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爾頓曲克

格爾木河

它始終被雪山收藏著，才有那么深沉的靈魂

它悟透了或預知了什么，才那么意味深

長

那些平常的夜晚，它也許會留下一些殘石和灰燼，牧人舀在瓢里都是綿長的往事

秋天來了，有顆小小的水珠在河面上純潔地滾動

我看到一個手捧鮮花的藏族姑娘對著河水哭訴愛情……

南山口

營養不良的大地

奔往拉薩的火車改變了它的顏色

這個早晨，鐵道旁藏族阿媽背上的水桶晃動著走向遠方

遠方是比昆侖山那邊更遠的地方

我的感覺她是牽著火車走，越走火車離她越近

老人是赤腳還是穿著藏靴，已經看不清了。也不重要，這決定河水的深淺

列車一直在飛奔

阿媽是兩個城市中間的一個重要的標點。她堅持要在永凍層背水

下一場雪多好

月夜的憂傷

月光，潔白的刺，悄悄掛在深藍色夜空

老人的目光不含一點雜質，走進了鋪著銀色的草灘

下雪了

春天剛剛見好的寒腿病又開始發芽

一群藏羚羊從老人眼前倉皇逃過

他抬頭望著，為什么月夜也會有憂傷

山中路燈

一塊黃昏的純金

一堆月亮的碎玉

夜走高原的多少人從這兒消失

他們帶著大山的影子走向了大山

今晚，大雪過后，寒風也走了

路的盡頭，誰的腳步聲踩著手電的光環，徐徐移來……

手電拉起月亮的手說

我只獻給荒原，我很坦蕩

暮晚中的小河

晚霞的唇輕輕地嘬暗了草原

河水沖激著擠疙瘩的羊群

牧羊女站在小橋上

紅纓纓牧鞭僵在空中

西天上最后一朵云彩，溫柔地臥進了昆侖山

今晚，它會不會歇在牧羊女的鞭梢上?

羊群已經過河，姑娘仍在橋上遠眺

上游拐彎處，還有一座小橋

馬背上的小伙子正朝遠方眺望

遠方是很快就到達的地方

頭頂一只孤雁飛過

雁，在這個暮色的時刻，草原上最甜蜜。你要學會輕一點叫，或者別叫……

精彩的村莊

前有草原

背靠雪山

一條清亮的小河從街心穿過

村莊成了雪水河一處精彩的身段

被山收藏

被水傳頌

看看公路上那些輪印吧——

北通敦煌，南上拉薩

西接新疆，東去西寧

村里外出打工人把小村的名聲

帶到四面八方

昨日的炊煙中留著今天的灰燼

明年的好日子也會有今年的故事

夜燈下

老阿媽搖起織氆氌的古老紡車

纏著她對在外鄉打工兒女的長長思念

遠處

夜行火車的汽笛把牧村還有紡車抬上了星空

將軍樓

它睡得很實，但很真實地活著

從將軍離開的那一刻，它就一直不說話

一種永恒而深刻的大度

風把他的故事鎖在這間土樓里

故事里的人物像一幀插圖，靜靜地貼在墻上

屋角的衣鉤上還掛著那只行囊，當然是空的。但那還是世界上最富有的行囊

他最后一次來到小樓，無論是上攀還是下山，都是又一次飛翔

門上著鎖，南北各有窗

進進出出都是新鮮的風……

選自2009年12期《散文詩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