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琴演奏中“心”的概念,它包含著情與理兩方面的內容:一定要自然地出乎內心;同時,鋼琴演奏的控制、布局、安排,又必須思之于心,即一定要以心之思、心之智,約束自己的演奏風格的純正。
情與理,在于“精心”、“專心”、“全心”地對待演奏中的一切,尤其在情、理兩個方面,以及與理的相互關系。
一、熱情。與任何藝術表演一樣,鋼琴演奏必須要有熱情:自然的熱情,適當的熱情,真實的熱情。完全沒有熱情的、機械式的、冷漠的演奏,盡管風行一時,但終究不屬音樂之根本。從有錄音為佐證以來,本世紀的演奏風格曾走過一段“之”字形的道路:第二次世界大戰前的浪漫作風,充沛的激情,自由的處理,狂放的表演,不受任何約束的過于夸張的藝術表現,是一代才氣洋溢卻無拘無束的浪漫主義鋼琴家的特征。五六十年代,情轉向理,不帶個人感情的、完全忠于原作的、冷靜甚至有些冷漠的處理、電腦一般準確的技術,是20世紀中期演奏風格的特點。但此風不過二十來年,又被新的潮流所代替。這就是在充分學術依據的“理”的基礎上,恰當地、有控制地注入演奏者個人情感的做法。事實上,每種不同風格范圍在情與理的關系上、在情感的表達方式上均有所差別。因而,熱情必須恰當,必須由作品所屬的基本風格范圍的特征,作品本身的特殊性質以及演奏者本人的美學觀念與品嘗趣味所決定。例如古典主義時期的作品直率地表現著作曲家內心的熱情,但這種熱情仍主要與追求至善盡美的結構的均衡性相聯系,所以仍然是有控制的,不是毫不受拘束的奔放不羈的激情。但無論何種熱情都必須動之于心,感之于心,發之于心。只有從內心深處自然流露的熱情才不是矯揉造作的,才不是虛假的,才是真摯的。因此,要在演奏中灌注熱情,唯有用心去體察音樂,使內心的感受與音樂完全溶化為一體,仿佛音樂便直接從心中流出。只有做到這一點,演奏中的熱情才會具有生命的價值。
二、想象。心乃小宇宙,是人的思想、幻想、想象所能自由翱翔的天地,莊子思想中最引人入勝的就是“游心”。因為,能夠在想象的廣闊天地里自由馳騁的不是人的軀體,只能是每個人的心。故而“乘物以游心”、“以出六極之外”、“以外壙壤之野”,上天入地,無所不至。鋼琴演奏的至境大概也正在演奏者處于半迷半醉之態,任憑想象自由飛翔之際。
為了揭示音樂的內涵與意境,演奏家需要豐富的想象,在想象的宇宙中馳騁。各人可能有各人的想象,所產生的意境也十分不同。這絕不可能有統一的定規。每人的習慣也不同,有的演奏者喜歡在演奏的同時,心中出現某些具象的聯想;有的卻不習慣或不愿意想象,他們只專注于音樂本身所造成的意境之中,感受這種意境在心靈中引起的感應。
聯想與想象,在演奏者的內心世界中是無邊無際的。這是最大的自由,不受任何人或任何原則的約束。同時,它也需要建筑在演奏者對于歷史、文學、繪畫、詩歌、戲劇乃至美學、哲學的豐富知識背景的基礎之上。許許多多鋼琴作品本身即與特定的文學、詩歌、繪畫作品或者歷史性相聯系;有的即使沒有直接關聯,卻在風格、情趣、內涵上有著錯綜復雜的相互影響與千絲萬縷的相互聯系。
在外部肌體的運動狀態下,要保持內心的寧靜。倘若心靈隨肌體的運動而浮動,不但不能達到自由的想象與神馳,反而會由于心浮神躁而破壞音樂的意境。只有靜心,才能游心。在心境保持寧靜的條件下,思緒紛飛,遐想聯翩,必將給音樂帶來無限生機。
三、控制。優秀的鋼琴演奏不僅需要充沛的熱情與豐富的想象,而且需要嚴密的控制與精心的設計。控制與設計都需要心思。鋼琴演奏需要全方位的控制,不僅對身體各部位動作的控制,對音樂記憶的控制,對表現方式的控制,而且包含著演奏者對本身情緒的控制。
演奏動作是個連續的整體。在一首樂曲中,從一個動作到下一個動作之間必須有適當“弧線”將其連貫,而不能突然中斷。用心地控制動作,準確無誤地把每個動作連貫起來。
對記憶的控制,音樂的記憶大不同于文字記憶或數字記憶。音樂記憶是符號、音響、動作與位置的綜合記憶,這需要演奏者全身心的貫注,精神的高度集中,這也是“心”的控制。
對表現的控制則要求演奏者恰如其分地把演奏控制在風格所規定的范圍之內,既不能無味,又不能過分。這種對表現方式的控制的基本點是讓第一流的、真正優秀的演奏在演奏者心中不停頓地流淌,讓它成為對演奏的主宰,對情緒的控制完全屬于心理范疇的課題。情緒的波動與不穩定常常可能形成危害演奏的主要原因。控制情緒,讓音樂如同說話一般侃侃而談、娓娓動聽地進行下去,才能從音樂中獲取最大的樂趣。控制,同時還表現在對樂曲整體性的布局與設計,對音樂會節目順序的設計,以及在一個特定階段內為把演奏提高到一個新的境界和層次的戰略性設計。
總之,“用心”,意味著自然地迸發于心靈的熱情;自由地翱翔于新界的想象;嚴密地約束于心靈的控制。發之于心,操之于指,動之于身,體之于樂。內外合一,以內制外,是由指及心的更高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