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達三
近幾年來,隨著春節假日法定化、大城市燃放煙花爆竹“禁改限”等措施的出臺,以及春運期間火車票一票難求和大小商場火暴購物等場景的出現,中國掀起了一個個“春節熱”。然而,我們仍常會聽到這樣的感慨:“春節熱了,年味沒了。”此中緣由,值得思索。
所謂“年味沒了”,無非是指傳統年俗正在消失或者變異。過去,春節從臘月二十三過小年開始,一直持續到正月十五鬧元宵。此間,祭灶神、大掃除、逛廟會、買年貨、貼春聯、放鞭炮、包餃子、拜大年、舞龍耍獅、除夕守歲、祭祀祖先等,皆是傳統年俗中不可或缺的內容。如今,這些習俗多已“無可奈何花落去”,即使有所殘留,也都變了味。
比如,傳統的“除夕守歲”意味著全家人圍坐在一起共話往昔、展望來歲,如今則是娛樂性的春晚成了主角。過去,水餃重在包而不是吃。一家人坐在一起來包,其樂融融;現在則是到超市買幾袋速凍水餃,感情的溝通自然就少了許多。至于祭灶神、逛廟會、敲鑼打鼓、舞龍耍獅等活動,要么成為兒時的遙遠記憶,要么成為陌生的歷史傳說,要么成為純粹的商業表演。
“年味沒了”的實質是傳統春節精神的萎縮。眾所周知,傳統春節十分重視回家過年、家人團聚、家人平安、家庭和睦等,或說“家”即是傳統春節的精神核心。特別是,家人不僅包括生者,還包括逝去的祖先,所以各地皆會有一些祭祀祖先甚至是請祖先回家過年的禮儀習俗。這種凝聚生者、溝通逝者于一家,進而擴展到“家國天下”的共同文化意識,是中華文明的源頭活水。然而,今天的年輕人卻視傳統年俗為繁文縟節。來自某媒體的一則調查顯示,有80%左右的被訪者認為春節習俗“太繁瑣”或“已落伍”。
民俗學家和社會學家指出,傳統年俗和農耕社會的時令節氣等有著緊密聯系,當中國步入工業化、城市化、現代化的軌道之后,部分傳統年俗的消失和變異不可避免。比如,核心家庭特別是獨生子女家庭的增多,使大規模的走親訪友不太現實;文化娛樂形式的豐富使傳統春節娛樂形式的吸引力有所降低,等等。因此,“沒有必要為了打翻的牛奶而哭泣”。
然而,正如美國學者愛德華·希爾斯在《論傳統》一書所言:重建過去的生活方式雖不可能成功,但傳統依然是人們依戀的對象之一,也是生活和思索的出發點之一。在筆者看來,傳統與其說是一種生活方式,毋寧說是一種生活態度,亦即是對傳統持有的溫情和敬意,并盡可能地親近與力行傳統。倘若如此,則不管具體的習俗如何變化,傳統的精神仍會保留,并傳承下去。
事實上,還有調查數據顯示:有高達71%的市民認為,春節還是應有一些傳統習俗;有近半數的人表示,如果條件允許,仍愿按照傳統習俗來過春節。這表明,在現代社會中,家仍是眾多漂泊心靈的溫情港灣,是娛樂、游玩甚至是吃喝等“沒文化”的活動所不能取代的。
因此,春節精神雖然有所萎縮,但并沒有到了“朽木不可雕也”的地步,而是有重新煥發活力的民意基礎和巨大潛力,關鍵是提供相應的條件和塑造相應的氛圍。試想,大年三十才放假,那些遠鄉的游子怎能來得及趕回家中除夕守歲?火車票一張難求,“恐歸族”又怎能不在春節期間留守異鄉?▲(作者是北京學者。)
環球時報2010-0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