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間權的法理與司法實踐思考

[摘要]作為一種新型的財產權利，空間權并未在我國《物權法》中單獨出現，這也給現實生活中的空間利用帶來一定困擾。科學界定空間權，明確空間權的權利性質，并在司法實踐中準確運用，對我國空間權的立法工作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空間權界定;空間權性質;司法實踐;空間權立法

[中圖分類號]D693.72[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3 — 0050 — 02

《物權法》第一百三十六條規定:“建設用地使用權可以在土地的地表、地上或者地下分別設立。新設立的建設用地使用權， 不得損害已設立的用益物權。”這一規定是為應對土地分層利用的現實需要而制定，也被學者視為有關土地空間權的規定。但這一規定并非為解決土地空間利用問題劃上完美句號，隨著城市建設進程的加快，城市土地的利用已從地表擴展到地上空間和地下空間，土地權利的法律內涵日益豐富，涉及土地空間權的糾紛也隨之增加，本文試從法理和司法實踐上對土地空間權進行思考。

一、 空間權的界定

在土地私有的國家，“空間”一般有兩種界定方式。第一種界定方式認為，空間附屬于土地，但對土地所有權包含的空間作出一些限制，即允許他人無害通過或其它一些特定形式的無害利用。第二種界定方式認為，空間附屬于土地， 但由法律規定附屬于該土地空間的深度或高度，在規定的深度或高度之外的空間應視為國家所有。

在公有制國家，土地公有的性質決定了地表上下的空間必然是屬于國有的。在我國，“空間”于法律上的范圍實際包含以下兩部分:第一部分是作為地上權當然的附屬空間。有的學者認為，這部分的空間地上權人，不能享有獨立的空間所有權和空間利用權。第二部分為除地上權當然附屬空間之外所獨立存在的空間，其實質是附屬于土地所有權的空間。這部分空間的所有權屬于國有。

有學者認為，土地空間權是對以空間為客體的財產權利的總稱。贊同此觀點的學者們主要采取了以下兩種方式對空間權加以定義:第一，不直接對土地空間權下定義，而是就構成土地空間權的各項具體權利( 空間所有權、空間地上權、空間役權等等) 分別定義。以臺灣地區學者劉得寬、溫豐文為代表。例如，根據溫豐文的定義:空間所有權為“于離開地表之空中或地中橫切一斷層而享有其所有權之謂”;空間地上權為“以在他人土地之空中或地下有建筑物或其他工作物為目的而使用其空間之權”;空間役權為“系指以他人之特定空間供自己土地便宜之用之權”。第二，直接針對空間權下定義，同時就構成土地空間權的各項具體權利分別下定義。例如陳華彬將空間權定義為“指以土地地表之空中或地表之下的地中的一定范圍為客體而成立的不動產權。”梁慧星主編的《中國物權法研究》一書中將空間權定義為“于空中或地中橫切一斷層而享有的權利，抑或對土地地表上下一定范圍內的空間的權利。”劉保玉將空間權定義為:“指以土地地表之上的一定空間或地表之下的一定地身范圍為客體而成立的一種不動產權利。”

筆者基本上贊同這種觀點，從土地空間權法理產生的根本原因來看，說到底是為了實現土地的立體分層利用，從而解決土地資源不足的問題。過去，空間作為土地的組成部分，不能成為獨立的權利客體，空間的所有權和利用權只能附隨于土地的所有權和利用權，一人獲得了土地的所有權或利用權， 就排除了他人對該土地及該土地的上下空間的所有和利用。土地的所有權和利用權在效力上及于土地縱向范圍之全部，要取得土地的所有權和利用權也必須支付全部的對價。為了實現土地的立體分層利用，提高土地的利用效率， 降低土地利用成本，于是出現了將土地的部分空間予以出讓的實例。因此僅從法理上看，土地空間權可以定義為以土地上下一定范圍的空間為客體的財產權利的總稱。

二、 空間權的性質

關于空間權的性質，學者們爭議較大，概括起來，較有代表性的觀點主要是以下三種:

第一，綜合權利說。這種觀點認為空間權是對以空間為客體的財產權利的總稱，而非獨立的物權種類。梁慧星教授主持編寫的物權法草案建議稿中，就依照此觀點，分別在基地使用權、農地使用權和鄰地使用權中各以一個條文規定了空間基地使用權、空間農地使用權和空間鄰地使用權。臺灣地區學者也一般持此種觀點，以劉得寬、溫豐文為例;大陸學者持此觀點的還有陳華彬、陳祥健、樊靜和解直風、官本仁等。持這一觀點者反對將土地空間權作為一種獨立的用益物權的觀點，其理由主要有:一是將空間權作為一種獨立的用益物權無充分的理論基礎。空間只不過是一種新的物，是一種新的物權客體，僅僅因為空間是一種新的物權客體就把它作為一種新的用益物權種類，從理論上講理由并不充分。二是從各國立法來看， 大陸法系國家一般是在民法典中增加有關空間地上權的規定， 且認為空間地上權與普通地上權只是客體范圍不同， 二者之間僅有量的差異， 而無實質不同;英美法系國家一般采用單獨立法的形式對空間權進行規定，并不是因為空間權依法理必須單獨規定，而是因為英美法系以判例法為傳統，原有制度就是各個獨立的、不系統的，原有制度和新的空間權利無法兼容的緣故。

第二，空間權獨立說。這種觀點認為空間權是一種獨立的用益物權類型。 王利明教授主持編寫的物權法草案建議稿中，將空間利用權作為與土地使用權、農村土地承包經營權、宅基地使用權、地役權、典權和特許物權相并列的用益物權類型，專以一節作出了規定。支持這一觀點的還有大陸學者屈茂輝、彭誠信和臧彥、苗延波等。王利明教授認為， 將空間權作為獨立的物權看待， 不僅具有必要性， 而且也具有可能性， 其原因在于:(1)空間權可以與建設用地使用權相分離，在建設用地使用權確定之后，國家可以基于公共利益的需要而利用建設用地使用權人的地上、地下空間， 也可以基于有效地利用空間資源的需要而許可他人對建設用地使用權人的地上、地下的空間進行利用。(2)承認空間權作為獨立的物權，有利于明確權利的歸屬，強化對空間利益的保護。(3)為登記機關實行空間利用權的登記提供法律依據。(4)空間權已經具備了物權的基本特征，可以成為一項獨立的物權。

第三，土地他項權利說。這種觀點認為土地空間權屬于土地他項權利。以王衛國為代表。具體而言， 土地他項權利是泛指土地所有權和土地使用權以外的各種土地權利， 空中權和地中權即為其中之一種。贊同此觀點的還有學者胡蘭玲等。

第二種觀點空間權獨立說，對空間權的定義從本質上是一種空間利用權，而“利用權”的含義過于寬泛，并不能解決空間權的問題。第三種觀點土地他項權利說，沒有將空間權的性質闡述清楚。

因此筆者基本贊同第一種觀點。土地空間權的產生，是基于社會實踐的需要空間逐步從土地中脫離出來成為獨立的物權客體的結果。新的物權客體的產生不意味著就產生新的物權類型。作為一種新的并且與土地具有類似特征的物權客體， 從理論上講，在土地之上成立的權利類型， 在空間之上都可以成立。土地空間權應當是對以空間為客體的財產權利的總稱， 而非獨立的物權類型。基于這種觀點，有學者提出了土地上下空間使用權、空間建設用地使用權等空間權概念。

三、 司法實踐中的空間權問題——以地下車庫產權歸屬為例

在司法實踐中，空間權的糾紛主要涉及到高架高壓線跨越民居屋頂而產生的糾紛、地下車庫產權歸屬不明糾紛等，而地下車庫產權歸屬備受關注。

確認地下車庫權屬法律法規沒有明確的操作性規定，開發商和業主更是南轅北轍。業主認為，開發商建造地下車庫，是基于其取得的土地使用權，而在將土地使用費分攤給業主之后，開發商就不再享有土地使用權，所以其建造的地下車庫也應歸全體業主所有;而開發商則認為，其建造地下車庫，利用的是地下空間，與土地使用權沒有關系，所以盡管使用費已分攤給了業主，但利用地下空間所建造的地下車庫仍屬于開發商所有。

有法官認為，原則上應堅持地上建筑物與土地使用權不能相分割的原則。持這種觀點的法官指出，依據民法的基本原則，權利可由一個人所有，也可由若干人共有，而共有又分為按份共有和共同共有。根據地上建筑物與土地使用權不能分割的原則，如果不能取得特定范圍內的土地使用權，則不能取得該土地上的任何建筑物的所有權，也就不能享有對該土地上建筑物的法定處分權。但是《物權法》第七十四條第三款規定:“占用業主共有的道路或者其他場地用于停放汽車的車位，屬于業主共有。”在這里，“其他場地”是否包括地下空間，不甚明了。由于“其他場地”是與“道路”并列使用的，而“道路”是地面上的平面概念，所以通常人們對于該款中“其他場地”的理解也限于地面上的場地。因此在司法實踐中，一般只能適用《物權法》第七十四條第二款的規定，即“建筑區劃內，規劃用于停放汽車的車位、車庫的歸屬，由當事人通過出售、附贈或者出租等方式約定”。依此規定，法官在判定車庫產權歸屬時，主要考慮以下因素:

1.審查地下車庫的建筑面積是否已作為公攤面積予以分攤。如果地下車庫的建筑面積已作為公攤面積予以分攤，則在購房者購買商品房時，其購買的商品房的建筑面積中已包含該地下車庫的面積。在這種情況下，開發商既已轉讓地下車庫的面積，該地下車庫的產權應當屬于全體業主共有。反之，如果地下車庫的建筑面積未作為公攤面積，則該地下車庫的產權通常歸屬于開發商。

2.審查開發商對地下車庫產權有無承諾。在司法實踐中，有法官認為，開發商承諾由全體業主共有，如果開發商違反該承諾向特定的人出售該地下車庫，則將構成違約。如果開發商沒有承諾的，以雙方簽定的商品房買賣合同而定。如果商品房買賣合同沒有明確約定車庫產權的歸屬，根據建設部發布的《城市地下空間開發利用管理規定》第二十五條規定:地下工程應本著“誰投資、誰所有、誰受益、誰維護”的原則，允許開發商對其投資開發建設的地下車位依法進行轉讓、租賃。

四、 空間權立法設想

空間權立法的空白給現實土地空間利用帶來很多不便，依照綜合權利說，結合司法實踐，筆者對空間權立法做出以下設想:

第一，空間權概念。應在《物權法》中對空間權給以定義，即以土地地表之空中或地表之下的地中的一定范圍為客體而成立的不動產權。

第二，規定空間權的取得方式。空間權是不動產財產權，其取得與不動產財產權取得方式基本相同， 主要有: (1)通過創設物權性質的利用權而取得。如通過設定區分地上權而取得空中權， 以及通過設立空間役權而取得空中權。(2)通過創設債權性質的利用權而取得空間權。如通過設定空間租賃權或空間借貸權而取得。(3) 空間所有權獲得原則上是基于土地所有權存在而獲得。當然空間所有權也可像不動產那樣轉讓， 并登記予以公示， 以維護交易安全。一般來說， 空間權登記除須測繪水平面積予以登記外， 還應測量其空間體積， 于登記簿上記明空間上下范圍，甚至登記曲線形、斜形、球形的空間所有權也并無不可。

第三，規定空間權的期限。如果空中或地下的建筑物、工作物是為公共利益或公用目的而建造的，則其空間權的期限應依照法律、法規或行政命令的有關規定來確定，若無相應規定， 則以該建筑物、工作物的存續期限為準; 其他性質的建筑物、構筑物的空間權期限以其所有人與地表土地所有權人之間約定的期限為準，若無此類約定，則以該建筑物、構筑物的法定或合理存續期限為準;如果當事人之間因為空間權的期限發生糾紛而無法協商解決，則可由法院通過判決來確定。

第四，明確規定空間所有權的歸屬。正像法律必須明確規定礦產資源、水資源的國家所有權一樣， 空間國家所有權的確定是法治建設的需要，同時也是為空間利用權的界定及取得奠定明確的法理基礎。

第五，空間權的消滅。空間權既然是一種權利形態，當然也會因種種原因而消滅。導致空間權消滅的原因主要有以下幾點:(1) 權利期限屆滿。若空間權是依據合同而設立的，合同約定的期限屆滿便是空間權的消滅之時， 當然，若合同雙方當事人協商后同意續期則應另當別論。若空間權是依據法律、法規或行政命令而設立的，則其權利期限是否屆滿仍應依照上述規定。(2) 權利人喪失對土地空間的利用需要。如空中或地下建筑物、構筑物毀損、滅失等。(3) 合同提前終止。依合同而設立的空間權， 經當事人雙方協商一致， 可以提前撤銷空間權。(4) 權利的混同。當空間權和地表土地所有權歸屬于同一個民事主體時，空間權當然也就因沒有存在的前提而歸于消滅。空間權消滅時， 其權利范圍內空間的占有、使用權復歸于地表土地所有權人; 作為不動產的地下或空中的建筑物、構筑物應歸土地所有權人所有，但其應支付合理的補償費用;作為動產的地下或空中的工作物應由其所有權人移走，若無法移動或一經移動其使用價值將損失殆盡，則應歸土地所有權人所有，補償費用由雙方協商解決;當然，如果雙方當事人之間對空間權消滅時的財產歸屬、補償費用已有約定的，則按約定辦。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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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王利明.空間權:一種新型的財產權利〔M〕.北京:法律科學，2007，(02).〔責任編輯:程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