淺析《安娜.卡列尼娜》中安娜的愛情悲劇

摘要：安娜已經成為世界藝術畫廊的一個典型形象。安娜的愛情悲劇有人從當時的社會環境來尋找，有人從安娜自身來尋找，本文主要從安娜作為女性，從女性心理、女性對性、對愛的理解和渴求，對家庭等方面來尋找安娜愛情悲劇的緣由。

關鍵詞：安娜；愛情悲劇

《安娜·卡列尼娜》是列夫·托爾斯泰偉大而不朽的作品之一。安娜的悲劇讓人觸目驚心，但同時安娜的悲劇又是難以超越的樊籬。她注定逃不開那樣的悲劇。安娜的悲劇有著深刻的社會性，這里主要從安娜作為女性，從女性的各方面來看安娜的愛情悲劇。

一、家庭觀念的錯位和性生活的不協調

１．對待家庭態度的嚴重不同

卡列寧是一個孤兒，靠叔叔撫養長大，并踏上仕途，他的一切烙有叔叔的印痕。他是個“政府要員”，他的興趣和思想都集中在公務活動上。他深信這種活動對社會是極其需要的，在不同程度上決定著社會的命運。可是，他沒有寓于自己“私人”生活中以社會意義，而是在自己的內心把它推到了次要的地位。

他對形式上的明確性的迷戀和把一切納入完善的無可爭議的“教條”中的企圖，在他“私人”生活的各種不同的情況下突出表現出來，這使安娜感到她似乎不是他的妻子，感到倍受漠視。比如當他決定向安娜說明她在培特西·特維爾斯卡婭家的晚會上不體面的行為時，在他腦子就立刻出現了習以為常的對他來說用起來非常方便的官場公式。“他一面考慮要說的話，一面又因為家庭問題這么不知不覺地耗費他的時間和腦力而感到惋惜；雖然如此，他的頭腦里還是像起草公文一樣清楚而又有條理地組織好了當前這次講話的形式和順序。我應當說出下列幾點：第一，說明輿論和面子的重要；第二，說明結婚的宗教意義；第三，說明如有必要指出兒子可能遭到的巨大不幸；第四，指出她自己可能遭到的不幸。”［1］

他和安娜的婚姻缺乏一般婚姻應有的基礎——了解和愛情。卡列寧在“私人”生活中作為一個官場人物出現，使生活顯得古板無趣。他出于一種在他自己穩固如磐的道義感和責任感，一廂情愿地認為妻子也會穩定、自珍，視妻子的貞潔為當然。他不會理會安娜作為年輕女性的青春洋溢，他不會關心她的精神本質，她的內心世界和她的情感興趣。這種形式化的漠視使他們之間越來越遠。“這種‘粗心’造成的疏遠感很容易導致感情上的壓抑，撒謊，甚至背叛。”［2］

安娜呢·安娜18歲時由姑母的介紹嫁給了卡列寧。安娜洋溢著青春的生命力，嫁給卡列寧她渴望得到重視，得到愛。她把家庭看作她的全部，但她不喜歡那種單調而刻板的生活，在家庭中常常是生機勃勃的東西與死氣沉沉教條式的東西之間的沖突。作為一個女性，尤其是年青的安娜，她需要家庭中的情趣，她要活力、激情、真實的家庭。對于女性來說，婚姻幾乎是她的全部。但卡列寧給安娜的卻是死板、教條、虛偽的家庭，安娜只是卡列寧的一個“飾物”。安娜不是一個單純為了職責，為了家庭義務而活著的。后來她“覺醒”后，她曾這樣自言自語地說到了那些與她丈夫接近的人：“他們不知道，八年來他窒息了我的生命，窒息了我身上一切有生氣的東西，他從來沒有想到我是一個需要愛情的活生生的女人．”。［3］

安娜說：“他不是男子，不是人，他是木偶，是一架完整的機器。”［4］這樣的態度，這樣的家庭觀念，在安娜覺醒后無疑是“水”與“火”的交融，安娜勢必向她的悲劇走出第一步。

2．性生活的不協調

在《安娜·卡列尼娜》中，沒有一絲勞倫斯式的暴露，但對于性愛這一敏感問題，我們可以根據一般人的人生法則，可以相信它在家庭中的潛在作用。只有愛而無性的家庭是難以維持的，即使能維持那其中的人一定是心理變態的，比如張愛玲《金鎖記》中的曹七巧的變態心理。因為性愛是人類最基本的需求。

作品中這樣描寫卡列寧“他像往年一樣，到了春天，去國外溫泉療養……七月份回來”［5］，從“像往年一樣”可知，安娜、卡列寧二人在一塊生活的時間有限，生活尚不在一塊，何以談論性愛。

即使二人在一起，卡列寧最多也只是每星期去看安娜，裝裝門面，給她生活費而已。小說描寫安娜的感受是：“是的，卑鄙惡濁的東西”

安娜說：“我是個活人，我沒有罪，上帝既然把我造出來了，我就需要愛情，需要生活。”［６］西方人文主義作家認為人的性欲望是一種強大的生命源動力，人無法擺脫動物性的欲望。托爾斯泰也說過：“最崇高的最富于詩意的愛情不是取決于美德，而是取決于肉體上的接近，同時還取決于發式，衣服的顏色和樣式．．．．．．，有點像買賣，并且預予這種買一定的形式。”

他們在性愛上是不協調的。美國人類學家懷特說：“性是人類最重要的東西，是生命幾乎一切最深刻的情感和源泉。”弗洛伊德也認為“性在生活中是一個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夫妻生活的一個自然要求，每個人都十分需要的樂觀情緒的重要源泉，同時也是愛情中愉快和情緒的重要源泉。”［７］

二、渥倫斯基愛情熾熱度的衰減和渥、安二人愛情觀的不同

１．渥倫斯基愛情熾熱度的衰減

一個女人很容易把婚前和婚后的愛情熾熱度作對比。即使她不想去對比，但在潛意識里她已經并經常做對比。安娜是個女人，所以她也必然有此做法。

渥倫斯基的出現，彌補了安娜感情需求上的不足。渥倫斯基同軍人貴族有密切的聯系，他具有他們的習慣，贊同他們的觀點，他喜歡他們生活的整個環境，但是對安娜的感情力量和他們的關系同社會的看法和準則發生矛盾，破環了渥倫斯基通常的生活概念的堅固性，破壞了他的道德和生活行為規則的不成文法的無可爭議性。這些規則明確規定：“對男人不可以說謊，對女人可以；不可以欺騙任何人，但可欺侮丈夫；不能饒恕人家的侮辱，但可以侮辱人家等等。”［８］但后來涉及到他和安娜，他發現規則并非適用。安娜對他來說是獨特的，不同于以往他所遇見的，安娜漂亮、有內涵、聰慧、直率、真誠、熱情．．．．．．他迅速地愛上了安娜。他們的愛顯得無所畏懼。

他沖破了對吉提的愛，沖破了母親的干擾和威脅，沖破了上流社會輿論的壓力，乃至不顧自己的錦繡前程和財產。他無所畏懼地把安娜視為“比我的生命還寶貴”。

這樣的愛是任何有血有肉的女人都承受不住并為之深深感動的。何況是安娜這樣一個有追求的女人。渥倫斯基的出現猶如安娜感情沙漠中出現的一片綠洲，他對安娜的柔情蜜意不顧一切，迅速喚醒了安娜心中沉睡多年的愛情，使她那抑制已久的感情激流終于沖破了理性的堤防。

他們結合的初期，都嘗到了以前沒有的快樂、自由的戀愛，并因此而感到滿足，但這樣的感覺沒有維持多久。渥倫斯基很快就覺得心靈產生一種難以滿足的欲望，一種百無聊賴的情緒。回俄后，一方面他焦急不安地尋找事情做，用來填補日常生活的空虛；另一方面又重新產生了對過去的興趣、習慣、愛好的向往，這些成為他與安娜關系中逐漸發展的危機之一。

敏感的安娜不可能不會注意到，再加上她為獲得愛情而付出的代價“拋夫棄子”也使她痛苦。隨著她對渥倫斯基的愛的加劇，以至極端，她越來越覺得渥倫斯基不愛她了，她們的關系也越來越疏遠了。

２．安、渥二人愛情觀的不同

拜倫說得好，“男人的愛情是男人生命的一部分，而女人的愛情是女人生命的整個存在。”尼采在他的詩集里也表達了同樣的意見，愛情這個詞，事實上對男人和女人表示不同的意義。女人對愛情的意義了解的很清楚，它不僅需要忠心，而且要求整個身體和靈魂的奉獻，沒有保留，沒有其它事物的顧慮。這種無條件的情況造成所謂的忠誠，這種情感是她惟一的存在。至于男人，假如他愛上一個女人，他需要的是從她那兒得到愛。因此，他要求女人遠勝于他自己的感情，假若有些男人，他們能完全放棄欲望，他們必定不是男人。”

渥倫斯基有著一般男人的特點。在與安娜沖破現實結合后，他與安娜一樣面對著世俗的壓力，他有著和安娜一樣的困境和困苦。他是一個有身份的男子，是社會關注的焦點，在功業上顯示了令人難以忍受的空白，他也深深地為那位過去在中等武備學校的同窗飛黃騰達所觸動。這種藏在心底的功名心及飛黃騰達的希望不時出現，雖然這種功名心一度為感情打敗，但最終它還是在渥內心潛伏著的。

渥倫斯基不屬于那種能夠一直走自己獨立道路的人。他雖然離開了一般的道路，但同時還傾心于習慣的生活方式。他困惑、厭倦，也煩躁了。他覺得“她整個身體變寬了．．．．．．他對她不那么愛了，．．．．．．”他每天沒辦法消磨16個小時：“像一頭饑不擇食的動物，不自主地研究政治，忽而閱覽新書，忽而從事繪畫。”［９］

所以，一般來說男人愛女人，僅僅是他生命中有價值的東西之一，他希望女人整個生活在他們的生命中，但并不希望為他而浪費自己的生命。安娜是渥倫斯基生命中有價值的東西之一，但他仍希望安娜有別的事。可對女人的情況卻相反，愛一個人就意味著要拋棄一切，只為她愛的人的利益而存在。安娜仍希望渥倫斯基仍像以前一樣不顧一切的愛她。她把所有的目光投注在渥倫斯基身上，她竭力把自己關在她愛的貝克中，但嫉妒增加了她的孤獨，她的愛情愈來愈茍求和自私，她生活的圈子愈來愈小。她想：“真是無可奈何。我把一切都寄托在他身上，因此我也要求他更多地為我獻身。他卻越來越疏遠我。”［１０］安娜這種自私的、瘋狂的愛加速了她的愛情悲劇。

“安娜的愛情復雜，騷動不安，這是‘惡魔’式的美，透露出一種看透人生而一意孤行的勃勃生氣，它讓人反復咀嚼而心靈顫動不已。”這種唯愛性使她的生命變得脆弱。［１１］

三、安娜作為女性的痛苦和自身的性格

１．作為女性的痛苦——現實“落差”和“母性”的痛苦

安娜在上層社會生活了近八年，在別人眼中她是令人羨慕的，有個好丈夫，并且她聰明、美麗、有內涵，是受人矚目的對象。后來為了追求愛情成了上流社會的衛道者們所宣布的，與她交往是有傷“正派”人的體面，凡是構成她生活的內容的東西，都成了辱罵的對象。雖然她對上流社會的虛偽荒淫嫉惡如仇，但她自身仍擺脫不了寄生階級的舒適享樂，幾乎所有的人都排斥她，她無人訴說，這種“落差”宛如從天堂掉進了地獄，而這地獄是她為愛情付出的代價。她與渥倫斯基結合前后，愛情給她心理上的“落差”真正讓她窒息。

作為母親，安娜酷愛與卡列寧共同的兒子，雖然她不愛自己的丈夫卡列寧。她選擇了“情”，但她內心永遠不會割舍那份母愛。她回到俄國后，雖然兒子近在咫尺，卻無權和他見面，這種與兒子分離之苦，越來越使她難以忍受。托爾斯泰以抒情和緊張的悲劇性而扣人心弦的寫安娜與兒子見面的場面，讓人深刻體會到安娜內心的痛苦。她作為一個母親而遭到譴責，說她為了“卑鄙”的情欲而不顧家庭責任，拋棄了兒子。雖然安娜是個不隨波逐流，蔑視世俗的人，但是這些都不能不使她對自己的追求產生懷疑。在安娜心靈深處，盡管她的感情非常強烈，她不能也無法拋棄兒子，在不安沉思時，她也會經常想起兒子。安娜承認：“沒有兒子，即使同我所愛的那個人在一起，我也不能生活”。［１２］安娜起初之所以不同意離婚，寧愿做一個“墮落”的女生和非法的妻子，正是因為離婚就意味著拋棄兒子。這種熱愛兒子的命運構成了她的痛苦，她的悲劇。

２．安娜自身的性格

安娜身上有著“情來于天，情歸于地”的單向性特性。安娜天資聰穎，她由于希望參與渥倫斯基從事的事情，輕而易舉地并且很快地掌握了各方面的知識。渥倫斯基常常就農業、建筑、甚至養馬、運動等方面的問題直接向她請教。渥對她的知識和記憶力感到驚訝，開頭還很不相信她，要她提出證據。于是她就從書本里找到需要的地方指給他看。但安娜并不想真正發揮自己的才能和力量，她本人似乎輕視這些。她的生活、思想都集中于“愛情”。這種“情來于天，情歸于地”的單向性加速了安娜的愛情悲劇。

安娜熱烈不安寧的靈魂點燃出她的潑辣、大膽的追求。渥倫斯基在莫斯科火車站遇見她時，便發現“她臉上有一股被壓抑的生氣，從她那雙亮晶晶和笑盈盈的紅唇掠過。她渾身上下仿佛都洋溢著過剩的青春活力，不自主地忽而從眼睛的閃光里，忽而從微笑中流露出來。”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從安娜的眼睛就真切地反映了當時安娜復雜的內心，不安的靈魂，這種不安的靈魂必定會促使她做出違背世俗、驚人的舉動。她向卡列寧表露自己的內心后，病態地感到自己的地位模糊不清，并對他的虛偽表示憤怒，這又表明了安娜性格中的另一個側面：敢作敢為的性格和厭惡一切偽善。這完全不同于當時上流社會家庭所流行的，安娜公開地與整個社會發起了挑戰。她的性格使她不會虛偽，不會沉默，但這也構成了她的悲劇。

安娜性格中的不惜代價，不會做絲毫遷就、妥協和通融的性格，最終窒息了她的愛情，使她走向了死亡。“安娜低下頭，摩弄著頭巾的纓穗，她臉上閃耀著明亮的光輝，但這不是愉快的光輝——是令人想起黑暗里可怕的火災的火光。”［１３］這也是一種狂野的可以席卷一切的力量，以這樣的性格是不可能回到渥倫斯基身旁的，這種慘烈有報復渥倫斯基的意味，有反抗整個社會的意味，有追求愛情的意味這種性格都是她堅毅、勇敢、執著的特質，但從另一個方面看，這樣的性格也使她內在的生命單薄而脆弱，注定了她的愛情悲劇。

參考文獻：

[1][3][4][5][6][8][9][10][12][13]：［俄］列夫·托爾斯泰．安娜．列卡尼那［Ｍ］．楊楠．北京燕山出版社．2002年8月第1版。

[2]瓦希列夫．情愛論［Ｍ］．三聯書店出版社．1984年。

[7]弗洛伊德．愛情心理學［Ｍ］．作家出版社．1986年第二版。

[11]劉燕萍．從俄朝民族文化心理看安娜和春香愛情追求之差異[Ｊ]．外國文學研究．1996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