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民權運動和人本思想對社會保障的影響

摘 要： 當代社會保障是20世紀人權運動和民生權利訴求的自然結果，其中包括羅斯福的四大自由、貝弗里奇的社會服務報告以及中國晏陽初的平民教育運動。二戰以后，羅爾斯等人的哲學思考進一步促進了社會保障向弱勢群體的傾斜。自由資本主義導致的不平等和貧富懸殊需要依靠國家干預的力量得到修正和補償。

關鍵詞： 民生問題； 社會保障； 國民教育

中圖分類號： C91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673-9973（2010）04--0081-04

Enlightenment from the Civil-Rights Movement Social Security in 20th Century

CHENGLei

（Dongbei University of Finance Economics， Dalian 116025， China）

Abstract: The contemporary social security system stems from the human rights movement and the civil rights education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Especially including Roosevelt’s four freedoms， the Beveridge’s report on social insurance and allied services， and civilian education in China’s rural areas by Dr.Yan. After the World War Ⅱ， some philosophers， like John Rawls etc， think further and promote the social security to a new point. The government will play a more important role in reducing the inequality and eliminating the poverty.

Key words: civil rights;social security;national educatio

一、歐洲社會保障和福利進步的歷史

現代意義的社會保障制度起源于歐洲，由于機器代替人工，單個家庭的保障作用減弱，對社會和國家提供的保障要求漸次增強。英國《伊麗莎白濟貧法》（1601）誕生在“圈地運動”、“羊吃人”現象之后，由于社會劇烈動蕩，貧富矛盾激化，政府出面承擔災民救濟的責任，提供就業、撫老助幼和照顧殘疾人的工作，目的在于消除社會動蕩，穩定資產階級自由發展的社會環境。霍布斯（1588-1679）在《利維坦》中提到“許多人由于不可避免的偶然事故而無法依靠勞動維持生活，我們不應當任其由私人慈善事業救濟，而應當根據自然需要的要求，由國家法律規定供養。”[1]后世的國家干預思想和社會保障制度無不遵循國家責任的理念：“所有的商品（廣義上理解，包括自由和機會）都應當平等分配，除非不平等的分配有利于生活極其困難的個體或群體。……國家應該有合法的、普遍平等的再分配作用。”[2]

自由市場經濟的奠基人亞當#8226;斯密（1723-1790）在1759年的《道德情操論》中提出基于每個人的“利己之心”可以使每個人在誠實不欺的道德約束下完成“我為人人，人人為我”的良性循環；1776年《國富論》發表，提出用“看不見的手”：自由市場經濟的價值規律指導人們的經濟行為，把市場經濟的健康發展建立在商人自己的“理性”道德基礎之上。然而，20世紀初波及全球資本主義國家的經濟危機使人們不再迷信自由競爭“無形之手”的功用，伴以兩次世界大戰的拼殺，哲人開始深刻思考人類的命運以及解脫苦難謀求進步的途徑。經濟學家也從資本主義體制內部尋找救濟途徑，著名的就是以《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風行世界的凱恩斯（1883-1946）主義，開啟國家干預人們經濟生活的先河。

作為二戰后福利國家的發源地，英國既有1936年凱恩斯的《就業、利息和貨幣通論》作理論先導，隨后牛津大學經濟學家貝弗里奇（1879-1963）根據自己領導的課題組研究成果，1942年向政府提交了《社會保險和相關服務報告書》，即《貝弗里奇報告》。奠定了二戰以后英國作為福利國家的理論基礎，該報告指出“貧困（want）僅僅是英國戰后重建需要解決的五大問題之一，而且在某種程度上可以說是最容易解決的一個問題。”①后來的事實也印證了此一點：“物質的改善只是一種方法，人的改造才是最高終極目的”。

戰后英國不負眾望一度實現了“從搖籃到墳墓”的全民福利措施。然而也就是這樣一個昔日的“日不落帝國”，由于過分強調政府責任，導致政府財政背負了巨大而沉重的社會保障任務，使完善的社會保障功能逐漸演變成了英國各屆政府的福利包袱，直到有“鐵娘子”稱謂的撒切爾夫人（1925-）主政，實行了一系列削減福利計劃，這樣才給沒落的帝國經濟打了一針清新劑，使人們重新認識社會保障對社會經濟發展的積極作用。北歐諸國，由于歷史傳統和習慣的勢力，社會保障始終保持了很強的“去商品化”特色，成為該地域“社會民主主義體制”的代表而引起世人關注和羨慕。[3]

二、羅斯福新政對民生權利的維護

富蘭克林#8226;德拉諾#8226;羅斯福(1882-1945)因患“脊髓灰質炎”（小兒麻痹）導致雙腿癱瘓，后來只能以輪椅代步，是美國迄今而止唯一曾經四次當選、連任三屆的美國總統。任職期間對外領導世界反法西斯力量抵御強寇，在內則實行新政挽救了美國資本主義制度。后來的經濟學家評價凱恩斯在理論上廓清了國家干預和自由資本主義制度的理論障礙，羅斯福則以身作則用美國的實踐活動挽救了“大蕭條”時代的資本主義經濟制度。

美國率先從大蕭條的經濟危機中振作起來，作為羅斯福總統“新政”的一部分，1935年美國國會通過了《社會保障法》，提出了“SOCIAL SECURITY”觀念，其本初用意：SECURITY，帶有安全的含義（在臺灣就翻譯成“社會安全”），從個人生存的角度，本國公民自身要有生活的安全感，每個人的生存權益會受到保障；“要是你是個公民，你掉了下來，我們在下面有個網把你兜住：社會福利、食品補助、失業救濟、社會保險”；[4]另外“美國弘揚人的價值，保障所有公民都享有法律和政治上的平等權利……作為美國公民，我們同屬于一個俱樂部。”[5]這就是美國人民發自內心認同美利堅合眾國的主要理由之一。不僅如此，羅斯福總統有感于二戰、特別是納粹德國和希特勒政府推行的種族滅絕政策給人類造成的巨大災難，在歷史上少有的轉折點時代提出了“四大自由”思想。在1941年1月致國會的咨文，他提出了四項“人類的基本自由”：表達意見的自由、崇拜信仰的自由、不虞匱乏的自由、免除恐懼的自由。

鑒于資本主義國家大都經歷了二戰前夕的世界性經濟危機，人民群眾、特別是下層勞工弱勢群體掙扎在生存的死亡邊緣，羅斯福以人道主義的慈悲憐憫之心，莊嚴承諾人民擁有“不虞匱乏的自由”，這一自由不僅限于美國人民，在世界范圍來講，它將力圖保證全世界每一個國家的居民都能夠過上健全和有尊嚴的生活，在國家力所能及的范圍消除自由競爭導致的社會分化、彌補和減少貧富差距。

不僅英美如此，其他國家在后來發展的過程中遇到了不同的問題，歐洲以集體福利著稱，有導致“社會福利病”的體制引誘因素；美國社會救濟金只是維持基本生活，更多強調個人責任，體現了公平向效率原則的傾斜：多貢獻多受益，不贊成搞均等化。“依靠自己的天賦和勤奮，通過自身的努力，每個人都能夠達到被社會承認的高度。盡管在當今美國社會，只有少數人因此獲得成功，但是‘自主掌握自身命運’所表達的信念卻被人們依然秉持。”[6]托克維爾游歷美國大陸之后也得出這樣的結論：“人民知道自己的真正利益之后，自然會理解：要想享受社會的公益，就必須盡自己的義務。”[7]

美國社會強調個人自由和個人責任，導致關乎民生的醫療保險在美國始終不能惠及全體民眾，直到2010年國會勉強通過奧巴馬總統的醫療改革方案，為更多美國公民提供全民醫療服務。中國改革開放以“效率優先、兼顧公平”為導向，很快解決了99%以上人口的吃飯問題，然而公民教育、國民素質又如何呢？號稱禮儀之邦，“你好”、“謝謝”、“對不起”、“請勿隨地吐痰”等日常禮節要寫好了、貼在墻上提醒，人們還不能遵守照辦；面對落水救援，既有勇于舍身相救的人、也有見死不救的勒索敲詐，更多則是旁觀的冷漠……晏陽初先生（1893-1990）早年提出的“免于愚昧無知的自由”是國民教育最難于實現的一個目標。正如功利主義者邊沁（1748-1832）所指出的那樣：“教育的意義在于它能為人們提供一份好工作，為人們增添幸福并使人們具有辨別不同行為會帶來幸福、痛苦兩種結果的能力”。[8]因此，今天重溫自己先輩曾大力推進的“平民教育”必有深意。

三、晏陽初在中國鄉村的教育實踐對后世的影響

晏陽初先生兒時在四川家鄉接受了完整的國學教育，少年在香港接受基督教教育，青年負笈海外留學。曾于1918年耶魯大學畢業后赴法國從事戰場華工的服務工作，是為致力于中華民族平民教育運動的發端，特別是致力于改造國民的“愚貧弱私”。1920年夏天回到中國，1922年在長沙組織成立“平民教育委員會總會”，對后來的毛澤東（1893-1976）作湖南農民運動考察產生了直接影響；晏陽初先生主持的“中華平民教育促進會總會”在北平成立后，提出平教運動第一條宗旨就是“民為邦本、本固邦寧”；更為具體的就是“愚貧（窮）弱私”四大教育和三種方式（家庭、學校和社會）。

具體來講就是“（一）因為中國人愚昧，所以要培養知識力來攻愚，這就需要：文藝教育。（二）因為中國人貧窮，所以要培養生產力來攻窮，這就需要：生計教育。（三）因為中國人多病，所以要培養健康力來攻弱，這就需要：衛生教育。（四）因為中國人散漫自私，所以要培養團結力來攻私，這就需要：公民教育。”換言之，四大教育是提高中華民族的各方面力量的要求：“必須灌輸知識：‘知識’就是力量；必須增加生產：‘生產’就是力量；必須保衛健康：‘健康’就是力量；必須促進組織：‘組織’就是力量”。“今日我國民必不可少的要素，分為四大類：（一）‘文藝教育’，以培養智識力；（二）‘生計教育’，以增進生產力；（三）‘公民教育’，以訓練團結力；（四）‘衛生教育’，以發育強健力。此四者不可缺一，缺一則非健全的國民，缺四則盡失其國民的意義。”外國學者在談到國民教育作用的時候，不無感慨的評價：“教育不僅是一種消費服務，而是一種能夠對接受者及其子女的生活產生根本影響的過程”、“教育能促成一個共同的公民標準，因此會產生有利于多數人利益的社會凝聚力”。[9]

晏先生的影響也是全球性的，在推進世界人民和平發展的過程中同樣功不可沒。1943年紀念哥白尼（1473-1543）逝世四百周年之際，美國百余所大學和科研機構的代表評選晏陽初先生為“現代具有革命性貢獻的世界十大偉人”之一，其時與晏陽初并列的有愛因斯坦、杜威、福特等人。不惟如此，晏陽初先生還把在中國成功的平民教育努力推向全世界，特別是欠發達國家和地區，如1944年在古巴、1952年在菲律賓、1961年在拉丁美洲諸國家、1964年在危地馬拉和哥倫比亞等。①

1949年新中國建立之前，中國人均壽命只有40歲，故有“人生幾何”的感嘆和“人生七十古來稀”的期盼。晏陽初先生帶頭創立的農村“保健員”成為那個時代農村衛生組織的基礎，可以與“文革”時期的赤腳醫生相提并論。新中國成立以后，晏陽初先生身居海外，但他推進平民教育、增進中華民族福祉和強健民族體魄的事業得到了新的發展：農村赤腳醫生和集體免費醫療使得中國人均壽命攀升到近七十歲；免費教育、民辦教師使得舊時代20%的國民識字率快速增長到80%以上；“發展體育運動、增強人民體質”的號召，使中國人甩掉了“東亞病夫”的蔑稱；上下齊心、廣泛的集體主義和社會道德教育也曾經讓中華民族出現“路不拾遺、夜不閉戶”的良好精神面貌……當毛澤東主席欣聞“余江縣消滅了血吸蟲。浮想聯翩，夜不能寐。……”撰成《七律#8226;送瘟神》二首（1958）：其一“綠水青山枉自多，華佗無奈小蟲何。千村薜荔人遺矢，萬戶蕭疏鬼唱歌。坐地日行八萬里，巡天遙看一千河。牛郎欲問瘟神事，一樣悲歡逐逝波。”其二“春風楊柳萬千條，六億神州盡舜堯。……”毛澤東主席愿望的“六億神州盡舜堯”與晏陽初先生在1942年的講話中提到“人皆可以為堯舜”的古語何其相似耳。

晏陽初先生在評價自己終身為之奮斗的平教促進會運動時，不無感慨地說“這個團體，與其說它是‘會’，勿寧說它是‘運動’更切當。它只是象征著一種力——要為世界上不平的求得其平；要鏟除不平而求得公平及和平的一種力。……直到實現一個公平、自由、仁愛的新社會新世界。”①影響中國社會生活的結果，除了推進國民教育和生活方式的改變，還應當包括分配方式的改觀，“我們不提倡平均的分配，但要鼓吹公平的分配。公平的分配，承認各人的收入可以有差異，但不能差異得太大。”[10]

四、20世紀后期民生權利思想的進一步發展

20世紀70年代羅爾斯（1921-2002）從社會正義的角度討論人的權利問題，在《正義論》中提出兩大正義原則：“第一個原則是平等地分配基本的權利和義務；第二個原則認為社會和經濟的不平等（例如財富和權力的不平等）只要其結果能給每個人，尤其是那些最少受惠的社會成員帶來補償利益，它們就是正義的”[11]，即實現“作為公平的正義”；英國學者A.J.M.米爾恩則提出了“實踐理性原則。這一原則要求，同樣的情況應該總是被同樣地對待，只存在相關差別的地方，才應該有不同的待遇。”[12]當代倫理學要求對所有人所擁有的最廣泛的基本自由和平等給以保障的同時，對某些群體，如殘疾人、兒童、婦女和老年人更多的關心，社會保障體系設計應該向弱勢群體做適當傾斜；該體系不局限于現金收入的生活保障和基本生活需要的滿足，還應當重視社會、心理和文化性倫理因素在需要滿足中發揮越來越大的作用。“隨著工業化進程的深化，西方原有的社會慈善、社會救濟等行為漸次褪去了原有的救濟性質，日漸演化為一種以國家為主導的社會救助制度，到目前它已成為世界各國社會保障體系中的一種重要補充形式。同時，社會保險制度的建立和完善成為人類社會福利的主要載體”。[13]

社會每個成員都有生存的權利，當個別人因為某種原因不能通過自食其力獲得生活資料的時候，有從社會其他成員獲得幫助的權利，這是人類社會進步的體現。我們正是通過社會保障和福利制度安排實現對人類生存權的維護。“生存是人的基本權利，消除絕對貧困，保證人的生存條件，這是人類發展的基本目標。同時，當人長期處于絕對貧困狀態而無法生存時，就會導致犯罪、動亂等社會行為，不利于社會經濟的健康發展。”[14]而社會福利發展的歷史就是從慈悲到正義之路，個人道德的慈悲是善心的情操，社會正義是制度化公理，前者無法持久，而后者卻可以長久遠行。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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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穆懷中．財富與社會保障收入再分配[M]．北京：中國勞動社會保障出版社，2003:8.

[責任編輯、校對：楊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