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歲之前,我是個朝九晚五、在醫院工作的上班族。還沒結婚生孩子之前,在我高傲的理想抱負中,以百米沖刺的速度來回于醫院、保姆家、自己家的場景,壓根兒就沒有出現過。
在兒子才幾個月大的時候,我得到一個留職停薪去美國念書的機會。臨行前,我只是心疼有好長一段時間看不見老公和兒子,但當時還年輕的我,并沒有意識到思念的辛苦。一直到孤身一人在美國苦讀,每當夜闌人靜、眾人皆睡時,我才發現離開最在乎的兩個人,思念是何等錐心刺骨的疼痛。我當下就知道,盡管我享受舞臺上聚光燈下的掌聲,但心靈只有坐臥在我愛的人身邊,才能得到最大的圓滿和充實。因此,學成后,我拒絕了留在臺北大醫院工作的機會,回到高雄,安于做個單位離家只有15分鐘的快樂媽媽。
34歲左右,我和先生一起離開原本安定的工作單位,投身商場開創事業。如今回首,那之后的10年,是我最艱難困苦、最動蕩不安的歲月,也是命運試煉我是否能堅持信念的日子。在這10年間,我們遇到了好幾次幾乎滅頂的危機,也遇到了好幾次能從谷底翻身的機會,可是老天爺和我們開的玩笑是,這些能從谷底翻身的機遇都潛藏著可能失去婚姻的代價。
我至今還深刻地記得那一次“最好”的機遇。一個非常有錢,可是商場聲譽卻不太好的商人,希望聘用我成為他公司的高級培訓講師兼英文翻譯。當獵頭公司來找我時,這位老板開出了極為嚇人的薪水,對于當時還在谷底苦熬的我們來說,單單是一個月的薪水就足以相當程度地減緩我們的財務壓力。
我和先生當然抓住了這個機會,也天真而興高采烈地認為,老板的商譽和價值觀都與我無關,我只要好好地工作就行。
開始工作之后,老板確實給予我很高的尊重,隨行出國翻譯也受到很好的待遇。由于大家都指望著我的專業和英文翻譯,我更是在隨行團中顯得舉足輕重。初始,我對這樣的際遇還頗為沾沾自喜,一直到我發現自己已逐漸耽溺于這種奢華的享受。
我開始期待每一次豪華出游的機會,開始喜歡坐著舒適的汽車出入高級場所,可問題是與此同時,我的先生卻仍然在腳踏實地地為了我們的理想和未來辛勤地工作。好幾次在越洋電話中,我聽出他聲音里隱藏的焦慮和擔心,這才讓我驚覺,這種不對等的生活內容,不是我們最初對婚姻生活的期待。
我還記得最讓我羞愧難當的,是在倫敦出差的那一次。在冗長的會議之后,我們驅車前往倫敦最昂貴的百貨公司購物。老板年輕的新婚夫人出手闊綽,光買一件名牌內衣就花了400多英鎊。我跟在她后面,看著她不眨眼地瘋狂購物,還從比我年輕許多的她的手上得到了好些饋贈。就在那天下午,就在那一霎那,我幾乎無法遏制住自己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我告訴自己必須離開。
我很清楚當時為什么會有奪眶而出的淚水。一方面是內心尖酸苦澀的我,不僅羨慕她的富有和闊綽,還質疑自己讀了那么多年的書,為何還不如一個嫁給有錢人的花瓶;另一方面,我也為自己的愛幕虛榮感到著愧,為自己如此容易動搖信念而害怕,更為遠在家鄉辛勤工作、兼顧孩子的先生感到委屈。
我的求去當然換來了無數的驚訝,可是從先生如釋重負的眼神中,我知道這個決定是對的。我們繼續相互扶持、本分地努力工作。雖然財務壓力依舊窘迫,可是一家人在一起的踏實,卻是繼續走下去的美好動力。
經過了這次試煉之后,我和先生都有了更清晰而堅定的人生準則,那就是無論遇到什么事,家庭永遠是我們面臨選擇時第一優先的選項。而且這個準則不僅僅只適用于我,對他也一樣具有效力。如今,我們的婚姻已經走入了第27個幸福的年頭,我們所創建的事業也緩緩進入第18年。我之所以用“緩緩”來形容我們的事業,是因為它真的很傳神地描述了我們的進程。我們的公司很小,做的是很專業的項目,獲利率也很有限。我們從不打算擴張,因為知道自己不具有這樣的實力,況且,我們最不愿意付出的代價,就是因為被工作綁住而犧牲了全家快樂相聚的時光。
聽完了我的故事,我想強調的是,這只是我的生涯規劃哲學,我的個人選擇,并不是真理。因為當事情關乎到每一個獨立的人時,決定的本身并沒有對錯,只有個人價值觀的取舍。之所以作這樣的選擇,只是因為不希望當我花了大部分時間埋頭事業并取得成績之后,抬起頭來,卻發現四周無人和我一起分享這些快樂。
(選自《女人30+》漓江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