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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見當年胡適之

2010-03-21 02:07:44沈治鈞
博覽群書 2010年2期

○沈治鈞

在紅學發展史研究領域,中國社科院近代史所的宋廣波是一位格外勤奮的學者。他的目光集中在“新紅學”的開山祖師胡適身上,前些年編著印行了《胡適紅學年譜》、《胡適紅學研究資料全編》和《胡適與紅學》等書,頗受同行贊譽。不久前,他又推出了《胡適批紅集》(北京大學出版社2009年10月版),再次引起學界的關注。承蒙作者惠贈一部,拜讀幾過,覺得其學術價值是相當獨特的。

《胡適批紅集》(以下引文僅注頁碼)影印了作者在臺北胡適紀念館搜羅到的有關紅學史研究的第一手資料,主要是胡適在披閱各種紅學書籍時所加的圈點批注。這些書籍包括《四松堂集》、《懋齋詩鈔》、《春柳堂詩稿》、《綠煙瑣窗集》、《閱紅樓夢隨筆》、《紅樓夢研究》、《紅樓夢新證》、《脂硯齋紅樓夢輯評》、《紅樓夢書錄》、《紅樓夢問題討論集》、庚辰本、程乙本、《紅樓夢八十回校本》等,另有一些剪報、信札和手稿。除程乙本一種外,書籍都是大陸地區50年代的出版物,上邊的圈點批注具體反映了身居海外的胡適對故國的關切、對故人的關注和對紅學的關心。不管走到哪里,胡適還是胡適。多謝作者的一番辛勞,他讓我們橫渡大洋,跨越海峽,近距離領略了“我的朋友胡適之”當年的學人風采。

俞平伯的《紅樓夢研究》(棠棣出版社1952年9月版)是新中國的第一部紅學專著,兩年間印行6次,行銷兩萬五千冊,一時洛陽紙貴。胡適得到了一部,他在封面上題道:“此是香港翻印本?適之。”(P 251)這是胡適的誤會,大概他沒有料到,俞平伯很快便適應了新社會的生存環境,“新紅學”的第一部專著《紅樓夢辨》得以順利修訂再版。胡適讀得很細,在俞著上加了不少圈點,有時竟忍不住跟作者爭辯起來。俞說:“雪芹不過叫寶玉出家,所以是平凡的。高鶚叫寶玉出世,所以是超越的。”胡批:“但原本開篇就說寶黛都是從天上來的!”(P 270)此為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俞講:“看去如何平淡,《紅樓夢》卻成為我們中國過去文藝界中第一部奇書。”胡批:“實沒有做到‘平淡’二字!”(P 271)這是胡適的偏見,他把“平淡”二字評語看得很重,卻不情愿用來褒揚曹雪芹的筆墨。俞著引《紅樓夢》十三回“無不納悶”等語,胡批:“此是何本?”(P 273)他們都對秦可卿之死感興趣。俞說:“更有一回書里缺一大段的。……脂甲戌本是有的,是原文固全,抄者漏寫。這亦可證明脂庚本是蒙著原稿寫的,所以可隨便少鈔一段也。”胡適在“證明”二字旁畫了紅叉,批道:“這是什么‘證明’?”(P 274)胡適是對的,俞著的表述確實不夠清楚。《紅樓夢八十回校本》(人民文學出版社1958年4月版)序言說:“這后四十回的來歷,既不是甲辰本校者做的,又不很像程偉元高鶚做的,至今還是一個謎。”胡批:“此不足奇怪。120回本先有鈔本,后來才有排印本。”(P 346)胡俞的此項基本共識頗為有理,與今日諸多學者的見解暗合,只是大家都還不能確定,后四十回的作者究系何人。據鄒三借廬筆談》記載,談起《紅樓夢》,多年的老友都會“幾揮老拳”的。胡適在俞著上的批語,再次印證了這一點。他閱讀俞著的時候,當體驗到了同老友終日對坐,品茗話舊的樂趣。

對于俞平伯,胡適更多的是用心估量老友的境遇。《紅樓夢研究》提到了“脂庚本”,胡批:“這是他見了脂庚本之后的話了。”(P 258)《脂硯齋紅樓夢輯評》(上海文藝聯合出版社1954年12月版)前言講甲戌本用的是“近人將那本脂評過錄在己卯本上的”,胡批:“可見二周影鈔本是不傳觀的。”(P 325)胡適曾將甲戌本借給素昧平生的大學生周汝昌,周氏乃同四兄祜昌過錄了一個副本。如今胡適了解到,周汝昌借與過陶洙,卻不曾把副本給俞平伯使用。嗣后,胡適讀到了周汝昌發表在1954年10月30日《人民日報》上的《我對俞平伯研究紅樓夢的錯誤觀點的看法》,用紅筆劃出了“在考證方法上就會成為胡、俞二人的俘虜,筆者個人就是一個例子”(P 392)等語。此時胡適當已完全明白,俞平伯與周汝昌的關系比較冷淡,志趣也不相投。

除了鍾洛、袁水拍、周汝昌等打頭陣的戰斗檄文,胡適還細閱了王佩璋、馮雪峰、王若水、黎之、白盾、何其芳、張嘯虎等人文章的剪報。他在王佩璋《我代俞平伯先生寫了哪幾篇文章》上批道:“此文很不高明。平伯叫這種妄人代寫文章,真是自取其辱。”(P 394)一向溫文爾雅的胡博士也有憤怒的時候,他是在為老友的命運擔憂。胡適仔細核算了李希凡和藍翎《關于紅樓夢簡論及其他》的篇幅,批道:“此文一萬四千多字,無一字提到胡適。”(P 448)又在《紅樓夢問題討論集》三集(作家出版社1955年6月版)《本書出版說明》上批道:“此冊里,除了極少的幾處提及‘胡適一流人’(頁1)、‘胡適派的紅學家’(頁368)之外,完全是‘企圖運用正確的觀點方法來研究《紅樓夢》的文章’,所以完全和我不相干了。胡適。”(P 452)這當然不是慶幸,而是跟老友天各一方,卻同病相憐。他對集子里的那些高談闊論自是不以為然的,有時也免不了挖苦幾句。鄧拓《論紅樓夢的社會背景和歷史意義》引曹寅奏折,談織造業狀況,胡批:“這樣用史料,真是糊涂,或是裝糊涂!”(P 453)他讀八大本《胡適思想批判》(論文匯編)時的感受,大抵如是。

《紅樓夢新證》(棠棣出版社1953年9月版)也是胡適瀏覽過的一本書。他曾向人夸耀,其作者周汝昌是自己的一個好徒弟。然而,善于廣結人緣的胡適畢竟不是鄉愿,而是大師。他樂于提攜晚輩,更具超常的定力,既敢于坦承“我錯了”(P 303),又勇于堅持真理,指摘謬誤。因此,獨自翻閱《新證》,胡適隨手勾劃在上面的批語幾乎全是貶詞。好比批改學生作業,老師自然不必客套。《新證》根據賈元春形象及戚序本中的相關敘述,明言駁斥師尊視元妃為“虛構的人物”之說,而列“大姊,某,兆頁長女,選入宮為嬪妃。(夭)”胡批:“此則大錯。”(P 288)再批:“戚本在三部古本中為最晚,似不足據。”(同上)又在《永憲錄續編》“二女皆為王妃”及“封其家貲”等語上圈點,批道:“可見無一女入宮為妃嬪之事。”(P 307)由此可知,即便是“新紅學”自傳說的創始人,也是不能茍同于《新證》曹賈互證的極端之舉的。

不同于王國維,更不同于魯迅,世人皆知胡適與周汝昌系師徒關系,那屬于客觀的歷史事實,誰也無法否認。胡批:“跋中‘一九四七年秋天種因’即是那時他發見了敦敏的《懋齋詩鈔》稿本。他寫了一篇文字。我讀了此文,寫信給他,他來看我,我把‘脂硯齋評甲戌本’借給他,他拿回家鄉去,同他哥哥緝堂兩人合作,影鈔了一本。《四松堂集》稿本也是我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五夜故意留贈北京大學,使他可以利用的。適之。一九五四年十二月十八夜。”(P 320)通信、接見、借書、留書……作為老師,胡適已然好到家了,難能可貴,誰遇上都是莫大的福氣。

作為學生,周汝昌也確實從胡適那里得到了不少東西。《新證》引胡鳳軍與謝賜履兩件奏折,胡批:“此二折均已見于我的《考證》。”(P 304)《新證》類比曹兆頁與賈政,胡批:“此亦是我已指出的。”(P 308)《新證》引《寄懷曹雪芹》,胡批:“可見他已見了我的本子。”(P 309)《新證》引《南村清明》,胡批:“可見他已見了我的本子。”(P 311)至于周汝昌根據自己發現的材料所得出的結論,胡適最終未予認可。《新證》于癸未年下列“除夕雪芹故,年四十”,胡適將其勾到了壬午年下,“年四十”則圈刪掉了(P 316)。可見對于卒年癸未說、生年甲辰說及年壽四十說,胡適都是搖頭的。

對待曹雪芹家世研究,胡適極為較真。《新證》于康熙十一年(1672)壬子列“曹寅自幼岐嶷穎異,侍帝讀,通經史,工詩文”,胡適在“侍帝讀”三字上畫了個大黑叉,批道:“曹寅六歲已去江南,如何能‘伴帝讀’?”(P 291)又在《新證》引述鄧之誠語以做憑據的一頁上畫了一道大黑杠,批道:“鄧文如的記憶最不可靠。看我的《論學近著》一,247-349,又 391。”(P 292)鄧氏的回憶和周氏的說法,至今仍有讀者信從,胡適則在半個世紀前已予否定了。《新證》論述曹寅“出于徐乾學之門”,胡適在該頁上畫了個大叉子,批道:“韓序見257-258。‘同自出也’一語也許另有說法。曹寅似沒有從徐乾學學。”(P 293)再批:“下文266徐乾學題詩稱‘子翁先生’,而自稱‘弟徐乾學’。可證此說之誤。同葉徐秉義詩‘呈荔翁先生存正’,也自稱‘弟’。”(同上)又批:“徐乾學(一六三一至一六九四)是年六十一歲,乃稱卅四歲的曹寅為‘子翁先生’,又稱‘求正’。皆可證他們沒有師生關系。”(P 297)胡適還針對徐乾學《贈曹子清》中“涓埃豈云報,感恩淚盈把”的詩句批道:“徐乾學之政治的失敗,在康熙廿八九年(一六八九至九○)。廿九年他告歸,卅年革職。在此時期,曹寅必有援助他之處。”(P 300)確實,未見任何材料能夠證明曹寅“出于徐乾學之門”,周汝昌之說過于武斷了。

對于史料的引用,胡適要求準確無訛。《新證》引雍正帝批李馥奏折,胡批:“此批當校閱。”(P 305)再批:“此等批當與原折中語言同載,否則不成文理。”(同上)胡適的要求不過分。后來王利器作《紅樓夢新證證誤》,主要即指出《新證》引用史料的紕繆。早在三四十年代故宮《文獻叢編》已刊行了包括曹寅、曹、曹、李煦奏折在內的大量清宮檔案,李玄伯、嚴微青、周黎庵等均曾加以利用,考辨曹雪芹家世。至五六十年代一粟編《紅樓夢書錄》與《紅樓夢卷》,70年代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又出版了《關于江寧織造曹家檔案史料》與《李煦奏折》等,為研究者提供了更大的方便。相比之下,作為資料匯編的《新證》是打了些折扣的。這一點胡適已見及。

有些錯誤是常識性的,胡適也指了出來。《新證》引閻若璩《潛丘札記》卷六《贈曹子清侍郎四律》其三:“伊、陟仍傳戶(唐趙嘏上令狐相公詩‘榮同伊、陟傳朱戶’),延年但遜身。”胡適將“伊陟”中間的頓號點去,加上了專名號,批道:“伊陟是伊尹的兒子。”(P 301)《新證》兩次斷開“伊陟”二字,且均缺專名號,表明引者不知其人。伊陟應該算是個歷史文化名人了,他不僅有位歷朝歷代皆奉若神明的父親,自己也做過商王太戊的相國,勛業卓著,其事并見《尚書》、《竹書紀年》及《史記》卷三《殷本紀》等,后世目為賢相,詩文中屢見。周氏不知伊陟,說不過去。閻詩下句有注:“漢杜延年為御史大夫,以父曾居此官,不敢當舊位,坐臥皆易其處。”是“延年”為單獨一人之名,則不應割裂“伊陟”,懂得律詩的對仗要求即可。既引趙嘏詩上句,當知其下句“秀比王商入畫圖”。腰斬了伊陟,該如何處置王商?可是,直到華藝出版社1998年版《新證》,“伊陟”二字仍是被斷開的。周氏2008年冬天便為《胡適批紅集》擬妥了序言,希望他已讀到老師的批語,曉得了伊陟其人。《新證》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丙戌列曹寅“進京遣嫁長女于鑲紅旗王子福彭”,胡適將“福彭”圈改為“訥爾蘇”,批道:“上93-96已改版。此偶失校。”(P 302)盡管屬于技術性失誤,但讓一位母親下嫁給兩年后才出世的親生兒子,錯得未免離譜了些。1936年孟森在《八旗制度考實》中便列出了平郡王世系,包括訥爾蘇與福彭襲爵的年份,對曹佳氏而言,誰是丈夫,誰是兒子,早已一目了然。

對于某些隨意的說辭,胡適耐心更正,可辟訛傳。《新證》關于王岡繪“曹雪芹小照”的記述,以假為真,胡適在該頁畫了條黑杠,批道:“此李君即李祖韓,其手卷,有許多人題贈送其乞休南歸詩,中有幾個皇子送師傅南歸詩。”(P 310)再批:“此誤也。此即李祖韓藏的‘行樂圖’,其人字雪琴,乃翰林老前輩,為高宗諸皇子師傅,但不姓曹也。”(P 313)這是一樁著名的紅學公案,可參看胡適《所謂“曹雪芹小像”的謎》,他的判斷是正確的。《新證》以戚序本為證,提出“前四十回為一段落,曾經先刊”之說,胡批:“四十回似是第一個段落,但刊本之說必不可信。有正書局有二本。初出本大字,即半葉九行,行二十字本也。后來另出小字本。周君未見初石印大字本。”(P 313)這就怪了。據周汝昌回憶,1948年秋胡適曾假手孫楷第“把有正書局的石印的戚序大字本和手寫本《四松堂集》借給了我”(卷首第1頁)。莫非老師記錯了?照理說,胡適寫這條批語是在1954年,事情才過去6年,他的記憶力當不至于糟糕到將有作無的地步。實際上,目前也看不到胡適曾把戚序大字本借給周氏的可靠依據。因此,周氏自云1948年“我開始細校甲戌、庚辰、戚序三真本”(同上)之說,似不可信。正文與序言多方齟齬,師徒陰陽斗嘴,也是《胡適批紅集》的一個奇觀。

師父最不贊同以致大動肝火的,恰恰是徒弟的兩個最有代表性的學說,一即乾隆帝授意和 申命高鶚“刪削”并“偽續”《紅樓夢》而“付武英殿刊印”說(作者后稱“這是我國文化史上的一件特大的陰謀毒計”),二即脂硯齋是史湘云說(作者去年自詡為平生“最得意、最精彩”的“考證”)。這兩樣新奇別致的故事,梅節稱為“龍門紅學”的經典范例,乃周汝昌一生鉆研《紅樓夢》的“悟”的結晶。然而,對于武英殿傳奇,胡批:“妄說!”(P 315)再批:“此等妄說,如何可信?”(同上)對于史湘云傳奇,胡批:“此亦妄說!”(同上)又針對《新證》所引庚辰本二十三回丁亥夏畸笏叟眉批“恨與阿顰結一筆墨緣之難若此”云云,批道:“此批當然不是女人口氣。”(P 318)顯而易見,胡適堅決反對厚誣古人(尤其是高鶚)的“妄說”,也是明確否定脂硯即湘云的“妄說”的。周汝昌只有“大膽的假設”,沒有“小心的求證”,何況反證俯拾即是,胡適當然不能接受。

通觀學生在《紅樓夢》研究方面的著述,總體上恐怕沒有把老師治學的精髓學到手,卻把那些負面的皮毛(如曹賈互證)推向了峰巔。物極必反,新索隱遂同“舊紅學”欣然匯合,周氏終于沒有成為“胡、俞二人的俘虜”,而是做了王(夢阮)、沈(瓶庵)、蔡(孑民)、鄧(狂言)諸公的衣缽傳人。從這個角度看,徒弟不認師父也自有其道理。胡適在覆吳相湘函中說:“此君乃是我的《紅樓夢考證》的一個最后起、而最努力最有成就的徒弟……周書中接受我的成分太多。”(卷首第20頁)這未免一廂情愿了。收到從香港寄來的《懋齋詩鈔》(文學古籍刊行社1955年9月版),胡適在扉頁上題道:“程靖宇(綏楚)寄來的。我猜疑是周汝昌兄弟托他轉寄給我的。”(P 41)這未免自作多情了。之后的曲折且不論,事實已明,半個世紀前,對于《新證》及其作者,胡適熱情地表揚過,也嚴厲地訓斥過。總的來看,那是程度相當可觀的保留態度。生前他已在《新證》上點出什么是“妄說”,及至身后,徒弟愿意走哪條路,結果如何,都不該讓胡適負責。

由于考據方法及自敘傳說,眼下有的紅學史家將胡適、俞平伯與周汝昌混為一談,實欠考慮。胡適主張“有一分證據只可說一分話”,俞平伯早已反省并拋棄自傳說,周汝昌則為新索隱,他們有著本質的差別,不宜相提并論。真正堅持了紅學考據派的優良傳統,并使之發揚光大的學者,是一生坎坷的俞平伯。1954年秋冬之際,遙望著大陸上的紅學風云,胡適對俞平伯是那樣的關懷,絕非只因友情而已。恰在此時,他讀到了《新證》,他在上面所加的批評意見,當然是出于公心。胡適的這些卓識,對于我們認清新索隱派的非科學乃至反科學的本質,是大有啟發的。

學術乃天下公器。具有參考價值的信息資源得以全面共享,這是推動社會進步的極大助力。《胡適批紅集》好就好在它匯集并公布了第一手材料,揭示了不少歷史真相。否則,上述淺見雖然膚泛,卻也不易得出,或者講不透徹,難以取信于讀者。此書內容尚多,匆匆所談只是聊舉數例,管窺蠡測而已。它在紅學史研究方面的特殊意義,無須再強調了。最后湊個順口溜煞尾:我入紅樓似白癡,宋郎彈指定猶疑。寒煙注目倚山閣,又見當年胡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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