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學第一天,教務處就把轉(zhuǎn)學名單發(fā)放到了我手中,我接到的是一個叫“文清”的小女孩的名字。面對這個名字,我不禁聯(lián)想到了央視著名主持人文清,猜想她一定是個聰明美麗的小女孩,我竟然盼望著她早點到來。
下午,我剛剛來到辦公室,一位年輕的婦女徑直向我走來,微笑著問道:“您就是耿老師吧?”我急忙站起來迎接:“您是……”沒等我把話說完,她忙微笑著向我解釋到:“耿老師,我是文清的媽媽,我把她給您送來了。”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她身旁的小女孩,竟然有點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她的兩條腿只有同齡孩子的一半長,并且呈嚴重的羅圈形,整個身高只有同齡孩子的三分之二,碩大的腦袋似乎占了她整個身高的三分之一,但臉上卻掛著自信的微笑。這就是文清?這就是我盼望早點到來的那個聰明美麗的小女孩?我愣在那兒好半天接不上話來。“耿老師,我把文清交給您了。”聽到家長的話,我才回過神來,為了掩飾自己的失態(tài),忙說:“沒問題,我給孩子安排一下座位吧。”領起文清急忙朝教室走去。
不料,還沒有走到教室門口,學生就異口同聲地喊起來:“小侏儒!小侏儒!……”面對學生們這種不禮貌的行為,我異常氣憤,由于家長在場,我無法發(fā)作,只是用眼睛狠狠盯著他們,想讓他們安靜下來,誰知他們竟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又急又氣,恨恨地想:一群沒有同情心的家伙,等家長走了,看我怎么收拾你們!此時,我除了氣憤之外,更多的是對小文清深深的同情,但又無計可施。文清的媽媽大概看出了我此時尷尬的處境,忙向我解釋說:“孩子們說得沒錯,文清就是侏儒,不用掩飾。”聽到這番話,我又急又氣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一些,趁機把文清安排到了一個空位上。
送走文清的媽媽,我快速回到教室里,對全體學生進行了嚴厲的批評,告誡他們對文清要有同情心與愛心,并當場宣布文清可以不做課間操,不用值日,升旗儀式允許晚一些下樓梯,我想有了老師與同學的同情與關(guān)愛,文清一定會更加快樂地成長。
然而事實并非我想象的那樣,在以后的幾天里,我發(fā)現(xiàn)文清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很少與其他同學一起參加活動,經(jīng)常獨自一個人坐在座位上發(fā)呆。起初,我并沒有太在意,以為是她剛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里不太適應的緣故,但時間一天天過去,這種情況愈發(fā)嚴重了,這讓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只好撥通了文清媽媽的手機,希望從她那兒得到答案。當她得知我打電話的原因之后,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耿老師,第一次與您接觸,就發(fā)現(xiàn)您是一位富有愛心、同情心與責任心的好老師,您對文清深表同情,把更多的關(guān)愛給了她,我對您表示感謝。但是孩子將來不僅僅需要同情與別人的關(guān)愛,更重要的是她對人生自信樂觀的態(tài)度和自食其力的生活能力。愛她,就任其掙扎吧。耿老師,我想您會明白作為一個母親的良苦用心的。”
聽了文清媽媽的一番話,我無言以對,終于明白了文清前后變化的原因,我終于明白了剛來報到時小文清的臉上為什么掛著自信的微笑,而我的一片“好心”之后,卻使小文清變得孤獨、寂寞了,原來原因都出在我的身上。
這時,我想起了以前讀過的一個小故事,說的是一只蛹在羽化成蝶的過程中,作者不忍心看其苦苦掙扎了一天,忍不住在最后時刻用剪刀替它把皮剪開了,這個蝴蝶一直顫栗著,直到死也沒有飛起來。問過生物學家后,專家這樣告訴她:“在蛻變的過程中,蠶蛹的抖動是將翅膀多余的水分抖出來,這樣才能飛翔,你幫著它把皮剪掉,它翅膀里乃至身體里的水分太多,無法飛翔。”文章雖短,卻讓我震撼,文章作者的好心和性急斷送了蝴蝶美麗的生命。而在現(xiàn)實生活中,又有多少像我這樣的教師是同樣的好心與心急啊!這將鑄就孩子一生怎樣的苦難?侏儒的確和一般孩子不一樣,理應得到父母、老師的特殊關(guān)愛,但他們的坎坷經(jīng)歷不正是和別人不一樣的精神財富嗎?不同視角的理解,可以讓孩子退縮,也可以讓孩子奮進。正是我對文清這個特殊孩子的“特殊保護”,剝奪了孩子自我成長的機會,阻礙了孩子獨立生活的發(fā)展,成了孩子人生路上的陷阱。
面對這樣的孩子,我們除了給他們微弱的同情與些許的關(guān)愛之外,我們還能做什么呢?還需要我們的放手,“愛她,就任其掙扎!”讓孩子去開拓一片屬于自己的碧海藍天,去體驗自己的風雨彩虹!“愛她,就任其掙扎!”也許,這種愛不熱烈,有時還會顯得有些“殘忍”,但它更像醞釀百年的醇酒,香飄四溢,讓孩子回味一生,享用一生。
本欄責任編輯 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