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彪西《亞麻色頭發的少女》音樂分析

摘要：本文以德彪西的鋼琴小品《亞麻色頭發的少女》為例，從調性構建、和聲色彩變化以及旋律展衍發展諸方面，分析了“滲透運行”激發的運用，從而管窺德彪西的創作思維、技巧和理念。

關鍵詞：印象主義；滲透運行；和聲色彩；旋律進行

一、作者簡介

克勞德·德彪西（Claude Debussy），（1862——1918）8歲學藝于肖邦等名家，11歲進入了巴黎音樂學院。在他22歲時獲得了備受人們珍視的羅馬大獎，法國印象主義音樂的創始人，音樂發展史上重要的改革者之一。他的音樂作品具有法國音樂細膩、精致的特點，同時又對十九世紀盛行的浪漫派音樂大膽革新。德氏被認為是法國有史以來最優秀的作曲家，是法國鋼琴音樂的最優秀的創造者和最富有創造性的藝術家之一。他代表了從浪漫主義到二十世紀音樂的主要過渡時期。

Impression，這個英文單詞有“印象、感想、感觸、模糊的觀念、影響”等涵義，而印象主義（Impressionism）作為19世紀文學和藝術（繪畫）的一種創作表現方法，則是由Impression衍生而來的。后來，在象征主義詩人魏爾立和馬拉梅以及印象畫派的影響下，以德彪西為代表的印象主義音樂便也應運而生了。“魏氏、馬氏用詞語來產生色彩——詞語的選擇、流動和安排，莫奈用顏料，而德彪西用音樂”，菲爾·G·古爾丁如是說。這正是印象派音樂的重要特征。德氏提出了音樂中光和色彩的新理論，不同樂器的演奏使聽眾感覺到“不同的音色”。他發明了以前被認為是不協和和弦的和弦連結的新方法，并利用它們來產生精美絕倫的和聲和光彩效果，制訂出了一些旨在表現轉瞬即逝的感覺和微妙、漂浮不定的情緒的新規則。他沒有按照歐洲傳統的大小調體系，而是采用了具有東方色彩的五聲性調式，這是德彪西在調式體系上的一大創新。

德彪西在形成他獨特的光和色彩和聲風格特色的同時，也在結構領域進行了不懈努力和變革，從而得以形成可以體現印象主義音樂本質，能夠表達德氏對“印象”追求的獨特曲式思維和結構形態——印象結構，其特征為：以印象（直覺）體驗的瞬間性質為依據，以模糊、朦朧的色彩感觸為特色；以具有意識流化的展衍方式為過程。其印象結構的形態表現為：主體旋律性格的淡化，短句主題和動機的廣泛運用；結構生成上的“滲透運行”和“復合拼貼”；和聲功能性句法的淡化和向色彩性和聲邏輯的轉換；在結構整體上的非平衡性、多義性以及“散體形態”同“結構聚合力”的結合等各個方面。

他在“鋼琴創作上格外敏銳的才思使他屢屢獲得靈感并在音樂的道路上逐步樹立自己獨特的風格”。《前奏曲》則集中體現了他的這種風格，可以說是“德彪西一生鋼琴作品的精華之作，是德彪西音樂的代表”。《亞麻色頭發的少女》便是《前奏曲》集第一集中的第八首。

二、作品簡介

《亞麻色頭發的少女》一譯《金發女郎》，是法國印象派作曲家德彪西的一幅音樂肖像畫小品，是一首鋼琴序曲，創作于1910年。標題出自法國詩人勒孔特·德·里爾曾有一篇同名詩，內容描寫的是“坐在鮮花的越橘樹從中的遙遠愛人的溫雅和嫵媚姿態”，作者從此詩中獲得創作靈感。并充分發揮了其印象主義風格的創作技法，向我們展現了一個純樸、美麗、溫柔卻又朦朧仿佛是在幻境之中的少女形象。

全曲共三十九小節，3/4拍，演奏時間也不會超過兩分半鐘，但正是從這首短小的鋼琴小品里面，我們卻能管窺出這位印象派大師的創作思維、創作技法以及創作理念。

德彪西通過五聲音階性質優美的旋律和色彩柔和的和聲，可以使我們聽者感受到一位外貌美麗、性情溫柔、可愛的少女形象。在充滿了動人心弦的極具魅力的旋律中表現出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少女型的感傷。這首短小而又抒情的前奏曲，清新、恬靜、優雅而充滿活力。曲中所描述的少女形象活龍活現，她的內心世界也不是神秘的，而是富有活力的，猶如少女歌唱的清晨那樣質樸、溫暖，沐浴著陽光，充滿著光明和幻想。

三、音樂分析

這首短小精美的鋼琴序曲結構非常完整，線條十分清晰，很富有歌唱性，曲式結構為三部曲式。但它卻不同于傳統的三部曲式。A部分從第1小節到第11小節，大體可看作是呈示部。A部分又是由aba1的4+3+4小節的較小的對比性樂句構成。第三句是第一句的再現。再現時僅僅在開始兩小節增加了兩個由全音音符構成的和弦，其它無變化。第二句有程度不大的對比，結束于平行小調的大主三和弦，其他兩句都終止于主和弦。

A句為主題的顯示。主題材料以波浪形的連續的三度音程的下行、上行為主，左手低聲部開始的五拍半的休止使少女的形象呼之欲出，躍然紙上。三度音程的下行、上行音階進行，向我們展示的是少女的波浪一樣、亞麻色的頭發，加之3/4的節拍，使頭發飄逸的動感加強，更生動、形象。開始的力度為“P”和Sans rigueur（不要太強、太有力度），表情為“Tres calme at document expression”（非常平靜地、溫柔地表達、傾訴），這些又都似乎在向我們展現了一位曲線優美、婀娜嫵媚、栩栩如生的少女形象（這里用印象派的音樂來表現少女形象應該是恰到好處的）。這位少女又似乎給人以溫柔典雅的感覺，又宛如戴望舒筆下的那位撐著油紙傘，彳亍在寂寥的雨巷，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又或許……因為音樂是想象的藝術，加之用印象派的技法來表現，則平添了幾分遐思的空間，不止是作曲家，更是凝聽者，遐思者，可以想象少女的形、神、體態、語言甚至舉止，因為音樂賦予了我們這種權力，不是嗎？

樂曲的B部分從第12節開始。先是將A段a部分的第10小節的下行材料變為上行，接著發展到第13小節的高音區并下行進行，所用的材料是A段第10小節的高八度材料，從而將B段的開始部分與A段的結束部分有機融合在一起，這就是德彪西的“滲透運行”發展技法和印象思維理念。

所謂的“滲透運行”，就是強調主題和段落如流水一般無間隙地、圓滑地、順暢地、無聲無息地滲透到音樂里而衍生發展。因此，這種滲透的流體，自然會形成模糊不清、欲斷還連、欲連卻斷的感覺。

B段在A段的Cédez（減慢）部輕柔的進入，進入后又漸強，后又在第13小節“P>”持續了一小節，在第14、15、16、17小節都有類似的情況，第15小節的trés peu（更輕柔地），似乎表達的是少女欲說還休、欲罷不能的思緒。這種情緒的表達又與“滲透運行”的表現手法水乳交融、渾然一體，有化神之妙感；這幾小節的音樂又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少女的亞麻色頭發被微風吹佛，飄飄蕩蕩，風起而舞，風止而息的情態呢？

B部分音樂繼續進行，在經過了第16小節的模進和下行后，第18小節由原來的bG大調轉到了bE調上，并在第三拍引進了be—c—be 的三度進行音調，第19小節開始力度有了些變化，un peu animé（有些生氣、活潑些）。這些新因素的引進和力度的變化一直持續到第23小節，加之第21小節的“

再現部的A是從第27小節開始的。然而，在真正的A再現的前面已經反復出現了A的因素，例如第22小節后半拍的下行進行，24小節到27小節的材料，更加接近主題A，調性從24小節已經回到了主調bG大調上，這從而又將B段的尾部同再現段A’交織在一起。更加充分體現了德氏“滲透運行”技巧運用的嫻熟，可謂爐火純青，妙哉，美哉。

再現部（A’）在B部分的Cèdez（減慢）、très dous（更加輕柔、安靜）和“PP”的力度里進入，主題在高八度的主和弦分解下奏出，而低聲部則由強度為“PP”的持續三小節的下屬和弦來代替呈示部A的五拍半的休止。第31小節三個音由呈示部A第3小節第一拍的順序節奏放寬變化而來，而第32小節的材料則是由第13小節第2—3拍變化了幾個音后放慢而得到的，第33—35小節的內容則基本上是由呈示部A的第14—16小節變化發展而形成的，在力度上變得更加輕柔，perdendosi（消失，越來越輕，直至完全消失的），力度上的35小節的雙音四度上行走句好似少女的終于沒有說出的心緒隨風消逝在遠處，又恰如少女隨著風而漸漸遠去，終于消失在無盡的海天之際……

德彪西的“滲透運行”的發展手法使某些音樂作品有意用前段尾部材料來作為后段的開始，首尾相接，蔓延衍生而去。有時再加上適當的連接、過渡，將段落間隙加以填平，使段落間的界限變得模糊，有時帶再現的作品再現時在主題再現的前面，以和聲、色彩、旋律變化等手法使主題因素提前出線，從而使全曲錯落間隔有致，連續滲透運行，體現出德氏發展衍生樂思的思維理念和技法。

德彪西是位優美的旋律大師，但他的旋律美卻不同于他人。他的旋律不同于古典音樂那種長句的旋律。他不重復和發展浪漫派作曲家的短小動機的手法；相反地，德彪西使用了短小旋律的片斷，它們像彩色的玻璃片嵌合在一起，表現音樂所有的那種朦朧閃爍和難以捉摸的內容和情緒。在這首小品里的A部的9—112小節，尤其是B部分的16小節一直到23小節，幾乎都是這些短小旋律的不規則片斷。

麻雀雖小，五臟俱全。從對這39小節鋼琴小品的樂分析里，我們可以管窺德彪西及其印象派音樂里面的理念、思維、技法、特征。一葉落而知秋也。

德彪西終身致力于音樂創新，開創了嶄新的音樂時代，打破了浪漫主義的統治地位，對音樂發展做出了巨大的貢獻。《亞麻色頭發的少女》屬于他晚期的作品，印象主義風格已經完全成熟。他在調式、和聲、節奏上的大膽革新為之后二十世紀音樂作了初步的探索。斯特拉文斯基就說過：“我們這一代音樂家以及我自己多歸功于德彪西。”而現今，他的創新精神對我們仍具有啟示作用。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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