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斯·韋伯的生平和學術都與他的政治關懷有著密切而直接的關系,他一生很注重國家和民族的政治教育問題,并努力扮演一位政治教育家的角色。以理性化為線索做精細的梳理,探究韋伯的政治教育思想。韋伯的政治教育面對著特定的時代和問題,其政治教育思想的邏輯線索是理性主義;其政治教育的目標是要形成理性的政治人、成熟的現代政治人;其政治教育的方式因政治家、行政官吏等教育對象的不同而異;其政治教育的價值是要促進政治人在民族國家中理性定位,促進政治人與民族國家的協調與和諧。
[關鍵詞]政治教育;韋伯;理性化
[中圖分類號]G4[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2 — 0031 — 02
一、韋伯政治教育面對的時代和問題
韋伯所處的德國時代是一個“價值重估”的紛亂時代,自由主義、保守主義、民族主義、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乃至無政府主義等意識形態都在尋求它的“承載者”,然而,德國的這個時代卻正是一個政治不成熟的時代,政治的發展嚴重滯后于經濟的發展,資產階級化的容克地主仍操縱著政治,在經濟上處于上升階段的中產階級卻不能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俾斯麥給德國所留下來的遺產是“一個完全沒有政治學教育和任何政治意志的民族,一個習慣于由一位偉大政治家全盤操縱其政治的民族”〔1〕,其結果是官僚階層獨斷專行,而理性、成熟的政治人不能誕生。
19世紀前的德國是集權國家,容克地主是其屬民利益的天然代表,在它們的帶領下德國獲得了民族統一。但19世紀的經濟變化已經慢慢侵蝕了這種容克權力的物質基礎,在它們為統一民族方面取得重大成就時,其經濟地位卻在不斷虛弱。他們被迫從宗法式地主變為資本主義經濟人,經濟利益成為首先要考慮的問題。容克已不是整個社會共同利益的代表,其政治變為階級的政治,而不是民族的政治。韋伯認為,容克已經完成了它的使命,現在它已陷于經濟上的垂死掙扎,以往的社會地位無法恢復。然而,雖然容克集團政治的意義發生了變化,但它們的權力本身并沒有改變,他們通過對政治機構的控制仍然維持著傳統的統治地位。這在某種程度上是資產階級與容克地主在價值觀上同化的結果,容克的統治在某種程度上得到了資產階級的默許,同時工人階級的政治組織也加強了容克和資產階級之間聯盟的作用。這些正是韋伯進行政治教育的歷史焦點所在。德意志民族要走上理性的現代國家,必須對各個人群尤其是資產階級進行政治教育。韋伯認為,當前資產階級的幼稚有余而教育不足是民族發展的致命危害,同時指出資產階級缺乏政治教育的原因在于俾斯麥的統治,“俾斯麥壓制了所有的政治天才,他使資產階級一直逐漸習慣了接受強有力的領導”〔2〕。其結果是,資產階級一直沒有得到在政治上發展的機會,以至使德國陷入了經濟上沒落的階級執掌政權而經濟上先進的階級反而過于幼稚不堪領導國家的危險。如何使“資產階級適于統治,按照韋伯的意見,這部分地要靠政治教育”〔3〕,必須完成繁重的政治教育,向資產階級灌輸政治意識,戒除其作為政治附庸的習慣,鼓勵正當的政治意志和政治責任品質,把民族的政治與經濟利益置于自身利益之上,有資格充當領導階級。當前,經濟的發展使社會“四分五裂”,德國毫無行動魄力,也沒有強烈的民族激情,容克失去傳統的天然優勢,資產階級沒有政治判斷力,工人階級也沒有踏上政治成熟的道路,德國要成為一個民族權力國家以及保持高素質的德國民族性,就必須在各個人群中尤其是經濟上先進的資產階級進行巨大的政治教育工作。
二、韋伯政治教育的邏輯線索——理性主義
韋伯認為,近代歐洲資本主義文明的一切發展成果都是理性主義的產物,近代政治的經營同樣是理性化的產物,因而韋伯的政治教育也是以理性主義為邏輯前提的。理性主義有三種意涵:科學——技術的理想主義、形而上學——倫理的理性主義和實際的理性主義。“科學的及倫理的理性主義,在他們的歷史形態下,究竟如何與實際理性主義的歷史形態巧妙的聯結起來”〔4〕,這正是韋伯考察西方資本主義興起與發展命題的重要緣由。韋伯認為是宗教改革首先實現了宗教上的理性化,特別是清教徒以“入世禁欲主義”來實踐他們的宗教信仰,在世俗的職業生活中表現自己具有上帝選民身份的這種 “天職”觀念促使其努力工作,抑制貪欲,精打細算,崇尚節儉,形成“資本主義精神”,進而推動西方的全方位的理性化,包括經濟、政治、文化等各個領域。
但西方理性主義的發展具有一種互相矛盾的兩面性。一方面,崇尚工具理性的理性主義的發展大大促進了資本主義物質文明的高速發展;另一方面,作為資本主義的精神支柱的價值理性的理性主義發展卻不均衡。這種不均衡使得人類社會面臨著兩難抉擇的困境,在政治領域也面臨同樣的困境,政治組織的理性化與政治人的非理性化構成了矛盾。近代政治理性化的最顯著的結果是政治經營的官僚科層化,但是全面官僚科層制在提高社會行動效率、增強社會階層相互關聯、形成社會共識的同時也抹殺了政治人的理性自由,政治人變成了冷漠的、按規矩操作的螺絲釘,面對著“銅墻鐵壁”似的組織,只能作個“秩序人”和“組織人”,完全處在被動的地位。在解出魔咒的世界中,政治的理性化陷入了矛盾。韋伯認為,在經營政治的組織日益官僚科層化的危機情況下,要使國家或民族強盛,必須實現人的政治理性化,使政治人能夠理性、成熟起來。人的政治理性化即是韋伯政治教育的實質內容。實現人的政治理性化就是要使政治人要在現代西方理性主義的條件下經營政治,理性主義是韋伯政治教育的邏輯前提。
三、韋伯政治教育思想的基本內容
1.韋伯政治教育的目標——理性成熟政治人的形成。
“政治追求權力的分享、追求對權力的分配有所影響”〔5〕,韋伯的政治教育是基于他的這種“政治”因素上的政治教育。 韋伯認為,德國資產階級從上到下的“政治不成熟”并非是由經濟原因所造成,而是由于這個階級歷來的“非政治”本性,因而韋伯的政治教育正是要達成“政治”本性的政治教育,即是要形成理性的政治人、標準的現代政治人,使其“為了權力而活”,以便理性的統治國家,帶領德意志民族走向強大。韋伯政治教育的對象主要是政治家和行政官吏,政治家與官吏具用不同的性格,對二者的教育目標是完全不同的。
對官吏的教育目標:“無惡無好”,這是官吏的品質,官吏是不應該從事“政治”的,他應該做的是“行政”,且這種行政是非黨派的。他的“榮耀所在是他能夠出于對時下命令者的責任,盡心的執行上級的命令,仿佛這命令和他自己的信念、想法一致,即使他覺得這命令不對,或者在他申辯之后,上級仍然堅持原來的命令,他仍然應該如此”〔6〕。
對政治家的教育目標:“有惡有好”,采取立場、斗爭、有所動情,這乃是政治家的本色。政治家應該“對自己的作為,要負無所旁貸的個人責任,要負無法也不可以拒絕或轉卸的責任”〔7〕。一個理性的政治家應該真誠而全心的對后果感到責任,把心志倫理與責任倫理結合起來,構成了一個地道的、能夠“從事政治之使命”的人。韋伯強調,“政治是一種并施熱情和判斷力去出勁而緩慢地穿透硬木板的工作”〔8〕,政治家必須在人格上具備三種性質和素質:熱情、責任感和判斷力。真正的理性政治家是要將熾烈的熱情和冷靜的判斷力在自己身上調和起來。同時,理性政治家也必須時刻警醒虛榮的破壞力,虛榮會引誘政治家犯下不切事和沒有責任感的嚴重罪惡,使其追求的是權力的閃亮的表象,而不是有作用的權力,使其去享受權力,而不是為了某種有內容的目的。理性的政治家必須嚴格遵行責任倫理去行事,顧及行動的后果和責任,而不是純粹的追求權力和純粹的追求信念。
2.韋伯政治教育的方式——人如何成為理性成熟的政治人。
韋伯認為,在階級的、民族的政治本性上,任何經濟因素都不能取代政治教育,這種政治教育在德國已經耽誤了一百年,不可能用十年的時間就補上,也不是有一個偉人統治就是政治教育之道。對于人如何形成理性的政治人,韋伯主要是在對比政治家與行政官吏中完成的,二者的政治教育方式有著截然的不同。
對于政治家的政治教育方式是斗爭,特別是議會的斗爭,因為一切政治的本質是斗爭,在斗爭中征募盟友和追隨者,對于政治家的政治教育也必須在政治斗爭中進行。韋伯認為,對政治家進行政治教育最好的方式是議會制教育。對于現代的政治家來說,議會里的斗爭是一所現成的競技學校,沒有任何其他東西能取而帶之,與之同日而語,政治家要在議會的仕途之內的經常不斷的、明確的工作中得到政治的訓練,“沒有任何一個重要議會領袖的擢升,不是經由在小組委員會里的訓練,并且在小組委員會里涉獵一系列的行政主管部門,并了解它們的工作的,政治家在強大的工作議會的小組委員會里,接受在行政的實際緊張工作中的教育,必須在這所學校里經受考驗,只有這所學校能使這樣一種大會成為不僅是選擇地道的鼓惑煽動家、而且選擇實事求是工作的政治家的場所”〔9〕。事實也證明了,在議會的仕途之內,領袖人物和有政治稟賦者更能登臺亮相和崛起,議會的仕途給政治的雄心和權力及責任的意志開辟了最豐裕的機會。
然而對于行政官吏的政治教育方式則應是“文件檔案室的訓練”。在政治發展為一種要求在為權力而斗爭及其方法上要求訓練的“企業經營”后,行政官吏因真正的職業不是搞政治的,而是從事行政管理的,所以對行政官吏的最好政治教育方式就是“文件檔案室的訓練”,使其置身于爭奪權力的議會斗爭之外。
3.韋伯政治教育的價值——政治人與民族國家的有機協調。
韋伯認為,政治教育這一巨大工作對于每一個人來說最嚴肅的責任在于自覺的意識到政治教育的任務并在我們自己的專業領域里致力于民族的政治教育。韋伯政治教育的價值是在于促進政治人與民族國家的協調。理性政治人作為民族國家的一份子,要意識到歷史面前的責任,成熟到堅韌而又清醒,努力帶領德意志民族參與乃至領導建構世界政治格局。韋伯大聲疾呼,號召德國市民階級效仿英法,以達到自己“政治上的成熟”,德國民族更應當像英國國民那樣 “幾乎每時每刻都經受著政治教育”。英國因其世界強權的地位不斷面臨著“權力政治”( 這里所說的“政治”并不是日常政治,而是整個民族長遠的權力政治利益)的重大決策,從而使國民幾乎每時每刻都經受著政治教育,而這類政治教育的機會在德國卻只有當外敵入侵這種非常情況下才會讓人感受到。德國在民族統一完成之后充斥著“政治厭倦癥”,新生代的德國資產階級鐘情于一種德國特有的“非歷史”與“非政治”的精神,陶醉于眼下的成功而只求永保太平世界 ,在民族發展問題上不知所措,遲遲不能形成自己的政治判斷力。韋伯政治教育的價值就是要使促使德國資產階級成長為理性政治人,具備價值上的堅定性和決斷性,有勇氣和能力以民族國家整體的名義去思考和行動,把本階級的利益和德國集體生存的根本利益有意識地協調起來,去實現德國的強權地位。
四、韋伯政治教育思想的當代意義
韋伯政治教育有其強烈的時代背景,但在當今依然有很強的現實意義,特別是對于民族國家的長遠發展而言,對于中國政治現代化的建設和民族的復興都有著相當積極的意義。任何民族的發展和政治成熟都依賴于人的因素,人的因素是一個最基本的因素,如果沒有人的理性化與現代化,政治的現代化也會受到影響。中國的政治現代化進程也是一個不斷理性化的過程,同樣也需要理性政治人的形成,需要有理性的政治人去帶領中華民族復興,走向世界政治的舞臺。
〔參考文獻〕
〔1〕瑪麗安妮·韋伯.馬克斯·韋伯傳〔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2:671.
〔2〕〔3〕戴維·比瑟姆.馬克斯·韋伯與現代政治理論〔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89:31,32.
〔4〕施路赫特.理性化與官僚化〔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5.
〔5〕〔6〕〔7〕〔8〕馬克斯·韋伯.學術與政治〔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4:197,224,224,274.
〔9〕馬克斯·韋伯.經濟與社會(下卷)〔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7:785.〔責任編輯: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