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詩經》女性作品探析中國早期女性的價值觀念

進入21世紀，中國女性的社會地位日趨高漲，逐漸實現了女性與男性的平等，甚至一些人認為，現在的中國進入到了一個“男色時代”。女性在社會生活，社會各個領域、各個方面掌握了更多的話語權，在社會進步、歷史發展過程中貢獻著不遜于男性的聰明才智。回首往昔，女性走到今天的輝煌，是經過漫長而艱辛的歷程的。可喜的是。不管什么時代。什么歷史時期，中國女性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對自身價值的追求。先秦時期，《詩經》中的女性作品昭示和張揚了中國早期女性的自身價值，體現了最初的女性意識。

《詩經》是我國最早的一部詩集，收錄的先秦時期305篇詩歌中有很多是女性創作，這些作品多維度、多視角地反映了中國早期女性的思想和情感。《詩經》時代中國已經進入到夫權制社會，女性失去了政治上、經濟上的主導地位，遭受到了種種不公正的待遇，一些女性作品，如以《衛風·氓》為代表的棄婦詩，就吟唱出了她們在此處境的悲傷和痛楚。但盡管如此，這些女性并沒徹底喪失自我，我們依然能從女性自己的歌聲中感受到她們對自身價值的追求，感受到這些“女性作品”中所散發出的人性光輝。《詩經》中的一些女性作品盡管反映了女性在理智與情感中的猶疑，但也鮮明地體現了女性追求獨立、自主、平等、自由的思想觀念和精神實質，女性意識很鮮明。

女性意識是現代女性價值觀念的集中體現，它表明女性已經能夠自覺認識到自己在客觀世界中的地位、作用和價值，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肩上的責任和義務，能夠不依附男性，追求獨立自主，發揮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在中國長期的封建社會中，雖然男權至上，女性處于弱勢的附庸地位，但在文學作品中屢屢閃現女性意識的光輝，如我們熟知的蔡文姬、李清照、朱淑真等人的創作，中國女性從沒放棄過自尊自愛、自強自立。這一縷光芒雖微弱和暗淡。但綿延不絕，充分體現了中國女性的堅韌和頑強。探究這一可貴精神的源頭，可以追溯到中國文學的源始時期—《詩經》時代。《詩經》中的女性作品正體現了中國女性最初的女性意識。

女性追求獨立、自主可以說是女性意識的突出表現。《詩經》時代的早期，受原始雜婚時期觀念遺風的影響，女性作品的內容樸質率真、開放大膽，體現出了鮮明的獨立、自主意識。這種獨立自主的觀念更多的是緣于原始生命的律動。這種原始直接的愛戀尚未受到多少道德和倫理觀念的制約。如《召南·摽有梅》：“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揉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搡有梅，頃筐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毛詩序》曰：“《摽有梅》，男女及時也。召南之國，被文王之化，男女得以及時也。”其實，就內容而言，詩歌寫的是一位青年女子看見梅子落地，心生自己青春將逝的感傷，于是大膽率真地抒發了自己渴望思嫁的情感。“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求我庶士，迨其謂之”，一層緊似一層的呼喊，表明女子心情的迫切和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陳子展《詩經直解》中說：“一章言女盛年未嫁而始衰，已有急意，二章言女思嫁而有急詞，三章言女求男，急不暇擇矣”。詩中女子對愛的渴求，感天動地，強烈的自我意識與情感進發和諧一體，獨立自主，敢于決定自己命運的女性意識讓她被后世稱頌。

又如《召南·行露》：“厭泡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毛詩序》解為：“召伯聽訴也。衰亂之俗微，貞信之教興，強暴之男不能侵陵貞女也。”朱熹進一步申說：“故女子有能以禮自守，而不為強暴所污者，自述己志，作此詩以絕其人。”現在一般認為此詩“是一首女子拒婚詩”(程俊英《詩經譯注》)。“這首詩所說的就是指仲春之月會合男女時，因戀愛而發生的爭執”。(孫作云《詩經與周代社會研究》)詩中的女子態度堅決，男子想娶女子，可女子堅決不同意，“雖速我訟，亦不女從”，即使你陷我于訴訟，我也不會屈從于你。詩中女子那種不畏強暴的抗爭精神，也是女性追求獨立人格，自尊自愛的一種體現。

隨著時代發展，原始的婚俗遺風減弱，關于婚戀行為就形成了一整套禮法。在禮教的壓抑下，女性同樣沒有放棄對獨立、自主的追求和渴望，因此一些女性創作就呈現出情與禮矛盾，在激烈的沖突中表現了女性對獨立、自主的渴望。如《王風-大車》表現了理智與情感的沖突。“大車檻檻，毳衣如菼。豈不爾思?畏子不敢。大車哼崞，毳衣如滿，豈不爾思?畏子不奔。谷則異室，死則同穴。謂予不信，有如皎日”。《詩序》云：“刺周大夫也。禮義陵遲，男女淫奔，故陳古以刺今大夫不能聽男女之訟焉。”朱熹《詩集傳》亦云：“周衰，大夫猶有能以刑政治其私邑者，故淫奔者畏而歌之如此。然其去二南之化則遠矣。此可以觀世變也。”考察詩意，正如程俊英《詩經譯注》中說：“這是一首女子熱戀情人的詩。她很想和情人同居，但不知情人的心里究竟如何，所以不敢私奔，但是她對情人發出誓言，表明她的愛是始終不渝的。”在詩中男子猶豫不決時，女主人公這時挺身而出，發出了“谷則異室，死則同穴”的誓言，這震聾發饋的聲音，表明了女子性格的剛強和追求自由幸福的決心。但另一方面，男子的畏縮也讓人感受到當時禮法的沉重，理智與情感的選擇讓他猶豫不定，可是也正因為如此，才讓我們更感到女主人公追求獨立、自主精神的可貴，才讓我們更清晰的看到她身上的女性意識。

女性追求自由、平等同樣是女性意識的突出表現。從《詩經》的一些女性作品中，我們能清晰的感受到女性對此的熱切追求。《邶風·簡兮》是寫女子眼中的男性美。“簡兮簡兮，方將萬舞。日之方中，在前上處。碩人俁俁，公庭萬舞。有力如虎，執轡如組。左手執龠，右手秉翟。赫如渥赭，公言錫爵。山有榛，隰有苓。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詩中敘寫了一位女子觀看舞師表演萬舞，舞師英俊魁梧，有力如虎，表演武舞時雄壯勇猛，表演文舞時叉雍容優雅。她完全為舞師迷住了，“云誰之思?西方美人。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詩歌大膽的慨嘆中，表現的是女性對男性的一種平視，她欣賞、愛慕舞師，完全是一種自由、平等的追求，她勇于發出心聲，正是她女性意識的自然流露。《鄭風·褰裳》中的女性更是表現得潑辣大膽。“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詩歌意蘊簡單，女子要求男子主動來找她，否則，就有別的男孩來了。女孩潑辣直率，性格鮮明，在她心目中，自己和男子是一樣的，我不會去遷就你，你不來還有別人呢!“子不我思，豈無他人?”雖有戲謔的成分，但從中也看出了女性的自由、平等意識。

女性對獨立自主、自由平等的追求，除去對自身情感的觀照外，其他類型的女性作品也有所體現。《郎風·載馳》頌揚了許穆夫人的愛國情懷。她做為一位女子，積極參政，不惜違背禮法。這一方面反映了她對自己宗國、故土的感情，另一方面，她的行為也體現了她對獨立、自由的訴求。

總之，《詩經》中的女性作品昭示出了中國早期女性的種種價值觀念，體現出了中國女性最初的女性意識。雖然在步入男權社會中女性的遭際不盡相同，但她們對獨立自主、自由平等的追求是一致的。《詩經》中的女性作品就為后世女性抗爭男權的壓力和束縛提供了精神上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