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言行事與以行表言

摘要：著名的以言行事理論揭示了人類語言所具有的行為屬性和做事功能。本文所說的以行表言則旨在揭示人類行為，不僅肢體動作，包括所有行為實踐都具有一種言說的功能，是以行動和身體在表達意義，這種表達可以視同為說話。身體之所以能夠成為述體，一方面因為人的身體說到底是從事意指性實踐的能動主體，另一方面因為人通過語言和行動把包括自己在內的世界對象化、抽象化、符號化乃至語調化。

關鍵詞：以言行事；以行表言；符號化；語調化

中圖分類號：H0－0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1－862X(2010)04－0064－06

傳統觀念認為，言是言，行是行，語言與行為之間有一道難以逾越的鴻溝。中國文化要求言行一致，知行合一，以誠信為美德，言必行，行必果，一諾千金，真君子大丈夫也!可見言和行遠非一回事。許多事情說說容易，做到很難，言和行統一很不容易；即使統一，也不能說它們沒有差別就是一回事，而是當事人付出努力的結果，并不是每個人都能達到的，因此才值得贊揚和提倡。西方文化也以誠實守信、言行一致為美德。事實上，這是整個人類文明的公分母，也可以說是普世價值。在語言學家那里，語言與行為也是涇渭分明，兩回事情，當然，他們主要以前者為研究對象。但是在上個世紀五十年代奧斯汀和他的學生塞爾提出言語行為理論，在語言學界和哲學界使人們為之一振。

奧斯汀是英國牛津大學哲學教授，他1952年就開設“言與行”(Words and Deeds)課程，1955年應邀到哈佛大學發表“怎樣用詞做事”演講，引起轟動。從此言語行為理論受到普遍關注。以前馬林諾夫斯基也曾指出語言的原始功能是一種行動方式。但影響比較大自奧斯汀始。

奧斯汀在研究中發現人類的語言不僅僅是語言，人們所說出的每個句子幾乎都可以用來實施行為，不是一個行為，而是三個行為。第一個行為是通常意義上的說話行為，即說話者用發音器官發出語音，這些語音代表一定意義的語詞，這些語詞又按一定規則排列成句子。這是我們都很熟悉、也是語言學家研究透了的說話行為。二是表明說話人意圖或表達意義的行為，奧斯汀稱之為“行事語力”。三是“取效行為”，指言語的事后效應。如“我答應……”(I promise that…)，就是完成了一個允諾行為。說“關上門”則可能是命令，也可能是請求、希望，總之是完成了一個言語行為，它們的共同特點是有一定的表述語力。也就是說，所有話語都既是表達含義的，又具有力量。按此觀點，羅納德·沃德華說，一旦我們開始從施事的角度來觀察話段。就會看到每個話段都是某種言語行動。也就是說它們擁有了某種獨立于所使用的詞語及語法結構之外的功能價值。這些行動可能不像“出去”、“我愿意”或者“我在此呼吁”那么明顯、直接，但無可爭議的是，即使是說“我早上看見約翰”這樣的話也是一種行動。至少這是一種講述事實(或你認為的事實)與否的行動。

奧斯汀的學生、美國加利福尼亞大學伯克利分校教授塞爾對言語行為理論作了進一步發展，指出任何語言交際模式都必須包含一個語言行為。語言交際的單位不是通常人們認為的符號、語詞或語句。而是在完成言語行為中給出的標記，更確切地說，以言行事的行為是語言交際的最小單位。在完成一種言語行為中人發出的聲音或做出的標記在特征上被看成是具有意義的。與此相關的第二個區別是，從其特征上看，人通過這些聲音或標記意謂某種東西，而且他所說的東西，即他發出的一串詞素，其特征就是具有意義。他說：

有一種包含說者、聽者以及說者所作的表述在內的典型言語境況中，有許多行為與說者的表述聯系在一起。從特征上看，說話者將移動他的頜、舌并且要發出聲音。此外，從特征上看，他將完成像通知、激怒和打攪他的聽者這樣一類行為；從特征上看。他將進一步完成像指稱肯尼迪、赫魯曉夫或北極這樣一類行為：而且他也將完成像作陳述、提問題、下命令、作報道、致以問候和發出警告這樣一類行為。這最后一類中的行為就是奧斯汀所說的以言行事的行為……與以言行事的行為相聯系的一些英語動詞和動詞短語有：陳述、斷定、描述、警告、議論、評論、命令、指令、請求、批駁、道歉、指責、批準、歡迎、允許、表迭贊成和表達遺憾。Z，文德勤在《論說出某句話》一文中也指出：

所謂以言行事的行為。就在于作出帶有某種以言行事語力的表述。所有“措詞恰當的”或“成功的”表述除了具有它們的意義之外。還都具有這樣一種語力。這些語力規定了上述那種表述打算派什么用場，即那種表述打算產生什么樣的效果(包括認知的、動機上的、社會的或法律的)，從而應該在什么尺度(真、可行、適當等)上對它們進行評價；例如，那種表述是具有一種陳述的“力量”，還是具有一種警告的“力量”，或者還是具有一種允諾、一種命令等等的“力量”。在多數情況下，以言行事的語力是隱含的。在一種特定的場合下，說話者常常無需明確地規定應如何去領會他的表述。因為環境與語境可能足以決定這一點。在其他情況下，說話者可能通過使用某些語言手段。像適當的語調模式、語句變換或完成行為式動詞等。來作出一種暗示或不僅僅是作暗示。

在《心靈、語言和社會》一書中塞爾進一步深入探討這樣一個問題：“我們是怎樣從所發出的聲音達到以言行事的行為的?”他說。這個問題實際上同“心靈是怎樣對單純的符號和聲音賦予意義”的問題是相同的。要回答這一問題就要對我們用來解釋語言如何與實在相關聯的意義概念作出分析。語言通過意義與實在相關聯。但意義就是一種把純粹的發聲變為以言行事的行為的屬性。因此，“什么是意義”。“語言怎樣與實在相關聯”，“以言行事的行為的性質是什么”這三個問題都是同一個問題。即：關于心靈如何對聲音和符號賦予意向性，由此而賦予它們意義。并因此將它們與實在關聯。當然我們也可以把前一問題表述為：“說話人何以能夠把意義加在他們口中說出的純粹的聲音或寫在紙上的符號上?”塞爾的回答是：

理解意義的關鍵就是：意義是派生的意向性的一種形式。說話人的思想的原初的、或內在的意向性被轉換成語詞、語句、記號、符號等等。這些語詞、語句、記號和符號如果被有意義地說出來，它們就有了從說話人的思想中所派生出來的意向性。它們不僅具有傳統的語言學的意義，而且也具有有意圖的說話人的意義。一種語言的語詞和語句的傳統的意向性可以被說話人用來執行某個言語行為。當一個人執行一種言語行為時，他便將他的意向性賦予這些符號。

語言對人類的重要性是毋庸置疑的。塞爾相信語言是人類的根本制度。其他一些制度，如貨幣、政府、私有財產、婚姻、游戲等都需要語言，或類似于語言的符號系統，但語言的存在則未必需要前者。

人類之所以能夠以言行事關鍵還是在語言的表達功能。即以語言為符號表達一定的意義。塞爾說，人類具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即使用一個對象來代表、表示、表達或象征某種另外的東西，他認為這是制度性事實的一個本質性的預設前提。他說的其實就是語言的符號功能，通過一定的符號表達一定的意義。正因為如此，不管是在語詞的意義方面，還是在說話人的意義方面，人們作為語言的使用者都能夠把某種功能加在書寫的字符或者聲音振動這樣的物理現象上。

我們可以用語言表達一切。我們也能力求做到對一切事物互相理解。誠然，我們總是受到我們自己的能力和可能之有限性的局限，而只有一種真正無止境的對話才能完全實現這一要求，這也是事實。

說和同意這樣的詞傳達的概念是不同的。作者在描寫對話如何進行時還可以用很多其他動詞，所有這些動詞傳達的感覺和意義都是不同的。例如，讓我們考慮一下下面這些可能伴隨對話出現的動詞：說，吼道，答道，回答，宣布，斷言，尖叫，發噓聲，勃然大怒，同意，作出反應，反駁，命令，耳語，嘀咕，告訴。

奧斯汀、塞爾等人的言語行為理論令人感到耳目一新，很有啟發。但事情似乎并沒有到此結束。因為人能夠用一定的語言符號表達一定的意義，從而以此做許多事情，即以言行事，但也能夠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或行為動作表達意義，如肢體語言、行為動作與更大規模的群體實踐等。在此情況下，人的動作或身體成了表達一定意義的符號，等待相關者去理解。這樣一種情況也可以說是以行表言。這不難理解，本來行動與言語的區別就是相對的，其間沒有不可逾越的界限。

也許我們可以把從以言行事到以行表言的認識變化看作類似于哥白尼式的變化，從地心說到日心說之轉變。這當然是一種文學夸張的說法。是極而言之，但這里面確實有思維范式的轉變，這轉變開拓了我們的視野，令我們有許多新的思考。過去我們的視角主要投向語言，有聲的或有圖形文字的語言，現在則轉向我們自己，轉向我們的行為，我們的舉止，我們的身體。

其實，已有很多學者早就發現了身體與行為的符號功能。可以而且經常用于表達一定的意義。例如，羅蘭·巴爾特說：

語言首先是表達意義的一種方式，是我們擁有的表達意義的方式。“表達意義”就是說建立與世界的聯系。“與世界的聯系”意味著把我們的身體置于時間和空間之中。語言再次地生產我們是其行為者的事件。它再次地生產，它能在另一種方式上重新開始。但這另一種形式不是虛構，它還是現實。說話，這是現實；聲音，這是現實。聲音屬于身體，它是身體的表達。歌聲是身體的表達，動作是身體的表達。在真實與虛構之間沒有分離。我們說話的時候，總是處在現實中的。我們寫的時候。是正在告訴別人我們是誰。在寫作的時候，我們讓自己為人所識。我們說我們是誰，我們打算做什么。

德里達也指出：表達是一種志愿的、堅定的、一部分一部分地意識到的、意向的內在化。如果沒有使符號活躍起來的主體意向，就沒有能賦予主體一種精神性的表達。在表述中，使符號富有生氣需要兩個條件：符號的身體——它并不是一種氣流，和被指示物——世界中的一種實存。在表達中，意向是絕對明確的，因為它使一種聲音富有活力，這種聲音仍然完全是內部的，因為被表達的是一種意義。即一種并不存在于世界之中的理想性。表現的功能(Kundgebende Funktion)是一種表述。在此，我們就接近了表述的根本；每當行為賦予意義的時候，賦予活力的意向、即“意謂”的生動的精神性并不完全在場的時候，表述就都會存在。

還有學者提出述體理論。與我們所說的以行表言有很多相通吻合之處。如高概在《話語符號學》談到，一個意義的空間事實上是由一個述體生產出來的。述體是什么?按我理解，述體就是說話者，廣義的說話。廣義的話語有時是人的聲波語言，有時是人寫下的文字，有時是人的行為動作，在此情況下；身體作為意義的表達者成為述體。用高概的話說，這是一個語言的行為，一個表述的行為。所以稱為述體。述體概念的引入凸顯了身體的意義。它使每個人首先是人的身體在宇宙中、在世界上被認識。當然在社會生活中有群體的行動和群體的話語，在此情況下。人們根本不再能看到是誰在說話，這是一種集體行動元、一個集體述體在說話。對于這樣的集體述體，雖然看不到任何具體的人，但高概認為“它有真理的、職責的和確定規范的授權。這樣，就有三個層次：身述體、人述體、投射述體”。例如：

這里的世界是述體的世界。勞拉作為述體，制造一個世界，一個意義的世界。她演繹出一個意義的世界。這種情況下話語即話語語言學和話語符號學中的話語是什么呢?話語是由一個或數個述體制造出的意義世界。勞拉的世界就是一個意義的世界。

還有很多學者注意到身體在作為話語符號和意義表達方面的作用。如皮爾士早就談到：“人所使用的言語和符號就是人本身。像任何思想都是符號的事實——要與生命是思想流動的事實一起加以考慮——證明人是符號一樣，任何思想都是外部符號的事實證明人是外部的符號。在語詞homo和uomo是等同的同一意義上講，人和外部的符號是等同的。這樣，我的語言便是我本人的整體。因為人是思想。”

任何一種知覺，任何一種以知覺為前提的行為。總之。任何一種人對身體的運用都已經是最初的表達。——不是用已知符號的意義及其使用規則代替已知符號的這種派生作用。而是首先用符號構成符號，通過符號的排列和形狀的唯一表達力使表達內容寓于符號中，把一種意義放入沒有意義的東西中的最初活動。

本韋尼斯特指出：“一個述體不能只是一個形式述體即像紙上的符號一樣帶著書寫的標記。紙上的字符、廣告上的形狀，這些是形式述體。不只是這個。首先，并且同時與形式述體有關的，還有實質述體。意義正是從那兒出來的。”

身體是聯系著世界和感受經驗的，而人努力地把一個不屬于他的領域的東西表述出來。也就是說，他努力地表達身體的感覺經驗……身體不言語，它行動，它感受痛苦，感受愉悅，但它不說話。只有理性的人才能把身體的行動、痛苦及愉悅表述出來。

身體之所以能夠成為述體，一方面因為人的身體說到底是從事意指性實踐的能動主體。另一方面因為人通過語言把包括自己在內的世界符號化。既然人作為萬物之靈長把與己相聯系的周遭世界全都語言化與符號化。自己的身體和行為當然也包括在內，而且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對人說來，整個世界都開口說話，作為人認識和表述對象的人的行為舉止當然也如此。也就是說，每個舉動每個行為都是人通過身體在開口說話，所說話語也許伴隨聲音，但也可能沒有聲音和文字，但肯定有意義。在此情況下，人的身體就是述體，人的行動就是文字，語言、語調乃至所包含的意義均蘊藏其中，等待人們用智慧之眼去發現，用心靈之耳去傾聽。

對述者來說，話語需要表述，意義需要表達；對聽者來說，話語需要聆聽，意義需要理解。對于行為語言來說，理解顯得更加重要。有很多思想家論述過理解對于把握語言意義的作用。如洪堡特指出：理解在心靈中只能借助人本身的活動進行，其實，理解和講話只不過是同一種語言力量的不同作用。相互間的交談絕不等于相互之間傳遞同一種語言材料。理解者必須像講話者一樣，借助自己的內在力量重新把握同一些語言材料。克羅齊也認為，理解是意義的再認識和重構。就是要再認識和重構“以客觀化的形式向思維著的精神說話的精神，這個說話的精神感到自己與那個思維的精神在共同的人性中親密無間：這就是使那些形式轉回去、與它們由之產生出來而后又與之分離開的那個內在整體會合并重新結合。這就是使這些形式內在化的過程，但在這一過程中，它們的內容被轉入一個與原始的主體不同的主體之中。因此，我們所討論的是在解釋過程中對創造過程的某種倒轉(倒置)，按照這種倒轉，解釋者在其解釋學的道路上必須歷經相反方向的創造之路，對這種創造之路的反思他必須貫徹于自己的內心”。

梅洛一龐蒂則認為，語言的意義一定要在人的活生生的存在活動中尋找。也就是在介入世界的身體本身的表現活動中尋找。身體不是自在的微粒的集合，也不是一勞永逸地得以確定的過程的交織，“因為我們看到身體分泌出一種不知來自何處的‘意義’，因為我們看到身體把該意義投射到它周圍的物質環境和傳遞給其他具體化的主體。……是身體在表現，是身體在說話”。

高概指出：“首要的問題是盡力收集能讓我們準確理解意義的所有材料。在這些材料之中，最重要的就是我們的身體。我們的身體是甚至早于我們言語的表達意義的關鍵因素。換句話說。表達意義的方式包括身體的方式，而身體、我們的身體是登錄、嵌入于空間之中并與時間發生關系的。”

所有這些論述都涉及對人類語言意義的理解，一般意義的語言，而非行為語言。其實，行為語言的意義更需要理解。正如利科從歷史活動角度所揭示：

人類行為的意義也是某種對不可數的“讀者”做演說的東西……正如黑格爾說，它是歷史本身。世界歷史就是世界法庭。那意味著，像本文，人類行為是開放的工作。是一種“懸而未決”的思想。就是因為它“展示”新的資料并且從他們那里接受新關系，人類行為也是有待于決定它們的意義的新解釋。這樣。一切有意義的事件和行為，都是對這種當前的實踐開放的。同樣，事件的意義就是它的行為解釋的意義。

至于這些行為語言所包含的語調意義。更需要我們用心去領悟。日常生活中常常有這樣的例子，同樣的現象或事情在有心人和無心人眼中大不一樣。例如，對于人的行為所包含的語言信息，有的人可能不太重視，或不那么信服，也有不少人甚至熟視無睹，但《行為語言學》一書卻給了這樣一些充滿感情的描述：

行為語言是各種各樣用物品和舉動進行交際的方式方法的總稱。它包括的內容很多，有的典雅嫵媚，有的氣勢恢弘，有的真情回饋，有的資訊燃情，有的鳴唱變換，有的凸現個性，有的是生命體驗的沉思，有的包容多少代人的青春與夢想，有的是新舊交替文化的載體。有的是與國際接軌全球同步的直通車，有的是給人關愛無微不至的高姿新顏，有的是宣示新奇……，林林總總，給人的感受是不一樣的。

這里所說的行為語言之典雅嫵媚、氣勢恢弘、真情回饋、資訊燃情，以及鳴唱變換，凸現個性和生命體驗的沉思等，正是行為語言之語調特征之概括，它們之間的差別也是行為語言語調之差別。實際上正是因為有這么多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語音語調，行為語言的內容才那樣豐富和精彩。當然這種精彩，需要你有智慧之眼和心靈之耳來把握。如果你有這樣的領悟能力，即使是面對抽象的結構分析和枯燥的數學公式，也能發現和把握其中所蘊含的語言之語調和情調。君若不信請看德里達一段論述：

由于我們還靠著結構主義的豐繁性過活，現在就去解除這夢境還為時過早。我們應當在它身上冥思它的可能寓意……這也正是為什么人們有時能從那些伴隨“結構”分析技巧與精妙數理邏輯的喧囂后面感受到一種深沉的調子。一種憂郁的情緒……它是一種對已成的，已構筑過的，已創立的東西的反省。

還有巴特所說的體現“文之悅”美學的“大音寫作”，屬于生成之文和意指過程，“含孕于聲音的結晶體內，其因此而與語調一道也可以成為一門藝術的實體：左右自身身體的藝術”，直接把聲音、語調和身體聯系起來。這樣的大音把人的行為也包孕在內，是為大音。

既然有那么多人論述過行為語言和肯定以行表言，那么我的新理解何在呢?概括地說有三點：

第一，我所說的行為語言不僅僅指人的肢體語言，甚至主要不是，而是指人的所有行為實踐，包括個人的、群體的和社會的。

第二，人的所有行為活動都可以從行為語言角度作一理解乃是因為它們都是意指性實踐活動，表達了一定的意義。當然對此意義的把握要運用概括和抽象。這種概括和抽象實際上也是一種對象化和符號化的過程。也就是說，我們可以把行為理解為訴說。把認識理解為聆聽。聆聽的不是直接的物理聲波語言，而是其中所包含的目的與意義。對此目的意義的把握必須運用概括和抽象。也就是說，有抽象化和符號化的過程。

第三，行為語言包含了語調的因素。此語調當然不是直接的聲波音調，而是人的行為所包含的主旨、意向和基調。如某個行為和舉動高調還是低調、強調還是弱調、復調還是單調、老調還是新調等。德里達說“精妙數理邏輯的喧囂后面感受到一種深沉的調子”，“語調之所以打動我們，引起我們的興趣，激發我們的情感，主要是因為它進入了我們的靈魂深處”。巴赫金也曾說“作者把主人公的每一個細節、每一個特征，把主人公生活中的每一個事件、主人公的每一個行為和他的思想感情都語調化了”，還有巴特所說的“大音”，實際上都講到了行為語言之語調。本文使之更為明確一些，同時也指出人們在認識人的行為乃至周遭世界的過程也是使之對象化符號化語言化和語調化的過程。如是理解，世界與對象、人類行為實踐、語言、符號和語調完全打通而圓潤無二。這樣對人的語言、行為乃至以言行事和以行表言的認識才談得上完整。海德格爾老人當年曾說“語言破碎處，世界不復存”。對行為和語調的作用都可從此角度作一理解。因為行為是世界的一部分，語調是語言的一部分，語調失落了，語言也就破碎了，在此情況下，安有對世界或人類社會的完整認識?對人之行為的認識也一樣。

(責任編輯 吳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