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外交戰略的局限性及其超越

［摘要］毛澤東是中國外交的開創者，為我國外交事業作出了巨大的貢獻。然而，由于時代的局限以及新中國外交經驗的欠缺，毛澤東的外交思想同世界上許多偉人的思想一樣，也沒有超出時代的局限，表現為：理論的矛盾性、理論的封閉性以及理論的敵對性，本文試圖對毛澤東外交思想的局限性進行總結并分析70年代以來中國外交的戰略走向。

［關鍵詞］結盟；局限性；伙伴外交

［中圖分類號］D829.10［文獻標識碼］ Ａ ［文章編號］ １００９ — ２２３４（２０１０）０６ — ００６3 — ０２

一

毛澤東外交思想主要表現在２０世紀50年代到70年代這一時期。這一時期可以劃分為三個非常明顯的階段，即２０世紀50年代聯蘇反美戰略，２０世紀60年代的反美反蘇戰略與２０世紀70年代的聯美反蘇戰略，各個不同的階段表現出非常鮮明的特征。

２０世紀50年代，中國的外交聯蘇反美戰略。建國之初，毛澤東提出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與一邊倒三大戰略方針。把這三大方針作為處理中國外交關系的基本準則，這一方針對中國與西方帝國主義國家以及中國與蘇聯的關系進行了重新的規劃與安排。對國民黨政府與外國建立的外交關系，我們采取的是不繼承的策略。因為國民黨時期發展的國家關系，大部分都是建立在不公平、不平等的基礎上，有害于我們的獨立自主。不僅如此，西方資本主義國家在中國還擁有大量的特權，如果我們繼承了與西方國家的外交關系，則很難廢除外國在中國已經存在的特權。毛澤東通過另起爐灶、打掃干凈屋子再請客非常徹底地解決了中國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之間的關系。

相比于中國與西方的關系，中國在處理與蘇聯的關系時倡導的是一邊倒戰略。一方面，我們與西方資本主義國家進行了最徹底的決裂；另一方面，我們完全倒向蘇聯。1950年2月，中國與蘇聯正式結成戰略同盟關系，雙方簽訂了為期三十年的《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條約的簽訂就像是一把雙刃劍，在中國擁有了一個靠山，解決了中國生存問題的同時，中國的主權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毛澤東在對蘇駐華大使談話時，也毫不隱晦地表示了不滿：“在斯大林的壓力之下，搞了東北與新疆兩處勢力范圍。”〔1〕２０世紀60年代中國實行的是反美反蘇戰略。為期三十年的《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并未執行完畢，實際上，早在1958年蘇共二十大召開以后，中國與蘇聯的關系已經開始惡化。只是在這時，中蘇關系還是由于慣性而繼續向前發展，無論是中國的領導者還是蘇聯的領導者都認為維持社會主義大家庭的團結至關重要。雖然裂隙已現，但是雙方都希望修補，這一時期，蘇聯對我們的支持并沒有太大的減少。但是，中蘇兩者意識形態的分歧很快就壓倒了維護團結的愿望。隨著兩黨大論戰的開展，雙方都堅持自己才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中蘇關系表現為國家利益與意識形態的交織，中蘇關系的處理變得異常敏感與復雜。蘇聯發表幾千篇文章攻擊中國，中國發表《九評》等長篇文章，說蘇聯已經不是真正的社會主義，而是修正主義。蘇聯曾經提出停止論戰，但是毛澤東不同意，認為要爭論一萬年。隨著中蘇關系的惡化，雙方幾乎走向了戰爭的邊緣。蘇聯在中蘇與中蒙邊界駐扎大量軍隊，中國則把蘇聯看做是最危險的敵人。這一時期，毛澤東主張反美反蘇，我們與資本主義陣營的領導者美國繼續敵對，與最大的社會主義國家蘇聯，也由曾經的盟國變為敵人。

２０世紀70年代中國實行的是聯美反蘇戰略。這一時期，蘇聯進一步加強了對中國的包圍與威脅，中國與蘇聯的關系繼續惡化。美國則進行了戰略收縮，推行尼克松主義，進行了重大的戰略調整，愿意與中國改善關系。在國際上，從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中美利益的接近致使雙方摒棄了意識形態領域的分歧，暫時由敵人變為朋友。“中美已經心照不宣地結盟阻止蘇聯在亞洲的擴張主義。在中美兩國實現和解僅僅一年半的時間內，中美關系就由尖銳對立進展到實質結盟對抗蘇聯。”〔2〕

二

每一時代的理論思維都是歷史的產物。毛澤東外交思想也不例外，“也同他們的一切先驅者一樣，沒有能夠超出他們自己的時代使他們受到的限制”〔3〕

毛澤東外交思想是結盟的外交，這就出現了結盟與維護中國獨立之間的矛盾。獨立自主外交思想與結盟政策在一開始就存在著一種不相容的關系。獨立自主是指國家的主權是對內最高對外平等的，不允許任何外來的干涉與侵犯，每個國家都有權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獨立地、自主地處理本國對內對外的一切事物。而結盟意味著在一些問題上，不能完全按照自己的意愿處理本國的事情，與外國結成政治軍事集團，就要把自己的一部分對內對外主權讓渡給同盟方，甚至要在一些重要的問題上聽從外國的意見。

毛澤東的獨立自主外交還具有封閉性。 毛澤東一直強調我們要向外國學習，僅僅有獨立自主、自力更生是不夠的。但是，實際上，毛澤東對外國尤其是資本主義的認識使得不可能真正學習到外國先進的東西，從毛澤東對資本主義的認識來看，資本主義處于腐朽的、垂死的階段，社會主義是資本主義的掘墓人，資本主義沒有前途可言，將很快在全世界實現社會主義。由于毛澤東看不到資本主義在當時以及很長一段時間內存在的合理性，對資本主義的看法有失偏頗，導致我們在實際上不可能真正虛心地向外國學習。另外，毛澤東一生之中很少出國訪問，僅到過蘇聯，這也造成了毛澤東不可能真正了解外國、了解西方。所以，當時毛澤東的向外國學習，主要是學習蘇聯，與其它資本主義國家接觸不多。在西方國家對中國進行包圍、封鎖時，毛澤東不是在考慮如何打破這一封鎖，而是認為封鎖是一件好事，認為封鎖個十年八年中國的一切問題都解決了。這時毛澤東的外交思想表現出明顯的封閉性。

毛澤東的外交思想還具有敵對性。毛澤東時期的外交呈現出一種非常明顯的特征，那就是給自己樹立一個敵人。２０世紀50年代，我們把美國作為我們最大的敵人，進行了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斗爭，為了應對美國對我們的威脅，與蘇聯結成戰略聯盟，共同對付美國。２０世紀60年代，中國與美蘇的關系都很緊張，我們這時候主張反美反蘇，把美國與蘇聯作為中國共同的敵人。主要靠發展與第三世界國家之間的關系來應對兩個超級大國的威脅。這一時期，矛盾變得比較復雜。中國與蘇聯結盟時，世界處于美蘇爭霸的兩級格局中，無論是社會主義陣營還是資本主義陣營，其內部都比較統一，而到了60年代，社會主義陣營與資本主義陣營的矛盾都開始凸顯。到了70年代，我們又把蘇聯作為自己最危險的敵人，聯美反蘇。

三

（一）矛盾性到一致性的轉變

結盟外交有自己固有的缺陷，它會使雙方的外交變得僵化。毛澤東一再告誡，中國要用自己的腦袋思考，用自己的腿走路。但是，一旦選擇結盟，就會身不由己。締約國雙方在各取所需的同時，也不可避免地要相互承擔義務。遵守條約的規定。比如《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第四條明確規定“對有關中蘇兩國共同利益的一切重大國際問題，均將進行彼此協商。”〔4〕

另外，中蘇之間是在力量不對等的情況下結盟的。中蘇之間的依賴程度是不對等的，中國的外交相對于蘇聯來說具有敏感性、脆弱性與從屬性。蘇聯在這一聯盟中處于主導地位，它考慮問題的角度是蘇聯的國家利益。中國在很多問題上，要受到蘇聯的左右。

中國的外交長期掙扎在結盟與主權矛盾性之中，這樣的一對關系是根本點上的矛盾，所以，毛澤東時代一直苦苦掙扎在這樣的一種矛盾之中，難以找到出路。如果不選擇結盟，就無法爭取蘇聯的援助，如果選擇結盟，又要讓渡甚至犧牲一部分中國的主權，中國成為蘇聯與美國爭霸的籌碼。建立在結盟基礎上的主權獨立注定沒有出路。

２０世紀70年代中后期，隨著中國綜合國力的增強，我們倡導不結盟思想。這是我們國家進行的最重要的外交戰略調整，鄧小平之所以把毛澤東時代結盟發展到不結盟，有以下幾個因素。首先，不結盟有利于改善中國所處的國際環境。毛澤東時代的結盟戰略，使得中國長期處于險惡的國際環境之中，無論是與美國為敵還是與蘇聯為敵，對中國的外交都是極為不利的。其次，不結盟有利于為世界的和平做貢獻。結盟外交建立在傳統的冷戰思維之上，其前提就是樹立一個敵人，這樣就會形成現實主義視野中的安全困境，導致國家之間的關系陷入惡性循環。而不結盟更有利于世界的和平與安全。再者，不結盟可以樹立中國良好的國際形象。由于中國在結盟中總是處于弱勢，中國容易成為大國爭霸的籌碼。中國作為一個大國，無論加入哪一方，都會打破世界格局力量的平衡，助長某一方的霸權主義。而不結盟則有利于維護中國的國際形象，化解毛澤東時代苦苦糾結的矛盾。

（二）封閉性到開放性的轉變

毛澤東在1956年前后，多次提出中國應當向外國學習的思想，我們不僅要向蘇聯學習，也要向世界上所有的先進國家學習；不僅要學習西方的科技，而且要學習西方的文化；學習要長期堅持，并且取其精華，棄其糟粕。從理論上看，毛澤東學習的對象具有廣泛性。但是，毛澤東的開放思想沒有落實到政策層面。如果說毛澤東沒有對外開放思想是不對的，但是，這種對外思想沒有轉化為實踐，更沒有長期堅持下來。

鄧小平時期，我們把對外開放作為中國的一個基本的國策，從政策的層面、法律的層面進行落實，把毛澤東的思想變為實踐。1979年，我們黨正式確定了對外開放的基本方針。這一時期是新興工業化國家崛起的一個時機，我們抓住了這一有利時機，由創辦經濟特區開始，在廣東，福建兩省創辦了深圳、珠海、汕頭、廈門四個經濟特區，到開放14個沿海港口城市，繼而建立了長江三角洲、珠江三角洲、閩南三角洲三個經濟開放區，再發展到開放沿海及內陸城市，還實行了西部大開發與振興東北老工業基地戰略。由點到面，以點帶面，形成了由沿海開始波及全中國的多層次的開放格局。

1992年，我們確定了三個有利于標準，即凡是有利于發展社會主義社會的生產力，有利于增強社會主義國家的綜合國力，有利于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生產方式都可以而且應該為現代化建設所用。我們對外開放邁的步子更大，逐步把計劃經濟轉變為市場經濟，對內改革與對外開放相結合，參與國際的分工與合作。我們還虛心地向其它國家學習，認識到資本主義國家的先進之處，以及資本主義在短時期內不會為社會主義國家所代替的現實。我們不僅向蘇聯學習，而且向西方國家學習。還應該博采眾長，對第三世界國家開放。改變了毛澤東時代理論與實踐的脫節，真正把對外開放落到實處。

（三）敵國外交到伙伴外交的轉變

毛澤東時代倡導的敵國外交，使中國很長一段時期處于非常險惡的國際環境中。尤其是２０世紀60年代70年代初這一時期。由于中國左傾政策的影響，以及毛澤東在國內主張無產階級領導下繼續革命理論這一錯誤理論的蔓延，給中國的外交造成了巨大的困難。冷戰結束以后，中國發展了伙伴外交戰略。

伙伴外交的前提就是一種無敵國外交。它改變了毛澤東時期外交工作的基本思路，不是為中國的外交樹立敵人，而是為中國的外交尋找伙伴。由于毛澤東繼承了列寧的時代觀，認為當時的時代主題是戰爭與革命，不可避免地要進行敵國外交。而當今世界的主題是和平與發展。不僅發展中國家要發展，而且發達國家也要為資金找市場，為商品找出路。不僅中國要發展，而且，發展是所有國家面臨的共同任務。這就要求中國在外交上把每一個國家都首先視為伙伴對待。在這種觀念的主導下，中國的伙伴外交開展的卓有成效。建立了全方位，多層次，寬領域的伙伴體系。所謂全方位，是指中國的伙伴外交具有廣泛性，不論社會制度如何，只要是別的國家愿意在互相尊重主權的基礎上，發展平等互利的關系，我們都愿意與他們發展關系。所謂多層次，是指中國的伙伴關系是不一樣的。中國與俄羅斯由于存在著廣泛的共同利益，雙方建立了戰略協作伙伴關系。中國與美國由于存在著臺灣問題這一敏感的問題，我們建立了建設性的伙伴關系。日本由于不能正確地對待歷史問題，雙方都希望能夠建立一種和諧的國家關系，所以建立睦鄰友好伙伴關系。所謂寬領域，是指伙伴關系不僅僅指政治關系，也是一個包括經濟、文化、外交在內的體系。

伙伴關系的建立，加深了我國與國際社會的溝通與了解，它有利于消除周邊國家對中國崛起的疑慮，樹立中國和平友好的外交形象，有利于中國的外交向著良性的、有序的態勢發展，同時也有利于中國更好地為世界的和平做貢獻。

〔參考文獻〕

〔1〕毛澤東外交文選〔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中央文獻出版社，1994：278-279.

〔2〕基辛格.大外交〔M〕.海口：海南出版社，1997：450.

〔3〕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720.

〔4〕中華人民共和國外交關系條約集（第一集）〔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57:26. 〔責任編輯：王慶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