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則權
(中國人民大學 歷史學院,北京 100872 )
李鴻章與淮系集團的研究,學術界主要集中于兩條線索上。一條線是以李鴻章為主線的人物傳記方式的研究,二是對淮軍集團軍事研究,如何在近代化視野下將李鴻章和淮系集團有機結合,咸有突破性進展。筆者在分析目前的研究視野基礎上,結合現代管理學的方法,提出研究李鴻章與淮系的新視野,以請教于方家。
李鴻章剛去世時,梁啟超就在《李鴻章傳》中斷定:“李鴻章必為數千年中國歷史上一人物,無可疑也;李鴻章必為十九世紀世界史上一人物,無可疑也。”的確,在晚清宦海中浮沉近半個世紀的李鴻章身居高位,從鎮壓太平天國、捻軍起義,到舉辦洋務、處理外交,始終處在“千古變局”的各種矛盾旋渦當中。正因如此,在他死后百年間,對他的研究和評價從未停止,但“蓋棺”而“論者猶未定也”。譽者贊其為“中興名臣”、“東方之俾斯麥”、“推進中國近代化的代表人物”,毀者則貶之為“漢奸”、“賣國賊”、“誤國能臣”和“劊子手”。可謂不一而足,見仁見智。不同時代和不同意識形態的影響,對李鴻章的研究又分歧很大。
李鴻章研究專著《李鴻章與中國近代化》一書正式出版后,尤其是1988年在李鴻章的家鄉安徽召開了“李鴻章與中國近代經濟”學術討論會,這是我國第一次召開的專門研究李鴻章的學術會議,在海內外引起了很大反響。1989年在山東東營召開的全國第五屆洋務運動學術討論會上,李鴻章又成為與會代表討論的熱門人物。在研究方法上,大多數研究者拋棄了過去研究人物的線索和角度化的作法,不是就個體論個體,而是考慮到個體與群體(集體、階級、國家、社會)之間的關系使其研究有著廣闊的社會基礎和歷史背景。研究者擺脫了過去研究李鴻章的傳統觀點的束縛,從新的角度重新認識、思考、研究李鴻章,把李鴻章放在中國近代這種特定的歷史環境中,提出了許多引人注目的新觀點、新見解,并挖掘出了許多新材料。
比較有特色的文章如:盧萬玉的《淺論李鴻章與中國近代化的拓荒》(《華中師范大學學報(哲社版)》1991年第1期);汪盈誠的《論李鴻章在中國近代化邁出第一步過程中的成事之道》(《安徽史學》1997年第4期);張雪蓉的《試論儒家傳統文化心理對李鴻章的影響》(《貴州社會科學》1999年第2期)、方英、黃長貴的《試論李鴻章身邊的洋顧問》(《安徽史學》2000年第4期);吉曉華的《試論李鴻章從政四十年的心態》(《安徽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9年第4期);張富強《論李鴻章政治性格的基本特征》(《安徽史學》1996年第4期);歐陽躍峰的《也談歷史人物評價的相關理論問題——以李鴻章的外交活動為例》(《史學理論研究》2003年第 3期);李志茗的《論李鴻章幕府特色》(《福建論壇·人文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 2期);賈熟村的《試論李鴻章的用人理念》(《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7年第 4期);陳鐵軍的《晚清幕府的特點及歷史影響——試以曾國藩、李鴻章幕府為例》(《紹興文理學院(哲學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等。
2008年,新編《李鴻章全集》出版,全書39卷,2 800余萬字,大大超出了吳汝綸編《李文忠公全書》的規模。它不僅包括已刊吳編《李文忠公全書》和吳汝綸為準備編纂《李文忠公全書》而收集整理的大量未刊文稿,而且還包括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復旦大學圖書館、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圖書館、安徽省圖書館等單位所收藏的大量未刊李氏文稿,以及于晦若編《李文忠公尺牘》、江世榮編《捻軍史料叢刊》(第一、二集)等已刊李氏文稿。新編《李鴻章全集》為晚清歷史研究、為全面公允地評價李鴻章一生功過打下了堅實可靠的史料基礎。
淮軍產生于19世紀60年代,直到這個世紀末由“新軍”所替代,其存在長達四十年之久。它作為清軍一支具有極濃厚“私軍”色彩的軍隊,在中國近代史,具有深遠的影響。自1986年《安史學》開辟淮軍研究專欄以后,國內史學界對淮軍的研究較之以前有了可喜的進展,成績斐然,如對淮軍創建、特點、性質、長期存在的歷史條件及其歷史地位和作用都有涉及。相關論文有:冀滿紅的《淮軍的私人化傾向》(《晉陽學刊》1991年第 1期);黃細嘉的《勇營兵制的發展:淮軍的建立和淮軍兵制》(《上饒師專學報》1997年第4期);賈熟村的《試談淮軍之孕育》(《學術界》1989年第2期);翁飛的《試論淮軍的創建》(《安徽史學》1988年第1期);張勤的《試從湘淮關系看淮軍軍系形成的軌跡》(《學術界》1995年第2期)。
李鴻章和淮軍的關系自然為學者所重視,如聶好春的《知人善任:近代企業經營與管理——以李鴻章與唐廷樞為中心的探討》(《新鄉學院學報(社會科學版)》2008年第2期);朱哲、李飛《中國股份制公司的雛形——李鴻章所開創的官督商辦模式》(《時代經貿》2007年第12期);廖宗麟的《李鴻章與淮軍的近代化》(《安徽史學》1986年第1期);張靜的《李鴻章與北洋“官系”網的形成和發展》(《貴州社會科學》2006年第4期)。論著如陸方,李之渤的《晚清淮系集團研究淮軍、淮將和李鴻章》(東北師范大學出版社,1993年);豐吉的《李鴻章與淮軍》(遼寧人民出版社,2008年)。
首先,我們必須分清淮軍集團與淮系集團聯系和區別。前者更多時指與軍事、軍隊有關的軍事集團,而后者則是包括軍事在內的政治經濟集團。如果我們將淮系集團作為早期企業集團看待,運用管理學中麥肯錫7S模型加以重新認識,就可以深化李鴻章的管理學思想研究。
其次我們需要解除這樣一個疑問:麥肯錫7S模型是工業化成熟期的成果,是否能應用到中國工業化早期歷史研究呢?在筆者看來是可以的。一是歷史是連續的,成熟期是由早期過渡而來的,許多問題在早期已有萌芽和發展;二是歷史學用什么方法來研究呢?“史無定法”,凡是能從某個角度或某個面向反映歷史真實的方法就可以使用。因此,如果恰當借鑒西方管理學理論是能夠研究中國近代化歷史的。
所謂麥肯錫7S管理模型,即企業組織七要素。1981年由美國管理學家理查德·帕斯卡爾和安東尼·阿索斯提出,后經麥肯錫有限公司發展。該理論認為在組織中有7個關鍵的變量,即Strategy(策略)、Systems(制度)、Structure(結構)、Staff(員工)、Shared Values(共同價值觀)、Skill(技能)、Style(風格)。他們區分了7個保持一致的關鍵的組織變量:3個硬S——結構、策略、制度,4個軟S——員工、共同價值觀、技能和風格。技能是其核心,技能依據其它變量的變化而變化,反映其它變量的一致性和力量。當7個要素都指著一個方向時,即發揮了企業效益的最大化。7S管理模式的核心內容就是“系統性思維”,即企業在發展中必須全面考慮各個方面的情況。軟件和硬件同樣重要,只有在軟、硬兩個方面都能很好地協調的情況下,才能保證人力資源管理戰略的有效實施。
筆者在借鑒7S模型基礎上,結合中國歷史的實際情況,談一談李鴻章的管理學思想。
一是策略要素。李鴻章的官場模式是敢于作事,勇于創新,精于自保,善于經營。這表現在他的用人之道和變通思想上。
二是制度要素。這主要考慮對以淮軍為主體的淮系集團的建設上。如對淮軍制度的建設,就是在考察綠營制度的缺陷,改正湘軍制度的不足,吸取湘軍的優點上形成的。
三是結構要素。淮系集團由將領、官僚和幕僚組成,包括軍事、政治、工業、教育、文化為一體的綜合性集團,其中淮軍是淮系集團的根本。淮軍將領的組成在淮軍初建期有淮揚水師、最初十三營、擴充后的淮軍陸營、淮軍水師、常勝軍等,后期有北洋水師。
官僚組成分為中央和地方督撫。幕僚包括漢員和洋人。漢員主要在軍事、政治、外交、實業等方面,而洋人主要是教練、顧問和技師。
以上幾個要素基本上屬于硬S范疇。那么軟S的組成如何呢?
一是兵勇來源。通過淮軍將領的字號、出身、經歷等分析淮軍的鄉土特色。就筆者所看到的四百多人中,皖籍占大多數,約百分之六十多。其次如湖南等較多。
二是儒家思想是他們的共同價值觀。李鴻章深受儒家思想的影響。李鴻章中舉后,跟隨曾國藩學習義理經世之學,奠定了他一生思想事業的基礎。曾門(湘鄉派)學術的特色即是在桐城派“義理、考據、辭章”三要旨外,增加“經濟”一條,這正是儒家“修齊治平”傳統的發揚光大。李鴻章在家教啟蒙中初承庭訓,跟隨曾國藩后更加自覺堅定地踐實躬行,并且逐漸形成了自己的思想特色。
三是技能訓練。對湘軍成法的繼承和差別,如站墻訓練是繼承,但訓練途徑也有較大差別。再如西法訓練,運用洋教練,進行西法訓練,演練洋操;派官兵出洋學習,建立北洋武備學堂。
四是淮系精神。一是組成分子原來的鄉土特色,二是李鴻章等訓練下陶冶兩者的相互影響而形成的特色:淳樸精神、同化融合較強,創新精神,各有特色,不重門戶,重視利祿,內部的團結和斗爭等。
不難看出,在中前期,由于李鴻章的中堅作用,7S要素的合力基本得到有效地發揮,形成了淮系集團的強盛期。但后期,則由于合力發揮不足,導致了衰落分化。必須指出,合力沒有得到發揮,不單是李鴻章和淮系集團的因素,也受到社會歷史條件的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