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文化中的性別偏見由來已久,我國的傳統教育更是含有明顯的性別歧視,表現出強烈的性別偏見,女性從來都是被排除在正統的學校教育之外。西方學者從上個世紀40年代開始研究這個問題,我國學者也從上個世紀80年代開始注意這個問題。中西方的研究普遍顯示:“教材中男角色多于女角色;男女角色都根據男主女從、男主外女主內的性別傳統定型加以描述;教材內容幾乎不涉及性別平等問題。”(鄭金洲《教育文化學》)
針對語文教育而言,筆者認為性別問題不僅僅是涉及性別歧視、性別偏見、要求男女平等等社會問題,更是關系到語文教育內部能否良性發展的問題。語文作為人文性的課程,不可能不反射出整個社會對性別問題的觀念和態度。同時,語文作為基礎教育中最基本的課程之一,從課程標準的制定到教材的編寫和審定,到教師的解讀,最后到學生的理解,性別問題貫穿于語文教育從宏觀到微觀的各個層面。
從已有的文獻資料來看,大部分的研究是針對教材編寫中的性別偏見。我國政府在2001年正式頒布的《中國兒童發展綱要,2001-2010》中明確提出:“將性別平等意識納入教育內容”,即便是這樣,新課程改革后的語文教材在性別偏見的問題上并沒有多大的改觀。筆者翻閱了人教版七年級下、八年級下和九年級下三冊語文書,發現84課中只有6課的文章是女性作家的作品,平均每冊書中有二位女性作家的兩篇文章,分別是林海音的《爸爸的花兒落了》、冰心的《觀舞記》和《談生命》,舒婷的《祖國啊,我親愛的祖國》、海倫凱勒的《再塑生命》和琦君的《春酒》,其中講讀課文只有兩篇,四篇是自讀課文。
讀現當代語文教育名家的專著,筆者發現作者中男性占了絕大多數,從某種程度上講,女性理論者的缺乏也是大眾性別話語和傳統性別規范在語文教育宏觀層面的一種表現。而這種現象也必然導致教材編寫中集體性別無意識的情況,缺乏女性視角和平等的社會性別觀念,使得“教材編寫過程中,性別視角還是個盲區, 還沒有成為人們價值判斷的一個維度”。(喬暉《小學語文教材的性別偏見》)
但在語文教育的第一線,性別的比例卻是另外一種情況。筆者最近在新疆喀什地區調研時,就發現這樣一種現象:初中一線的語文教師中女教師占了絕大多數,男女教師的比例大約在1:10左右。據說,小學女教師的比例更高。不僅是喀什地區,相關資料顯示其它地方情況也類似:“1987年,北京市、上海市、天津市、青島市區小學教師隊伍中女性所占的比例分別是74.5%、67.8%、64.9%和81.5%,而到了1996年,北京、上海、天津三個直轄市的上述比例分別提高到75.8%、73.5%和71.2%”。(張麗軍、田錄梅《談語文學科中的性別偏見》)
回到語文教育的學生層面,我們必須認識到我們受教育的對象不再是從前的純粹的男性,而是男女學生對半這樣的實際情況。于是語文教育就陷入了這樣的一個怪圈:根據男性語文理論者的理論編寫的絕大多數選文充滿陽剛之氣的語文教科書,由女性教師來教授給男女對半的學生。筆者認為男性的陽剛之氣與女性的陰柔之美是有差別的。教育理論者與教材編寫者往往站在男性的角度來思考語文教育,而更多的一線教師卻是從女性視角去看待教育理論和教材。
從不同的性別心理出發,對同一理論、同一文章的理解是不同的。中國傳統語文教育講求“悟”,新課程標準認為“閱讀是學生、教師、文本之間對話的過程”。由于語文教材中很多文章都溶入了作者豐富而真摯的感情,所以教師要引導學生領悟文本所蘊含的豐富情感,教師本身必然要先走入文章,進入角色與作者進行對話,體會作者的感情,才會激起學生的共鳴。但是,我們不能否認,在教師與文本的對話中,教師與作者的交流中,性別因素有著不可低估的作用。男女教師由于性別差異,其思維角度,對文章的切入點必然不同。從某種程度上講,相同性別的人之間更容易溝通和理解。換言之,男性教師解讀男性作家的作品,更容易走進作家的內心世界,更能體會其思想感情與作文動機;另一方面,女性教師對于女性作品的解讀也必然更細膩、更到位。
筆者曾在四川聽過某地的初中語文競賽課,課的內容是語文書后面附錄的“課外古詩詞背誦”的篇目。其中一位男教師抽的篇目是曹操的《觀滄海》,整個課堂感覺都是氣勢雄渾有力,不管是朗讀還是講解分析,都把這首詩所展示的帝王的慷慨激昂表現得淋漓盡致。而另一位男教師抽到的篇目是李清照的《醉花陰·薄霧濃云愁永晝》,大家聽后的感覺就是有點別扭,詞中“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的感覺總是找不到。當然,兩位教師可能存在教學水平和教學能力上的差異;但不可否認,他們與詩詞作者的性別差異也是影響其對文本解讀的效果的重要因素。如果兩人互換一個題目,上《觀滄海》老師改上《醉花陰》,筆者認為他未必就能上好。同樣,要讓大多數女性教師去解讀男性作品,不可避免的會出現性別上的差異。所以,在教學實踐中,我們也常常感覺男教師上課似乎普遍比女教師更勝一籌,更大氣一些,對文章的理解要更透徹一些;而女教師在對課文的詮釋上照本宣科的情況似乎更嚴重一些。于是我們也把掌聲和榮譽更多地給了男教師。當我們在對比做出評判的時候,是否考慮過也許是性別的原因使女教師不能很好地領會男性色彩較重的語文教育理念和語文教材?我們是否認識到用細膩溫柔的女性特征去解讀充滿陽剛之氣的男性作品必然會有偏差?再進一步講,當我們在批判當代語文實際教學中教師肢解課文情況嚴重的時候,我們是否考慮過作者與教者不同的性別的關系也是其中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呢?但遺憾的是我們的語文書中只有極少數課文是符合女性的性格和性別的。
另外,相關研究表明男教師與女教師的性別差異“對于語文學科來說,對男女學生造成更大影響的是他們的語言能力發展狀況。研究表明,幼兒園和小學中的‘女性化’環境有助于促進女孩語言能力的發展,出現女優于男的現象。”臺灣著名心理學家張春興也曾研究發現:“在教師均為女性的小學內,所有年級的語文成績都是女生比男生好,而教師多為男性的小學內所有年級的語文成績都是男生比女生好。”教師性別的差異對小學學生的影響是顯而易見的,同樣,進入中學以后,如果女教師依然占大多數,必然會進一步影響到男學生語言能力的健康發展,這可能也是造成“女孩語言能力比男孩強”這種認識的一個重要原因。
“當前,將性別視角引入政策制定的主流是世界性潮流,中國應該逐漸融入這一潮流。”(史靜寰)對于語文教育來講,要促使其內部的良性發展,不管是從理論的建構,還是教材的編審,以及一線教師的構成都應該引入性別的視角。
這就意味著首先我們在建構語文教育理論時,應有意識地多吸收和培養一些女性的教育理論者,以便在教育理論的發展中能吸收更多的女性特點,促使理論的實施具有更強的實用性與操作性。其次,教材的選文上,應保持一個相對平衡的性別視角,此方面的論述較多,這里不再贅述。另外,我們應該采取相應措施吸引更多的男性青年進入教師隊伍,特別是語文隊伍。當然,我們不可能一個班既安排一名男性語文教師也安排一名女性語文教師,但在一個大范圍內也應該保持一個相對的平衡,也才能相互取長補短。從孩子的全面發展來看,也要有不同性別的教育者的交叉影響,才會健康成長。
重視語文教育中的性別差異,正是對男女性別在生理、心理差異的一種肯定。我們應在肯定和尊重性別特征和差異的基礎上,充分發揮各自的優勢,促進語文教育的良性發展。
干旭敏,新疆喀什師范學院課程與教學論07級碩士研究生;郭慶,教師,現居四川夾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