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復婚中幾個法律問題的思考

[摘要]復婚與結婚、再婚以及死亡宣告后再婚不同。應完善我國復婚生效要件。復婚具有一般結婚的效力，作為再婚，復婚存在與前婚效力沖突問題，作為特殊再婚，復婚與前婚消滅所生效力間關系需要厘清。

[關鍵詞]復婚;概念;法律效力

[中圖分類號]D923.9[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3 — 0057 — 03

當前隨著離婚的增多，復婚現象也日益增多。民間將復婚喻為“破鏡重圓”、“斷骨接續”。可見傳統觀念對復婚行為持積極態度。然而這種觀念中也暗含許多與現代婚姻法制觀念不契合之處。受這種傳統復婚觀念的影響，加之復婚當事人不諳熟法律，因此，復婚所引起的法律糾紛也不斷出現。目前，我國婚姻法學界對于復婚的系統研究尚屬空白，立法則更簡陋，因此很有研究必要。

一、與復婚相鄰的幾個概念

要正確理解復婚，就必須弄清楚復婚與結婚、再婚等與之相鄰幾個概念之間的關系。

(一)復婚是特殊的結婚

對于復婚，我國2001年新修訂的《婚姻法》第35條規定:“離婚后，男女雙方自愿恢復夫妻關系的，必須到婚姻登記機關進行復婚登記”。2003年頒布實施的《婚姻登記條例》第14條進一步規定:“離婚的男女雙方自愿恢復夫妻關系的，應當到婚姻登記機關辦理復婚登記。復婚登記適用本條例結婚登記的規定”。由此，復婚與結婚相同，也是男女雙方當事人締結婚姻關系的民事行為。就行為內容看，復婚是純粹的身份行為;就行為構成看，復婚是雙方行為;就行為效力看，復婚是“形成的行為”。依照前述《婚姻登記條例》的規定，復婚在法律適用上應與結婚相同。因此復婚應具備婚姻成立的要件，包括實質要件與形式要件。但復婚與結婚相比也具有特殊性，即從復婚行為構成角度看，復婚作為雙方行為，其行為相對人互為前婚之配偶，且前婚須已消滅。

(二)復婚是特殊的再婚

《法國民法典》第263條規定:“已經離婚的夫妻，如愿意復婚，必須再次舉行結婚。”基于再婚在性質上亦為結婚，因此，復婚與再婚本質上并無本質區別，即都是締結婚姻關系的民事法律行為，應適用關于結婚的法律規定。

復婚與再婚的劃分主要是基于后婚與前婚關系不同。由此導致復婚與再婚在行為構成上的不同，復婚行為人互為前婚之配偶，再婚則不具有此特點。

復婚與再婚的另一區別在于，在大陸法系，各國立法多規定有再婚禁止期間制度，復婚一般無此限制。例如，法國、日本民法典都規定女子于一定期間屆滿前、前婚解除或撤銷前懷胎，非分娩不得再婚(法民第228條，日民第733條)。筆者以為，再婚亦為結婚一種，婚姻締結在我國為公民自由，限制離婚有責一方于一定期限內不得再行結婚，有悖于婚姻自由原則。但從保護婚姻當事人及未成年人利益角度考慮，有一定的道理，建議在婚姻法再行修訂時可對再婚規定合理的禁止期間。

二、復婚的要件

依照婚姻法的規定，復婚本質上也為婚姻關系之締結。復婚民事行為作為一種法律事實，若要產生婚姻締結的效力，必須符合婚姻成立的一般要件。包括實質要件與形式要件。另外，基于復婚行為構成上與結婚有別，因此，復婚主體要件具有特殊性，復婚當事人與前婚當事人應為同一。但應該指出的是，主體同一性不等于復婚與前婚婚姻關系具有同一性，相反兩者是基于兩個不同婚姻締結行為而形成之兩個不同的婚姻關系。這從我國婚姻登記立法的歷史演變可以看出來。

依照我國新《婚姻登記條例》第14條規定:“離婚的男女雙方自愿恢復夫妻關系的，必須到婚姻登記機關辦理復婚登記。復婚登記適用本條例結婚登記的規定”。與原《婚姻登記管理條例》第28條規定的“離婚的男女雙方自愿恢復夫妻關系的，應當到婚姻登記機關辦理復婚登記。婚姻登記機關應予以登記。”，這里的變化有兩處:

其一，復婚登記義務的表述上由“應當”改為“必須”。就立法技術而言，“應當”意味著原則上如此，但可以有例外;“必須”則意味著一律如此，不存在例外。這一修改體現了我國新婚姻法采取嚴格的婚姻登記制度，事實婚姻不再被承認。對此，我國《民事訴訟法》第183條規定“當事人對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解除婚姻關系的判決，不得申請再審”，即是此意。就行政登記離婚而言，離婚證與法院判決有同等效力，不同之處在于行政登記離婚本質上為兩愿離婚(協議離婚)。對此我國采取直接協議離婚制度，僅需當事人協議及履行登記程序即可。

其二，刪除了“婚姻登記機關應予以登記”字句。這表明復婚與結婚在法律適用上完全一致，程序上也要經過“申請—受理—審查—登記”。就審查環節而言，既要進行形式審查，也要進行實質審查;既要審查證件，也要審查是否符合結婚條件。其中對于不符合結婚條件的，可在說明理由后，不予登記。這清楚表明了在復婚情形下，復婚與前婚不是一個婚姻的兩個階段，而是基于兩個各自獨立的結婚行為而產生的兩個獨立的婚姻關系，兩者為前婚與后婚的關系，因此復婚與再婚相同，也應符合結婚的條件。

三、復婚的法律效力

復婚既屬結婚，也屬再婚，且與普通再婚相比有其行為構成上的特殊性，因此，對于復婚的法律效力邏輯上應從三個層次進行考察:第一，復婚作為結婚，具有普通結婚所具有的法律效力;第二，復婚作為再婚，存在后婚與前婚之間效力沖突問題。第三，復婚作為特殊的再婚，存在如何處理復婚效力與前婚消滅后所產生的對內、對外效力間的沖突問題。

(一)復婚具有普通結婚的效力

復婚生與結婚具有同樣的效力。對此，從大陸法系主要國家民法典看，應明確三點:

首先，各國不稱之為“結婚”的效力，而稱之為“婚姻”的效力。

其次，各國除將婚姻的效力區分為“一般婚姻的效力”與“夫妻財產制”加以專門規定外，在其他制度中也對涉及基于配偶身份所產生的權利義務關系加以規定，如親權、監護、宣告失蹤與宣告死亡等等。

第三，各國立法關于婚姻效力實際上可以區分為“結婚行為的直接效力”以及結婚行為與其他行為、事件的結合所生之法律效力(姑且稱為“結婚行為的結合效力” )。

(二)復婚與前婚效力沖突

復婚亦為再婚，我國婚姻立法為維護一夫一妻制規定了禁止重婚原則。因此，在禁止重婚的情形下，可能存在復婚與前婚效力沖突問題。考察前、后婚效力沖突的前提是前婚未消滅。因此，若前婚確定消滅則不存在前婚與后婚效力沖突問題。此外，前婚不成立、無效則根本不存在前婚，在前婚撤銷的情形下，亦無需探討。綜合來看，探討前婚與后婚效力沖突的主要目的在于，識別在何種情形下前婚效力并未消滅，在此基礎上探討究竟是保護前婚還是后婚。識別前婚是否消滅應從婚姻解銷制度加以考察。婚姻之解銷原因大致為當事人死亡與離婚。關于死亡，主要爭議點在于宣告死亡問題，對此前面已有論述，因此以下主要探討在離婚情形下前婚與后婚沖突問題。

1. 兩愿離婚(協議離婚)

我國婚姻法第31條規定了兩愿離婚制度。應具備以下要件:(1)當事人雙方須有夫妻身份;(2)當事人雙方完全民事行為能力;(3)雙方自愿離婚;(4)對子女和財產問題已有適當處理;(5)雙方須親自到婚姻登記機關辦理登記離婚手續。然而對于協議離婚是否存在無效，現行立法沒有明確規定，目前司法實務中存在兩種觀點:一種觀點認為，由于協議離婚在我國需要經過行政登記，即使存在無效或可撤銷的情形，也應由婚姻登記機關作出處理。當事人不服婚姻登記機關處理，可以提起訴訟。另一種觀點認為，婚姻登記機關作為行政機關必須在法律授權范圍內行使職權，基于目前我國婚姻立法并未賦予婚姻登記機關對離婚無效及可撤銷情形賦予撤銷權，因此當事人對協議離婚無效及可撤銷糾紛應通過訴訟的途徑來解決。

筆者以為，依照我國現行立法，兩種觀點皆不可采，理由在于:首先，我國協議離婚以登記為生效要件，而非如我國臺灣地區僅將離婚登記作為離婚效力的證明方法，因此從現行立法出發，離婚行為性質上是行政行為而非民事行為。其次，基于我國現行婚姻立法沒有象原《婚姻登記辦法》賦予婚姻登記機關離婚登記撤銷權，依照行政法法理，婚姻登記機關無離婚登記撤銷權。因此不存在行政機關撤銷離婚登記問題。第三，對于離婚登記行為，如有無效或可撤銷情形，應由具有撤銷請求權的當事人及利害關系人向法院提起行政訴訟，而非民事訴訟。有必要指出的是，之所以出現這種邏輯推論結果，原因在于，我國婚姻立法將離婚登記作為兩愿離婚生效要件，而在我國臺灣地區，協議離婚雖須登記，但并不是生效要件，而僅為一種證明方法，因此不存在這樣的問題。筆者以為，從我國目前離婚登記審查僅以形式審查為限，以及避免產生國家干涉婚姻自由的嫌疑角度考慮，未來修訂婚姻法時，應僅將離婚登記視為一種證明方法，而不是一種生效要件。以避免訴訟途徑出現民事離婚訴訟必須通過行政訴訟程序來解決問題的不正常現象。

2.訴訟離婚

對于訴訟離婚，我國民事訴訟法第183條規定:“當事人對已經發生法律效力的解除婚姻關系的判決，不得申請再審”由此訴訟離婚裁判文書一旦生效，前婚即以消滅，因此無論何種情形下，不存在前婚與后婚沖突問題。

(三)復婚效力與前婚消滅所生效力的沖突

復婚與前婚不僅都是婚姻的締結行為，而且行為構成上也具有相似性，這表現在二者行為主體相同，但二者畢竟又是獨立行的為。由此產生相同主體的不同行為間效力關系問題。我國離婚制度分為協議離婚與訴訟離婚，但基于協議離婚與訴訟離婚皆為婚姻關系之解銷，以下從離婚效力角度對前婚離婚所生效力與復婚效力之間關系進行論述。

1.身份關系。離婚導致夫妻身份關系消滅。夫妻復婚則向將來發生效力，自復婚起形成新的夫妻身份關系，不具有溯及既往的效力。但父母子女間的血親、撫養、繼承關系不因此而消滅。

2.監護關系，我國臺灣地區將監護權涵蓋在親權之內，這里的監護權僅存在于直接撫養子女一方。但隨著復婚導致共同親權產生的事實，另一方監護權因此恢復，監護權應復歸配偶雙方共同行使，不受離婚協議的拘束。日本雖將親權與監護權分立，但基于監護權從屬于親權，因此在復婚情形下，與臺灣民法殊途同歸。我國立法對此沒有明確規定，實踐中如何處理值得我們關注和思考。

3.財產關系

(1)夫妻離婚

在協議離婚中，夫妻財產分割協議效力上附隨于離婚行為，因此，夫妻財產分割協議自離婚時向將來發生效力。基于其附隨于離婚行為，因此夫妻財產分割協議并不因復婚而喪失效力。依照我國婚姻法第31條的規定，協議離婚夫妻財產分割須經婚姻登記機關審查，其既是離婚的前提要件，同時作為附隨行為效力上也具有特殊性，應自離婚之時生效。因此基于離婚財產分割協議效力上的附隨性，離婚后當事人不得以協議任意變更其內容。當事人離婚協議生效后又訂立的協議，雙方已不具有配偶身份，所定之契約應視為普通財產契約，應依據民法通則及合同法等相關法律確定其效力。訴訟時效上，對于離婚夫妻財產分割協議依照《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婚姻法>若干問題的解釋(二)》第九條第一款規定:“男女雙方協議離婚后一年內就財產分割問題反悔，請求變更或者撤銷財產分割協議的，人民法院應當受理”。對于后者，則應適用普通合同糾紛訴訟時效。應該進一步指出的是，夫妻于婚姻存續期間所訂立之財產契約，效力上與離婚夫妻財產分割契約有別，同為附隨契約，但前者附隨于結婚這一形成性行為，后者附隨于離婚這一形成性行為。因此對于婚姻關系存續期間夫妻雙方所訂之財產契約，隨著婚姻關系解銷而喪失效力。

在訴訟離婚中，夫妻財產分割是基于生效的裁判文書，而生效判決文書則是依法基于訴訟辯論結束前所生的事實，因此邏輯上也不因雙方復婚之事實而失其效力。

(2)損害賠償請求權

我國婚姻法第46條規定了離婚無過錯方的損害賠償請求權，該請求權是基于離婚前的法定事由而生，且只能通過判決實現，因此也不因復婚而失其效力。

(3)撫養費給付請求權

我國婚姻法第37條規定了離婚后一方撫養子女，另一方應負擔必要撫養費的規定。對此，在復婚情形下，子女回復由父母共同監護，筆者認為此時原相關協議因目的達到而消滅，原相關判決因判決所依據的事實不存在而喪失其效力。

(4)離婚時的經濟幫助

對此，依照相關司法解釋，離婚時的經濟幫助止于困難方再婚，因此基于復婚本質上為特殊再婚。復婚時，由前婚所派生的離婚時的經濟幫助即應停止。此外，從目的上看，離婚時的經濟幫助是對因離婚失去配偶間撫養請求權的一方給予的照顧，復婚后配偶重新取得了撫養請求權，因此該權利因復婚事實而失去存在的基礎。

總之，復婚作為民事行為的一種，鑒于目前復婚學理研究缺失、立法規定簡陋的現狀，筆者呼吁學界應加強研究，以完善我國復婚法律制度，從而避免復婚當事人因誤讀法律而作出于己不利的意思表示，以維護其合法權益。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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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程學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