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中國古典美學始終堅持天人合一,即人與自然、個體與社會的一體圓融關系,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天人合一體現了中國審美文化的內在精神和主導思想線索。審美經驗中情景交融、物我兩忘的境界正是天人合一在審美活動中的體現。建立在人與自然親和觀念基礎上,人們將自然萬物視為怡情悅性的對象,并從中獲得身心的自由與超越。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進程中,天人合一的審美價值日益凸顯。
關鍵詞: 天人合一 審美活動 審美價值
天人合一觀念形成于西漢時期,但是它的起源悠久,影響深遠,貫穿于中國審美文化從誕生至今的整個發展過程,是中國審美文化之魂。它強調的是人與自然的和諧,要求人們避免與天地自然的矛盾和斗爭。國學大師錢穆曾說:“‘天人合一’實是整個中國傳統文化思想之歸宿處。”[1]著名學者季羨林先生也強調:“這個代表中國古代哲學主要基調的思想,是一個非常偉大的,含義異常深遠的思想。”[2]它不僅影響了中國古代的政治和倫理,而且深深影響了傳統審美文化的建構與發展。
遠古時期,中國先哲的原始宗教觀念就建立在人與自然一體的親和觀念之上,其中隱含著天人合一的原始意蘊。諸多的上古神話表露出先民對天地自然的親昵態度,建構了“神人以和”的遠古文化模式,即天人合一的雛形。先秦時期,隨著社會的進一步發展,出現了儒、道兩家以天人合一為主題的美學思想。儒家強調人與自然之間的親善和諧。孟子提出“盡心知性以知天”、“上下與天地同流”、“萬物皆備于我”,將自己的性情與萬物本性相聯系,強調在主體內部尋求自然之道,盡心以知性,由知性而知天,從而體現了“無我同一”。正是在此基礎上,人才能適應萬物的生命規律,萬物才會愉悅于己。《禮記·中庸》所謂“贊天地之化育”、“與天地參”等,便是這種思想的發揮。道家則向往回歸自然。莊子追求“以天合天”,提倡人以自然的姿態與物為一,通過遵循自然規律的方法以求得精神的自由。道家強調人與萬物貫通為一,莊周夢蝶的寓言故事,正是反映了“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思想,這是一種超越日常世事,忘懷世俗生命,與天地為一的境界。
在審美意義上,天人合一意味著對象不但與人之間被視為一體,而且使主體在審美體驗中與天地渾然一體。天人合一境界就是天人和諧境界,個體投身到大自然中,實現個體生命與宇宙生命的融合,人可與日月同輝,與天地并生。《文心雕龍·原道》云:“文之為德也大矣,與天地并生者何哉?夫玄黃色雜,方圓體分,日月疊壁,以垂麗天象;山川煥綺,以輔理地之形,以蓋道之文也。仰觀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兩儀既生矣。惟人參之,性靈所鍾,是謂三才。為五行之秀,實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這里把人看成是天地之心,與天地為一。人的審美活動也就成為人與天之間聯系的中介。
在審美活動中,天人合一不是單純的主體對自然之道的被動體現,而是主體對自然的能動順應,從對天地自然的積極適應和相融協調中伸張自己,從而實現心靈的自由。孔子以山水“比德”,提出“歲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仁者樂山,智者樂水”,乃是天人合一思維方式的運用。《孟子·公孫丑上》所謂“我善養吾浩然之氣”、“塞與天地之間”,即是對主體在天地間通過“天人合一”的方式尋求自由的表現,體現了合自然的規律性與主體精神合目的性的統一。《管子·心術上》說:“虛無無形謂之道,化育萬物謂之德。”將自然道德觀與人的精神境界貫通一致,這正是天人合一思維方式的結果。
古人主張身心對應,情感受自然的影響,從“天人合一”的生命情調中,從人與自然的親和關系中,即人在抒發情感的審美活動中與天合一。宗白華曾說:“中國人由農業進于文化,對于大自然是‘不隔’的,是父子親和的關系,沒有奴役自然的態度。中國人對他的用具(石器銅器),不只是用來控制自然,以圖生存,他更希望能在每件用品里面,表達對自然的敬愛,把大自然里啟示著的和諧、秩序,它內部的音樂、詩表顯在具體而微的器皿中,一個鼎要表現天地人。”[3]因此,人與自然的關系是一種富有詩意的異質同構關系。審美活動中創構意象、體現物我同一的“情景合一”或“情景交融”便是天人合一思想的展開。比如我們欣賞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詩人憑借對春江花月夜的描繪,盡情贊嘆大自然的奇麗景色,謳歌人間純潔的愛情,把對游子思婦的同情心擴大開來,與對人生哲理的追求、對宇宙奧秘的探索結合起來,從而匯成一種情、景、理水乳交溶的幽美而邈遠的意境。面對此情此景,詩不再是擺在語言層面上的文字,也不只是某種有限的情感意向的表露,而是一幅亙古不變的江上明月圖:深邃、寥廓、寧靜、永恒。我們會全身心沉浸其中,如入夢境一般,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仿佛已經全部融入天地間,融入永恒的江山、無邊的風月,這種天人合一的境界,正是審美經驗中的最高境界。
天人合一還表現為一種思維方式。先民們“仰則觀象于天,俯則觀法于地。觀鳥獸之文,與地之宜,近取諸身,遠取諸物”的結果,是“先驗小物,推而大之,至于無垠”(《史記·孟子茍卿列傳》)思維方式的產物。《呂氏春秋·情欲》描述為:“人與天地同,萬物之形雖異,其情一體也。”上述觀念若單從人與自然的關系上看,便是“天人合一”。用審美的眼光看,自然與人是息息相通、心心相印的。《莊子·齊物論》所謂:“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為一。”《呂氏春秋·有始》所謂:“天地萬物,一人之身也,此之謂大同。”因此,人可以以自身為對象去把握宇宙,而人的內在機制,那些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卻又可以借助宇宙來了解和把握。同樣,對于靈魂的把握,對于人生的反思,實際上也是對于宇宙精神的把握。就自然本身來說,自然的生命對于審美是次要的,人對自然生命寓于人情,即自然萬物與人情的融合體驗,給人帶來的卻是無窮的韻味,人從中體悟到生命的意義,在此基礎上高揚人的主體性。
天人合一的境界是一種天人和諧的境界。天人合一在人與自然親和的基礎上形成一種文化心理,這是人以詩意的情懷去體悟自然的結果。認為人與自然本為一體,是一種親和關系,自然萬物是人怡情悅性的對象,人們可以從中獲得身心的愉悅。中國古典美學正是從“天人合一”的情調中,即人與自然的親和關系中尋求美。在審美活動中,人既不是自然的主宰,又不是自然的奴隸,而是人即自然,自然即人。在自然被嚴重破壞的今天,在構建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進程中,繼承并發揚光大“天人合一”的精髓,無疑具有一定的現實意義。
參考文獻:
[1]錢穆.中國文化對人類可有的貢獻[J].北京:中國文化,1998,(4):93.
[2]季羨林.關于“天人合一”思想的再思考[J].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6:142.
[3]宗白華.藝術與中國社會.宗白華全集(第二卷)[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6: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