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瑞士重獲新生

2010-01-01 00:00:00宮婕陳曉農

龍門陣 2010年2期

瑞士蘇黎世有一家專門提供安樂死的機構，世界上很多絕癥患者都選擇在那里安靜地離開人世。本文主人公宮婕是一位千萬富翁的妻子，在丈夫、兒子遭遇車禍身亡后，她又身患絕癥。萬念俱灰的她來到蘇黎世開始“死亡之旅”，卻意外地獲得了新生……

我與死亡有個“約會”

我是沈陽人，大學畢業后留在北京工作，1999年結婚。丈夫閻俊是在京城商界奮斗了10多年的外貿老板，擁有千萬資產。

婚后，我協助丈夫開拓歐洲市場，將公司在國外的辦事處設在了瑞士。瑞士不但風景優美、氣候宜人，而且富裕發達，交通十分便利。瑞士是個多語種國家，70%的公民說德語，在這里我的德語專長得以發揮。2001年10月，我們的兒子翰翰出生。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命運無常。2008年6月5日，我的丈夫駕車帶兒子外出，竟不幸遭遇車禍，兩個親人永遠地離開了我……

失去丈夫和兒子的那些日子，我不知道是怎樣過來的。半年后，我感到身體不適，在家人催促下到醫院檢查，被診斷為“乳腺癌”。我欲哭無淚，萬念俱灰地說:“也好，我正好隨丈夫、孩子去了!”

媽媽驚慌地抱住我:“孩子，千萬別想不開，病情還沒確診!”

我搖搖頭，突然想到了瑞士，想到了那個無數癌癥患者向往的地方。

幾天后，我獨自去了瑞士，踏上了沒有歸程的“死亡之旅”。

走出蘇黎世機場，一輛紅色出租車停在我面前，30多歲的“的哥”探出腦袋，用流利的英語跟我打招呼:“嗨，你好!東方美女，要車嗎?”

我忙用德語回答:“好吧，去蒂瑪大酒店?！?/p>

“的哥”驚奇地望著我，改用德語說:“老天，我第一次遇見能說一口純正蘇黎世方言的亞洲人!”

我面無表情地坐進車內，“的哥”放了一首蘇黎世民歌，問我:“是留學生嗎?還是來旅游的?”

我平靜地回答:“是來尋找歸宿的?！?/p>

他凝思片刻，點點頭，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我感到異常疲倦，竟在車上睡著了。

醒來時，我發現身上蓋著一件外套，“的哥”正在車外擦拭玻璃。我透過車窗望望四周，正是蒂瑪大酒店的門口，便打開車門，對“的哥”連聲道謝?！暗母纭毙α诵?，說:“但愿沒有驚擾你的好夢?？礃幼幽闾哿?”

臨走時，“的哥”遞給我一張名片，說:“希望能繼續為您效勞!”

“好吧，明天我想游覽蘇黎世，還租用您的車?！蔽铱戳丝疵浪拿纸恤斂ㄋ埂?/p>

到酒店安頓下來，我躺在床上，海浪般涌來的悲傷將我深深淹沒。選擇蘇黎世，是因為這里有一家名為“Dignitas”(尊嚴)的機構，專門為各國絕癥患者提供安樂死。瑞士有支持安樂死的法律，絕癥患者在飽覽蘇黎世的美麗風光后，可以選擇安靜地離開人世，被世界媒體稱為“自殺旅游”。

蘇黎世見證了我和閻俊的愛情，見證了我們事業的成功。在這里結束我的生命，也許是最好的選擇。

第二天一早，魯卡斯準時把車開到蒂瑪大酒店。我對他說:“魯卡斯先生，今天上午您當導游，帶我游覽蘇黎世，下午再幫我找一個名為‘Dignitas’的機構，好嗎?”

魯卡斯驚異地望了我一眼，開車上路。

美麗的風景從我眼前掠過，魯卡斯打開了話匣子。他說他有兩個可愛的孩子，妻子生病多年，臥床不起，他要拼命工作，養活一家人。

“不管怎樣，我們總要好好地活下去?！彼贸鲆粡埓疟P放進CD機里，一會兒便傳出輕快悅耳的歌聲。

魯卡斯笑著說:“相信嗎?這是我妻子躺在床上錄制的，她雖然行動不便，卻對生活充滿希望，這是我深愛她的原因。”

我們沿著利馬德河轉了大半個蘇黎世市，不知不覺時間就到了中午。我們在一家自助餐廳吃了點東西，魯卡斯說:“還有很多可去的地方，明天再去找‘Dignitas’機構好嗎?”

我不假思索地答應了。經過一天的相處，魯卡斯的樂觀開朗在我抑郁的心里投進了一絲陽光。

跨國拯救愛心如潮

當天晚上，我睡了一個好覺。自從丈夫和孩子出事后，我第一次睡得那么香甜。

次日一大早，魯卡斯就撥通了我房間的電話:“今天萊特博格博物館舉辦中國畫展，你能幫我介紹嗎?”我爽快地答應了。

坐進魯卡斯的車，一位身材高大、豐腴的婦人坐在后座微笑著看我。她是魯卡斯的妻子安娜。

“宮婕女士，謝謝你能陪我們去看中國畫?！濒斂ㄋ拐f，安娜想學習中國畫技法。

迎著我詫異的目光，安娜說:“是的，生活中美好的東西實在太多了，神秘的中國令我非常向往!”

車子停好后，魯卡斯先把輪椅推下來，又把妻子抱上輪椅，推進博物館展廳內。安娜坐著輪椅參觀中國畫，我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后，看著他們有說有笑，心中最柔軟的部分被輕輕撥動。

回酒店的路上，安娜對我說:“宮婕女士，您能賞光到我家去坐坐嗎?我想聽您講講有關中國的故事。”我本想開口讓魯卡斯帶我去找“Dignitas”機構的，安娜的微笑讓我無法拒絕。

魯卡斯的家很簡陋，但很整潔。安娜執意留我在她家吃晚飯。飯桌前，安娜坐在兩個金發孩子中間，魯卡斯忙著擺放餐具，目光中充滿溫柔?？粗@溫馨幸福的一家人，我的淚水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

飯后，安娜撫摸著我的頭發，說:“宮婕女士，您有什么難過的事能告訴我們嗎?”我不由自主地說起我丈夫、兒子出車禍去世的事，談到自己的病情。

魯卡斯夫婦聽得淚流滿面，極力安慰我。魯卡斯說:“你說要找‘Dignitas’機構，我就知道你一定有難言之隱。你這么年輕、漂亮，應該有戰勝病魔的勇氣……”安娜接過話說:“你知道嗎?瑞士法律雖然允許‘安樂死’，但大家都是很珍惜生命的!”

當天晚上，魯卡斯開車送我回蒂瑪酒店。路上，他緩緩地開著車，突然對我說:“宮婕女士，能聽我講一個真實的故事嗎?”

我點點頭。

魯卡斯說，一年前，他接待了一個年輕的英國小伙子，也是要尋找“Dignitas”機構。當時他不知道“Dignitas”機構是干什么的，就幫英國小伙子找到了，之后他才知道這是專門為絕癥患者提供安樂死的地方?？吹揭粋€年輕生命離去，魯卡斯徹夜未眠。后來，他查閱了大量資料，得知那名英國小伙子所患病癥的死亡率只有50%，他活下去的希望還很大!

魯卡斯惋惜地講完這個故事后，問我:“宮婕女士，您能回答我兩個問題嗎?”

我再次點點頭。

“第一個問題是，您的丈夫和孩子在天國希望您這么草率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嗎?第二個問題是，您的病真的是不治之癥嗎?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我一時無語，陷入沉思。

回到酒店，我將要入睡時，電話鈴突然響了，接通后發現竟然是遠在中國的媽媽!

媽媽的抽泣聲令我心痛。我哽咽著說:“媽媽，我會回來!會回來……”

一份善良和感動

第二天，我才知道是魯卡斯根據我遺失在他家的通訊錄，輾轉聯系到了我在中國的媽媽。幾通國際長途幾乎花去了他一天的收入。

素不相識的魯卡斯夫婦讓我深深感動。

魯卡斯提的兩個問題讓我冷靜下來。我的丈夫和孩子在天之靈一定希望我好好活著!我的病還可以治療，怎能輕言放棄?

我給魯卡斯打電話:“魯卡斯先生，今天我想請你們全家吃飯，可以嗎?”魯卡斯爽快地答應了。

傍晚，在蒂瑪酒店的餐廳里，枝型吊燈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安娜坐在輪椅上和魯卡斯交換著欣喜的眼神，我們一起舉杯，祝福新生活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