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草房子》是曹文軒純美小說系列作品的代表作。本文從對人性美的熱情書寫、對意境美的追求和對悲憫情懷的堅守三方面賞析《草房子》,希望借以領略曹文軒純美小說的唯美風格。
關鍵詞:純美小說;人性美;意境美;悲憫情懷
2005年江蘇少年兒童出版社以“曹文軒純美小說系列”為題出版了曹文軒的六部兒童小說,《草房子》是其中的代表作品,這些作品深受廣大兒童甚至成人讀者的喜愛。曹文軒小說的成功,我認為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他的小說寫得很美。對人性美的熱情書寫、對意境美的追求和對悲憫情懷的堅守共同構成了曹文軒純美小說的唯美風格。本文以《草房子》為例來賞析曹文軒的純美小說。
一、與人物相約,感受人性之美
人性美就是對人的本性的贊美和歌頌。在中國現當代文學史上,沈從文是一個獨特的作家,在《邊城》中,他用溫柔淡遠的牧歌情調,為我們描繪了一個人性皆真善美的湘西世界。在《草房子》中曹文軒為我們描繪了又一幅人性美的美麗圖景。
“禿鶴”原名陸鶴,是一個禿頂的孩子。上六年級的“禿鶴”認識到了自己的禿頂是同學們“戲弄”的對象,自尊心受到了很大傷害,做出了許多反常的舉動,甚至在“廣播操”比賽這樣的重大日子里,他索性把自己頭上的帽子甩向了天空,導致全校的廣播操失控,使油麻地小學丟掉了連續兩年的第一。他卻并沒有因此而感到快樂,因為同學們從此便遠離了他。離群的孤獨使他抓住了一次文藝會演時扮演壞蛋楊大禿瓢的機會,他用心地排練,恰當地把握角色,他的演出最終獲得了“全場掌聲雷動”的效果,他因此贏得了他人的尊重。在第一章的最后,作者這樣寫道:“純靜的月光照著大河,照著油麻地小學的師生們,也照著世界上一個最英俊的少年……”的確,禿鶴倔強的外表下有著一顆善良上進、熱愛集體的心,這樣一個活得有尊嚴的孩子,這樣一個戰勝了自我的勇者,理所當然就是一個最英俊的少年!
杜小康,曾經是蒸蒸日上的紅門人家養尊處優的孩子,可“竟在一天早上,忽然一落千丈,跌落到了另一番境地里”。為了重振家業,杜小康和孱弱的父親到荒無人煙的蘆葦蕩放鴨。在放鴨過程中,杜小康承受了常人難以承受的憂傷、疾病、寒冷、饑餓、還有無所不在的孤獨……終于盼到鴨子下蛋了,可不幸再次降臨,鴨群誤吃了別人家賴以生存的魚苗,鴨和船被扣,一腔心血付之東流,父親再次倒下……然而,杜小康,穩穩地坐在“草房子”門前擺起了小攤,并“溫和略帶著羞澀地向那些走過他身旁的老師、學生問好或打招呼。”杜小康從油麻地首富之家的“天之驕子”,經歷了人生的種種磨難,到最后成長為一個堅強的為家庭生計拼搏的男子漢,留給我們的是他戰勝磨難、不斷成長的人格魅力的閃光。
還有牧羊少年,細馬。他是一個過繼過來的孩子,本不招邱二媽的喜歡,可是在邱家遭遇水災一無所有而他被送走的時候,他又毅然決然地回來了,回到了油麻地,回到了他一直想逃離的養父母家。邱二爺病倒,他不顧嚴寒和手上裂口鮮血直流的疼痛艱難刨挖出大半筐白嫩白嫩的柳須做藥引子。 “到了中午,竹籃子里,已有大半下柳樹須子。那須子在這冰天雪地,一切生命都似乎被凍結了的冬季,實在是好看。那么白,那么嫩,一根一根,仿佛都是活的,……”邱二爺去世,邱二媽經受不了打擊,精神恍惚走失了。細馬一走七天到處尋找,終于帶回了干干凈凈的邱二媽。細馬又賣掉所有的羊到縣城治好邱二媽的病。我們看到,細馬長大了,成熟了,幼小的肩膀承擔起了這個連遭厄運的家庭。從他身上我們看到了不幸少年與厄運相拼時的悲愴與優雅。
還有紙月,一個人來去幾里路堅持上學,風雨無阻,不連累他人,又用一顆幼小稚嫩而善良柔韌的心默默給人以力量。還有桑桑,他以一種同情、關懷的心態對待別人的苦難,以至于當他面對自己的苦難的時候,所表現出來的是一份從容,一份堅強。
在被作品中的人性之美一次又一次所感動的同時,我們發現作品的語言也是那樣的優美。像那段對柳須子的描寫,當用心靈閱讀的時候,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白嫩白嫩的柳須子,還看到了生命的活力,看到了細馬的堅韌,看到了細馬對邱二爺的那份濃濃的親情……曹文軒用他優美的語言為我們營造的是一個又一個優美的意境,讀來有著和沈從文的《邊城》一樣的溫柔淡遠。
二、與文本對話,感受意境之美
意境是指文學作品或藝術作品中,呈現的那種情景交融、虛實相生、活躍著生命律動的韻味無窮的詩意空間。它講究的是人的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的交融互滲、虛實相生,并且特別重視人的生命情感的投注。正如宗白華所說“主觀的生命情調與客觀的自然景象交融互滲,成就一個鳶飛魚躍,活潑玲瓏,淵然而深的靈境,這靈境就是構成藝術之所以為藝術的‘意境’”。①《草房子》正是用其優美的語言、優雅的姿態、憂郁的情懷構筑著如詩如畫的意境美。
《草房子》的意境美不僅體現在我們剛才談到的自然景物的描繪上,也體現在故事情節的處理上。
在《草房子》中,作者花了大量的筆墨來描寫蔣一輪與白雀的美好戀情。蔣一輪是油麻地小學的老師,長得好,笛子吹得好,籃球打得好,語文課講得好……在桑桑眼里是一個完美無缺的人。白雀是油麻地的美人。白雀在田野上走總會把很多目光吸引過去。她就那么不顯山不露水地走,在人們的眼里,卻有說不明白的耐看。是小戲《紅菱船》將他們緊密地聯系到了一起。于是便有了荷塘邊草地上那動人的一幕。微風翻卷著荷葉,微微綻放的荷花立在月色下。帥氣的蔣一輪用迷人的姿勢倚在柳樹上,奏出悠揚的笛音。白雀在朦朧的月光籠罩下,動作格外的柔和。作品就這樣我們帶進了一幅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的意境之中。
小說里還有一個弱不禁風的女教師,她叫溫幼菊,她的房間有一個很特別的名稱,叫“藥寮”。在這間古樸雅致的小屋里,總是洋溢著一種讓人頭腦清醒的藥香……溫幼菊幽幽地給桑桑講述著她小時候的重病,艱難地治病,奶奶一天一天的熬藥,奶奶去世時留給她的“別怕”“別怕”的叮囑……桑桑一連幾個月在溫幼菊的“藥寮”中喝著奇苦的藥汁,耳畔縈繞的是溫幼菊悠長的無詞歌。桑桑得到了平靜和勇氣,得到了世界上最美好的善良,所以在病重期間依然美好地去看待一切,去想象明天。幾乎要人命的病魔讓作者以這么唯美的文筆詩意地傳達出一種寧靜之美祥和之美。
像這樣如和風、如細雨般的詩意描述在作品中隨處可見,這使作品有了一種使人感到陶醉而清新的意蘊,在這美妙的詩意書寫中我們只能深深地陶醉了。
《草房子》的故事發生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的江南水
鄉,是中國最貧困的一段時期。然而在作者筆下沒有滿眼的荒涼,沒有揪心的痛苦與辛酸;他也寫到了貧窮,寫到了苦難,但是他寫的是苦難中站直了的人們。曹文軒沒有刻意地去渲染苦難,而是把苦難當做了悠遠的背景,這是與作家的創作思想分不開的。
三、與作者相遇,領悟悲憫之美
曹文軒1954年出生于江蘇鹽城農村。“這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水鄉。……它參與了我之性格,我之脾氣,我之人生觀,我之美學情調”“窮雖然窮,但那段時光還是過得很有意思,很愉快的”②1974年,他考入北京大學中文系讀書,后留校任教,現在是北京大學教授、現當代文學博士生導師。水鄉的滋養給予他溫暖的情懷;貧窮的記憶又賦予他看待苦難的眼光;豐厚的學養成就了他關于悲劇的思想。
曹文軒說:“中國有悲劇,卻無悲劇精神。中國悲劇并非是在一種深刻的悲劇精神下對人生、對社會的思考,而常常出于一種本能,出于情感需要的宣泄。較多的是生活的悲苦,較少的是精神的痛苦。中國悲劇缺少西方悲劇的高貴和古典式的寧靜。西方悲劇最終產生的是震撼靈魂的力量,而中國悲劇僅僅流于悲苦感情的傾訴,最終缺乏崇高之美感。”③曹文軒在他用“感性的、直覺的、審美的”方式構筑的悲劇世界中,讓我們看到了悲劇后面的溫情與美麗,看到了作品蘊含的悲憫之美。“悲”是指慈悲,即對人間的苦難有一種博大的愛的眼光;“憫”指憐恤,是對人間苦難中的人并不輕視蔑視甚至可憐,是以感同身受的情感來看待。“悲憫”,就是用智慧寬廣的胸懷來憐恤同情苦海中的世人。禿鶴、杜小康、細馬、紙月、桑桑等無一不是悲劇的主角,但作品的可貴之處在于,他讓我們在悲苦的生活中感到的是震撼心靈的崇高之美。
自幼喪母的私生子紙月與外婆相依為命可以說是個苦命的孩子,但作家并沒有極力渲染、細致描畫這種苦痛,只是作為一個憂傷的基調,作為人生舞臺的一個背景。作家展示給我們更多的是紙月自身性格的堅韌、聰慧、善良和敏感。紙月不是靠眼淚賺取別人廉價的同情,而是以品行贏得了我們的欽佩。紙月留給我們的最后的印象是小辮上扎起了白布條,“兩眼汪滿了淚水”暗自和桑桑告別。這時,我們對她命運的擔憂和哀傷達到頂點。然而,在下一節看似隨意地我們知道了她的結局:“有人在江南的一座美麗的小城看到了紙月與慧思和尚(原來是紙月的生父)”。“江南”讓人聯想到富庶,“美麗”意味著祥和,到這里我們對紙月命運的哀傷不禁變得溫暖起來,作家對紙月的真摯的祝福躍然紙上。
作品中的秦大奶奶是一個固執得讓人感到古怪和可惡的老太太,她守護著艾地,在與油麻地小學對立的情況下,孤獨地生活著。然而,這位根性善良的老人,以兩次用生命為代價的“落水”贏得了人們的理解和尊重。第一次是為了救一個叫喬喬的女孩子。“那時,她正在看著她的雞在草叢中覓食……來不及爬下河堤,就撲了下去……”而第二次落水僅僅是為了油麻地小學的一只南瓜,卻再也沒有活過來。“給秦大奶奶送葬的隊伍之壯觀,是油麻地有史以來沒有的,大概也是油麻地以后的歷史里不可能有的。油麻地小學的老師和孩子們,一個挨一個地排著,長長的隊伍在田野上逶迤了一里多地。”作家以油麻地空前絕后的隆重葬禮來褒獎這位可敬的孤寡老人,因為對她的尊敬即是對生命的尊敬,對高貴人性的尊敬。
桑桑則在與死亡的抗爭中完成了他的成長。面對很難治愈的病痛,面對死神的招手,桑桑在溫幼菊神奇的藥寮與溫情的無詞歌,以及所有人誠摯的祝福與關切的目光中找到了生存的力量,學會了珍惜,學會了承擔。為了實現自己答應帶妹妹去看城的諾言,他不惜耗盡最后的一分氣力。“城墻項上有那么大的風,卻吹不干桑桑的汗。他把腦袋伏在城墻的空隙里,一邊讓自己休息,一邊望著遠方:太陽正在遙遠的天邊一點一點地落下去……”這個14歲的孩子讓我們看到的不僅僅是他對妹妹那份濃濃的親情,還看到了他對自己、對承諾的那份尊重,更看到了他直面死亡、正視生活的那份勇氣與堅強。
曹文軒說過:“我喜歡在溫暖的憂傷中蕩漾,決不到悲痛欲絕的境地里去把玩。我甚至想把苦難和痛苦看成是美麗的東西。正是它們的存在,才鍛煉和強化了人的生命。正是它們的存在,才使人領略到了生活的情趣和一種徹頭徹尾的幸福感。”④“這個世界上,除了思想,還有審美,這兩者都很重要。我一慣認為美感的力量,美的力量絕不亞于思想的力量。”這兩段文字有助于我們理解曹文軒的創作思想。在這個享樂主義泛濫的時代語境中,曹文軒胸懷悲憫之心,堅持對“苦難”的詮釋和思考,肯定“苦難”對于人生的價值,禮贊人心在面對“苦難”時所散發的光芒。他的創作目的是要少年讀者在所謂的悲情傷痛和苦難辛酸中,領略到由此而帶來的深厚內容,學會如何執著快樂,懂得如何面對生活,為少年兒童打下人性的底子!
注釋:
①宗白華,意境,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年,第160頁。
②曹文軒,《第二世界》,作家出版社,2003年,第298頁。
③徐妍,《與一位古典主義者的對話:曹文軒訪談錄》,益凡圖書館網站轉載。
④曹文軒,曹文軒兒童文學論集,21世紀出版杜,1998年,第18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