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劉邦與項羽都有偉大與崇高的一面。劉邦的偉大與崇高是理性的、政治的;項羽的偉大與崇高是感性的、生命的。理性使劉邦的政治生命具有了思想高度,感性使項羽的自然生命具有了情感境界。
【關鍵詞】項羽 悲劇 感性 生命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這是李清照《夏日絕句》中對項羽的思念與悼念之詞。在楚漢爭霸后的千百年歷史中,還有像杜牧、陸游、王安石等文化名人或歷史名人,都對失敗后的項羽給予褒獎性祭奠。
歌頌失敗者,悼念失敗者,祭奠失敗者。這是為什么?
祭奠秋風中的落葉,其實就是祭奠悲劇性的生命。沒有鮮花,卻比鮮花的凋零更加燦爛;沒有碩果,卻比沉甸甸的果樹還要沉重。
烏江,雖然無法重現兩千年前悲壯的戰場,但江風也一定會撩起千年的回憶與思考。
秋葉飄落,飄落了秋樹熱鬧的附加;寒風凜冽,冷回了寂靜的本體。烏江邊的那一抹血紅的殘陽是項羽自然生命最后的揮灑。
兩千多年前,北風凜冽,四面楚歌夾雜著將士的嗚泣聲回蕩在耳畔,似水的虞姬跳完那最后一支舞倒臥在霸王的懷中,項羽緊握著追隨已久的那把飽飲鮮血的天子劍,回想自己經歷大大小小七十余場戰役,就在今天,終于輸了,輸給了醉人的虞姬!他跪在這異鄉的土地,抱著心愛的女人,那些拔山蓋世的豪氣全已不在,換來的卻是英雄的默默兩行淚。回想起曾經一起出生入死的紅顏知己,不可一世的霸王居然哭了,這滿腔深情將劉邦比了下去。這種從強悍的生命原型中流淌出的貫穿千年的情節,讓后世女子心動不已。
所有的悲憤,所有的怨恨終于迸發,項羽讓臉上的最后一滴淚陪伴著心愛的虞姬.然后提起寶劍……
終于,終于來到了烏江亭邊,烏江亭長的告慰無法讓一代梟雄茍延殘喘,斷然拒絕是想以鮮血的形式告訴世人什么是霸王,萬夫莫敵的霸王。
此刻項羽之前的殘忍幻化成了一種人格力量,蘊涵著巨大的美學魅力,真情與坦蕩使失敗上升為高貴。
血色的殘陽應該非常美麗、動人,烏江也為之洶涌,為之嗚咽……只為了讓生命與大地作一次親近,秋葉甘愿飄落,這種飄落是為了讓生命更好的抵達,讓敏感而痛苦的靈魂更好地親近江水。
從古至今,多少敏感的靈魂總是躲藏在一個個孤獨的角落,可以是孤舟上狹窄的船艙,可以是旅夜里一間冰冷的小屋,可以是驕陽中一片濃郁的樹陰。乍一看,一種精致的生命形態似乎幾經構建起來了,但是這種精致的生命形態難以與大眾相呼應,所以總是孤獨的,即使崇高,但也是寂寞的。
項羽并不孤獨寂寞。
蒼天與大地的守候已有漫長而無盡的歷史,生命的匆匆一瞥只是一瞬,在后人的祭奠中,這一瞬卻讓生命找到了默契的對應。
對于劉邦,我們歌頌他的成功;對于項羽,我們祭拜他的失敗。歌頌而不祭拜,是因為劉邦背離了生命的自然生態和審美生態;歌頌而祭拜,是因為項羽的生命走向了自然生態和審美生態。雙方都可以成為永恒,劉邦只能是政治軍事的永恒;項羽卻是自然生命的永恒。
這就是我們為什么總是登上勝利者的巔峰去紀念失敗者的原因。
黑格爾曾說過,世上最深刻的悲劇沖突,雙方不存在對錯,只是雙方都有充分的理由片面的撞到了一起,雙方都很偉大和崇高,但各自為了自己的偉大和崇高又都無法退卻。
從劉邦和項羽身上我們可以看出他們各自莊嚴的持守,可以品味出他們在相互欣賞中的生死對立,體驗出他們相顧無言的冤家知己。
楚漢爭霸,由于沒有明確的正義與非正義的區別,戰爭的每一方都可以找到一點朦朧的借口,成為堂而皇之的作戰的理由;都可以找到一點拐彎抹角的事實,成為東征西伐的旁證,雙方都沒有孰是孰非的區別。就像自然界中,弱肉強食不存在是非之別,優勝劣汰不存在對錯之分。戰爭中的一切生死博弈都回到了自然的生存法則上來,任何一方的怒吼都是義憤填膺的;任何一次的砍殺都是理直氣壯的;任何一個人的倒下都是慷慨悲壯的。戰爭的雙方都沒有超越社會的底線、人類的公理,成功與失敗都以悲劇的形式成為文學創作與審美傾向所關注的對象。而失敗的一方更以生命為代價提升了創作與審美的悲劇性境界,超常地顯現出生命的爽朗與純美。
對失敗者的紀念就成了生命與生命遙遙相通的對應。
劉邦與項羽沒有明確的階級對立,也沒有濃郁的政治色彩,勝利者與失敗者的戰爭態勢從本質上而言是對生存態勢的極力構建。勝利者應該得到贊揚與歌頌,對失敗者也應該祭奠憑吊。
我們發現,如果將難以裁斷的歷史都讀成了通俗的黑白故事,在情緒化黑白思維之下,歷史永遠就會以一種簡單的政治軍事外貌掩飾著一種復雜的自然生命的本質,我們就會忽略生命在歷史事件中的偉大與崇高。
劉邦與項羽都有偉大與崇高的一面。劉邦的偉大與崇高是理性的、政治的;項羽的偉大與崇高是感性的、生命的。理性使劉邦的政治生命具有了思想高度,感性使項羽的自然生命具有了情感境界。《大風歌》的理性成分高于《垓下歌》,故具有政治思想高度;而《垓下歌》的感性成分絕對高于《大風歌》,故具有精神情感境界。“大風起兮云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這種理性總是依附于政治軍事,與政治軍事共沉浮,難以引起大眾的共鳴;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的情感卻是依附于生命的,與生命共患難,故能貼近大眾、呼應大眾。無論是文人還是大眾,拒絕劉邦就是拒絕與權謀相勾結的理性;接納項羽就是接納與生命相始終的感性。
《鴻門宴》上,項羽一意孤行的放走了劉邦,這是項羽軍事上的自信和人格上的善,而人格上的善是最為高貴的天性,是生命的基座。只要這個基座沒有倒塌,總會矗立成一座生命的豐碑。劉邦政治生命的真實遠不及項羽自然生命的真實顯得可愛。畢竟政治生命總是與權謀、傾軋勾結在一起的,總是多了一些非自然生命的東西,總是帶著欺騙與偽善。
劉邦創立了西漢政權,從政治與軍事的角度他也會永載史冊,也必將會得到后世的贊美與歌頌,但他絕不會像項羽那樣可以成為后世生命中永遠的豐碑并得到永遠的祭奠。這種祭奠遠比贊美與歌頌更加的真誠動人,更加的可貴。贊美可以是口頭上的,但祭奠卻一定是內心的。
如果說劉邦是一篇政治軍事的文章,那項羽就一定是一首境界高遠的詩歌。而詩歌化的生命是一種天真、自由、率性的生態,洋溢著一種真誠、坦率的風度。
★作者單位:貴州省興義市第四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