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道德真理何以可能

[摘要]道德規范是否具有認知性的問題向來是西方倫理學爭論的焦點，哈貝馬斯認為支撐道德規范的是其背后的理由，現今社會是個多元的社會，唯有通過形式化的論辯原則才能確保道德的普遍性。

[關鍵詞]道德;真理;有效性;哈貝馬斯

[中圖分類號]B82-052[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9 — 2234(2010)02 — 0029 — 02

如何看待規范真理的認知性的問題，在哲學史上是一個令人困惑的問題。道德規范是否是個人情緒和意志的表達呢?它有沒有堅實的基礎?在這個多元主義社會，我們如何看待道德的普遍性問題?哈貝馬斯對道德的思考值得我們反思。

一

元倫理學對于道德現象的非認知的立場主要依賴于兩條論證，首先，基本道德原則的爭論通常達不到共識。其次，試圖解釋規范命題是真的意味著什么的失敗。這是道德懷疑主義的最基本的觀點。麥金太爾在《德性之后》中指出，當代西方是一個以情感主義為特征的社會時代，因而必然是一個相對主義盛行的時代。但社會中如果失去了理性評價的“阿基米德點”，正如美國學者馬卡錫所說“我們真的能夠期待一種普遍的社會理論，比過去的多種多樣的生活形式的歷史沉思得到更多;或者同其他文化和時代關于人類的共同關注進行詮釋性的對話，又或者揭露任何偽裝為普遍有效性的假面具?”〔1〕

斯特勞森在《自由與怨恨》一書中指出:通過研究行為所引起的情感反應，可以確定，即使是最堅定的懷疑主義者也要確認道德現象具有真實的內容。面對侮辱，每一個人都會有憤怒的感受。如果傷害沒有得到相應的補償的話，那么，憤怒就會轉變為持久的怨恨(resentment)，怨恨是一種道德譴責的表達。借口(excuse)可以修復受到干擾的交往過程。做錯的一方可以找出借口，被傷害的一方如果接受了這種借口，其最初的憤怒就不會轉變為持久的怨恨。例如，我們可以表明傷害的行動不是錯誤的，“他的意思不是那樣的”，“他并不知曉那件事”等等;其次，可以證明犯錯誤者無行為的能力，比如行動者只是小孩子、酒鬼等等，在這種情況下，人們會放棄最初對他的道德責備。〔2〕哈貝馬斯得出如下的結論:第一，這些情感只有以施行性的態度，在日常實踐中我們才能夠把握，我們不能把交往的對象看成是沒有意向的客觀事物，否則根本就不會有道德現象的存在。第二，造成憤怒的原因不是兩個具體的人之間相互關聯這個事實，而是對隱含的規范期待的侵害。這種規范性期待并不僅僅是對個人具有有效性，而且對一個社會群體的所有的社會成員都具有有效性。第三，普遍接受的規范和命令和它們非個人的主張之間有著內在的聯系。這些規范的主張通過正確的主張而存在。這意味著，憤怒和責備至少基于一種認知的基礎。“說我應當做某事僅僅意味著我有好的理由做某事”。〔3〕

哈貝馬斯吸取了斯特勞森從情感角度對道德普遍性做出的辯護，同時又從語言學的層面深化了理解。在言說過程中，我們同三個世界發生了聯系，同我們周圍的世界，同其他的主體，同我們自身的內心世界發生聯系。在這三個層次上，我們分別提出了有效性的主張，對于客觀世界，存在著真實性(truth)的要求;對于社會生活世界，存在著正確(rightness)性要求;對于個人主觀的世界，存在著真誠性(sincerity)的要求。這些有效性的主張能夠被反駁和提出批評。當引起爭議的時候，有四種解決的方式，依賴于權威、傳統、暴力或理由。以現代的眼光看，求助于理由是合理的解決沖突的方式。哈貝馬斯的合理性也就是在擺脫了強制的交往中達成理解。同斯特勞森只是在情感反應中分析道德的普遍性不同，哈貝馬斯則從語言學高度分析了道德普遍性。

以理由作為解決道德沖突的方式，只有以論證的方式。但是，現代社會的復雜性在于，多元主義成為不言自明的事實，各種價值觀之間不可通約。那么論證是否可能，合理性是否可以存在。哈貝馬斯借鑒了德國當代哲學家阿佩爾的“施行性矛盾”(performative contradiction)的論證。同時又從人類、個體發生學等經驗自然科學的研究中證明，世界觀的合理化是一個普遍的歷史過程，“這個普遍的歷史過程已經進入了開辟生活世界合理化道路的世界觀當中。”〔4〕

哈貝馬斯認為言說的意義內在的與有效性的主張的兌現的條件相聯系，“一個言語行為可以接受，也就意味著，它滿足了必要的條件，從而使得聽眾會對言語所提出的要求采取“肯定”的立場”〔5〕哈貝馬斯認為語言內部就包含著理解的目的，理解是語用學意義上的理解。言語者就一件事情和他者達成理解，只有雙方對某事的理解是用主體間對可以批評檢驗的有效性主張的承認來加以衡量。“在語言當中，意義層面和有效性層面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6〕

二

哈貝馬斯認為在道德論證中，只能遵守形式或者程序的原則，其道德規范的論證是要在形而上學論證和懷疑主義之間尋求出路。康德的道德論證是最為典型的形而上學，康德的絕對命令或定言命令的論證形式，“不論做什么，總應該做到使你的意志所遵循的準則永遠能夠成為一條普遍的立法原則。”〔7〕道德規范存在于其純粹的理性之中，其可以被每個人自己檢驗，每個理性的個人進行這種普遍的檢驗，結論也一定是相同的。懷疑主義則根本否定道德論證的可能性。哈貝馬斯看到如果遵循懷疑主義則違反人們的直覺;如果遵循實質性的形而上學的論證在今天是不現實的。現今是個多元的社會，宗教不再如康德時代那樣被所有人都認可的道德的公共有效性基礎，道德哲學建立在一種“后形而上學論證水平”之上，脫離多元文化的人們之間的實際交流來獨白的想象他人是否同意一條普遍規則，都不再有多少說服力。作為18世紀的產兒，康德仍然以一種非歷史的方式進行思考，因而忽視了形成個人認同和集體認同的文化傳統及其自我理解是多樣的、多變的。因此康德對于普遍規則的論證，在哈貝馬斯看來應該不再是獨自地想象這條規則具有普遍性，而應該在主體間的交往中，每個人相互交換各自的觀點、相互采納各自的視角，由此判定這條規則的普遍性，哈貝馬斯將之改造為一條商談原則，“具有有效性的規范，只能是那些能夠得到所有相關的人們以實踐商談的參與者所表示的同意的規范”〔8〕

因此，道德規范的論證如果不導致獨斷性同時又不流于懷疑主義只能是一種形式或程序的論證方式。“它為一代人指出了正確的道德規范的程序。”〔9〕

論證過程自身具有如下特征:

1.不管是誰，只要能夠做出相應的貢獻，就應當允許他參與論證。

2.所有的人都應當享有均等的機會，在論證中作出自己的貢獻。

3.參與者必須言出心聲。

4.交往必須同時擺脫外在強制和內在強制，以便有更好理由的說服力能夠促使人們對可以批判檢驗的有效性要求采取肯定或否定的立場了。〔10〕

哈貝馬斯所說的商談原則要求論證形式是開放的也就是向無限制的共同體開放，因此，在這個意義上，有的學者批評哈貝馬斯的道德理論是烏托邦，哈貝馬斯則認為，它的理論是一條不斷移動的地平線，“我堅持自己這樣的論點，即近代的自我確證始終是從一種現實性的道德意識得到鼓舞，在這種意識中，歷史的思想和烏托邦的思想是彼此融合在一起的。”〔11〕

在道德論證的過程，對于各種理由需要有解釋學的敏感性，即對于理由要具有辨別其可能包含的意識形態的內容。在道德論證中對于有效性主張的接受要求一種流動性，即參與者必須為修正他們對自我和他者的描述得留有余地。因此展開的論證實踐所揭開的是能夠獲得普遍贊同的規范，比如普遍的人權。

哈貝馬斯在用“商談原則”確定了道德規范與有效性主張的關系之后，它又進一步用普遍化的原則來確定商談中規范之所以有效的條件“一條規范之為有效的，條件是對它的普遍遵守對于每個個人的利益和價值取向的可以預見的后果和副作用，是有可能被所有相關者在不受強制的情況下共同的接受。”任何人如果相信道德的存在，在現代世界觀多元化社會轉型過程中就會出現兩難的情況，我們關于基本的道德規范的背景共識已經不存在，但我們還一如既往地用理由來爭論道德判斷和道德立場。商談原則就是對這種尷尬處境的一種回應。當我們失去宗教和形而上學對宗教的擔保之后，如果不能僅僅訴諸于共同的倫理共識，也不想停留于暫時的妥協，更不愿意訴諸暴力，他們就只能通過交往或商談。只有交往或論證超出了一切特殊的生活方式，是一種重理性的事實，這樣的論證所設定的內涵就獲得了普遍化的形式，只要主體具有言語和行為能力，并且可以作出自己應有的貢獻，就必須包容他們。現在“參與者唯一所能夠依靠的就是他們實際上已經擁有的共同性。”當然，哈貝馬斯也清楚地認識到，這也使道德處于一種脆弱的基礎之上，“但是，這種共同體的內涵中立性在面對世界觀多元化的尷尬局面可以說還意味著一種希望。”〔14〕由于對有效性主張不斷地被更新，我們也處于不斷的學習過程中，對他人觀點的采納也不斷的進行，所以，對于道德沖突嚴重的今天，像克隆人、同性戀等道德爭論好像無法解決的背景下，回頭看哈貝馬斯的交往倫理學，我們沒有理由不對未來還抱著謹慎的樂觀。

〔參考文獻〕

〔1〕Habermas:The Theory of Communicative Action，Vol1，Viii，translated by Thomas MaCarthy，Becon Press，1984.

〔2〕〔3〕Habermas:Moral Conciousness and Communi-cative Action， p45-46，p49，The MIT Press，1990.

〔4〕〔5〕哈貝馬斯.交往行為理論〔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46，284.

〔6〕哈貝馬斯.后形而上學思想〔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64.

〔7〕康德.實踐理性批判〔M〕.北京:商務印書館，1960:30.

〔8〕〔10〕〔12〕〔13〕〔14〕哈貝馬斯.包容他者〔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36，47，45，44，44.

〔9〕萊斯諾夫.二十一世紀政治哲學家〔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367.

〔11〕哈貝馬斯.新的非了然性〔C〕//薛華.哈貝馬斯商談倫理學:106.

〔責任編輯:杜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