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1948年9月16日,人民解放軍華東野戰軍發動了震動全國的濟南戰役。華野部隊官兵在“打開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口號的鼓舞下,不怕疲勞,不顧傷亡,經過連續8個晝夜的猛烈攻擊,迅速地摧毀了敵人的外圍據點,先后突破了工事堅固、火力密集、池深墻高、眾敵死守的外城和內城,于9月24日下午16時30分攻占了國民黨山東省政府大院,占領了王耀武的“主席辦公室”,活捉了國民黨第二綏靖區參謀長羅辛理和一大批高級軍官。然而搜遍了省政府大院的角角落落,亦不見第二綏靖區司令官、山東省省府主席王耀武的蹤影。解放軍戰士搜查了王耀武的“主席辦公室”,砸開了寫字臺抽屜的鎖,發現抽屜里有一支手槍,槍柄兩面鑲有銀片,一面刻有“王耀武將軍惠存”和“美軍中將麥克魯贈”,另一面是相同意思的英文字。這支手槍是王耀武所佩戴的。那是抗日戰爭時期,王耀武擔任陸軍總司令部第四方面軍總司令時,美軍顧問贈送給他的。
王耀武,山東省泰安市上王莊人,1904年出生。在舊中國的山東,曾長期流傳著一句“三李不如一王”的俗語。三李是指李延年、李仙洲、李玉堂。這3位皆是鼎鼎有名的山東籍國軍高級將領,職務都是兵團級,軍階又都是中將,剛好都姓李,故被時人稱為“山東三李”。“一王”,當是王耀武。那“三李”皆為黃埔一期畢業,而王耀武卻是黃埔三期生。論資歷,王耀武比“三李”低兩期;論年齡,王耀武比李仙洲小10歲,比李玉堂小5歲,跟李延年雖為同年,但卻不同月,李延年是上半年生,而王耀武則是下半年生;論官階,王耀武雖也為中將,但他長期受蔣介石信任和重用,曾任國民黨王牌軍第七十四軍軍長,是國軍黃埔系中的第一個出任方面軍總司令和省府主席的人。故而才有“三李不如一王”之說。
現在,王耀武在解放軍攻占濟南后卻下落不明,不知去向。
二
原來,9月19日,負責防守西線的整編第九十六軍軍長吳化文率部投誠,撤離陣地,向西移動,開往黃河以北,致使整個西部陣地向解放軍洞開。王耀武趕忙縮短陣地。變更部署。
9月23日,解放軍冒著敵機狂轟濫炸攻占了濟南外城。王耀武的守軍退守內城。解放軍突進外城之后,經過激烈巷戰,逐漸占領了護城河以外地帶,隔護城河與內城城墻的守軍對峙。
也就在這一天上午9時,徐州“剿總”總司令劉峙偕空軍副總司令王叔銘飛到濟南上空,用無線電話與王耀武通話,給王打氣。劉峙說:“你們的困難我知道。援軍進展很快,幾天就可以到濟南。你們必須堅守待援。你們需要什么,可以空投。”王叔銘說:“總統很關懷你們,叫我竭力援助你們作戰。解圍有望,盼你們堅守待援。”王耀武回答說:“共軍多駐在郊區的村莊里,請集中力量轟炸。”同日,國民黨空軍向已被解放軍攻占的大明湖地區空投了一些炸彈,將商埠西邊油庫炸中,氣油猛烈燃燒,火光沖天。
美國空軍駐青島機場飛機一架,也攜燃燒彈到濟南上空投擲,頓時解放軍陣地大火熊熊,火海一片。
王耀武見敗局已定,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緊張。他帶著省府秘書王昭建、隨從參謀楊筠、隨從副官宋廣義和4名衛士,分乘3輛吉普車,出了省政府,對內城各防守要點視察了一周,分別對守坤順門的第七十三旅旅長錢伯英、守西門的整編第二師師長晏子風和駐在裕魯當鋪的整編第七十三師師長曹振鋒等將領作了一番部署。然后,在大明湖南岸小碼頭登上已經預備好的游船,經歷下亭東側直駛北極廟。下船之后,即走進已經布置好的北極廟西側成仁祠的地樓里。這里是王耀武在濟南戰場的最后的一個指揮所,副參謀長千戟等人早已在這里恭候王耀武到來。
9月23日晚18時,華野攻城部隊總指揮許世友將軍下達了攻擊內城的命令。一個小時的炮火準備之后,各縱隊突擊隊冒著彈雨強行架設浮橋,或徒涉、泅渡。奮不顧身地沖過護城河,以抵近濟南內城城墻。
9月24日凌晨1時30分,解放軍對濟南內城強有力的攻擊再次開始。
子夜過后。華野攻城部隊突入內城。拂曉時分,在省府內指揮作戰的第二綏靖區參謀長羅辛理,又與在大明湖成仁寺的王耀武聯系了一次。王耀武告訴羅辛理,共軍已突破西門十五旅的防線,內城陣地已經瓦解。情勢十分危急。接近中午的時候,內城的巷戰已呈白熱化狀態,非常殘酷。王耀武給羅辛理打來電話,語氣低沉而絕望地說:有組織的抵抗已全部崩潰,“情勢困難,各自珍重”。這是王耀武與他的參謀長羅辛理最后一次通話。
9月24日中午,王耀武的指揮所防御陣地已經縮小到東自北門里張公祠,西至鐵公祠,北依城墻,僅長不逾400米的狹窄地帶。王耀武見大勢已去必須選擇出逃了。他與在千里之外南京的夫人鄭佩蘭通了電話。夫人鄭佩蘭是福州地方法院推事的女兒,是當年王耀武以連長之職,北伐人閩時結識的福州一所中學的校花,兩人婚后相敬如賓,十分恩愛。為了向老蔣表明誓與濟南共存亡的決心,在濟南會戰之前的8月中旬,他就將家眷送到南京。此時。被濟南戰況的各種消息折磨得心力交瘁的鄭佩蘭聽見丈夫的聲音,哽咽著問:“你在哪里?”王耀武說濟南打得很緊,但他還好,然后詢問母親的狀況。鄭佩蘭不得不告訴王耀武,老娘想念他病倒了。王耀武聽后心如刀絞。王耀武自幼喪父,母親含辛茹苦,好不容易把他拉扯大,可憐他的自發娘,此一生再也沒能見著自己的兒子。
身臨絕境的王耀武,在準備外逃之際,對副參謀長干戟和省府秘書王昭建說:“這地方叫成仁祠。犯了地名,一進門我就不高興。蔣先生給我們每人一支佩劍上面鐫有不成功便成仁的字樣。這是他對我們的期望,也是我們的宿衷。今天失敗到如此地步,我們要不要成仁呢?我認為我們不能自殺,即使自殺也成不了仁!因為,內戰不同抗日,如果自殺,徒死無益,僅會留下罵名,被人譏笑。所以,我決定帶幾個人突圍,不能在此坐以待俘。”他指著王昭建說:“你是省府秘書,不是軍人,沒有什么責任,你回家照顧家里人去吧。你是當地人,諒無危險。干戟是湖北人,口音不對,地方不熟悉,在濟南舉目無親,你幫幫他的忙。”言畢,干戟哭了,綏靖區幾個處長也哭了。在說了這一番話之后,王耀武便帶著參謀楊筠、副官宋廣義、衛士徐超等向西而去。
王耀武來到城東北角第十五旅高子日團的前沿陣地,假裝鎮定地察看火線。他命令高團的一個營和特務團的一部,由北極閣通過出城的坑道向北突圍,他也隨部隊一起行動。‘不料,該部突至一華里半處,即遭到解放軍的猛烈阻擊,無法前進。為了便于脫身,他又下令突圍部隊撤退。在解放軍集中力量追擊后退之敵時,王耀武趁亂與隨從人員借著炮彈爆炸泛起的滾滾硝煙鉆出城外,在一個小村莊里脫去了將軍服,換上了一件對襟夾襖和一條黑色單褲,在匆匆化裝之后,混入逃難的人群,東奔而去。
三
王耀武逃離戰場之后,猶如驚弓之鳥,恐慌不安。在一個小樹林里,他喘了幾口粗氣后,壓低了聲音對幾個隨從說:“我們雖然逃出了戰場,但是仍不安全,四面都是匪區,隨時有被發現的危險,我看事不宜遲,應盡快離開這里,先去青島再說。如果途中遇到盤查,就說是難民,去投靠親友的。”說完,幾個人在統一了口徑后就急匆匆地上了路。
當晚逃到離明水鎮不遠的一個村莊,聽說前面路口有民兵盤查,便不敢貿然進村,一個個只得坐在野外莊稼地里。王耀武周身透涼,疲憊、饑寒一齊向他襲來。他低頭沉思了許久,無可奈何,只好先派一名衛士去村里打探一下情況,搞點能吃的東西,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再作打算。大約一個小時之后。派出的衛士回來了,說北邊有個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很偏僻、安靜,比較安全。衛士拿出買來的幾塊玉米餅,幾個人干啃了一陣子,便向那個小村子摸去。他們敲開了一家農戶的門,要了些水喝,并提出在戶主家放牛車和農具的草棚子里借宿一夜。戶主聽他們說是生意人,也就勉強答應了。
王耀武蜷著身子在柴草堆上打了一個時辰的盹,腦海里又翻騰起來:明天怎么辦?如何應付明水鎮民兵的盤查?他借著朦朧的月光,發現草棚子里有一輛獨輪小推車,心頭一亮,有了主意,馬上叫醒副官宋廣義,二人唧咕了一陣。宋廣義便又叫起了戶主,說一個伙計傷了腿,不能走路,請戶主用小推車把他推到周村,一定重賞。戶主是一個老實厚道的莊稼漢,夜半更深被幾個陌生大漢喚起,也不敢推辭。同時。也考慮到,只有把這幾個不速之客快快地送走,家里老小才能安全,便同意送他們走。
王耀武坐在小推車上,腿上貼著一張中藥大膏藥,頭戴一頂舊禮帽,罩住前額,低低的壓到眼眉毛,扮著一個有病的小商人。夜里,他們一行順利地通過了明水鎮直奔周莊而去。次日黃昏,他們到達周村。重謝了小推車主,然后住進了一家客店歇息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他們從周村雇了兩輛膠輪馬車,王耀武叫3名隨從坐一輛馬車在前面開路,他讓一名衛士裝作他的侄子與他同坐在另一輛馬車在后面跟隨。他又花了2萬元北幣(山東解放區北海銀行發行的紙幣,簡稱北幣,在山東境內解放區通用——筆者注)買了趕車人的舊襖穿上,并讓隨從也都買了當地農民合體的秋裝。
王耀武蓋上棉被躺在馬車上。
兩輛馬車沿著膠濟線北側的大路向東行走,經過兩天的顛簸,9月27日傍晚到達益都縣城(今屬山東省青州市),在城門外停車,一邊歇息,一邊派人進城打探。這時有兩個走得東倒西歪的中年婦女見馬車上沒有裝什么東西,尚有位置可坐,便請求搭車帶她倆一段路程。她們自我介紹,說是在濟南坐廠,因打仗廠子被毀,只好回濰縣老家去。王耀武聽了她們的敘述,認為有兩個婦女同行,倒更利于掩護,便爽快答應,讓她們坐在前面的那輛馬車上。
天黑以后,探路的衛士高高興興地回來了,說城里人來人往,太平無事,他還花錢托人搞了一張益都西關街街公所的路單(通行證,也叫路條一筆者注)。大家聽后,幾天來的緊張情緒一掃而去。人人臉上都泛起悅色,趕緊趕車進城住店。下館子飽飽地吃了一頓。
四
翌日上午,他們到達了壽光縣城以東20華里的滄濰公路上的彌河大木橋——張建橋。這里是東西交通必經之地,河寬水深流急,凡是從西面益都、廣饒、博興一帶向東去的,或從東面濰縣、坊子、昌邑一帶向西去的車輛都得經過北橋。據說,濟南戰役打響之后,許世友看地圖,大手一拍此處,對作戰科長說,如果王耀武東逃青島。張建橋便是他的華容道。
壽光縣公安局根據上級指示,在橋頭設崗加哨,晝夜值班,檢查過往行人,防止從濟南逃出的蔣軍軍官由此向未解放的青島流竄。
9月28日上午,壽光縣公安局戰士劉金光、劉玉民、張宗學3人正在橋頭值班,見有兩輛從西面來的馬車要過橋。車上坐著兩個女人、5個男人,女的穿得花花俏俏,男的個個商人打扮。劉金光等攔住馬車問道:
“你們從哪里來的?”
“從濟南來的!”
“到哪里去?”
“去青島!”
“你們是干什么的?”
“做買賣的!”
3位公安戰士一聽說是從濟南來的,要到青島去,立刻警覺起來,逐個詢問了對方姓名。得到的回答是:徐超、李雙、萬元選、喬玉龍、喬坤。其中,喬坤躺在車上,聲稱有病。劉金光等當即決定,對他們分別進行盤問。劉玉民和張宗學負責看守,劉金光逐個把他們叫到東南角一所破院子里進行詳細查問。有的說,是在濟南經商,打濟南店面被炸,無法營業,想去青島另謀生計。有的說,他們在濟南各干各的行業,有開館子,有賣布的,有賣火燒的……兩個婦女說是在妓院干營生,濟南打仗,妓院解散,老板叫各自謀生,路上碰上這兩輛馬車,順便搭車同行。查問結果,他們各說各的,互相矛盾。劉金光檢查馬車上的東西,有幾床棉被,還有幾個大大小小的包袱,都是隨身用物,沒有槍彈一類東西。只是一個包裹里有一大捆北海銀行的票子。車上躺著那個病人用棉被蓋著,頭上蒙著一條白毛巾,鼻孔里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呻吟著,像病勢很重的樣子。問他什么病?喬玉龍急忙上前搶著答,他在濟南被炮彈炸傷了腿,不能動。根據種種跡象,劉金光斷定此一行人形跡可疑,估計“病人”極有可能是從濟南逃出來的一個中央軍的大官。3個公安戰士堅決不讓這兩輛馬車過橋,由劉金光將兩輛馬車強行押到離此不遠的壽光縣公安局臨時駐地屯田村。
馬車一到公安局,劉金光簡單地作了匯報后,審訊干事王洪濤立即進行了深入審問:
“你們是干什么的?”
“俺是做買賣的,在濟南普利街開館子,家業叫炮火毀了,到青島找朋友,混碗飯吃……”那個叫喬玉龍的年輕人目光呆滯,表情木然地回答道。
“車上躺著的是誰?坐起來!”
“他……他……是俺叔,病得不能動了!”喬玉龍一邊結結巴巴地回答,一邊很不自然地用身子去擋住王耀武。當王洪濤和他的目光相遇時,發現他特別驚慌。為了掩飾,喬玉龍趕忙又說:“炮彈炸房子,真嚇人呀,俺叔炸傷了腿,真嚇人呀……”
為了摸清虛實,王洪濤把喬玉龍朝旁邊一推,伸手掀掉“病人”身上的棉被。一看,病人是個50來歲,滿臉胡子的大胖子。王洪濤大聲對他說:“坐起來!”病人便一聲不吭,慢慢地坐了起來。為了看清他的全部面孔,王洪濤伸手拽下“病人”頭上包著的白毛巾。頓時,王洪濤被驚住了:只見他那肥大的腦瓜光禿禿的,前額上有一道明顯的白印,這是蔣軍軍官常年戴大蓋帽形成的特征。從年齡、體態和喬玉龍的神情上判斷,這個“病人”起碼應是個師長。
王洪濤沖車上的那個“病人”命令道:“下車吧!”
喬玉龍急忙擺著手說:“俺叔不能動啊!他的腿炸壞了啦!”說著,他把“病人”右腿的褲管卷起來,露出纏著的白毛巾。
王洪濤上前把“病人”腿上的白毛巾輕輕解開,看到的是貼著一張大膏藥。仔細觀察,膏藥的周圍既無血跡,也不紅腫,沒見半點傷痕,便輕蔑地笑了笑說:“不,要裝了,趕快下車!”“病人”呆呆的不說話,也不動。
“趕快下車,聽不見嗎?”王洪濤厲聲斷喝。“病人”這才慢慢地爬起來,朝喬玉龍招了招手。喬玉龍便趕忙過去把他背起來,送進審訊室,放在一張空木床上。王洪濤命令戰士將喬玉龍押出去,開始審問“病人”。
“站起來!”
“病人”把腿移到地上站了起來,兩手自然下垂,收腹挺胸。嘿,一副標準的軍人立正姿勢!王洪濤心里有底了。
“叫什么名字?”王洪濤問。
“喬坤!”
“哪里人?什么職業?”
“長清人,在濟南開館子的!”
“那個年輕人是你的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我的侄子,喬玉龍!”
王洪濤又示意兩名公安戰士對喬坤進行搜身,只搜出了一些雪白的高級棉紙。
“這是什么用的?”
“手紙!”喬坤未加思索地回答。
王洪濤知道,一個開館子的小老板,怎么會舍得用大價錢去買這種高級的手紙,心里便更加有了底。
檢查行李時,搜出兩只金元寶,11塊銀元和一大捆北海幣,另外還有一張路單。路單上面寫著:“茲證明我街商民喬坤等人去青島經商,希沿途軍警驗證后放行——益都西關街公所,街長楊云亭。”
王洪濤右手拿著路單晃了晃繼續問:
“這路單是從哪里弄來的?”
“在益都……是他們辦來的,記不清了。”
“濟南商民怎么到益都去開通行證的?”
“記不清了,記不清了!”他只是死板地重復著。
王洪濤根據初審口供分析。初步判定“二喬”是從濟南戰場上化裝逃出來的蔣軍軍官,其他人可能是半路相逢搭車同行的,口供明顯是臨時編造的。于是跟秘書股長王俊健研究后決定:扣住“二喬”,其余人、車輛全部放行。
為取得突破,王洪濤和王俊健繼續對喬坤進行審訊,專撿細節問。
“你叫什么名字?”
“喬坤”,
“哪里人?”
“臨清人。”(“長清”又變成了“臨清。”)
“什么職業?”
,
“打火燒的。”(不是“開館子”的了)
“多少資本?”
“啊?6萬元?”
“面粉多少錢一袋?”
“啊?10萬元。”
“住在什么街?門牌多少號?”
“那個……普利街……啊,開館子……啊……”
“濟南城里能用北海幣做買賣嗎?”
“啊,這個、這個,不知他們是從哪里搞來的?”
在審問中,喬坤越來越驚慌,對答語無倫次。漏洞百出,前后矛盾,額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兩眼直盯著腳,雙腿明顯地在打顫。
王洪濤見時機已到,突然嚴肅地說:“軍官先生,不要再裝蒜了,我們已經掌握了你的身份,我們的政策很明確: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立功受獎。你們濟南的10萬大軍都被我們消滅了,幾個漏網的殘兵敗將還能逃出解放區軍民的手掌?!出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徹底交待!”
喬坤臉色蠟黃,低著頭,一言不發,渾身發抖,可以看出,他的思想斗爭很激烈。
王洪濤命戰士把喬坤押進臨時看守所。并交待派雙崗,嚴加監視。
五
下午3點,壽光縣公安局局長李培志和審訊股王股長外出回來了。王洪濤把案情向局長、股長作了匯報。3人一起作了分析,斷定喬坤是蔣軍高級軍官,喬玉龍是他的隨從。王股長風趣地說:“濟南被我軍攻破之后,一些高級軍官化裝潛逃,聽說王耀武跑到臨沂被民兵給活捉了。”
“啊!王耀武被活捉了!”聽了這個消息,年輕的審訊員王洪濤高興得幾乎跳了起來。李局長詼諧地說:“說不定這一個是王耀六呢!我們一定要剝開他的畫皮!”
這時,看守所長蔡蘭芝跑來報告,說:“犯人喬坤要求談話,非找縣長不可!”
看來,那個叫喬坤的家伙思想斗爭很激烈。李局長決定趁熱打鐵,立即提審。
當提審員把喬坤帶進審訊室時,還未待審訊人員問話呢,他就急促促地說:“我找縣長!我找縣長!”他抬起右手指了指坐在中間位子上的李局長說:“啊!你是縣長嗎?”
王股長擺了擺手說:“不用找縣長,有話你就對我們說吧,我們是專管這件事的。”
“好的……唉……我向你們坦白吧,我是王耀武!”說完,他雙手捧頭,癱在地上。
“王耀武!”王洪濤他們驚呆了!剛才王股長還說王耀武在臨沂被捉住了,眼前怎么又蹦出一個王耀武來?王洪濤望著局長李培志發愣。
李局長冷笑了一聲說:“王耀武又怎么樣?只有老實交待,才是唯一出路!”說完向王股長和王洪濤示意一下,說:“繼續審問!”
王股長為了弄清這是個真王耀武還是個假王耀武,腦子里在迅速盤旋如何問話。李局長則冷靜地坐在那里仔細聽審,并觀察這個自稱是王耀武的人的表情。
王股長問:“王耀武。解放軍包圍濟南時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知道。一個禮拜前我就得到了情報。鄙人深知,濟南雖然城防堅固,但乃是孤城一座,貴軍攻勢強大,早晚不保。為此,我曾飛往南京,向蔣總統當面陳述,要求增援3個師的兵力,他已決定空運一個師,陸地由李延年率兩個師北進增援。誰知,我回濟南后僅兩天,機場就失陷,空運計劃落空。同時,李延年北進受阻,我孤軍作戰,以致全軍覆沒。”
“在濟南你有多少兵力?”
“所轄正規軍號稱10萬,加上地方保安團隊、縣大隊等共約11萬多人。”
“濟南城防你是怎么部署的?”
“為確保濟南,將濟南地區劃為東西兩個守備區。守備重點置于飛機場的以西以南。以整編九十六軍軍長兼整編八十四師師長吳化文為西守備區指揮官,負責防守商埠、四里山和西郊機場;以整編七十三師師長曹振鐸為東守備區,負責城里和千佛山一帶防備。因吳軍嘩變,投誠貴軍,我只好改變計劃,固守內城。”
“吳化文起義,你事先知道不知道?”
“早有耳聞,但摸不準底細。吳軍長與貴軍接觸,早有風傳,我對吳也存有戒心。吳軍嘩變當晚,第八十四師一一五旅一個叫王玉臣的團長跑到綏靖區司令部向我報告。當時難以控制,只好任其去了。吳化文不知道這個團長已來告密,為了麻痹我和掩蓋他的行動,還給我打來電話,報告他的陣地沒有什么變化,說為了增強戰斗力,請發輕機槍百挺及大卡車若干輛。我也裝著不知道他的嘩變行動,敷衍道,可以設法抽調一部分給他們。”
“你是怎么逃出濟南的?”
“守備會議之前,我已料定城破在即,敗局已定。當城破之際,我即化裝,從事先準備好的地洞中鉆出北郊……”
這次審問,這個自稱是王耀武的人,對答如流,頭頭是道。從他講話的口氣和符合實際的口供來判斷,李局長斷定此人確系王耀武,便當即打電話向昌濰專署和特區司令部作了匯報。哪知,特區司令部接電話的同志回答道,他們那里也捉住了一個王耀武,并提醒李局長:敵情復雜,敵人狡猾得很,要提高警惕啊!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壽光縣公安局只得再次審問王耀武。
王耀武交待說:“那是我布置屬下這么做的。為了掩護我逃跑,在城破之前,我就悄悄安排幾個年齡、體態與我差不多的部屬化裝潛逃,一再囑告他們,一旦被扣,就自稱是王耀武,來個以假亂真迷惑你們。我確實是王耀武,你們放走的那3個人,也是我的隨從,今晚可能住在濰縣縣城,你們可以把他們追回來。”
壽光縣公安局當即派出5人,騎自行車連夜趕到濰縣終于把那3個人追回。
真相大白,此人確實是大名鼎鼎的國民黨中央執行委員、第二綏靖區中將司令官兼山東省主席王耀武!
晚上。中共壽光縣委書記劉東海、縣長張竹天同王耀武進行了談話,講了共產黨的政策,并叫王耀武談了自己的感受。
王耀武說,濟南戰役,解放軍配合默契,戰術巧妙,攻勢凌厲。我外無援軍,內部嘩變,深知城垣難保,但鄙人仍執迷不悟,頑抗到底,使城市遭受破壞,人民生命財產蒙受損失,我罪大惡重,無限愧悔!城破之后,我化裝潛逃東來,一路上十幾道關卡都未暴露,沒想到在此被你們識破!我佩服你們共產黨和解放區人民辦事認真負責的精神。你們一個普通職員的辦事能力比我們一個縣長的能力要大得多,認真得多!你們一個民兵也比我們一個連長厲害得多!你們的政策好,我們想學也學不了。
9月29日,昌濰特區司令部派一位負責干部率一個班的武裝戰士,把王耀武押送到中共中央華東局駐地益都縣彌河村。
不久。中共中央華東局、華東軍區和山東省人民政府對活捉王耀武立了大功的壽光縣公安局及戰士劉金光、劉玉民、張宗學等進行通令嘉獎。《渤海日報》、《渤海公安》等報紙都作了報道。
為人民解放戰爭作出了重大貢獻的山東軍民,終于實現了“打開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誓言和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