當然，這不是說全人類利益純粹是一個抽象概念，如溫室效應這類涉及全球各地的問題是真實存在的，但至今沒有一個權威機構來有效處理這類問題，國際問題只能由兩國或多國協商處理#65377;

我們這里討論正確的人際關系原則問題，是為了正確處理生態問題背后的人際關系問題#65377;有些問題表現為生態問題，但實際上是人際關系問題，必須有人際關系原則的指導才能正確解決，這類問題往往涉及兩個地區之間的關系，或地區全局與局部的關系，或當前利益與長遠利益的關系，或當代人與后代子孫的關系，這類問題作為純粹生態問題是難以正確處理的#65377;

前面談到的鹽城飲水被污染事件所涉及的就是局部利益(化工廠利益)和全局利益(鹽城地區的利益)的矛盾#65377;許多化工廠往往不是當地的而是從發達地區遷來的，這對不發達地區的經濟無疑是有利的，但化工廠的廢棄物一般都會嚴重污染環境，這種情況就涉及兩個地區的利益關系問題#65377;化工廠污染環境，侵犯了當地人民的利益，其實這不僅損害了他人，也損害了自己，因為他們自己也要飲水#65377;當前利益與長遠利益沖突，當代與后代利益沖突，這些是在經濟建設中經常出現的問題#65377;人們更多考慮的是當前的利益，而比較忽視長遠利益和后代利益，有時是無暇顧及，有時是當時還未發現#65377;實際上，除了那些純粹由于自然變故如地震#65380;火山爆發#65380;小行星撞擊等造成的環境破壞之外，生態問題都是或部分是由人為因素造成的，都涉及人際關系#65377;因此，前面談到的這些正確處理人際關系的原則，對于正確處理生態問題，都是有重要意義的#65377;當然，應用這些原則都要具體分析各種情況，妥善處理，而不應生搬硬套，簡單行事#65377;

四#65380;實踐是認識的基礎，認識是實踐的指導

這是關于實踐與認識的關系的原理，對正確解決生態問題至關重要，因為人類生態問題中，實踐與認識是一個永恒的主題#65377;

自古以來，人們普遍認為人乃萬物之靈，也就是說，人之所以為人是因為他有認識能力，能思想，即有理性，用西方哲學家的話來講，人的本質是理性#65377;人們不大去追究理性是從哪里來的，如果硬要問，最方便的回答是:理性是天生的，與生俱來的，自然生成的#65377;馬克思是人類認識史上提出實踐是人的本質的第一人，認為人與動物最根本的差別是人的實踐活動，而實踐總是社會的#65377;實踐的最確切含義是對世界的改造#65377;動物的生存與發展依賴適應環境，而人則改造環境以滿足自身需要#65377;人的一切主觀活動——思維#65380;評價#65380;好惡#65380;喜怒哀樂均可以從實踐活動中找到根源#65377;這一觀點后來逐漸為科學所證明，恩格斯在世時盡可能用當時的科學成就來論證這一觀點#65377;這些情況今天已為理論界所熟悉#65377;

我們現在談到的生態，實際是人類的生態，而不是動植物的純自然的生態#65377;人類的生態與動植物的生態有一個本質性的區別，那就是，人類的生態中實踐是一個重要的動力因素#65377;在人類出現的初期，實踐對生態的作用還不很明顯，隨著社會的進步和生產力的提高，實踐對生態的作用就愈來愈大，生態環境的變化也愈來愈快，愈來愈大#65377;實踐對生態的影響，從整體上說，是良性的#65377;在人類剛出現的“洪荒”時代，這個地球的生態對人類是嚴峻的，是人類的智慧和雙手把它變得愈來愈適宜于人類居住和生活，使人類得以休養生息#65380;世代繁衍，綿延至今#65377;在人類改造環境的過程中，也多次出現過對生態環境的破壞，不利于自身生存和發展#65377;這類事例中外都有很多#65377;美索不達米亞#65380;埃及#65380;小亞細亞在古代都曾經是森林茂密#65380;水草豐美的農牧業發達地區，后來由于不合理的開墾和砍伐，逐漸變成了干旱貧瘠之地#65377;中國黃河流域也是如此，它曾經是土地肥沃#65380;山青水秀的魚米之鄉，西漢和東漢時期的大規模開墾#65380;濫砍濫伐，雖曾使農業盛極一時，生態卻遭到嚴重的破壞，黃河成為一條水土嚴重流失#65380;永遠渾濁的黃沙之河#65377;但由于那時科技不發達，人類改造環境的力量有限，有些環境污染不太嚴重，已為自然界的自凈能力解決;有的雖然比較嚴重，但人類仍然有辦法加以彌補，從而繼續生存和發展下去，或者干脆遷移到生態環境較好的地方去#65377;但是歷史發展到了20世紀，生態問題在經濟發達國家空前嚴重起來，環境污染的范圍越來越大，甚至出現了全球性問題#65377;1952年12月，英國倫敦出現了一次嚴重煙霧事件，4天之內死亡人數比常年同期多出了4000人之巨#65377;日本#65380;美國及其他工業國家發生了多起由于工業生產而導致的嚴重公害事件#65377;20世紀以來，許多發展中國家也加入工業大發展行列#65377;近年來國際上談得很多的大氣污染及其后果——溫室效應#65380;冰層融化#65380;冰川后退#65380;海平面升高，就是一個全球性問題;又如雨林不斷消失#65380;沙漠化擴大#65380;沙塵暴也是人類造成的國際性生態問題#65377;總之，20世紀由人類生存和發展造成的生態問題，其范圍和嚴重程度遠遠超過了19世紀及其以前，其惡果反過來威脅著人類的生存和發展#65377;

20世紀以后，生態環境的整體惡化及其可能的前景引起了許多人士的注意，一些科學家尤其關注#65377;少數科學家甚至認為人類的活動如不改弦更張，長此下去，生態環境將遭到毀滅性的破壞，最終導致人類文明的滅亡#65377;1962年，美國生物學家R.卡遜出版《寂靜的春天》，詳細描述了濫用化學農藥造成生態環境被破壞的惡果，引起許多國家的強烈反響#65377;1968年成立#65380;擁有幾十名各國科學家和政治家的羅馬俱樂部，以“現在和未來的人類困境”為主題進行了多方面研究和討論，寫成多篇報告#65377;其中，由美國科學家D.H.梅多斯主持，1972年發表的報告《增長的極限》，根據一些數據作了論證，認為全球范圍內的增長極限將在100年之內到來#65377;為了避免由于增長極限的到來而產生的“崩潰”結局，人口應穩定在1975年，工業資本的增長應停止在1990年，否則“崩潰”無論如何不會推遲到2100年#65377;這個報告產生了極大的反響，一些贊成者甚至主張徹底否定現代科學技術，實現技術負增長，回到中世紀和古代田園時代中去#65377;多數科學家反對這種悲觀主義的觀點，認為科學技術惹的禍還得由科學技術來解決，實踐中發生的問題還得在實踐中解決#65377;兩種觀點展開了世界范圍的爭論，至今不止#65377;

悲觀主義觀點雖然不是毫無道理，但顯然是過分了，盲目樂觀主義觀點也不能真正克服人類的生態危機，關鍵在于正確地#65380;辯證地把實踐與認識結合起來，而悲觀主義與盲目樂觀主義都把認識與實踐分開了，對立了#65377;悲觀主義夸大認識指導的錯誤，主張完全拋棄認識的指導;盲目樂觀主義則忽視認識指導的錯誤，崇拜實踐的自發性，否定了認識正確指導實踐的必要性和重要意義#65377;所有生態問題的出現都是由于認識上有了錯誤，例如對森林亂砍濫伐，對礦山亂挖亂采，或者由于只看見眼前的利益，看不見將來的危害;或者是出于某種私心，只顧眼前利益，不管長遠利益#65377;因此，要克服這種由于認識上的錯誤而產生的生態問題，正確的作法不是根本不要認識的指導，否定科學技術的作用，而是千方百計加強認識的正確的#65380;科學的指導，正確運用現代科學技術來解決生態問題;正確的作法不是把認識與實踐分離開來，而是使兩者辯證地結合起來#65377;

國際上的有識之士和有遠見的國際組織#65380;國際會議#65380;國家機構采取的就是這種認識和實踐密切結合的態度，力求深入研究和認識生態問題，以科學的結論為指導，借助已有的經濟#65380;政治#65380;科學#65380;社會的力量來解決這些問題#65377;這里有兩種并行而又互相推動的力量，一種是科學家們的研究，一種是各種政府的和民間的#65380;國內的和國際的#65380;學術的和行動的#65380;多國的和全世界的組織和會議的活動#65377;在這兩種力量的推動下，隨著各國經濟的發展，人們的認識愈來愈深入，生態意識在全球愈來愈普及，愈加證明:生態問題的根本解決，只能依靠實踐與認識#65380;科學的結合，兩者的分離是一條死路#65377;聯合國自建立以來，也為解決生態環境問題做了許多工作，先后組織和召開了許多全球性會議，通過了若干號召共同努力改善人類生態環境的文件，提出了可持續發展#65380;循環經濟等理念，這些都發揮了明顯的積極作用#65377;中國鑒于環境問題的增多，除盡力配合各種國際活動外，也想方設法宣傳和研究解決生態問題的理論，制定各種法規來保護生態環境#65377;21世紀初黨中央提出的科學發展觀理論包含了關于發展的科學性思想，這種思想的主要內容之一就是:我們改造自然界的進一步發展必須以不破壞生態環境為前提，走可持續發展之路，也就是說以科學為指導#65377;2007年黨的十七大報告中則進一步明確提出建設生態文明的任務，使科學指導改造自然界作為科學發展的主要內容之一得到了國家規劃的保證#65377;認識#65380;科學與實踐相結合的原則在現代經濟建設中的指導作用已得到世界性的廣泛共識，全球性生態問題是可以逐步得到解決的#65377;

五#65380;人不是宇宙的中心，但人是評價的中心

在生態問題的研究中，人類中心主義遭到了激烈的反對，論者認為生態問題之所以日益嚴重就是由于人類中心主義作祟;人類中心主義把人類視作主人，把自然界視作奴隸，人類像奴隸主役使奴隸那樣敲骨吸髓似的剝奪自然界，摧殘自然界，使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的破壞;為了保護自然界，我們應拋棄人類中心主義，把自然界視作朋友，不要把它視作價值對象，人類與自然界是平等的，這就是人類非中心主義#65377;其實，人類中心主義自古已有，唯心主義就是一種人類中心主義，它和人類中心主義一起遭到唯物主義的反對與駁斥#65377;

在我看來，人類中心主義的是非不能一概而論#65377;人類中心主義作為世界觀，毫無疑問是很荒謬的，但作為價值觀或者說在人類實踐范圍之內，則是不能回避的，甚至是必須堅持的#65377;人是實踐的主體，實踐是人的自覺的活動，總是有目的的，即離不開對目的的評價#65377;評價當然要圍繞人來進行，即以人或人的需要為中心來進行#65377;這里的人泛指人類社會，說到底就是全人類，并不等于個人;因此以人為中心不能被理解為以個人#65380;自我好惡利害為轉移，并不意味個人可以為所欲為#65380;肆無忌憚地滿足自己的貪欲#65377;評價應以人類社會的利益為標準，這是不能含糊的#65377;

發展經濟是人類實踐的主要活動，其中生態問題的評價標準也只能是人類社會的利益，不能否定人類中心主義的指導作用#65377;為什么呢?生態環境是否完整的評價標準只能以人為中心，以是否有利于人的生存和發展為標準，而動物與植物的生存與發展應以是否有利于人為轉移#65377;前面曾指出，我們現在討論的問題不是自然界中生物的生存狀態問題，而是人的生態問題，其中人是價值主體，其他生物是價值客體#65377;所謂“生態平衡”是指最適宜于人的生存與發展的狀態;所謂“生態環境被破壞”是指生態環境的變動產生了一定程度的不利于人的生存和發展的影響#65377;在人的生態環境中，某種動物或植物并不具有獨立的生存和發展的權利，其生存與發展依賴于是否有利于人的生存與發展:如某種動物或植物的減少對人不利，則應保護之，使其得以生存和繁殖;如某種動物或植物的增加對人不利，則應限制其發展，甚至消滅之#65377;人的生態環境的平衡沒有固定的模式，沒有人類與各類物種平等相處的絕對的模式，它永遠是動態的#65380;相對的，是以人的利益為中心，用實踐的手段經常加以調整而達到的相對的平衡#65377;

“以人為本”原則是科學發展觀的實質和核心，在我看來，這就是人類中心主義在中國社會發展中的具體體現#65377;我們所說的科學發展觀中的以人為本原則，按照大家的理解，就是指我們的科學發展是為了人民#65380;依靠人民#65380;歸人民共享，就是說科學發展的目的#65380;主體和目標是人民#65377;簡單講，這就是科學發展觀的價值觀，而人民是就其最廣泛意義講的，小是全部中國人，大則是全世界的人#65377;如此理解，以人為本不是人類中心主義能是什么呢?還應指出，人類中心主義絲毫無損于發展的科學性，其中包括對生態環境的保護;不僅如此，認真貫徹了人類中心主義的精神只能是對環境保護的保證#65377;

黨的十七大報告中提出建設生態文明的任務也體現了人類中心主義的精神#65377;報告要求形成節約能源資源和保護生態環境的產業結構#65380;增長方式#65380;消費模式，其目標就是全人類的整體利益和長遠利益，不是一地一時的局部利益和短暫利益;其結果將是全人類的生態環境日趨完善，不是全球生態的日益破壞和衰敗#65377;人類中心主義肯定了人類的權利，但是合理的權利，不是無限的權利;不僅如此，人類中心主義也意味著責任，不斷建設人類生態環境使之日趨完善的責任#65377;

中國整個社會主義現代化的哲學基礎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建設生態文明的哲學基礎無疑也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這個哲學的主要組成部分，按傳統的說法，就是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若加以更細的劃分，則是辯證唯物論世界觀和方法論#65380;辯證唯物主義歷史觀#65380;辯證唯物主義人學#65380;辯證唯物主義認識論#65380;辯證唯物主義價值論等五個主要組成部分#65377;這五個主要組成部分的內容是異常豐富的，短短一篇文章當然不可能一一論述這些原理對建設生態文明的重要指導意義，本文只是簡略地談談每一主要組成部分的首要原理對建設生態文明的重要指導意義#65377;我相信，如果科學的哲學理論能夠正確地運用于我國的經濟建設，幫助我們深入地分析其中的生態問題，我國生態文明建設定會取得越來越大的成就#653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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