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京華煙云》真實、深刻地展示了中國社會變更、交替時期一群各具特色的女性形象,塑造了以曼娘、木蘭為代表的或傳統或中西統一的美好兒媳,以及有悖于道德規范的兒媳素云,展現了人性的善良和丑惡,具有較強的現實意義。
關鍵詞: 《京華煙云》 媳婦形象 儒家禮教 中西合璧
19世紀末20世紀初,中國封建傳統文化在西方文化的不斷沖擊下,形成了中西文化沖突與共融的文化態勢。[1]《京華煙云》正是在此背景下,向我們展示了一副女性世界的世俗生活圖,塑造了接受不同文化,來自不同家庭,具有個性鮮明的曾家三媳婦:儒家禮教的模范兒媳——曼娘,儒道融合、中西合璧的完美兒媳——姚木蘭,反傳統和規范的兒媳——牛素云,演繹著美與丑、善與惡的個人形象和或悲情或幸福的人生命運。
一、儒家禮教的模范兒媳
幾千年來,為適應父權制家庭穩定、維護父權—夫權家庭(族)利益需要,根據“內外有別”、“男尊女卑”的原則,儒家禮教對婦女的一生在道德、行為、修養進行了嚴格的規范要求。曼娘便是這一儒家禮教堅定的追隨者與行動者,成為幾千年來封建禮教要求下的典范與楷模。
曼娘在儒家禮教傳統的學究父親教養下長大,具有“大家公認的的女人良好教育的傳統”[1],即婦德、婦言、婦容、婦功和從一而忠的貞潔觀。她是秀外慧中的古典美人,“在民國初年,她似乎成了個難得一見的古董,好像古書上掉下來的一幅美人圖……曼娘的眼毛美,微笑美,整整齊齊猶如編貝的牙齒美,還有長相兒美”。[2]她思想和行為上嚴格遵守傳統的婦女道德觀念,靦腆害羞,害怕與男子獨處和說話。曼娘跟從小訂親的平亞青梅竹馬,互相愛慕,但是由于封建禮教的束縛,她總是避開平亞的熱情。在平亞對她表示親近的時候,她總是故作矜持,對平亞不冷不熱,眼睛躲避開平亞的目光。一次意外驚嚇,曼娘撲倒在平亞的懷里,于是就認為自己不是白璧無瑕了。平亞趁機緊攥曼娘的手,曼娘很快把手縮回,同時羞得臉紅,并斥責平亞的不是。在平亞死后曼娘又甘愿以處女之身終生守寡,過著足不出戶的日子。即使是在弟弟的盛情邀請下看一場不是什么傷風敗俗的電影,她仍然覺得沒法想象,公公認為此舉有違婦德,盛怒責罵,曼娘懊悔自己有違寡婦的行為,還怪罪于木蘭不該讓她踏出閨房一步。她與木蘭情同姐妹,妯娌和諧,成為舊時婦女的理想代表。她謹言謹行,不僅自己恪守規范,而且對鶯鶯把一只胳膊搭在懷瑜肩膀上的行為嗤之以鼻,說她“真是無恥”[3]。但是曼娘一生堅守忠貞與禮儀,卻在日本侵略軍的污辱下悲情地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曼娘的一生都在社會和他人設定的標準下壓抑自己的個性,生活的真正樂趣是什么,她沒有體驗過,也不敢去體驗,她以死保潔的舉動不僅深刻地諷刺了中國舊式傳統禮教對婦女的壓迫和摧殘,而且寄予了作者對曼娘的深深同情,為她這類舊中國女性的命運深感悲哀。
二、儒道融合、中西合璧的完美兒媳
木蘭與曼娘作為同時代生人,有著完全不同的性格和命運。她身上凝聚了林語堂對女子的理想。林語堂明確地說:“若為女兒身,必做木蘭也。”木蘭出生于一個富商家庭,父親給予了她灑脫、超然、淡泊的道家思想影響,又讓她接受了新思想的教育;母親則給予了她勤儉持家,能干賢惠、端莊、知禮、謙讓、服從、善理家事,以及育嬰、烹飪、剪裁縫紉等儒家文化傳統教育和影響。她是道家文化和儒家文化、中國文化和西方文化的完美組合。
道家主張一切順乎自然,莊子認為,順從自然本性,自然發展我們的自然本性,可以使我們得到一種相對的幸福。[4]木蘭因為耳濡目染父親順應天道的思想,自小便具有順從、灑脫、淡泊名利的道家風范和男子般寬廣的氣概。婚前,她欽佩立夫,從心里愛慕立夫,卻順從了父母對自己婚事的安排,她相信一個人的婚姻是受命運支配的,所以坦然地接受了命運安排,放棄了心愛之人,并很快從痛苦中尋得心里的平衡,與孫亞結為連理。對于弟媳素云的刁蠻跋扈,她一再忍讓,體現了她較高的修養和超然的人生態度。當動亂的社會生活攪得她的家庭無法寧靜的時候,她又決心南下杭州,尋求渴望已久的閑適的農家布衣生活。
她和曼娘一樣具備了中國儒家禮教要求的全部美德——“德、言、容、工”,面容姣好,身材各部分配合比例均勻完美,“增一分則太長,減一分則太短;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5],凸顯出她的純潔嬌美,美麗高貴。婚后,在大家庭里,她孝敬公婆,和睦妯娌,善待婢仆,深得眾人喜歡,她做的花生羹是曾家老太太最喜歡吃的,“入口即化”;她的刺繡和繪的鞋樣漂亮精致,連曼娘都不能及;她持家有道,安排得井井有條,深得公婆贊賞,是儒家婦德典范的“好媳婦”;面對丈夫的婚外情,她不吵不鬧,憑借智慧,從容應付,先與父親商量對策,打探虛實,再約曹麗華,見面時穿著樸素,談吐大方,時時都透露出自己高貴的氣質,她的親切友善使曹麗華自愧不如。最終丈夫回歸家庭,解決了這一次家庭危機,這是何等的智慧和氣魄,更是中國傳統婦女所無法做到的。
木蘭的美不僅在于為人溫順善良、知書達理,處事精干睿智,以及超然、淡泊、灑脫、順從的人生態度,而且在于她兼具新時代女性的果敢、才學、善辯等美德。清末民初,正是“西學東漸”的時代,木蘭受西方現代思潮的影響,性情活潑舒展,崇尚個性,敢于追求理想,談笑間詼諧風趣。她在父親的安排下到天津讀過新式學堂;她對人對事不拘小節,初遇立夫便能毫不顧忌男女之嫌,落落大方地主動與其交談。因為受新思潮影響,她做事不拘禮法和習俗,吹口哨,唱京戲,識甲骨,收古玩,會鑒賞,有著極豐富的文學文化知識和涵養,自幼就敢和大人交流,勇于發表自己的觀點和見解,如與父親討論男女平等問題。婚后,在她得知立夫將受牢獄之災時,她一人夜闖司令部,冒著生命和名節被毀的危險,深入虎穴,憑著自己的從容自然,睿智勇敢,利用直奉兩系駐京司令官之間的嫉妒仇恨,巧妙地說服司令,既保全了自己,又救出了立夫。這不僅僅是一份勇氣,還是一種現代人所具有的卓越的外交才能,更是那一份一直埋藏在她內心深處對立夫深厚熱烈卻又發乎情而又止于禮的愛戀。
可以說,木蘭不僅是曾家理想兒媳,更是中國婦女的完美形象。她是中西統一、傳統和現代的完美結合,她擁有的美貌和智慧,性情和態度,學識和風范是無人能及,作者在試圖在她的身上向我們展示一個“精靈鬼兒”[6]的人物。
三、反傳統和規范的兒媳
如果說曼娘和木蘭是曾家乃至中國社會真、善、美為代表的一代兒媳的話,那么出生于官宦之家的牛素云則是違背中國封建社會儒家禮教和現代社會道德要求的惡媳形象,她徹底顛覆了中國儒家規范和禮儀要求。亂世時期,思想沖撞,以儒家文化占主導的意識流受到前所未的沖擊,各種積極的、消極的、頹廢的思想都涌向年輕的或者年老的一代。再加上牛素云生活在一個貪污腐化、盛氣凌人、陰險狡詐的家庭環境中,她母親說話時“是發號施令慣了的腔調兒,也沒人會向她反駁的”,哥哥和弟弟紈绔跋扈,耳濡目染的環境下造就了她刁蠻任性、尖酸刻薄、爭風吃醋、挑拔是非的個性特征,充分展現了人性貪婪、自私、蔑視社會規則和道德的丑惡面貌。
未出閣,第一次與木蘭見面,她表現出了官宦之家閨秀小姐的樣子,但是在言語上卻咄咄逼人,爭強好勝,處處挑戰木蘭。結婚時,她嫉妒木蘭的婚禮排場勝過自己的婚禮,便想到“自己在曾家原先最富有的兒媳婦的地位,如今受到威脅了”[7],看見鄉下舅媽是滿臉皺紋的鄉下婆子,她很勢利地便只是點了點頭;在她心中,只要有錢有勢,無論是非黑白,對于懷瑜的狡猾奸詐的為人處世和道德品格不僅僅不批評,反而對其贊賞有加,認為他人緣廣、有能力,希望丈夫能融入懷瑜的生活圈和交際圈,對于經亞與他斷絕來往,她倍感失望,可以說,他們夫妻兩人是有著背道而馳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的;她飛揚跋扈、刻薄,因為裁縫不細心,弄臟了一個角,便要求退回衣裳和工錢;對婆婆偏愛木蘭經常吃醋鬧事,隨意辱罵丈夫,踐踏他的尊嚴,一次次逼迫丈夫遷就自己。她愛面子、愛虛榮,當其他人的言行或者成就超越她時,她便采取種種令人無法忍受的手段顯示自己的優越感,從中獲得滿足。在牛家失勢以后,她不顧婆婆和丈夫的勸阻變得越發飛揚跋扈,挑撥丈夫與小叔的關系[8]。趁丈夫不在家時,欺瞞婆婆,與高級妓女鶯鶯鬼混,倒賣股票,貪利追歡,自甘墮落,對鶯鶯帶給她的糜爛生活覺得迷人,對鶯鶯花錢如流水般的揮霍目眩神蕩,最終落得被休棄的悲慘局面。當然,在經歷了被人利誘,被人利用,被人拋棄,被人威脅之后,在姚家的幫助下,她終于有所醒悟。她最后的死多少帶有民族氣節的,多少有對權力、金錢的悔悟[9]。
《京華煙云》是開放在中國近代長篇小說園地中的一朵奇葩,展現了近代中國社會的生活變遷,人們的觀念、生活態度。林語堂在《京華煙云》里把這三類媳婦作了一個大濃縮,并用他細膩的筆觸揭示了她們不同的生存狀態,以及“人性最真切的欲望”[10],從而窺探出人性的奧秘。
參考文獻:
[1]丁曉敏.跨文化視野中的中國女性[J].內蒙古師范大學學報,2009,(9).
[2]林語堂.京華煙云[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26.
[3]林語堂.京華煙云[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96.
[4]李春杰.論《京華煙云》中姚木蘭復雜性格的成因.安徽文學,2009,(7).
[5]林語堂.京華煙云[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52.
[6]林語堂.京華煙云[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307.
[7]林語堂.京華煙云[M].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156.
[8]劉映紅.《京華煙云》的媳婦形象新解[J]西南民族大學學報(人文社科版),2009,(7).
[9]童偉鵬.從《京華煙云》窺林語堂的悲劇意識[J]西南大學學報,2007,(10).
[10]沈從文.沈從文文集[M].香港:花城出版社,198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