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空的環境 自尊的生存

摘要: 本文由海明威的《一個干凈明亮的地方》的主題探討來揭示其哲學思想和世界觀。作者認為現實生活的本質是孤獨空虛，對此，人類要用希望和秩序來維持人格尊嚴，開拓、創建嶄新的生存意義和生存方式以對抗精神威脅，勇敢生活下去。作品展現了豐富深刻的哲學啟示。

關鍵詞：海明威；精神危機；虛無；自尊；勇氣

傳奇豐富的人生經歷造就了獨特的海明威，其藝術風格極具個性，哲學思想迥異。作家多數時候逗留在戰場，期間經歷了太多的流血、死亡、磨難與困惑，一再改變戰爭的態度。殘酷嚴峻的現實讓他感到“無論生活是什么或成為什么，先是暴力、痛苦、折磨和死亡。……且堅信，人類必須直面這一切。”[1]這體現了作家的存在主義哲學。存在主義者認為：“人一出生在這世上，孤獨、恐懼、荒誕就構成了存在的基本經驗。人既找不到他存在的原因和理據，也找不到出路，一切都是虛無。”[2] 觀其創作歷程可見作者基本上是個悲觀消極的虛無主義者，因為戰爭只留給他失望、沮喪和幻滅，使他基本上從否定、懷疑、負面的角度來形成人生觀、世界觀。他認為孤獨空虛是每個人現實生活的主旋律。在這世上，人的生命毫無價值，其生存毫無意義。作者以生活中人們無法擺脫的心靈孤獨與生存空虛為主題，探討了一個極重要的問題：人類應如何面對真實的精神危機，該怎樣生活呢？

本文初看文字情節簡單，但讀罷令人震撼，且韻味無窮。它通過三個人：一個清醒理智友善的咖啡館老侍者，一個急于下班的年輕侍者和一個富裕卻要自殺的老人來刻畫他們所面臨的孤獨空虛和其不同的生活態度，以此來體現作者對世界的態度和對人類生存的深切關注、探索與思考。與作者其它作品中的“大英雄、硬漢子”相比，本文主人公均是生活于現實中的普通小人物，這讓作品更有普遍的代表性。在文章后部作者借老侍者之口重復著“虛無縹緲”以表現時時廣泛存在于現實生活中的虛無：“毫無希望、親情與生活意義”。這其實揭示、否定了人們在資本主義社會及人類的整個生存境遇。如薩特的人本論所述：人在世界上的“存在”是自為的，既是“自在的存在”，又融合了一定的個人意志與主觀性，具有雙重性質。個人既不能真正超然物外成為純粹的意識，又不能完全融入外部現實而淪落為物。[3]所以自為的人處于自在的世界上，碰到的只是隔閡、限制與阻礙，體會到的只是反感、迷惘和痛苦。這三人陷于迷惘的存在中，被孤獨、空虛、絕望的情緒纏繞，生存沒有意義。

作品以一個典型的場景開頭：夜深了，老人在陰暗的樹蔭下久久地獨坐于空蕩的咖啡館到很晚。作者借深夜的環境氛圍來渲染他的孤寂，文中幾處提到的“晚”都有豐富深刻的寓意，既暗示老人風燭暮年的凄涼晚景，也象征黑夜、恐怖和死亡。隨處可見的虛無讓人迷惘、無助而難以睡眠。咖啡館外陰暗的樹影、漫無邊際的黑夜暗示了城市的混亂無序，強調了人在現實生活中的失落和處于精神荒原上的心靈空虛與無所適從。老人孤苦伶仃沒有親人，盡管富有卻虛空絕望得試圖自殺。對他而言，生活了無意義，金錢也彌補不了精神孤獨。作者充分發揮環境的作用，將文中三人滲透、融化其中，多級、動態、交錯地展示其活動、個性、內心感受與精神。作者含蓄巧妙地剖析了三人不同程度，或情感或生存意義上的空虛。

老侍者是介于老人與年青侍者間的特別角色。只有他能洞察別人的內心世界又能足夠清醒認識自己及現實生活。他體諒老人，知道他需要咖啡館來度過長夜和打發孤獨；能透過年青侍者表面短暫的自得滿足看出不為他本人所覺察的源于未來不穩定因素的精神威脅。他認為空虛也是許多年輕人的實際問題；覺得自己“除了工作什么都缺，……沒有信心，也不年輕了”。他太了解世界以致夜不能寐，但清醒者往往孤獨無助，他深切地感到：“虛無縹緲”對于他就是真實的現實和唯一的擁有。

盡管小說從不同角度和層次渲染了虛無縹緲的情緒與氛圍，但作者并未讓他的人物停留在迷惘沉淪中，進而積極論證了一個哲學命題：如何在這樣的世界里活下去？存在主義認為；“存在總是一種世界中的生存，處于一種限定或制約選擇的、具體的、在歷史上明確的環境中。”[4]存在就是重新認識自我以考問生存的意義與價值。“人在超越原有的價值淪喪而造成的烏有之后，有責任創造新的價值觀。”[5]孤獨烏有的實質就是讓人動起來，依靠自我擔負責任，將個人的尊嚴與價值體現在某種環境里的選擇行動中。人有希望、自由去自救與創造。主人公積極探索著新的生存意義與價值觀。從這點講，本文鮮明地體現了作家藝術創作中思想和風格的轉折。

富有其實孤獨的老人必須在他的老年去創造活下去的希望與勇氣，所以喝酒成了唯一的寄托或生活樂趣。他只在一家西班牙咖啡館里喝，講究那里的干凈，需要用那種明亮來對付黑夜以自慰。他總坐到最晚以獨自體會孤獨，以冷靜沉著的尊嚴直面人生的巨大空白與空虛。如侍者所說“老人很干凈，即使醉了，喝酒時也一點不滴，”雖然步履蹣跚離開，“但仍不失尊嚴。”生活在虛空中的老人努力去遵從、維護他的生存方式與個人準則：規范和約束自己，以其教養來體現一種優雅從容風度。作者利用人物的新特質清晰地重釋了他所主張的“存在主義”：在虛空迷惘的世界里，存在就是自我尊重，是精神上的克制忍耐和行動上的自律管理，孤寂的心靈需要這樣的人格尊嚴。

老侍者理解、善待老人，不愿過早關門而把他推進黑暗的虛無中，他知道老人想用咖啡館來重獲生活的勇氣、信心并體現存在的尊嚴。他本人“也喜歡在此呆得晚，和不想睡覺的及夜晚需要燈光的人在一起，”愿意向所有這樣的人開放。他知道孤獨空虛真實普遍地存在于現代社會中，是困擾所有人的精神危機。一切的虛無縹緲使人們的生活失去了意義與安寧。善解人意的他富有同情心，堅持為人們營造一個干凈明亮的酒吧，這是他的精神樂園，更是人們心靈向往之處。這亮在漫無邊際的黑暗、恐怖與空虛中的燈火象征著美好的秩序與活下去的希望，人需要它來重建生活的自尊與自信。它是人內心的一塊凈土，行為處世的“秩序”，一種能透視黑暗與虛空，能透視自己與他人的清晰光亮。正因為心中有了這光亮，老侍者才能將自己投入到茫茫夜色中，隨時準備去迎接無所不在的虛空。他在“堅持活下去”中，在直面人生的荒誕虛無中積極地為自己和他人創建秩序和美好，最終凝練出自信、堅韌、忍耐的“重壓下的優雅”精神，體現了正視現實的膽量，完成了勇敢的心理抗爭，賦予人生新的價值。他是真正意義上的優勝者。作者用這種從悲劇命運中閃爍出的崇高圣潔的光亮象征對付生存環境的勇氣、態度和方向，象征向自然爭取生存權利的不可征服的人的精神，只要精神在，就有希望。從而激勵人們在虛無中自強不息地生存下去，以展現在自然環境中偉大的人格力量。這是作者對“存在主義”內涵的新發現和開拓。

作者認為人類最終不能改變世界和環境，人生充滿苦痛、空虛與孤獨，是必然屈服于命運、注定失敗的悲劇。盡管個人在空虛中絕望地掙扎，不能避免死亡這最終唯一的現實，但應保持一種優勝者所有的“無所謂懼的風度”，“存在就應體面”。老侍者與老人生動塑造了海明威式的悲劇英雄形象，其不屈不撓的個人遵從、始終如一的孤獨守望體現出動人的精神力量。作者用人物的失望情緒與抗爭意識矛盾的并存，決不退縮的樂觀態度與必將失敗的悲劇命運交織來強化哲學色彩，肯定了面對現實時所展現的勇敢、堅韌與豁達的英雄精神，實現了對“存在主義”的超越。作者以暗夜開頭以空虛結尾，基于無意義的社會虛無，表明了對人類存在的迷惘及其出路的尋求過程，解答了人在沒有本質意義的虛無現實中怎么發現、解釋自身的存在并如何做出選擇且付諸行動的深層次命題。作品定位于超越時代的具有普遍意義的人類生存層面上，從貼切到位的人物形象中挖掘出人類面臨威脅與危機時生存的勇氣與信心。作者借助它來完成自身的再造，獲得更有意義與價值的新的存在。

參考文獻：

[1] BURHANS，CLINTONS S.Hemingway and Von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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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SMITH， PAUL， A Reader’s Guide to the Short 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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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薩特文論選[C].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1。

[4] The New Encyclopaedia Britannica， vol.7[C].Chi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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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張瑞華.存在:從迷惘到自由——海明威與存在主義[J].南京師大學報.2001，(1): 113—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