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柳宗元的詩《江雪》和張志和的詞《漁歌子》同為垂釣之作,但二人的釣趣和思想精神是截然不同的:一放貶角落與世抗俗,一放浪江湖與世無爭;一悲憤難平,一心平氣和。
【關鍵詞】《江雪》 《漁歌子》 思想差異
唐朝詩人柳宗元的詩《江雪》和唐文人詞張志和的《漁歌子》同為垂釣之作,但二人的釣趣和思想精神是截然不同的。
張志和(約730——約810),字子同,婺州金華(今浙江省金華縣)人。唐肅宗時待詔翰林,授左金吾衛錄事參軍。作事貶官,后不復仕,放浪江湖間,自稱煙波釣徒。著有《玄真子》,亦以自號。《新唐書》列入《隱逸傳》。今傳《漁歌子》詞五首。
《漁歌子》,唐玄宗時教坊有此曲(見崔今欽《教坊記》),后用為詞調。又名《漁父》、《漁父樂》。按此調疑即出于民間的漁歌。《詞林紀事》卷一引《樂府紀聞》:“張志和嘗謁顏真卿于湖州,以舴艋敝,以更之。愿為浮宅往來苕、霅間。作《漁歌子》云云。”顏真卿貶官湖州刺史,在唐代宗大歷十二年(777)以前,此詞大約亦作于此時。《新唐書》本傳稱其“每垂釣,不設餌,志不在魚也”。可見他的《漁歌子》足借漁家生活自道其隱居江湖之樂。張志和在唐由盛而衰的社會大潮中不能通達兼濟天下,只好獨善其身,崇尚淡泊,歸隱江湖了。
柳宗元(773——819),字子夏,河東(今山西省永濟縣)人。貞元九年(793)進士。又中博學鴻詞科,授集賢殿正字。調藍田尉,拜監察御史。他和劉禹錫等人參加了王叔文集團革新政治的活動。順宗時,官禮部員外郎。王叔文失敗后,貶永州司馬,十年后調柳州刺史。死于柳州。世稱柳柳州、柳河東。柳宗元和韓愈齊名,是唐代杰出的散文家和詩人,也是唐代古文運動的倡導者。他的詩幽峭明凈,蘇軾稱其:“發纖濃于簡古,寄至味于淡泊。”(《書黃子思詩集后》)
中國文人深受儒家思想影響,“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他們大多都充滿雄心壯志,希望一展才華做出一番事業。但往往又生不逢時,懷才不遇。有的轉事佛道,寄情山水;有的則默默等待,雖放浪江湖,仍心系廟堂。張志和和柳宗元分屬這兩種人。
柳宗元生活在中唐時代,這是一個動蕩的時代,是一個需要革新才能打破瘺癘、出現生機的時代。柳宗元前期的仕途生活是比較得意的。21歲登進世第,31歲為監察御史里行。順宗即位,王叔文等執政,他參加了王叔文集團,被任命為禮部員外郎,這時他和王叔文、劉禹錫等積極從事政治、經濟、軍事等各方面的革新,如罷官市、免進奉、擢用忠良、貶謫贓冠等,做了不少有利于人民的大好事。此時是他在長安施展政治抱負的時候。但好景不長,王叔文執政不到七個月,因為遭到宦官和舊官僚的聯合反攻而失敗,柳宗元殃及池魚,被貶為永州司馬。而正是這樣,他才有更多的機會接近人民,以更理智冷靜的眼光觀察社會,寫出了許多思想性和藝術性都很高的文章和詩篇。從這些作品里,我們更能清楚地看到詩人那顆憂國憂民的心,透徹地看到他那懷才不遇、憤世嫉俗,欲濟不能、欲罷不忍的失意、惆悵和憤激。他的這種前后不同的政治遭遇就決定了其思想上的復雜性。但歸隱并非本意,奮斗卻是真情。雖然他的一些詩篇里流露出一種崇高淡泊、返歸自然的情致,實際上是出于無奈,是一種默默的掙扎和抗爭。嚴羽在《滄浪詩話》里說得好:“唐人惟柳子厚深得騷學,韓愈、李觀皆所不及。”正是因為柳宗元他的性格、遭遇和創作活動都與屈原有相似之處,屈原這位“雖九死猶未悔”的愛國詩人,即便被放逐,依然不愿糊涂而獨醒,就其實質是心系祖國和人民。柳宗元正和屈原一樣,在身遭貶斥不得志的時候,心里仍牽掛著人民,這一點也正像后來的范仲淹一樣,“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退”亦憂“進”亦憂。所以沈德潛說:“柳州詩長于哀怨,得騷之余意。”
張志和雖和柳宗元同處唐代,但他的年紀要比柳宗元大得多。他生活在唐由盛而衰的社會環境里。早先仕途也較為順利,后因事被貶,無意仕途而寄情山水。他和柳宗元在生活遭遇上有共同之處,但二人的思想情趣是有差異的。下面我們再從他兩人的垂釣之作《江雪》和《漁歌子》的比較和分析中來看看其中的差異。
先看《江雪》:“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前面兩句極言棲鳥不飛,行人絕跡,寫出了大雪之中環境的幽寂,著“千、萬”與“絕、滅”對比,空曠而肅殺凄涼。后兩句以孤舟獨釣點綴雪景,一個頭戴斗笠、身披蓑衣的老者獨自一人在茫茫雪世界之中,駕著一葉扁舟在冰冷的寒江垂釣,“孤”、“獨”二字耐人尋味。從詩里運用的一些詞看來,“絕”、“滅”、“孤”、“獨”字字顯示出環境的凄涼和詩人的孤獨。詩人此時因政治革新失敗那種孤獨無援的精神面貌得到了充分體現。同時詩中的漁翁又是一個憤世抗俗、不甘寂寞的斗士形象。他在默默等待,凄涼的環境正好可以考驗他的意志,孤獨寂寞正好可以冷靜地思索,寒江獨釣,其情趣并不在釣上面。他選擇這樣一個大雪茫茫、江寒水清的景物入詩,正顯示出他自己的那種高懷絕世的人格風貌。詩在用韻上采用了入聲韻,短促急切。雖有凄涼之色但又不失鋒芒,這哪里是隱士,分明是一個斗士!這哪里是與世無爭、追求淡泊,分明是與世抗爭渴望奮進!所以姚瑩《后湖詩集》中《論詩絕句》說:“史法騷幽并有神,柳州高詠絕嶙峋。”
我們再來看《漁歌子》:“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張志和雖和柳宗元一樣被貶角落,而且看起來這一詩一詞也同為垂釣之作,二人都好像是無心仕途、著意山水的隱士,但兩人的思想風貌是截然不同的。從這一詩一詞來看,柳宗元的詩《江雪》給人以嚴峻凄涼的感覺,而張志和的詞《漁歌子》繪的是暖春,明媚宜人。兩個漁翁各自獨釣,柳宗元是孤獨的,而張志和獨釣而不孤,有白鷺相嬉,有桃花做伴。不管他是有心垂釣還是無意拋鉤,水里卻有肥美的鱖魚。柳宗元在他的詩里的景色中顯得那么不諧調,那么與世格格不入;而張志和在詩里卻消失了自己,自己已是大自然中的一分子了,已經把自己融化于佳山秀水之中了,他怎么會孤獨呢?他怎么會回歸呢?在那斜風細雨之中“不須歸”簡直是“不用歸”了。從色彩來看,《江雪》是冷色,而《漁歌子》卻是暖色。從用韻來看,《江雪》入聲韻,短促急切;《漁歌子》平聲韻,輕松柔和。張志和雖釣意不在魚,但他的內心是平靜的,與世無爭的,是真正的淡泊寧靜。所以一曲《漁歌子》,風流天下聞。其之所以風流就在于像《藝概》所說的:“太白《菩薩蠻》《憶秦娥》,張志和《漁歌子》兩家,一憂一樂,歸趣難名。或靈均《思美人》《哀郢》,莊叟濠上近之耳。”其實,一憂一樂不也適用于柳宗元和張志和嗎?
可見,柳宗元和張志和一放貶角落與世抗俗,一放浪江湖與世無爭,斗士與隱士,抗爭與無爭,一憂一樂,一悲憤難平,一心平氣和,釣翁之釣不盡同。
★作者單位:江蘇省南京市溧水縣第二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