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亥革命與民初政治參與的擴大

[摘要]辛亥革命在中國近代史上不但推翻了清王朝的統(tǒng)治，而且在中國的政治現(xiàn)代化方面也做出了重要的貢獻。民初政治參與的擴大是中國在政治現(xiàn)代化道路上邁出的具有重要意義的一步。這主要體現(xiàn)在人們參政意識的提高，參政主體的增加，參政方式的多樣化。

[關鍵詞]辛亥革命;政治參與;參政意識;參政主體;參政方式

[中圖分類號]K257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3 — 0028 — 03

亨廷頓指出“現(xiàn)代化是一個多層次的過程，它涉及人類思想和行為所有領域里的變革”。〔1〕政治現(xiàn)代化是現(xiàn)代化的一個重要方面。按照亨廷頓的理解政治現(xiàn)代化主要包括權威的合理化、結構的分離及政治參與的擴大三個方面。由此可見，政治參與的程度不只反映了一個國家政治的開放性，還是衡量一個國家政治現(xiàn)代化程度的重要標準。

所謂政治參與是指普通公民通過一定的方式去直接或間接地影響政府的決定與政府活動相關的公共政治生活的政治行為。毫無疑問，在以自然經(jīng)濟為主的中國封建社會里，對土地的人身依附關系使得大多數(shù)人被縛于自給自足的生活狀態(tài)之中。對于生活的維持嚴重沖淡了百姓對政治的熱情。再加上中國古代統(tǒng)治文化當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的愚民思想和歷代統(tǒng)治者的嚴厲刑罰使得百姓對政治產(chǎn)生了茫然，甚至是一種畏懼之情?！澳剣隆背蔀榱税傩仗颖苷螀⑴c的警訓，而這時的政治儼然成為了皇帝、貴族、大臣和部分紳士的游戲。

“革命是政治參與的爆炸性的極端事例。沒有這種爆發(fā)，就不可能有革命?！薄?〕1911年的辛亥革命正是中國人民對于封建王朝禁止政治參與的一次偉大的回應。它不僅結束了中國的千年帝制，而且為中國的政治現(xiàn)代化開啟了閘門，也為廣大群眾的政治參與指明了方向。事實上，每一次革命勝利之后，都會出現(xiàn)廣大人民群眾參與政治的高潮，這不僅是革命的目的，也是人們對于長期壓抑的政治生活的一種反映。辛亥革命的勝利使西方資產(chǎn)階級的自由、平等、博愛思想及西方的民主憲政原則在社會大眾中廣泛傳播，從而為人們進行政治參與提供了有利的思想武器。一時間，封建專制主義成為人們唾棄的對象，而民主、共和成了人們爭相競貼的時尚標簽。人們的參政意識空前高漲，參政的主體不斷增加，參政的方式呈現(xiàn)多樣化?？傊谛梁ジ锩_啟的新時代，作為政治現(xiàn)代化的一個重要方面，政治參與也步入了一個新的階段。

一、人們的參政意識得到提高

孫中山曾說“共和之所以異于專制，專制乃少數(shù)人專理一國之政體，共和則國民均有維持國政之義務。”〔3〕但是對于長期處于封建專制統(tǒng)治之下缺少參政意識的中國人民來說，他們又怎么樣來“維持國政”呢?因此，喚醒人民的參政意識，賦予人民應有的參政權利才是新建共和的重要任務。

辛亥武昌起義成功后，湖北軍政府頒布了《中華民國鄂州約法》，正式提出了人民一律平等，享有言論、集會、結社、信教、居住、保有財產(chǎn)、自由營業(yè)的權利;有訴訟、任官、考試、選舉與被選舉的權利;都督由人民公舉;法律由議會制定，而議員由人民選舉產(chǎn)生。此后，該約法成為了各省制法的典范。南京臨時政府成立后，頒布了一系列的政策法令，除了包括革除社會舊習，廢除有清以來的法律，實行新的教育改革外，還包括了保障人權，提倡民主的重要法令。例如，要求改變對福建廣東地區(qū)的蛋戶、浙江的惰民、河南的丐戶的歧視，賦予他們同樣的公民權;五族(漢、滿、蒙、回、藏)所享之權，所負之責，自應一視同仁，無偏于黨;明令官廳焚毀刑具，禁止刑訊、體罰;對于欺壓百姓、魚肉人民，貪財中飽的官吏要嚴懲不貸;號召檢舉揭發(fā)官場黑暗，可直接到中央政府和各省都督府控告。1912年3月11日頒布的《中華民國臨時約法》更是以一國根本大法的形式確保了主權在民的原則。

基于上述民初政府采取的種種措施，逐步打破了封建社會套在人民思想上的枷鎖，使得民主思想漸入人心，人民對政治越來越產(chǎn)生了興趣，逐漸開始在公開的場合暢談國事，對政府的決定、法令進行監(jiān)督，“無分倫類，皆托義于公民。輒曰，共和政體，用人行政，上官不能專也。于是任官舉職，權柄恒不自在。往往司長所辟除者，地方人民輒投函或徑拜謁司要求更易，甚至已易數(shù)人不能決?！薄?〕更有甚者，湖北有一位自稱“神州大布衣”名叫向巖的人，發(fā)表了一個公告，要自薦擔任民國大總統(tǒng)，他在公告中把孫中山和袁世凱比較了一番，認為自己的能力要比他們更勝一籌?！?〕雖然只是說一說，但是從中我們卻可以看到民初人民對政治參與呈現(xiàn)的欣欣向榮的景象。此外，政黨、社團開始參與國家政治機構的重建;報紙雜志開始評論時事，報道革命事跡和國會、參議院等情況。特別值得一提的是，民初內務部頒布了違反民主原則的暫定報律三條，為報界聯(lián)合反對，后孫中山立飭取消成案，以示共和政權對民主自由原則的維護，這充分顯示出了人民對于參政意識的覺醒。此外，女子也開始意識到自己應有的權利，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女權運動。正如列寧在《亞洲的覺醒》一文中所說的“中國不是早就被稱為長期完全停滯的國家的典型嗎?但是現(xiàn)在中國的政治生活沸騰起來了，社會運動和民主主義高潮正在洶涌澎湃地發(fā)展?！薄?〕

但是，我們也應當意識到對于人民參政意識的培養(yǎng)并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這需要長期的教育和政府對于民主制度的切實履行。特別是對于中國這樣幅員遼闊，發(fā)展極不平衡的國家，要想一時間全部喚醒人民的參政意識是不可能的。革命黨人懷著熱血激情倉促而建的中華民國，的確引起了人民對新的政治生活的渴望，不過政府是不是愿意實現(xiàn)人民的渴望卻是另外一回事了。

二、參政主體不斷增加

參政主體大致可以分為參政個人和參政團體兩類。參政個人主要指的是參與一國政治的公民。參政團體主要指的是參與政治的團體，包括社團、政黨等。

應當說，在中國封建社會中參政主體的范圍是十分有限的，專制的統(tǒng)治使得政治參與的主體僅僅限于掌握權力的少數(shù)人:皇帝、貴族、大臣等。對于普遍的民主參政機制是不可能具有的。百姓沒有參政的權利，也沒有表達自己意愿的機會和場合，至于參政團體更是不可能的了。中國古代，統(tǒng)治者對結黨是十分忌諱的，因為統(tǒng)治者一直把結黨與營私聯(lián)系在一起。如果存在黨派的話，這是對皇權利益的一種嚴重威脅。因此，“黨禁”也就是每一個統(tǒng)治者所必須強調的統(tǒng)治手段了。這樣的結果正如孫中山所說的“人民沒有發(fā)言權。不論如何不公、如何殘暴，在這里是無從申訴的?！薄?〕

辛亥革命后，廣大人民群眾的參政熱情得到提高，由此造成了參政主體的明顯增加。首先，包括了部分紳士、知識分子、資本家。清末立憲運動開創(chuàng)了各地紳商、知識分子參與政治的先河。他們在這個過程中看到了清王朝的頑固無能，在改良無果的情況下紛紛轉向了革命的一邊。民初，這些曾在清末立憲運動中發(fā)揮重要作用的人很大一部分都參與到了新政權的建設當中。以湖北為例，在武昌首義期間部分商會、紳士對革命就采取了支持的態(tài)度。革命勝利之后，在軍政府中民政管理委托給了湯化龍主持，在其下設的七個局的首領當中，除了一個由前清的候補知縣擔當外，其余都是前諮議局的議員?！?〕這些議員大部分都是紳商或是有文化的上流人物，他們對地方政治、經(jīng)濟建設都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其次，包括了部分農(nóng)民。辛亥革命前革命派就聯(lián)系以農(nóng)民為主要成分的會黨積極地參加到革命中來。而革命在某些省份的勝利也應部分歸功于會黨的參與，如陜西、山西、湖南，并且會黨的頭目還在某一時間掌握了政權?？偟膩碚f，辛亥革命給農(nóng)民帶來的實惠實在是太少了。但是，農(nóng)民還是自發(fā)地為爭取自己應有的權利而進行了斗爭。他們紛紛焚燒地主的田契，奪回屬于自己的土地，有的還成立了政黨，如在湖北廣濟，農(nóng)民就采用西方化上流階層組織政黨的策略成立了農(nóng)林黨，“其說以為農(nóng)人得入黨籍，將來佃人可不交納租課”。〔9〕再次，婦女的參政。武昌起義后，一些先進女性就直接參加了革命戰(zhàn)爭。革命勝利后，孫中山在《復女界共和協(xié)濟會》函中指出“天賦人權，男女本非懸殊;平等、大公，心同此理。自共和民國成立將合全國以一致進行。女界多才，其入同盟會，百折不回者，已與各省志媲美……女子將來之有參政權，蓋事所必至”。〔10〕之后，臨時參議院通過了女子有參政權的議案，宣布長期以來受封建制度壓迫的婦女們具有參政議政的權利。在這樣的情況下，婦女們成立了女子參政團、女子自由黨等黨團參與到了國家的政治生活之中。

在參政團體方面，民初結社公開，各種各樣的政黨、社團如雨后春筍一般，拔地而起。據(jù)統(tǒng)計，從1911年到1913年間，號稱為黨、團會的新興團體有682個，其中基本具備近代政黨性質的團體共有312個?！?1〕真可謂之為“政黨林立時代”了。由于“組織政治參與擴大的首要制度保證就是政黨及政黨體系”，〔12〕因此，民初的政治參與也就開始呈現(xiàn)出新的局面，而政黨政治也就成為民初政治發(fā)展的重要里程碑。這些政黨團體代表的利益不同，成分也較為復雜，有代表革命黨人的，有代表封建舊勢力的，有代表“市井鄙夫”的，有代表知識分子的，“甚至電車買票者、學?？撮T人，亦復自附于社會之列”?！?3〕政黨、社團的大量涌現(xiàn)為人民直接參與政治提供了方便的途徑。這些政黨在很多方面，如議會政治、民主選舉、宣傳政治思想，動員人民參政都發(fā)揮了十分重要的作用。顯然，這個時候，政黨參政已經(jīng)成為了人們認可的新的政治生活方式了。此時的政黨的涌現(xiàn)，表明民主共和思想深入人心，對后來中國的政治發(fā)展產(chǎn)生了很重要的影響。正如今天有的學者所說的“如果沒有民國初年民主思想的激蕩及黨、社林立所提供的歷史條件，很難想象在短短的六年后就會掀起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五四運動，會誕生具有劃時代意義的中國共產(chǎn)黨”?！?4〕

三、參政方式的多樣化

辛亥革命后，逐步打碎了人們的思想桎梏，使得人們認識到，一國之興衰不僅僅是那些所謂官員的事情，更是與自身有著重要的關系。正是人民認識到了自己是國家的一部分，才使得人民積極地參與到政治中來。而參與政治的方式也就隨著時代的變化和民主思想的傳播，變得多樣化了。從這個方面來說，政治參政方式的多樣化是民初民主思想廣泛傳播的重要結果。

通過運用大眾媒體來參與政治。應當說，這時候的大眾媒體主要指的是報刊雜志。民國成立，廢除了晚清對于報業(yè)限制的諸多法令，并且，在《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規(guī)定了人民有言論、著作、刊行的自由。結果是，一時間“報紙應時而起，春皋凈麗，百卉怒生”?！?5〕從而出現(xiàn)了中國近代史上第三次辦報高潮。從名稱方面看，這時的報紙雜志為了體現(xiàn)民主新氣象，有相當一部分冠以“民”字開頭，如《民主》、《民權》、《民生》、《民國》、《民呼》、《民立報》等。在內容方面，有很大一部分用以宣傳民主思想，制造共和輿論、向導市民百姓、監(jiān)督國家政事。此時的女子報紙也日益增多，如《女子共和日報》、《晨鐘女報》、《女權日報》等，為女權運動制造了很大的聲勢。這時報刊的另外一個重要特點就是政黨報刊逐步增多，這也是由于民初政黨林立的結果。各政黨通過自己創(chuàng)辦報刊，而將其作為自己的言論機關，與其它政黨團體進行論戰(zhàn)。特別是在民初共和黨和國民黨之爭中，雙方大都通過報刊雜志來爭論的。如代表共和黨、進步黨的《國民公報》、《庸言》、《時事新報》、《神州日報》等;代表同盟會、國民黨的《民立報》、《國風日報》、《民意報》、《天鐸報》等。這些報刊紛紛闡述各自政黨的政治主張，為的是壯大自己的聲勢，以便在選舉中可以獲勝。此外，還有一些地方性小報，如《夜報》、《霹靂報》，這些報紙“新聞夾敘夾論，莊諧并作，而又能發(fā)奸摘伏，快人心意”?！?6〕

通過各種政黨、社團參與政治。在本文第二個問題中已經(jīng)從參政主體的角度討論了政黨、社團。但是毫無疑問，政黨、社團也是一種新的參政方式。由于革命帶來了全新的思想和廣泛的社會動員，使得人們在新的制度中擔當了新的角色，社會的發(fā)展也步入了更加廣闊的領域。同時土地廣袤、人口眾多、信仰多樣使得人們組成了各種各樣的集團希望在國家政治生活中來取得自己應有的權利。這樣一來，政黨、社團也就成為了人們新的參政方式。人們通過政黨來表達自己對政治的看法，通過政黨來參與選舉，管理國家。民初眾多政黨、社團的出現(xiàn)，恰恰反映了人們對政治參與的極大熱情和政治主張的多樣化。代表不同利益集體的各種政黨、社團各自表達不同的思想主張，在國會中、在報紙上進行彼此的攻擊爭論，雖然這樣難免有魚龍混雜之狀況，進行政治投機之嫌疑，但是對于處于長期封建帝制統(tǒng)治下的中國來說，確實打破了長久以來沉悶的政治空氣，注入了一絲民主的氣象。

通過選舉參與政治。人民通過選舉參與政治是代議制民主的典型特點。民初，民國政府在《中華民國臨時約法》中就規(guī)定中華民國人民一律平等;人民有選舉及被選舉之權。從1912年8月開始到1913年4月，在全國范圍內進行了第一屆國會選舉，以便選出參、眾兩院，召開國會，實現(xiàn)真正的資產(chǎn)階級共和國方案。在此期間，全國各個地方開始進行選舉活動，雖然在選舉權方面進行了一定的限制，如年滿21歲以上，在選舉區(qū)內居住滿二年以上，具下列資格之一者有選舉權:1、年納直接稅2元以上;2、有500元以上不動產(chǎn)，3、有小學畢業(yè)以上文化程度;4、有相當小學畢業(yè)以上學歷，但是人民的選舉熱情卻很高。據(jù)統(tǒng)計，當時登記的選民共有40867976人，占當時全國人口總數(shù)的十分之一左右。應當說這樣的數(shù)字比例是清末諮議局選舉人數(shù)的24倍以上?！?7〕參選的各政黨為了爭取獲勝，紛紛到各個城市進行演說，宣傳自己的主張，爭取選民，別開民初民主政治的新風潮。雖說民初國會選舉詬病百出，如工人、農(nóng)民和部分工商業(yè)者被排除在外;選舉過程中拉票、冒投、搶票之事時有發(fā)生，而且后來還被袁世凱所廢棄，但是它作為一種新的政治參與方式，的確使人們有了一次行使自己公民權的機會，反映了中國在政治現(xiàn)代化的道路上的艱難摸索。

四、結論

辛亥革命在中國歷史上的地位是十分重要的。它在政治上不但革了封建王朝的命，而且還為為中國的政治現(xiàn)代化打開了全新的局面。民主思想的傳播，人權概念的普及，臨時約法對人民權利的保障，以及新國家給人民帶來的新希望都為民初政治參與的擴大奠定了良好的基礎。為了追求西方的民主參政制度，人們在政治參與的實踐當中進行了努力的模仿，并且有所創(chuàng)新。政治參與的擴大正是人們實踐創(chuàng)新的結果，標志著人們從惟命是從的百姓到勇于爭取自己應有權利的公民的轉變。但是，政治民主化不是一蹴而就的，它需要一個漫長的過程，而且歷史的慣性決定了在這個過程中時不時的會伴隨著民主化的回潮。因此，作為衡量一個國家民主程度標準之一的政治參與也必然在民初這個看似參與擴大的背后孕育著回潮的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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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