遭遇事故
成都驢友(指野外徒步穿越、登山露營的背包族,即戶外運動愛好者)高遠明,同伴都叫他的網名“康夫”,在驢友圈里很有些知名度。
說起來,他本來不是做背包客的料。他原是成都某化工廠的一名操作工班組長。1998年4月的一次意外工傷事故,讓32歲的他身體遭受了嚴重的創傷。那天,一輛小推車經過凹凸不平的車間過道時被打翻,裝在上面的100多公斤高純氫氧化鉀(一種強堿性化學物質)傾倒了出來。高遠明上前去清理現場,雖然非常小心,還是沒想到化學液已迅速流到腳下腐蝕了鞋子,腳下向前一滑,人沒站穩,“叭”的一聲,整個身體向后一仰,倒在了化學液中。氫氧化鉀接觸到皮膚上,發出可怕的電擊般的“滋滋”聲,那是高溫灼燙皮膚的聲音,皮膚被腐蝕后,剎那間就像剝皮一般掉下來。那一瞬間,高遠明表現得異常鎮定。他不顧一切要翻過身來,但是,高純氫氧化鉀像油一樣濕滑。經過一番艱難的掙扎,他終于站了起來。
“來人啊!水,水,水……”高遠明呼喊著跑向車間外的自來水水龍頭。工友們和工廠消防員飛快地向他沖過來,驚慌失措的人們開足水龍頭,用一條長管往他的身上大力噴水。
“水小點,水小點!”看著大塊大塊的皮肉從自己身上脫落,他大聲喊叫著。人們這才趕緊將水調小了些。一個剛進廠的大學生,看到一塊二三十厘米長的肉皮吊在他手臂上,驚恐地嚇得大哭起來……
他被送進成都市第二人民醫院,他的病情牽動著工友們的心。病情最嚴重時,工廠先后派出12個人看護他,24小時3班倒。他先后做了7次植皮大手術,經歷了常人難以忍受的痛苦,終于戰勝了死亡,撿回了一條命。
將近一年之后,高遠明才得以出院。高溫燙傷(高純氫氧化鉀液體狀態溫度高達400度左右)加化學燒傷,面積達到46%,大部分系深2度和深3度。因燒傷疤痕攣縮,影響了四肢功能,他被鑒定為肢體3級殘疾。
回到廠里不久,工廠進行改制,他便買斷工齡自謀職業,當過茶樓、OK廳領班和大堂經理,幾經輾轉,又到成都一家SP(移動互聯網服務)公司擔任部門經理,并因此有了網名——康夫。他還擔任了成都市青羊區新華西路街道辦事處寧夏社區殘協副主席。
新驢體驗
康夫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竟至會成為背包客。自從那場事故之后,他的皮膚大部分沒有了汗腺,身上到處都是疤痕,肢體活動明顯受限。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與驢友們結了緣。
2006年8月18日,康夫組織公司所屬部門員工到青城后山開展戶外拓展訓練,眾人都跳進一個天然溝壑形成的游泳池歡快地游起來。他因身上有太多的疤痕不敢裸露身體,只好為大家看守衣物和照相。在眾人的反復勸說和鼓勵下,他終于換上游泳褲跳到水里,盡情地游玩!他后來在博客中寫道,這是他“8年來的第一露”。
這年12月,在一個叫笨笨熊(網名,以下人名皆同此)的網友推薦下,康夫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梅嶺戶外運動俱樂部。梅嶺的那位女領隊網名叫大炮,二十五六歲,長得很是俊美,高高的個頭,靈活的身軀,全身上下都蘊藏著強健和朝氣。抬眼望著大炮,康夫覺得自己一點底氣都沒有。他很是不安地向大炮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的情形,想征求她的意見,自己是否適合做驢友。
“呵呵,沒問題!你以為會吃不了兜著走嗦?戶外活動講求團隊精神,沒有誰會被丟下不管的。你先試試看。”大炮的回答簡單明了。
接下來,康夫購買了戶外裝備,參加了彭州九峰山穿越銀廠溝、阿壩理縣蒲溪海子徒步、邛崍金雞溝竹林野營等戶外活動。雖然這中間也有相當吃力的時候,但他總的感受還是不錯的。他對戶外活動的興趣更濃了,對自己的體力和意志也充滿了信心。
2007年4月14日至15日,康夫參加了大瓦山登頂活動,對戶外活動又有了全新的體會。大瓦山位于樂山市金口河區,海拔3236米。山頂高出東面的順水河谷1860米,高出南面的大渡河水面2646米,相對高度僅次于世界第一大桌狀山——南美圭亞拉高原2743米高的羅奈馬山。古生代火山噴發堆積而成的玄武巖、白云巖布滿大瓦山的頂部。四周環繞著50米至500米不等的峭壁,只有北端的滾龍岡,通過木梯連接可以登上山頂。整個大瓦山,就像直立于空中的天外巨石,其險峻陡峭比華山更甚。
14日上午8點10分,7個驢友和1個向導背著沉重的登山包向高處進發。在爬過了幾個大山坡后,康夫就感到體力不支。為了不影響整個隊伍,他向領隊大炮提出返回山下駐地李師傅的家里,等隊伍第二天回來。大炮斷然否決,康夫只好硬著頭皮再上。就這樣,隊伍繼續前進著……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康夫覺得自己四肢無力,心跳加速,精神趨于崩潰,再次向大炮提出想返回山下駐地。此時,連向導也為康夫向大炮求情,但大炮依然堅持自己的觀點:“不同意!必須走上去,只能前進不準后退。”大炮說完,又讓體力較強的丑鬼、胡一刀分擔一些康夫的裝備,安排其他人根據自己的體力調整速度繼續前行,而大炮則一路陪著康夫,尾隨隊伍之后慢慢前進。
康夫見大家都在幫助自己,也暗下決心,一定要消除雜念,咬緊牙關登上頂峰。過了瓦山坪,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蔥綠:濕漉漉的灌木叢林、翠綠的苔蘚、含苞待放的高山杜鵑,還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野生植物。山路越來越險,幾乎是垂直狀,陡峭的山坡和懸崖絕壁無處不在。康夫更感吃力,喘著老牛拉重車一般的粗氣,每走一步,都要使出很大的勁兒。由于沒有汗腺,體內汗水難以排出,身體就像在甕中烘烤;肢體活動受限,無法大跨度攀登。大瓦山上可以放腳的石坎,大多數都很高,正常人要登上都不容易,康夫就更難了。他努力地高抬腿,有時還是達不到石坎的1/3高。每當這時候,眾人就前拉后推,把他給“吊”上去。他突然冒出一句:“趙麗蓉小品中有句臺詞:‘我伸不開腿,邁不開步。’那是說我啊!”
下午15點,眾人艱難地登上了大瓦山脊梁——滾龍岡。經過40分鐘的長時間休整和補充營養后,眾人歡呼跳躍著向山頂沖刺。傍晚18點20分,在爬過最后兩個天梯,翻過兩道絕壁后,他們終于成功地登上了大瓦山頂!面對暮色中起伏的茫茫群山,康夫高興地大聲吶喊,他終于在同伴們的幫助下,再次戰勝自己,達到了人生的又一個高度。
拼搏的快樂
2007年11月,在攀登位于四川小金、汶川、寶興3縣交界處的巴朗山時,劇烈的高山反應讓康夫再次經受考驗。巴朗山海拔5040米,早就聽說上面缺氧,在攀登前幾天的準備活動中,康夫就一直在吃預防高原反應的紅景天藥。但當他經過千辛萬苦登上山頂時,頭仍然發脹得厲害,昏沉沉的,耳朵里發出尖刺的鳴叫聲,臉色變得像豬肝一樣。山頂上飄著雪花,氣溫低得可怕。他咬緊牙關和驢友們一起把帳篷搭好后,就再也撐不住了,早早地鉆進去躺起,心里默默地念叨:今晚千萬不要出事——他早聽別人說過,嚴重的高山反應是要死人的!
第二天一大早,康夫從昏睡中醒來,感覺一下子好多了。他將頭探出帳篷,疲倦的臉上掛著笑意,初升的朝陽正好照在臉上。雪已經停了,八九頂被厚厚白雪壓著的帳篷悄無聲息,同伴們都還沒有起來。他呼吸著清新的空氣,高興地挨個帳篷催促同伴們起床看美麗的雪景。那次,他們共有16人參加登頂,每個人都有不同程度的高山反應,他的情形竟然不算最差。頭天晚上,還有兩個人因高山反應吐得一塌糊涂,據說連胃酸都吐出來了。
在與大山親近的過程中,康夫獲得越來越多的快樂和自信。
與妻子離婚后,女兒跟隨母親生活。雖然平時在一起的時間很少,但女兒一直是他心中的牽掛,他希望女兒也參加到親近大自然的活動中。2007年2月,他帶著女兒參加了阿壩理縣蒲溪海子游;2008年,又帶女兒去了康定的燕子溝,騎自行車到龍泉寶獅湖、崇州街子古鎮等。在宛若仙景的藏區,女兒興奮地和當地藏族小姐妹合影,拿著青草喂養當地農戶的小綿羊,一路上給眾驢友們講鬼故事、做游戲。看到這些,康夫的心里充滿了幸福感。
短短的3年里,他參加了四五十次戶外活動,包括穿越大渡河峽谷白熊溝、江油白鶴大峽谷、臥龍三江,從滎經龍蒼溝攀登洪雅瓦屋山,到過蘆山大川河景區鴛鴦池與九里崗、康定花海與大草壩、汶川阿扎窟、康定燕子溝和巴旺海、都江堰市趙公山,三進蘆山縣大川鎮,五進汶川阿爾溝,見識了巴朗山的云海、鎣華山的佛光、阿壩州的大草原。2008年“5#8226;12”汶川地震后,他多次召集驢友到災區搞捐贈與心理救助活動。
康夫與他的伙伴們,因為網絡而認識,因為戶外活動而接近。這個曾經獲得過中國移動娛音在線(1258666)全國“聊神榜第一”和“人氣榜第一”的網絡主持人,充分利用網絡組織戶外活動。他和丑鬼、野牛、卡卡等人一起,建了一家戶外網站“游仙戶外”和戶外QQ群,將成都的驢友“網”在一起,他們的網站已成為成都背包族的重要論壇。成都驢友女強人大炮在一次戶外活動中受傷住院后,康夫便和丑鬼一起承擔起了驢友們戶外活動的組織領導工作。他還3次受邀到四川人民廣播電臺做嘉賓,向驢友介紹戶外活動的知識。
2008年3月,康夫的母親因病去世,數十位驢友開車前來悼念。他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說:“康夫,我們不用蒼白的語言來安慰你。因為你這家伙,比我們誰都更堅強!”
(壓題圖:背包客康夫)(責編 何 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