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本文就金圣華著《一座長橋》漢譯英兩種譯文展開評析,從對于翻譯工作和譯者身份的隱喻認知、文章標題透露的主題信息、風格的再現與信息的安排,以及排比句的翻譯等方面,探討了兩種譯文較為妥貼得體的處理方式和可供譯者借鑒的翻譯方法。
關鍵詞:漢譯英 《一座長橋》 兩種譯文
對于翻譯工作和譯者身份的隱喻認知體現在許多作品中,香港翻譯家金圣華女士的《一座長橋》 即是一例。在文中,她將翻譯比作一座橋,將譯者比作建橋人,形象地體現了文章譯事之甘苦,譯者之孤獨。在把她的這個作品及譯文加以評析之前,不妨先來粗略領略一番對翻譯及譯者的形象比喻。
除了我們耳熟能詳的“翻譯是藝術”、“翻譯是科學”等論題,種種生動的比喻自從翻譯這一人類活動產生之時就已經伴隨著人類了。據何剛強文(《文匯報》,2003.9.8),早在17世紀,圣經翻譯欽定本(1611)就把翻譯比喻為:把窗戶打開、把貝殼撬開、撩開窗簾、打開井蓋。翻譯行為的目的是和生活息息相關的一系列需求:為了看見陽光、吃到貝肉、見到隱蔽的圣地和喝到水。德國浪漫主義先驅赫爾德將翻譯的作品比作混血兒。大文豪歌德則把翻譯活動比之為忙碌的媒人,認為原作是半遮著面的美人。在Susan Bassnett與Andre Lefevere兩人合編的《翻譯,歷史與文化》一書的前言中,翻譯被比作婚姻,認為婚姻的理想與現實之間總存在著距離,原文與譯作之間亦是如此。香港嶺南大學孫藝風教授在《移位與介入——跨文化翻譯中文學語言及文本的再創造》中也把翻譯比作婚姻。他說:“婚姻中我們經常聽到——你這樣不行!——我不行就改,我改還不行嗎,我堅決的、徹底的、完全的改,這樣就行了吧,你能夠接受我了吧?問題在于,如果你把自己(原作)改得面目全非了以后,你自己的身份還有嗎?”
美國翻譯家瑪格麗特·佩登(Margaret Sayers Peden)的翻譯比喻很有趣:原作是一塊方方正正的冰。翻譯的過程就是冰溶化又重新結冰的過程。內在分子結構完全變化了,可譯作還是一塊看上去一模一樣的新的方方正正的冰。羅伯特·韋克斯勒(Robrt Wechsler)在《文學翻譯之藝術》一書中把翻譯比作是沒有舞臺的唯一一次演出。
另一方面,在直接對翻譯或翻譯者的否定或批評的比喻中,有譯者即背叛者的說法。也有將譯者描繪成同類相食者(cannibal):譯者將原文吞下去,然后吐出來,創造一個全新的東西。德里達的一個比喻認為翻譯的過程是處女膜破裂的過程,是對原作的粗暴進入。
以上種種,管窺中可見一斑。譚載喜在《翻譯比喻中西探幽》一文中對270條中西翻譯比喻作了詳細梳理和概括,就翻譯比喻的使用語境和文化意蘊進行了分析和探討。毫無疑問,作為初學者,增強對翻譯活動和譯者身份的了解可以幫助自身加強對翻譯本質的理解。
一、標題的翻譯
標題往往是文章的主題信息。“橋”是一個意象,用來比喻翻譯工作,而建橋的過程就是翻譯的過程,建橋人無疑就是翻譯工作者了。作者藉文中的峽谷比喻不同語言間的文化障礙,藉長橋比喻譯事之不易。譯文一把標題譯為“A Long Bridge”,譯文二則譯為“An Extended Bridge”。哪個更恰當呢?我認為翻譯好標題一定要在原文的內涵上下功夫。
閱讀原文,了解到人們為了沖破語言的障礙開始決定建橋,甘心艱辛付出,盡管沒有任何回報,最后克服種種困難建起了一座座橋。從標題翻譯來看,兩個譯文最明顯的差別是:譯文一意指一座長長的橋,具有靜態觀感;譯文二所用詞“Extended”表明意義上的“延長”,范圍的“擴展”,意指一座伸展了的橋,具有動態觀感。由于原文標題本身就是靜態的名詞,隱喻翻譯過程的艱難漫長,譯文一已然具備這些特征,且能夠達到回譯后的形式對等,所以我認為是一個恰當的選擇。但是,如果從隱喻建橋人不畏艱辛,不斷努力創造成績的過程來看,“Extended”一詞可以再現原文中對“橋”的深刻寓意,也是一個恰當的選擇。
二、風格的再現與信息的安排——對第一段的譯文分析
作者一登場就展示了自己的風格:短句相接,言簡意達。寥寥數筆就精彩地描寫出人們是如何從蒙昧封閉的狀態走向開化和溝通。不同語言所代表的文化之間巨大的隔閡猶如懸崖陡壁間的寬谷深壑。要想借助翻譯達到文化的互通其實需要付出極大的代價。但是,困難擋不住人類彼此溝通的熱情和交融的趨勢。
比較兩個譯文,譯文一的開篇長句從風格上就和原文有了差別。譯文一用表示伴隨狀態的with結構來表達“橋兩端,氣候懸殊,風光迥異”這樣句義鏗鏘鮮明的原文,不如譯文二直接用數個短又精的句子來得有力度,比如僅用“vary”一詞就概括了“懸殊”和“迥異”兩詞,簡約有效。
所以,譯文二對原文風格的再現做得更好。其一是通過忠實于原文的語言特點,其二是圍繞英漢兩種語篇的差異性來進行的。漢語是講究意和的信息結構,在銜接和連貫上不適用太多連詞;英語是講究形合的句法結構,上下文的銜接與連貫對語法工整嚴格性有著較高的要求。據此,翻譯時就要把漢語中隱含的語法信息在英譯文本中體現出來。這當中有一個心理加工的過程。比如將第一句加工為:翻譯就像一座橋。在橋兩端的氣候和風光大有不同。雖說漢語照這樣陳述無任何文彩可言,但英語就顯得通順明白。
“兩端之間……”譯為“under the bridge”還是“between the two sides”? 通常“under”指的是物體的正下方,而橋的正下方空間其實是非常有限的。這里原文指的實際是兩座山之間的險峻峽谷。譯文二的語義正好表明了這個空間感。
“險峻的山谷,湍急的溪流”是“a valley between steep mountain swith a rapid stream flowing through it”還是“a steep valley with a torrential stream”?“steep”詞在譯文一中修飾“mountains”,在譯文二中修飾“valley”,前者視角向上或平視,后者視角平視并向下;通過譯文一看到的是懸崖峭壁之間急水流過,譯文二的意象是低頭見到淵谷湍急的溪流,哪一個更貼切呢?我認為是后者。同時,譯文二再現了原文的對仗工整之美。
從信息分布的視角,根據主述位理論,語篇有些信息是已知的;有些則是未知的,即新信息。主位是新信息的出發點,就其標記性而言,可分為標記主位和非標記主位,有標記主位的出現是由于作者有意識地想突出強調某個信息部分。然而如果作者選擇新信息置于整個語篇的句首作為主位的成分,都會有其特定的含義,如強調、引發話題等。如接下來這句,原文將主語換成了“兩旁的人”,這是一個有標記主位。譯文二譯為“For generations,people on both sides”,應該是忠實于原文的。相比較,譯文一把“Before the bridge is built”放在該句首,并沒有強調新信息“人”,雖然體現了和上句的關聯性,但是從英文讀者的思維模式來看,我覺得還是譯文二比較符合西方人的直線性思維習慣。另外,始終得不到強調的“人”,在后面的語篇推進中實際起到阻礙的作用。
三、對一些關鍵的詞語的譯文分析
在原文中,不同文化習俗的人產生了溝通的欲望。這時出現了一群建橋的志愿者,同時出現一個不斷提問的畫外音。可以說這幾個人物和建橋這件事成為推動情節發展,揭示文章主題的關鍵所在。在兩個譯文中分別為:
文中的“他們”是一個關鍵詞,多次出現,指建橋的志愿者們。經常出現的還有一個畫外音,不停地向“他們”設問置疑。一問一答的形式引人入勝,充分地吸引著讀者進一步了解情節的發展。而這一問一答的對話中最常出現的是“這份工作”、“這份差事”、“這一行”幾個詞,描述的是“建橋的工作”,隱喻翻譯事業。
首先,比較對“不同文化習俗的人”的譯文。
語篇信息傳遞的順序通常是通過已知帶出未知,從而推動信息的發展。第二段所起的承前啟后的作用正是通過第一段的已知信息推動的。由于譯文二在第一段中已經讓“people on both sides with different culture”,也就是“不同文化習俗的人”,以標記主位的形式出現,那么這些人就成了已知信息。所以,在第二段輕松地以“they”作為主位指代這些提到過的人,信息流動通暢,語篇表達自然。相比之下,“人”這個信息在譯文一中始終若隱若現,不甚明確。正是由于在第一段未能強調這一重要信息,以致不得不在第二段開頭交待,行文因此顯得頭重腳輕。
其次,比較“一群傻里傻氣的志愿者”的譯文。
譯文一在一次性交待了“a group of people naively offer themselves for the job”之后,就始終用代詞“they”指代他們,未免顯得單調乏味;譯文二使用了“jobtaker”一詞,體現了更為變化的原文特點。
再次,畫外音即旁白,也就是那個不斷向建橋志愿者們提問的人。他/她影像模糊,可以說是個隱身人。他/她不是某個特定的角色,也不是必然出現在現場的人。他/她只是個符號而已,暗示著無限可能出現的問題。可以是“建橋志愿者”對自己的認知、懷疑和審視,可以是社會、環境對志愿者的誘惑和吸引,也可以是任何讓“建橋”決心化為烏有的挫折、打擊和難料的世事。這個角色,譯文一當中是“the questioner”,譯文二中并沒有直接對應者,而是換了一種表述方式,即用被動語態“They are asked...”。相比較起來,第二種譯法對讀者具有啟發作用。
最后,原文中“工作”、“差事”和“這一行”都是指建橋這件事,并沒有明確標示翻譯工作。譯文一使用了“job”和“peofession”,譯文二一直用“job”。job一詞肯定可以與原文達到對等效果,那么profession呢?通常,這個詞指的是受過良好教育或專門訓練者的職業, 如律師、醫生、教師等。在這里不適合用來指建橋者。volunteers 突然成為professionals, 不如用jobtakers來得直白和準確。
四、對其漢語排比句的翻譯
原文:“①起橋最要緊的是兩端根基扎得實,②起石橋得一塊塊石頭砌;③起木橋得一塊塊木頭搭;④哪怕是做繩橋也馬虎不得,⑤須一根根繩子打結,不然人一上橋就摔下深澗,怎么還到得了對岸?”幾個排比句方整有序地把“起橋”的過程描述出來。
譯文一:“①A solid foundation must be laid at each end of the bridge.②A stone bridge is built with block after block of stone.③A wooden bridge is built with piece after piece of wood.④Even the building of a rope bridge requires great care.⑤Each rope has to be tied tightly lest the foot passengers should fall into the ravine,to say nothing of reaching the opposite side.”
譯文二:“①To build a bridge,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for you to do is to lay a solid foundation at both ends of it.②To build a stone bridge,you have to lay solidly one block of stone after another.③To build a wooden bridge,you have to put up firmly one piece of wood after another.④Even to build a rope bridge,you can by no means show carelessness.⑤You have to tie tightly one rope after another so that no one will fall into the ravine underneath when they step onto it.If that does happen,how can people reach the other side?”
為了達到等效,英譯文要盡量用排比句式來表達。兩個譯文都實現了這個目的。譯文一用了四個被動句,譯文二連續用了四個動詞不定式的獨立結構作主位,推出新信息。由于漢、英排比句各自有不同的特點,比如英語排比句往往不如漢語里的排比句那么語氣連貫、齊頭并進。所以,漢語排比句在英文中得到“對等”表達實非容易。為了盡量實現對等,翻譯時就應該首先在翻譯過程中理清漢語各句的邏輯關系;其次是使用合適的關聯詞;再就是把原句句意上并列的短語用一致的英語語法結構表達出來, 比如都用動詞原形, 或都用動詞不定式,或都用分詞短語,或都用名詞性短語等。
在選用詞上,“兩端”被譯為“each end”(譯文一)和“both eands”(譯文二);“一塊塊石頭”是“block after block of stone” (譯文一) 和“one block of stone after another” (譯文二); “一塊塊木頭”是“piece after piece of wood”(譯文一) 和“one piece of wood after another”(譯文二);“一根根繩子”是“Each rope”(譯文一) 和“one rope after another”(譯文二)。以上比較發現,譯文一有中式英語的影子。
五、結語
翻譯是一種創造性的語言活動,始終貫穿著創造性思維的運作。也用一個比喻的話,好的譯文,效果猶如畫龍點睛,其突破雷同而達到獨特的風格使人久久回味;相反,如果不考慮原文風格的再現,并適當安排好信息的出現過程,譯文則會顯得生硬。譯者必須展開思路,善于聯想,靈活變通,才能把原文所要表達的內涵盡可能地體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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