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物史觀由假說向實證的轉變

摘要：1846年馬、恩合著的《德意志意識形態》標志著唯物史觀已基本形成。但理論的創立并不等于理論的完成，在它未被驗證之前，仍只是一種假說。《資本論》的出版，標志著剩余價值理論的創立和唯物史觀的最終完成，從而實現了唯物史觀由假說向實證的轉變。

關鍵詞：唯物史觀；資本論；假說；實證

中圖分類號：B20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62X(2010)04－0060－04

科學活動的精神產物——科學概念、科學假說等是否具有真理性，是否正確地反映了客觀世界的真實面目，還需要科學實踐來檢驗。經過科學實踐，正確的科學概念和假說得到證實和確立，錯誤的則被證偽和摒棄。正是這種實踐驗證的客觀求實精神才使得理論的真理性得到保證，使科學理性真正具有力量，正因如此，它才成為科學。正如馬克思所說的：“在思辨終止的地方，在現實生活面前，正是描述人們實踐活動和實際發展過程的真正的實證科學開始的地方。”

馬、恩在批判黑格爾、費爾巴哈哲學的基礎上，以“現實的人”為自然歷史前提，以物質生產實踐為哲學邏輯前提，系統闡述了唯物史觀基本原理，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規律，進而創立了嶄新的世界觀——唯物史觀。但理論的創立并不等于理論的最終完成。實踐是檢驗認識真理性的唯一標準。無論何種理論，在被實踐驗證之前，它仍然只是一種假說。要實現由假說向實證的轉變，必須具備以下兩個條件：其一，假說必須相對正確；其二，要堅持假說與具體實踐相結合的原則，讓實踐來驗證。

一、唯物史觀作為一種假說：誕生過程及理論內容的科學性

在馬克思的唯物史觀創立之前，一切形態的歷史決定論本質上都是唯心主義的，都帶有十分明顯的機械論傾向。

馬克思、恩格斯從“現實的人”出發，以物質生產實踐為基礎，批判地吸收了黑格爾哲學的“合理內核”——辯證法思想，拋棄了它的唯心主義；批判地吸收了費爾巴哈哲學的“基本內核”——唯物主義思想。拋棄了它的形而上學(“當費爾巴哈是一個唯物主義者的時候，歷史在他的視野之外，當他去探討歷史的時候，他不是一個唯物主義者，在他那里，唯物主義者和歷史是彼此完全脫離的”，從而徹底克服了以往哲學家僅從人們的思想動機去研究社會歷史的局限性，努力尋找隱藏在人們思想動機背后的物質動因和經濟根源，從物質資料生產實踐出發解釋社會歷史現象，否定唯心史觀而創立了徹底的唯物史觀。“德國古典哲學從天國降到人間；和它完全相反，這里我們是從人間升到天國。”

《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把實踐作為首要范疇運用于哲學。徹底批判了費爾巴哈的人本學唯物主義，明確勾畫出唯物史觀的基本特征，是“包含著新世界觀的天才萌芽的第一個文件”。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恩結合人類歷史，從“現實的人”出發，以實踐為物質基礎，徹底拋棄了從“抽象的人”出發去考察社會歷史的觀點，轉而分析客觀生產過程本身，揭示了人和自然界、社會存在和社會意識、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的相互作用，系統地闡述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則和基本原理，得出了成熟的唯物史觀的核心理論，真正徹底地把唯心主義從歷史領域驅逐出去，實現了歷史觀上一次“壯麗的日出”。《德意志意識形態》的誕生，標志著馬克思的第一個偉大發現——唯物史觀的初步形成。《德意志意識形態》所確立的唯物史觀，后來通過《哲學的貧困》和《共產黨宣言》公諸于世。

馬、恩從科學的實踐觀出發，科學地解答了社會歷史觀的基本問題。指出“不是意識決定生活，而是生活決定意識”，因而徹底劃清了唯物史觀和唯心史觀的原則界限，認為“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這個前提是：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東西。因此第一個活動就是生產滿足這些需要的資料”，即說明了物質生產是整個社會生活乃至整個現實歷史的基礎，生產力是人類社會發展的最終決定力量，在此基礎上進一步闡述了“一切歷史沖突都根源于生產力和交往形式之間的矛盾”，進而科學地揭示了社會歷史發展的一般進程和一般規律。馬、恩正是依據徹底的唯物主義原則，分析了資本主義社會經濟形態，闡明了資本主義制度的產生、發展和必然為共產主義所代替的規律性。從而指出了無產階級的歷史地位和歷史使命，“在當前同資產階級對立的一切階級中，只有無產階級是真正革命的階級。其余的階級都隨著大工業的發展而日趨沒落和滅亡，無產階級卻是大工業本身的產物。”

二、唯物史觀理論與資本主義現實的對話：假說向實證科學的轉變

實踐是檢驗認識真理性的唯一標準。社會科學的檢驗不是隨意選取現實與之對照，科學對待理論的基本點是回歸理論所依據的事實，在此之前，唯物史觀實現了人類歷史上的方法論變革，但它仍是假說，作為一種關于人類歷史的理論，只有回到人類歷史中才能證實。“你們不使哲學成為現實，就不能夠消滅哲學。”“哲學家們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釋世界，而問題在于改變世界。”《資本論》的出版，不僅標志著剩余價值理論的誕生，同時也標志著唯物史觀的最終完成。

《資本論》運用哲學工具——唯物史觀對資本主義社會產生、形成、發展過程進行了科學考察。它是對資本主義危機問題做出科學診斷的學術報告，其世俗目標是尋找資本主義社會下一步發展的出路。如果在考察資本主義社會時唯物史觀能貫徹到底，并能得出資本主義的合理出路，則既是對唯物史觀的科學證明，也是對思辨假設的“徹底消滅”，即由思辨假設走向科學實證。事實證明，《資本論》實證地闡述了資本主義由來與未來及治病機理和藥方。正因為有此藥方，社會主義才由理性向往變為被證明是一個自然歷史過程的科學。正如列寧所說：“馬克思在四十年代提出這個假設后，就著手實際地(請注意這點)研究材料。他從各個社會經濟形態中取出一個形態(即商品經濟體系)加以研究，并根據大量材料(他花了不下二十五年的工夫來研究這些材料)把這個形態的活動規律和發展規律做了極詳盡的分析。……現在，自從《資本論》問世以來，唯物主義歷史觀已經不是假設而是被科學證明了的原理。”

首先，在《資本論》中馬克思以英國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為例，對唯物史觀理論的核心范疇——生產關系進行了完備的總體實證研究。

唯物史觀從最一般理論層面探討了生產關系概念。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批判了“真正的社會主義”者不懂得生產和消費的相互關系，指出生產決定消費；在《哲學的貧困》中，他反駁了蒲魯東將生產關系總體系的各環節割裂開來的做法，指出了生產對于分配、交換和消費的決定作用；而在《資本論》中，研究對象鎖定在生產關系，實質上就是資本主義生產關系。對于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研究。他又主要以英國資本主義經濟發展為例證。他說：“到現在為止。這種生產方式的典型地點是英國。因此，我在理論闡述上主要用英國作為例證。”在生產關系總體系上，馬克思不僅提出了一般原則——生產、分配、交換和消費“構成一總體的各個環節、一個統一體內部的差別”，且又以自身在《資本論》中對資本主義生產流通過程和總過程中的錯綜復雜關系的系統論述，為我們提供了如何貫徹此原則的具體范例，為唯物史觀提供了最完備的生產關系理論。

在《關于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強調要把對象“當作實踐去理解”、“從主體方面去理解”，從而也就突出強調了社會實踐的作用，要從主體方面去理解客體。對于社會實踐對象而言，須在把握其自然關系的基礎上進一步挖掘其深層的社會關系。在《資本論》第一卷德文第一版序言中，馬克思明確指出，他要在那本書研究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以及與它相適應的生產關系和交換關系。他認為，只有從資本主義經濟關系出發，我們才能弄清楚資本主義經濟現象過程，也只有透過資本主義經濟現象才能了解資本主義經濟本質。具體是通過分析勞動二重性(具體勞動和抽象勞動的統一)來說明商品價值二重性，通過商品價值二重性來說明商品二重性(使用價值和價值的統一)，從而創立了科學的勞動價值學說。在此，馬克思的勞動價值論所反映的歷史事實是，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不是直接的物物關系，而是通過商品生產和商品交換實現的物化的社會關系。因而，在《資本論》中，政治經濟學的任務不是簡單地研究商品及其運作過程，而是透過各種商品現象揭示人類社會生產關系的本質及其發展規律。如此，馬克思通過對資本主義經濟過程的政治經濟學的實證分析，最終證明了唯物史觀是科學的世界觀。

其次，在《資本論》中馬克思以商品研究為起點闡述的勞動二重性學說是對唯物史觀的人的生命生產的雙重性理論的經濟學實證分析。

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馬克思指出：“全部人類歷史的第一個前提無疑是有生命的個人的存在。因此，第一個需要確認的事實就是這些個人的肉體組織以及由此產生的個人對其他自然的關系。”“一切人類生存的第一個前提，也就是一切歷史的第一個前提：人們為了能夠創造‘歷史’，必須能夠生活。但是為了生活，首先就需要吃喝住穿以及其他一些東西。”因而也就決定了人類創造歷史的首要活動是物質資料生產實踐活動。這樣，在人類歷史前提確立的同時，人類生產對人類歷史認識的自然前提地位也同時確立。人類生產方式包括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盡管馬克思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對于“生產關系”概念還未明確使用，在很大程度上使用的是“交往關系”“交往形式”等概念，但卻明確提出“生命的生產，無論是通過勞動而達到的自己生命的生產。或是通過生育達到的他人生命的生產，就立即表現為雙重關系：一方面是自然關系，另一方面是社會關系”。如此，在再生產過程中，自然關系和社會關系被一并生產出來。對于人的生命生產的雙重性認識，后來則成了馬克思在《資本論》中分析勞動二重性的理論基奠。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盡管馬、恩已經在哲學意義上確認了對人類歷史研究的人口不是原則而是物質生產，從而確立了唯物史觀的基本原則，然而。對人類生產勞動的具體說明卻不是通過哲學路徑。而是通過政治經濟學路徑來實現的。

政治經濟學研究的出發點是商品，生產商品的勞動二重性也就成為科學的勞動價值論的重要內容。馬克思在談到他的勞動價值論的特色時，曾指出“我不是從‘概念’出發，因而也不是從‘價值概念’出發……我的出發點是勞動產品在現實社會所表現的最簡單的社會形式，這就是‘商品”’。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明確揭示了勞動二重性決定商品二要素——抽象勞動反映人與人之間的經濟關系，形成商品的價值；具體勞動反映人與自然之間的關系。形成商品的使用價值。因而從政治經濟學角度運用勞動二重性學說對人的生命生產的雙重性理論進行了經濟學論證。

再次，《資本論》中的剩余價值規律為唯物史觀中提出的無產階級革命理論找到了實證的道路。

在《資本論》中，馬克思把商品二因素理論運用于資本主義經濟(特別是發達資本主義國家——英國)中勞動力商品的分析，認為勞動力商品的特殊性在于，其使用價值能夠創造出比勞動力商品本身更大的價值，即被資本家所無償占有的剩余價值。科學地揭示了雇傭工人的剩余勞動是剩余價值產生的唯一源泉，徹底弄清楚了資本與勞動的關系，從而挖掘出了資本主義社會兩大階級——資產階級和無產階級對立的經濟根源。找到了資本主義社會的掘墓人——無產階級。正因為“生產剩余價值或賺錢，是這個生產方式的絕對規律”，隨著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發展，資本家與工人的矛盾愈來愈深，資本主義制度的最終崩潰也就成為必然。這就為唯物史觀所提出的“資產階級的滅亡和無產階級的勝利是同樣不可避免的”提供了政治經濟學論證。剩余價值規律揭示了剩余價值的真正來源，揭開了現代資本主義社會對無產階級剝削的秘密，發現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特殊規律，找到了無產階級革命現實之路。

由此可見，唯物史觀克服了一切舊哲學的缺陷，從理論層面揭示了人類社會發展的一般過程和一般規律；《資本論》則從現實社會——資本主義社會出發。發現了資本主義社會的特殊運動規律即剩余價值規律。《資本論》是唯物史觀的科學性、實用性的驗證。與此同時。也使我們看到了馬克思主義社會研究方法的兩個層面——思辨與實證的密切結合。一方面在于，唯物史觀是實證方法的認識論根據。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明確指出，哲學研究的出發點不是原則，而應是客觀世界，原則只是研究的最終結論。如果沒有唯物史觀的邏輯思辨，實證方法的運用就會失去方向。另一方面在于，實證方法是唯物史觀的邏輯起點和客觀依據。“為了使社會主義變為科學。就必須首先把它植于現實的基礎之上”。而這里的現實就是立足于資本主義社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