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6月24日至27日,第二屆世界生態文化組織大會(The 2nd World Ecoculture Organization Conference)在德國美因茲古藤堡大學(Johannes Gutenberg University at Mainz)召開#65377;世界生態文化組織2009年由北京大學世界文學研究所所長#65380;世界傳記研究中心主任趙白生教授組織創建,參與者囊括了世界各國生態批評與生態文學研究領域的一流學者#65377;該組織第一次會議于2009年在北京召開,來自五大洲的100多位代表就“生態文學與環境教育”(Ecological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al Education)展開交流,達成生態主義運動是21世紀“新啟蒙運動”的共識#65377;本次大會在古藤堡大學英語系美國研究部的組織下,來自世界各地的50多位代表就“生態批評與傳記文學”(Ecology and Life Writing)這一主題進行了熱烈的發言和廣泛的討論,反映了當前國際學術界在生態批評研究方面的新進展#65377;
大會主席#65380;古藤堡大學的阿爾弗雷德#8226;霍農(Alfred Hornung)教授認為,“著眼全球,著手地方”(Think Globally, Act Locally)是全球環境主義者的口號,但人文學科還遠未凸顯其在自然科學家與公眾之間進行貫通橋接而占據的舉足輕重的地位#65377;現有的生態批評方向大都集中于國別生態文學,偶或兼及傳統意義上的比較文學(如歐美生態批評比較研究),絕少加以全球視角的研究#65377;而歐美學者對于其他語言文化中的生態批評常常不甚了解或根本讀不到相關譯本#65377;加里#8226;斯奈德(Gary Snyder)與艾倫#8226;金斯堡(Allen Ginsberg)等詩人及理查#8226;布羅提根(Richard Brauti-gan)與唐#8226;德里羅(Don DeLillo)等小說家的作品都表現了地球環境的惡化和自然保護的重要性#65377;除此之外,近年北美傳記作家的一些自傳作品,常把自我融入大自然的季節循環和健康的生態環境之中,體現自我與自然的互滋性,常常映照出自然崇拜這一古老的亞洲傳統#65377;對生態文學與傳記文學(即自然與自我)這兩者的關聯研究能彌補空缺,為人文與社會科學中生態世界公民話語(an ecoglobalist discourse)的構建奠定基礎#65377;基于此,霍農教授倡議借“生態批評與傳記文學”這一議題建立亞#65380;歐#65380;美研究聯盟,加強歐美學者與亞洲學者現存的生態批評合作研究#65377;
大會主題發言人有:美國內華達大學英語系文學與環境教授斯科特#8226;斯洛維克(Scott H. Slovic),斯坦福大學厄休拉#8226;海斯(Ursula Heise)教授,哥倫比亞大學約翰#8226;甘伯(John Gamber)博士,英國生態批評學者巴斯斯帕大學格雷格#8226;杰拉德(Greg Garrard)博士,巴斯大學阿克賽爾#8226;古德波迪(Axel Goodbody)教授,德國奧格斯堡大學生態文化研究教授胡貝#8226;扎甫(Hubert Zapf),歐洲文學#65380;文化與環境研究協會創始人之一#65380;柏林自由大學學者凱特林#8226;格斯多夫(Catrin Gersdorf),瑞士日內瓦大學迪波哈#8226;麥德森(Deborah L. Madsen)教授,土耳其哈西德佩大學賽爾皮爾#8226;奧珀曼(Serpil Oppermann)教授,澳大利亞阿德萊德大學凱伊#8226;謝佛(Kay Schaffer)教授,印度泰米爾納德邦中央大學生態批評學者尼爾摩爾#8226;塞沃摩尼(Nirmal Selvamony),韓國成均館大學西蒙#8226;艾斯托克(Simon C.Estok)教授,中國北京大學趙白生教授#65380;南京大學楊金才教授和對外經貿大學許德金教授,等等#65377;
斯洛維克是美國生態批評運動的主要代表人物之一,曾在勞倫斯#8226;布伊爾生態批評“兩波理論”的基礎上提出生態批評新階段“第三波”——一種比較文學學者的研究模式,一種多語言#65380;跨國界#65380;多種族的研究模式——的概念與設想#65377;①斯洛維克教授在美因茲會議中作了題為“環境敘事中的遷移#65380;(再)定居和本真性”[Movement, (Re)Inhabi-tation, and Authenticity in Environmental Narrative]的發言,提出21世紀初期環境責任所指為何的問題#65377;正如韓德利(William R. Handley)與劉易斯(Nathaniel Lewis)在2004年發表的《真正的西部:本真性與美國西部》(True West: Au-thenticity and the American West)一書中所示,美國西部作家已經在他們有關地域歸屬與文化同化的敘事中證明其特有的自我意識與自我防護#65377;由于當代徙移技術的日新,人們對于所處某種地理環境的依附感漸弱,此時思考為何居處某地或搬回某地#65380;其社會與環境責任為何尤為重要#65377;斯洛維克教授用幾位美國重要環境作家洛佩斯(Barry Lopez)#65380;納爾遜(Richard Nelson)#65380;斯奈德的寫作及自己赴他鄉做生態批評實地考察研究的經歷證明:在場域依附脆弱的當代,用故事敘事法創作是理解生存責任的關鍵途徑#65377;
“游記”是生態與傳記的結合點#65377;海斯教授是2008年生態批評力作《地方感與地球感:環球環境想象》(Sense of Place and Sense of Planet: The Environmental Imagination of the Global)的作者#65377;在“漫游災難星球:旅行敘事與環境災難”(Touring the Disaster Planet: Travel Narrative and Envi-ronmental Crisis)的發言中,她認為近20年來,環球游記成了一種常見的地球環境危機敘述模式#65377;這類游記的側重點不一,有如同《地球奧德賽》(Mark Hertsgaard’s Earth Odyssey)般作各類環境問題考察的,有像《渡渡鳥之歌》(David Quammen’s Song of the Dodo)般關注物種滅絕的, 有像《一場災難的田野調查筆記》(Elizabeth Kolbert’s FieldNotes f rom a Catastrophe)一樣重視氣候變化的#65377;海斯教授指出,此類生態游記建構了一種全球空間,證明了高度流動性的存在,表明游記作者與科學家#65380;環保人士#65380;當地居民#65380;政治家或行政管理人員等各種環境知情者關系非同一般#65377;在作為傳記作品的游記中,作者的目光#65380;聲音與行走之軀在何等程度上成為通向環境多變的世界公民主義的途徑?海斯教授試圖尋找這一問題的答案#65377;來自柏林自由大學的學者凱特林#8226;格斯多夫在她的發言“生態漫游者:走著書寫傳記”(The Ecological Flaneur: Walking as Life Writ-ing)中認為,森林與大山之于環境主義者如同街道與小巷之于漫游者,城市漫游者仿佛“在柏油路上采集植物”(瓦爾特#8226;本雅明)#65377;介于自然與文化環境之間,他們的創作是對浪漫主義先鋒——漫游山野的博物學家的文化傳承#65377;他們的旅行敘事承襲了起自梭羅1861年“漫游”作品和1974年迪拉德(Annie Dillard)散文著作《汀克溪的朝圣者》(Pilgrim at Tinker Creek)的美國自然文學傳統#65377;同時,這些游記作品重塑了現代漫游者的后現代生態主義者形象#65377;
一些學者從理論構建的角度作了頗有啟發意義的論文報告#65377;北京大學趙白生教授在其講演“雙重轉向:生態與傳記”(The Double Turn: Ecological and Auto/biographical)中指出,生態傳記之不為人知說明兩點:一方面,生態批評家需完善自己領域的理論研究與批評日程;另一方面,絕大多數傳記文學研究學者忽視了傳記文學里顯然發生的“多元主角”轉向,尤其是從“自然”(Eco)生態角度重新闡釋“自我”(Ego)文獻文本的重要性#65377;他從《從文自傳》重新解讀出人為主角的文本中從生命寫作到死亡寫作的“屠殺生態”,并分析了自然元素水的背景化位置#65377;對照解讀凱倫#8226;布利森(Karen Blixen)的《走出非洲》,并非主觀的“多元主角”在對人#65380;植物#65380;動物甚至非洲空氣的描述中得以體現#65377;趙白生教授提出了“全傳”的概念,認為《走出非洲》是真正意義上的“全傳”,空氣也成主角,凸顯了一種“氛圍之真”#65377;他最后總結,“多元主角”及其詩學模式(敘述與描寫的相對與互補)對于傳記文學的生態轉向不可或缺#65377;杰拉德博士是文學與環境研究協會英國分會(the UK branch of the Association for the Study of Literature and Environment)的主席#65377;他的發言“自然療法?個人健康與生態健康敘事”(Nature Cure? Narratives of Personal and Ecological Health)認為,環境寫作長期以來關注污染與健康,也寄希望于人的自然滌蕩#65380;自然新生#65377;個人的健康被看成是全球或整個生態系統健康正常的提喻#65380;象征和體征#65377;在斯洛維克教授最近提倡的“敘事學術”等研究方法中,個人的疾病#65380;死亡進入了生態批評話語,從而削弱了文學批評的客觀性與距離感#65377;同時,健康隱喻中暗含的純潔#65380;危險等修辭對于一種科學的理論批評來說似乎仍有距離,難經推敲#65377;于是,勞倫斯#8226;布伊爾的“有毒話語”理論也遭遇質疑#65377;在一個“生態黑暗”的時代,傳記文學中選擇生命作為主體的可能性與意義因而有待商榷#65377;在韓國從事生態批評理論研究的學者艾斯托克提議從“情景感情倫理”(Situational Affective Ethics)角度來分析傳記自我與虛構傳記自我,從而使文本中的空間與時間維度理論化,深化研究自然與自我關系及其對于更廣泛文學空間的意義#65377;
與會代表對于不同國別中有代表意義的生態傳記紙質文本或影視文本作了解讀#65377;北京對外經貿大學阿語系的鄒蘭芳博士分析了阿拉伯傳記作家努阿曼(Mikhail Nuay-ma)的《人生七十》(Seventy),指出努阿曼通過懷鄉#65380;歸鄉的隱居生活,以自身的實踐驗證簡單質樸的生活才最接近自我的靈魂和精神的道理,從而塑造一個自我開放#65380;包容萬物的,聚合多宗教#65380;多元文化的哲學意義上的“大我”#65377;該校英語系許德金教授追溯了中國生態傳記的傳統,并從生態敘事的角度解讀了余秋雨的《借我一生》#65377;北京大學日語系教師翁家慧就日本電影《導盲犬小Q》作了生態解讀,她的發言與古藤堡大學博士研究生米歇#8226;埃得利希(Micha Edlich)要求把動物研究#65380;傳記研究和生態批評三者合一的“后人類環境傳記建構”的建議相呼應#65377;古藤堡大學教師芭貝兒#8226;霍特各斯(Barbel Hottges)分析阿爾#8226;戈爾的紀錄片《難以忽視的真相》,從美國生態哀訴文體的全球化這一視角論證了該影視文本的力量#65377;北京大學博士生#65380;中國農業大學教師鐘燕的發言“徐剛與他的《長江傳》:‘為瀕危的河流而作’”探討了徐剛作為一個生態作家#65380;“長江之子”的身份,解析了長江生態危機的自然#65380;文化因素及前景#65377;北京大學博士研究生潘珊對印度作家喬杜里(Nirad C. Chaud-huri)《一個無名印度人的傳記》#65380;研究生吳爽對季羨林的傳記寫作#65380;研究生陳廣琛對沈從文的自傳等作了生態解讀發言報告#65377;
各國生態批評近況及生態文化研究也是會議的議題#65377;南京大學的楊金才教授作了題為“中國當代文學批評中的生態批評”(Ecocritical Dimension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的發言#65377;他從生態批評的維度闡釋了中國當代文學批評的流變,尤其對生態批評“引進派”對中國本土生態批評的影響與推動作了綜述#65377;印度學者塞沃摩尼介紹了印度泰米爾人提奈(Tinai)部族中的樹崇拜,分析了其根源:提奈部族被喻指為一棵樹,從歷時性上說,這棵樹貫穿久遠,長盛長生;而且,從共時性來說,這棵樹連接所有部族成員#65377;中國留德學者嚴姍姍博士分析了中國古典園林與老莊哲學思想的統一結合,以園林為例闡釋了中國“天人合一”的生態哲學傳統#65377;維茲諾(Gerald Vizenor)的自傳作品《內部風景》(Interior Landscapes)被日內瓦大學的麥德森教授解讀為人類例外論與自我解構的生態中心主義;哥倫比亞大學的甘伯博士也認為該作品從圖騰著筆,把自傳敘事放置于本土宗教的框架中,重構了一種人與非人之間的家族合一關系#65377;
綜上所述,本屆大會反映了國際生態批評界研究的最新動向:(1)生態批評跨學科,生態批評與傳記研究相結合,自然與自我在界限分合中消解了人類中心主義#65377;(2)生態批評跨文化#65380;跨國界,合作研究與互相交流正在促進生成一種生態批評全球視野#65377;(3)生態批評研究重視理論,繼“有毒話語”之后,“敘事學術”#65380;“傳記/生態轉向”#65380;“自然療法”#65380;“情景感情倫理”等新概念令人耳目一新#65377;
[作者簡介:鐘 燕(1975—),女,湖南衡陽人,中國農業大學人文與發展學院外語系講師,北京大學外國語學院世界文學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主要從事生態批評#65380;英語文學研究#65377;]
責任編輯:胡穎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