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西游記》和《天路歷程》是兩部在世界上影響很大的著名小說。兩部作品雖然在創作年代、宗教背景、作品篇幅等方面都有很大差異,然而不容忽視的是,這兩部作品在故事情節、內在涵義以及表現手法上卻有著驚人相似之處。研究這兩部作品的契合點對于我們探討世界文學的共性意義深遠。
關鍵詞:情節;涵義;手法;吳承恩;班揚;契合點
《西游記》是一部在中國家喻戶曉的神話小說,由我國明朝作家吳承恩創作于十六世紀,作品規模宏大結構完整,主要描寫了唐僧孫悟空師徒去西天取經,不畏強暴,一路降妖伏魔,終于取得真經,功德圓滿。而《天路歷程》則是由英國作家約翰·班揚于十七世紀創作的一部寓言體小說,問世以來曾被翻譯成80多種語言,風靡全球,還成為閱讀人數僅次于《圣經》的宗教著作。作品描寫的是名為基督徒的主人公歷經千難萬險、克服了重重困難、抵御了各種誘惑,最終奔向天堂的過程。兩部小說的創作時間相差近百年,兩位作者的個人經歷也不盡相同,小說的宗教背景和創作形式也有很大差異,然而,值得注意的是,這兩部作品在故事情節、內在涵義和表現手法上卻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這些契合點往往可以使讀者在閱讀其中一部作品時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另一部作品。兩部小說,時代各異,中西有別,卻能夠相互輝映、相互印證,這在浩瀚的世界文學寶庫里并不多見。那么,究竟這兩部小說有哪些共同之處呢?現在,本文就從作品的故事情節、內在涵義和表現手法三個方面來考察一下它們的契合點。
一
首先來看一下這兩部作品的故事情節。不論是唐僧師徒去西天取經還是基督徒等人奔向天堂,兩部作品描寫的都是一段崎嶇坎坷、妖魔擋道、誘惑叢生、千難萬險的旅程。 唐僧師徒一行一次次身陷囹圄,一次次面臨絕境,“黃風嶺唐僧有難”,“唐三藏路阻火焰山”,“黑松林三藏遇魔”,唐僧師徒屢遭磨難,有時連一向足智多謀勇往直前的孫悟空都深感氣餒。例如,當唐僧師徒途徑平頂山蓮花洞時,洞中的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為了長生不老欲捉住唐僧吃其肉,他們使出各種計謀,用“移山倒海”法術,調來須彌山、峨眉山和泰山壓住孫悟空,把唐僧、豬八戒和沙僧捕獲綁在洞中,這時就連能夠上天入地、呼風喚雨、具有七十二變法術神通廣大的孫悟空都“珠淚如雨”,連聲嘆息“可憐,可憐”。最后在山神、土地與五方揭諦神眾的幫助下,在天神的護佑下,孫悟空掣鐵棒,惡戰二魔,使盡千般解數,苦苦廝殺,戰勝妖魔,救出唐僧,化險為夷。《天路歷程》中的情節十分類似,基督徒等人的旅途也是險峻曲折,妖魔擋道,幾番陷入險境,“灰心沼”中的痛苦掙扎,“死蔭谷”里令人毛骨悚然的鬼哭狼嚎,“浮華集”的各種引誘考驗,“疑堡”里的絕望巨人都沒能阻擋他們前進的腳步。路過“屈辱谷”時,基督徒遇到了兇惡猙獰的魔王,“這怪物可怕極了,他像一條魚似的長著滿身鱗甲,那是他引以為自豪的東西。他長有惡龍那樣的翅膀,跟熊一樣的腳,像獅子一樣的嘴巴,肚子里還冒著一團一團的煙火”。(《天路歷程》,P.84)由于基督徒不屈服于魔王的淫威,兩人便開始了一場惡斗。魔王發出可怕的吼聲,向基督徒投來一枝枝火槍,基督徒拔出利劍,拼命反抗,這場格斗持續了大半天,魔王步步緊閉,基督徒幾乎筋疲力盡,眼看基督徒命懸一線,突然峰回路轉基督徒看準時機,敏捷地伸手抓住利劍,給魔王致命的一擊 ,最終脫離險境。
在描寫旅途艱險時,兩部小說的作者不約而同的插入了一些甜蜜的誘惑,以考驗主人公的決心。在《西游記》中,美麗的西梁國女王,“眉如翠羽,肌似羊脂。臉襯桃花瓣,鬟堆金風絲”,(《西游記》P. 700)女王愿意一國之富,招贅唐僧為夫,“坐南面稱孤”。但是,女王雖“甚于昭君美貌,賽過西施”,“柳腰微展鳴金佩,蓮步輕移動玉肢”,(出處同上)也未能動搖唐僧西天取經的決心。《天路歷程》中也出現了相似的情節。例如與基督徒同行的忠信就受到了名為淫蕩的美女的誘惑,“她糾纏不休地一定要我跟她去,答應使我得到各種各樣的滿足。……我閉上眼睛,以免自己被她的美貌所迷惑”。(《天路歷程》 P. 102)在路過“艱難山”時,忠信遇到了一位名叫亞當第一的老人,老人極力挽留忠信,讓他做“歡樂的工作”,吃世界上所有的山珍海味,并以自己的三個女兒相許,最終還會成為他的繼承人。但是書中的主人公用頑強的意志抵御了各種誘惑,最后終于到達了目的地。由此可見,《西游記》和《天路歷程》的作者在情節設計方面都頗具匠心,用生動的手法表現了主人公威武不屈、富貴不淫的決心。這樣的情節的巧合不僅僅與作家各自的宗教信仰有關,更是文學藝術創作手法的契合。
二
其次,探討一下兩部作品中內在涵義的共同點。兩部小說的表層涵義是不言而喻的。唐僧師徒歷經千辛萬苦,為的是取到真經,修成正果;而基督徒一行人的目的是逃離“毀滅城”,入窄門,進天堂。然而,拋開作品的表層宗教涵義,兩部作品都在不同程度上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狀況,字里行間都流露出作者對他們所處的時代的不滿和批判。《西游記》相當深刻地揭露和斥責了封建社會的黑暗腐朽和統治階級的昏庸殘暴。小說里的妖魔鬼怪往往與天上的神仙菩薩有關系:例如,比丘國的國丈原是天上壽星所騎的白鹿,平頂山的金角大王和銀角大王是太上老君看金爐和銀爐的童子,陷空山無底洞中的老鼠精是李天王的義女。他們來到人間為非作歹,每當孫悟空欲將他們置于死地時,他們的主子就會出來“收服”,保護起來。作者可以描寫的這層神仙與妖怪的關系,實際上反映了封建社會里統治階級上下勾結、肆意欺壓百姓的社會狀況。即使是唐僧師徒歷盡磨難,到了西方“極樂世界”,也因為“不曾備得人事”,阿儺和伽葉二尊者便“肯才作弊”,不愿白手傳經。唐僧只得把那只“沿途化齋”的飯碗紫金缽盂獻了出來。 天上的神仙如此,人間的帝王更是如此。他們不是崇信邪教,涂炭生靈,就是沉迷女色,腐敗無能。難怪在小說第四十五回孫悟空安排天神布云、打雷、下雨時,特別命令雷公鄧天君說:“老鄧仔細替我看那貪贓壞法之官,忤逆不孝之子,多打死幾個示眾!”(《西游記》,P. 589)《天路歷程》中,作者對當時英國社會狀況也有類似的憤慨。例如,在基督徒和忠信趕往天堂的必經之路上,有一個被稱為“浮華集”的集市,“集市上賣的是各種各樣浮華的東西,并且終年不散。因此集市上賣的都是此類東西:房子、地皮、職業、職位、榮譽、升遷、爵位、國家、王國、欲望、快活以及各種享受,如娼妓、鴇母、妻子、丈夫、兒女、主人、奴仆、生命、獻血、肉體、靈魂、金銀、珍珠、寶石等。”(《天路歷程》P. 129) 而且作者寫道,在這個集市上有大大小小的許多街道:英國街,法國街,意大利街,西班牙街,地過節,均出售各類浮華物品。讀者可以清楚的感覺到這不僅僅是對英國社會而且是對整個歐洲社會的那種追逐名利、浮躁不安、華而不實、虛假偽善的社會風氣的影射。當基督徒和忠信提出“我們買真理”時,便遭到眾人的嘲弄、侮辱、責罵甚至毆打。隨后兩人被捕,并接受了所謂的審判,而整個法庭卻是一幫烏合之眾,法官的名字叫“仇善”,證人有“嫉妒”,“迷信”和“馬屁精”,審判團里有“盲目先生,無用先生,惡意先生,縱欲先生,放蕩先生,任性先生,傲慢先生,敵意先生,說謊先生,殘暴先生,恨光先生和執拗先生。”可憐忠信被這樣的審判團判為有罪,被殘忍地處死。這一章節明確無誤地表現了作者對當時英國的司法制度的痛恨和譴責。
兩部作品地作家如出一轍地對他們所生活的社會表現的仇視與他們相同的個人經歷不無關系。《西游記》的作者吳承恩生活在明代中葉,出生在一個由文職小官吏而淪為小商人的家庭。吳承恩在科舉場上很不得志,四十多歲才得了個“歲貢生”,所以境遇凄慘,生活貧困,再加上他性格倔強,不肯阿諛奉承,常常遭到一些勢利之徒的笑罵。科場的失意,官場的腐敗,讓吳承恩深感世態炎涼、社會黑暗,縱然他才華橫溢、志向高遠,最終絕意仕進,拂袖而歸,棄官返鄉。《天路歷程》的作者約翰·班揚也有相似的經歷。班揚出生于一個補鍋匠的家庭,一生窮困潦倒。因反對王政復辟,竭力宣揚清教徒的信仰,為此被囚禁長達十二年之久。《天路歷程》正是他在獄中寫成的。人間的不平,經歷的坎坷令兩位作家向往能像孫悟空那樣富有斗爭精神,鬧天宮,闖龍宮,戲神仙,斗妖魔。能像基督徒那樣沖破層層阻力,擺脫人世煩惱,遠離黑暗邪惡。因此他們的作品就成了他們情感的宣泄和寄托,作品中對社會的抨擊正是作者對他們所處的那個時代的反抗精神的真實寫照。
三
再者,兩部作品在表現手法的選擇運用上也有殊途同歸的效果。兩位作家都避開了直接使用“傳統小說”這一更貼近現實的文學體裁,吳承恩的《西游記》是一部神話小說,而班揚的《天路歷程》則是一部寓言體小說。神話與寓言成分的溶入似乎讓小說的內容與讀者若即若離,既虛無飄渺又似曾相識。小說中的人物既遠在天邊又近在眼前。然而,細細品來,正是神話和寓言的形式才更加清楚地彰顯了作者的精神世界和理想愿望。《西游記》里的孫悟空變化多端,一個筋斗能翻出十萬八千里,那枝金箍棒一會兒變得碗口粗、數丈長,一會兒又變得小如繡花針,甚至可以放進耳朵里。一路上他斬妖誅怪,為民除害,機智、樂觀、意志堅強,富有斗爭精神和無窮的本領,這個人物恰如其分地抒發了作者吳承恩的政治理想和抱負,酣暢淋漓地表現出作者在人間無法實現的愿望。班揚在《天路歷程》中采取了寓言體裁,直接用人物的姓名來代表人物的特性,愚蠢、懶惰、傲慢、虛偽等一系列描述人格特點的名詞成了書中人物的姓名。作者運用這種方法明白無誤地向讀者揭示這些人類的缺陷和弱點,已達到他說教感化人們的目的。
《西游記》與《天路歷程》兩部作品在很多方面千差萬別,在人物刻畫、情節變化、作品基調以及篇章規模方面《天路歷程》遠不如《西游記》:《西游記.》中的人物大都栩栩如生,而《天路歷程》中人物形象略顯蒼白;《西游記》的情節復雜曲折、跌宕起伏,而《天路歷程》的情節簡單直白;《西游記》的作品基調幽默詼諧、樂觀明朗,而《天路歷程》的基調沉悶抑郁;《西游記》揚揚灑灑八十多萬字,篇幅宏偉,而《天路歷程》只有區區十幾萬字。然而,兩部作品的相似處與契合點不容忽視,因為這些相似處和契合點不僅僅是各民族文學特色的反應,更是世界文學共性的體現,它們代表的是整個人類的共同心聲。
注釋:
文中引語均出自吳承恩的《西游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980,和約翰·班揚的《天路歷程》,趙沛林、陳亞珂譯,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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