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火式”的2009年,終于在經濟“V”型反轉中順利度過。2008年底2009年初,在面臨美國金融危機巨大沖擊面前,我國果斷采取了各種“大劑量”的應對措施,有效地阻止了經濟下滑勢頭,并實現了強勁復蘇。2009年下半年以來,在經濟復蘇態勢不斷延續的情況下,我國對貨幣政策“動態微調”,回歸“適度”。2010年將是度過危險期后的“調養”階段,需要更多考慮中長期因素,政策目標趨于多元化,更需要展現“走平衡木”的傳統智慧。中央經濟工作會議更是明確提出“六個結合”來強調統籌兼顧。
一、短期刺激向中長期良性增長的轉換
如果說2009年的政策更側重于短期刺激(上半年重點是保增長,下半年開始關注調結構),那么2010年的政策應更重視經濟的中長期良性增長。因此,能否實現增長方式的轉換,將經濟的增長動力從政府主導轉換到民間主導,將成為2010年政策成敗的關鍵。
2010年既有這種轉換的緊迫性,又具備一定的轉換基礎。
從轉換的緊迫性來看:一方面,短期政策雖然可以盡可能“標本兼治”,但為了追求短期效果,大量短期政策具有顯著的“副作用”。上半年事實上過度寬松的貨幣政策,全年大約9.5萬億元的信貸增量,有力地支持了積極財政政策,但也帶來了市場通脹預期。房地產市場在沒有充分調整的基礎上迅速啟動,帶來了“地王”頻現和房價的快速上升,埋下了泡沫化的風險。地方融資平臺過度擴張,地方政府濫用“擔保”,地方財政收入與土地升值高度相關等,凸顯了現有財稅體制的缺陷。另一方面,部分短期政策是不具有長期性的,政策效果將隨著時間遞減。如大量的消費刺激政策,雖然能快速提高當期的消費,但如果缺乏收入政策、商品流通領域等配套改革,將會影響老百姓未來的消費能力。以短期政策推動房屋、汽車以及各種電器等消費,更多的只是把未來的消費轉移到現在而已,要想保持這些政策的長期效果,需要其他領域更深刻的改革。總之,以短期政策推動的經濟增長,隨著時問的推移,將面臨政策的“兩難選擇”——政策一旦退出,經濟將出現“二次探底”:繼續延續,除非政策力度不斷加大,否則政策效果會逐步減弱,而且負面效果會逐步積累,存在政策的可持續性問題和經濟的泡沫化風險。“綜合國際國內經濟形勢看,轉變經濟發展方式已刻不容緩。”
但2010年也具備良好的條件來實現政策的轉換。經過2009年的艱苦努力,我國的經濟確立了復蘇態勢。而且這種勢頭還將延續。更重要的是,雖然我國貨幣信貸大幅增長,但由于產能過剩,農業連年豐收,加上經濟還處于快速下跌后的恢復期,現實的通脹壓力并不大。與此同時,世界各國都采取寬松的貨幣政策和積極的財政政策,從2009年第三季度開始陸續出現復蘇,20l10年受這些政策的刺激以及經濟大幅下跌后自身反彈需求的影響,仍將會保持一定的復蘇力度。相對于2009年,雖然貿易保護主義有所抬頭,但我國外部環境會相對好轉。所有這些,給我國實現政策轉換提供了良好的環境,可以為轉換過程可能帶來的波動提供緩沖。在我國當前經濟結構矛盾突出的情況下,轉向中長期良性循環,意味著要進行大量的根本性改革和調整,是需要相對穩定的外部環境來保證的。2010年將是實施這些中長期政策的難得時機,可適當放松經濟增長對政策選擇的硬約束,將精力主要放在推動中長期制度、政策的制定和實施上,特別是要“從制度安排入手”。
總之,實現經濟中長期良性循環的政策,并不意味著以后才需要采取的政策,而應具有緊迫性,需要當下實施,但這些政策的效果將緩慢釋放并在中長期發揮作用。這些中長期政策的實施狀況,將決定我國未來政策的選擇空間。
二、宏觀調控需要大智慧
2010年的宏觀調控,既不同于危機時期的“危機式管理”,也不同于正常年份的“周期性管理”。2010年的宏觀調控需要對危機時的宏觀調控政策進行適度調整,也需要應對改革產生的各種沖擊和國際經濟、政策環境變化帶來的影響,還需要呵護經濟內在的復蘇動力,為經濟結構調整提供支持等,是多目標的權衡。但最終應在總量上達到“適度寬松”,結構上實現一定的優化。為經濟增長方式平穩轉換創造必要的宏觀環境。與此同時,宏觀調控應保持必要的靈活性,以應對外部環境的變化。
在當前復雜的國際國內形勢下,宏觀調控的工具也不能完全拘泥于傳統工具,應結合匯率、監管以及部分行業管理等政策,靈活運行各種工具,著眼于實現“適度寬松”的最終貨幣運行狀態,支持和推動經濟體的良性循環。影響貨幣政策效果的,不僅僅是傳統貨幣政策工具的操作,還有貨幣政策傳導渠道和作用對象的狀態。中國當前貨幣調控的難度。與國際寬松貨幣環境有關,傳統貨幣政策工具的效果受到極大的削弱,如我國的利率政策容易引起跨境資金的流動,從而抵消加息的政策效果。我國當前的存貸款基準利率,并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加息工具,體現更多的是價格管制手段。在以政府為主導的經濟增長、信貸高速增長的環境中,信貸的可獲得性是關鍵,資金成本并不是行為主體考慮的主要因素。貨幣市場的利率更能反映市場資金狀況,更值得關注。
在當前環境下,從傳導渠道和作用對象人手加強管理,能發揮更大的政策效果,更能避免國際套利資金的跨境流動對我國貨幣政策的抵銷效果。為此。應進一步發揮財政政策在結構調整中的核心作用。加強對房地產、地方融資平臺這兩個領域的風險管理,特別是要增強地方政府負債行為的透明度和內外部約束,避免出現道德風險。與此同時。嚴格銀行體系的風險管理。特別是資本充足率、撥備率以及貸款集中度等管理。在銀行超額儲備率不斷降低的情況下,央行公開市場操作能發揮有效的宏觀調控作用,應采取多種手段使貨幣政策在執行結果上回歸真正的“適度寬松”。在我國與國際經濟、金融聯系越來越密切的情況下,需要進一步規范資本賬戶管理,同時根據國內改革的進展情況,自主確定匯率制度改革和匯率政策。當前我國的匯率,既面臨匯率形成機制的變革(匯率制度的轉換),也面臨匯率水平的選擇。美元的大起大落,至少在短期內已不能很好充當名義錨的作用,我國需要逐步加大匯率的靈活性。與此同時。美元的大幅波動,給我國的匯率水平造成較大壓力。但是,只有在國內經濟體制改革取得一定進展,或者說經濟結構具有趨于合理的內在動力,尤其是資源能較為順暢、合理流動的情況下,匯率變動才能發揮積極作用,否則匯率調整更多的是破壞效果(受打擊的出口行業,需要能將資源轉移到受鼓勵的領域)和虛擬經濟效應(資金僅在虛擬經濟領域的跨境流動),加劇宏觀調控的難度。總之,匯率政策選擇也需要艱難的利益權衡。
當然,宏觀調控不僅僅只是控制,還有支持。這一方面要在總量上維持“適度寬松”的貨幣狀態,另一方面需要推進金融改革,尤其是完善直接融資體系,培育為小企業、三農以及戰略性行業(創新性企業)服務的金融機構和金融市場。
此外,金融市場的不完善,需要我們借助市場以外的手段,提高信貸投放的針對性。但我們應該看到,商業銀行的商業化改革,就是要增強銀行的逐利性。因為銀行正常的逐利行為而導致信貸投放出現偏差,可能更多的是當前經濟結構,包括現有政策偏差的一種貨幣反映。解決的根本之路在于進行深刻的經濟結構和政策調整。在短期內還可以借助以下三方面措施加以糾正:一是可以通過政策性金融機構來實現,或政策性金融業務實施;二是可以與財政政策相結合,借助正常的商業信貸渠道來實現:三是可以通過產業指導、窗口指導以及必要的監管措施、再貼現以及部分監管指標調整等來實現對信貸的結構調整。
此外,管理通脹預期將成為2010年宏觀調控中的一項重要內容。通脹預期是老百姓對現實生活的一種感覺,也反映了對政府政策的信任程度。但在一定環境下,即使是與現實基本面并不一致的通脹預期,只要轉化為集體行動也能自我實現,在缺乏信任的情況下更是如此。因此。管理通脹預期,并不是要扭轉,而是要改變現狀,并提高相互之間的信任。為此,一是要加強信息披露,使老百姓的感覺更全面和真實,這包括對各種現狀的更準確描述和披露,也包括對未來政策的必要表達和宣傳,特別是對未來各種可能情況的應對政策;二是要有效地將“過度寬松”的貨幣狀態回歸到“適度寬松”,開展必要的實質性改革;三是要整頓市場秩序,采取必要的措施,防止可能存在的利用信息優勢操縱市場,包括囤積居奇,特別是過度營造通脹氣氛以達到盈利等目標。
三、轉換的核心是改革,需要在發展、穩定中實質推進
我國近30年的快速發展,都是在處理好“改革、發展、穩定”三者關系中實現的,是在不斷進行經濟結構調整中逐步轉變增長方式的。這次要走出美國金融危機,實現經濟增長方式的轉變,也仍然需要處理好這三者的關系。
從目前來看,支持我國未來快速增長的基本因素沒有改變。我國是借助人口紅利期,在市場化(價格市場化后伴隨著工業化、城鎮化)、全球化(初期一定的進口替代,后期主要以出口導向為主)的發展戰略指導下。取得了30年經濟高速增長的。這些因素仍將成為我國未來經濟高速增長的動力。因此,進一步推動城鎮化。鼓勵戰略產業的發展以及穩定出口市場,都是經濟平穩增長所必需的。與此同時,“夯實‘三農’發展基礎”既是擴大內需增長空間的需要,也是經濟和社會穩定的需要。著力保障和改善民生,既是經濟結構調整的必然,也是社會穩定的需要。
2010年將“在發展中促轉變,在轉變中謀發展”。但相對而言,2010年的重點在于改革。只有改革,才有可能真正調整經濟結構,才有可能為我國經濟的長期穩定增長奠定基礎,才有可能實現我國經濟和社會的真正穩定。
結構性問題是當前體制、機制運行結果的累積。調整經濟結構,即可以從結構本身,或者說從結果入手,也可以從經濟結構產生的體制、機制性原因入手,后者是更為根本的解決之道。中央經濟工作會議從兩方面同時入手,標本兼治。通過“擴大消費需求、推進城鎮化、發展戰略性產業、推進節能減排抑制過剩產能、推進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和引導產業有序轉移”五個方面,通過突出財政政策實施重點和提高信貸的針對性等方式,直接調節經濟結構。中央經濟工作會議計劃通過“深化經濟體制改革,增強經濟發展動力和活力”。針對體制、機制上的關鍵領域——政府職能轉變、金融體制改革以及市場競爭機制等,以促使國民經濟良性運轉。這些深層次改革“說易行難”,特別是政府職能轉變和國有經濟戰略性調整方面,真正需要“堅定信心、銳意改革、統籌兼顧、綜合配套”。
總之,經濟“調養”階段,“中醫的思想體系”更具優勢,應充分發揮中國的傳統智慧,不能再“頭痛醫頭,腳痛醫腳”,需要有全局觀、動態系統觀,需要從恢復經濟良性運轉出發,“求本”、“守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