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立法及完善*

毛 濤

(中國政法大學 民商經濟法學院，北京 100088)

在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提供和享有的過程中，一種認識上的偏見長期在發揮作用，即長期以來人們總認為流域環境無價和資源無限，而沒有認識到流域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這種根深蒂固的觀念制約著人們開發、利用、保護流域資源和環境等活動。這一觀念的偏差導致流域生態系統服務的受益者沒有作出相應的補償，而提供者沒能得到相應的回報，出現受益者免費地享有流域生態系統服務，而提供者卻缺乏必要的資金去養護流域資源和保護流域環境，致使流域生態環境逐漸惡化，從而產生了較為嚴重的流域生態危機。Robert Constanz等人發表的《世界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和自然資本》一文對生態系統服務價值進行了較為詳盡的闡述，使人們漸漸改變了環境無價和資源無限的觀念，認識到生態系統服務價值。既然生態系統服務是有價值的，那么作為生態系統組成部分的流域生態系統，其提供的服務也應該是有價值的。目前，就如何去構建一種合理的法律制度來應對流域生態危機和實現流域生態服務提供和享有的社會公平成為法學界討論的熱點問題之一，學者們普遍認為流域生態補償應該是最佳選擇。

一、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概述

每個流域都是一個完整的生態系統，由其內部的河流、湖泊、濕地、礦產資源、生物多樣性等生態要素相互制約相互影響，形成一個有機協調的整體。該生態系統向我們源源不斷地提供服務，它不僅向經濟社會系統輸入有用物質和能量、接受和轉化來自經濟社會系統的廢棄物，而且直接向人類社會成員提供服務(如人們普遍享用潔凈空氣、水等舒適性資源)。根據流域生態系統服務能否完全通過市場交換實現其價值，可以分為兩個類別，第一個類別的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是生態系統產品服務，第二個類別的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是生態系統功能服務。生態系統產品服務主要指能為人類帶來直接利益的相關因子，主要包括食品、藥品、生產原料、娛樂材料等。這些生態系統服務產品是市場交換的對象，是可以通過市場交換途徑來實現其價值的補償。[1]根據聯合國《千年生態系統評估報告》，生態系統功能服務是生態系統對地球生命支持系統起到重要的作用，是人們從生態系統中獲得的效益。[2]生態功能主要有以下四類：(1)調解功能：對大氣化學成分、氣候、水文、土壤及生物多樣性等的調節；(2)承載功能：提供各種空間與適宜的載體；(3)生產功能：水、氧氣、基因，以及各種生物與自然資源；(4)信息功能：美學、歷史、傳統、文化、藝術以及科學與教育信息。[3][4]市場機制存在局限并不意味著流域生態系統功能價值就無法實現，可以通過法律和政策手段，在一定程度上解決該問題。流域生態補償立法是行之有效的方式之一，通過立法可以協調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提供和享有過程中存在的利益關系，使利益相關者各得其所，從而實現流域生態系統提供和享有的社會公正。

根據流域生態補償產生的原因和運作模式不同，筆者把流域生態補償分為兩種類型。一種是基本流域生態補償，另一種類型是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前一種類型是指為了實現流域生態系統功能服務提供和享有過程的社會公正，由國家先對流域生態系統服務的受益者征收一定量的生態補償金，然后通過財政轉移支付方式，把這部分資金用于對特定區域及貢獻者的補償。[5]100后一種補償類型是指基于流域行政區域之間的相鄰關系，為了實現有關跨界水質和水量這兩種生態系統功能服務提供和享有的區際公正，通過簽訂補償協議之方式，并依據該協議之規定而在區域之間進行的補償。在此需要強調的是，區際補償是發生在我國相鄰行政區域之間的補償，這些行政區域可以是省級行政區域、也可以是市、縣級行政區域。

為了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在此有必要進一步厘清兩種補償的區別。(1)補償依據不同。前者依據法律規定而產生，直接依據是《水污染防治法》第7條之規定，是一種法定補償。而后者則主要依據區域政府之間的協議而產生，是一種議定補償；(2)補償主體不同。前者的補償主體是國家，由國家出資進行補償。而后者的補償主體則是地方政府，由地方政府根據區際協議之規定來進行補償；(3)補償對象不同。前者的補償對象是流域資源及貢獻者，是微觀層次的對象。而后者的補償對象則是提供生態系統服務或利益受損的地方政府，是較為宏觀層次的對象；(4)補償范圍不同。前者的補償范圍較為寬泛，涉及流域生態系統范圍內的森林、礦產資源、土地、水質、水量補償等方方面面。而后者的補償范圍主要限于水量補償和水質的補償兩個方面。(5)補償金來源不同。前者的補償金來源于中央財政，而后者的補償金來源于地方財政；(6)補償途徑不同。前者通過國家縱向財政轉移支付的途徑來實現，而后者則通過地方政府之間橫向財政轉移支付的途徑來實現。

二、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立法考察

(一)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立法現狀

鑒于流域生態系統服務的重要性及流域生態危機的嚴重性，我國政府十分關注流域資源養護和環境保護的相關立法工作，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憲法》第9條和第26條規定流域資源是屬于國家所有，國家負有保護和改善流域生態環境，防治流域水污染的職責。因為國家對流域資源開發、利用和環境保護通常是交由地方人民政府進行的，所以上述原則性規定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相關立法制定具有重要指導意義。

《民法通則》第83條規定了相鄰關系，即：“不動產相鄰各方，應當按照有利生產、方便生活、團結互助、公平合理的精神，正確的處理截水、排水、通行、通風、采光等方面的相鄰關系。給相鄰方造成妨礙或者損失的，應當停止侵害，排除妨礙，賠償損失。”“相鄰關系”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制度的構建提供了重要的借鑒意義。可以把流域上下游和左右岸之間的在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提供和享有過程中的關系假定為民法中的相鄰關系。在流域生態資源的開發利用和環境保護中應當貫徹相鄰關系所要求的“有利生產、方便生活、團結互助、公平合理”的精神要旨。

《環境保護法》第16條規定:“地方各級人民政府，應當對本轄區的環境質量負責，采取措施改善環境質量。”該規定明確了流域不同區域的人民政府負有保證該區域內水環境質量的責任，從而為進行流域生態補償時上下游區域之間關于跨界水質責任分配提供必要的法律依據。此外，該法第19條規定：“開發利用自然資源，必須采取措施保護生態環境。”該規定指明了在流域資源的開發、利用過程中，需要采取必要的措施保護流域生態環境，措施應當包括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在內。

《水法》第20條規定：“開發、利用水資源，應當堅持興利與除害相結合，兼顧上下游、左右岸和有關地區之間的利益，充分發揮水資源的綜合效益，并服從防洪的總體安排。”該法第45條第2款就跨省、自治區、直轄市水量分配方案和旱情緊急情況下的水量調度預案作了規定。上述規定為區際生態補償相鄰區域以協商的方式進行跨界水量分配提供了法律依據。此外，該法第9條、第29條、第31條、第35條、第48條、第49條，也有涉及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間接性規定。

《水污染防治法》第7條規定：“國家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等方式，建立健全對位于飲用水水源保護區區域和江河、湖泊、水庫上游地區的水環境生態保護補償機制。”該條在法律層面第一次對流域生態補償作出了明確規定，具有里程碑式的意義，從而為對飲用水源保護區和江河、湖泊、水庫上游地區進行生態補償提供了明確的法律依據。該規定中的“等方式”宣示了通過區域協商的方式進行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是符合法律規定的。

(二)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立法存在的問題

我國相關法律規定對區際流域生態社會關系的調整有一定的指導意義，在一定程度上協調了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提供和享有過程中存在的社會關系，有助于緩和流域上下游之間的矛盾。但是由于我國關于流域生態補償的立法剛剛起步，立法還存在著嚴重的缺陷，具體如下：

1.法律體系不健全

系統的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法律體系,應該是法律、法規、規章以及不同方面的立法所組成的相互協調和銜接的整體。法律規定可以比較概括和原則,行政法規應該比較具體,而規章則是具體的實施辦法。但是，由于流域生態系統組成要素的多樣性和受到立法技術的限制，造成有關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法律規定散見于相關環境保護類法律中，系統性不強。雖然《憲法》和環境保護類法律中存在相關規定，但除了《水污染防治法》提及流域生態補償的內容外，很多相關立法的規定都不甚明確。此外，我國還沒有制定出專門的法規或規章規制流域生態補償實踐的具體運作。在流域生態補償法律體系不健全的情況下，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法律體系的完善更是難上加難。

2.現有規定不完善

涉及水環境治理和水量維持的相關法律為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進行提供了法律依據，但是其中很多條款存在局限性，不利于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實踐的開展。如，《水污染防治法》第13條規定了省級地方人民政制定地方水污染物排放標準權限。但是該規定把水污染物排放標準的制定主體僅局限在省級人民政府，沒有把該主體范圍擴大到市縣級人民政府，從而使市縣級人民政府在其管轄區域內制定更為嚴格的污染物排放標準來實現跨界水質補償目標缺少相應法律依據。再如，依照《水污染防治法》第26條規定，跨界水體水環境質量監測范圍僅限于國家確定的重要江河跨省界水環境質量、湖泊流域，而中小型流域和市縣級跨界水環境質量卻不在法定監測范圍內。監測機構所進行的跨界水質監測是進行區際生態補償的重要依據，在監測范圍過窄的情況下，會造成小型流域或市縣級跨界水質生態補償難以有效開展。

3.必要規定缺失

完善的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制度應該是程序性規定和實體性規定都比較健全，且相互銜接和相互配套的制度體系。然而，目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實體性規定和程序性規定都存在著嚴重的不足。一方面，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實體性規定應該包括補償主體，補償對象、補償標準等幾方面的內容。而現有的法律除了《水污染防治法》就飲用水源保護區和江河、湖泊、水庫上游地區作為補償對象作出規定外，其他相關立法還沒有提及流域生態補償的內容。另一方面，我國環境立法存在“重實體輕程序”的弊端，流域生態補償相關法律規定也不例外。在缺少程序性規定的情況下，實體性法律規定因缺少了必要的程序保障，會出現運作效果較差的現象。以生態補償金的征收和運用為例，現行立法還沒有就流域生態補償金的征收和補償程序作出規定，造成實踐中資金并沒有被用于流域資源的恢復和環境的保護，而是被截留、擠占、甚至被挪用。由于實際用在流域生態環境治理和恢復中的資金本來就有限，再加上巨額資金被挪用的現象，嚴重制約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順利進行。

4.技術性規范不配套

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順利進行必然要借助于與之相配套的技術性規范，而目前我國流域生態補償制度卻缺少必要配套性技術規范。以區際流域生態補償中的水質補償為例，為了解決上下游之間的水質補償問題，就需要在行政區域邊界確定流域跨界水質量標準。雖然《水污染防治法》第26條規定：“國家確定的重要江河、湖泊流域的水資源保護工作機構負責監測其所在流域的省界水體的水環境質量狀況，并將監測結果及時報國務院環境保護主管部門和國務院水行政主管部門；有經國務院批準成立的流域水資源保護領導機構的，應當將監測結果及時報告流域水資源保護領導機構。”該規定為確立省界水環境質量標準提供了法律依據。但是這一標準該如何確定？這一標準是究竟是動態的還是靜態的？這一系列疑問的提出，都體現出法律規范和技術性規范不協調的現狀。除了水環境質量標準的確定外，還面臨流域生態價值評估體系的確立和制定科學合理的流域生態補償標準等技術性難題。[5]102

(三)立法不足原因分析

1.觀念上的障礙

樹立正確的環境價值觀和崇高的環境法律意識，是解決一切環境問題的關鍵。目前，我國公眾的環境保護意識還比較低，人們還未走出“人類中心主義”的陰影，環境無價和自然資源無限的觀念在人們的思想觀念中已根深蒂固。在人類中心主義觀念的籠罩下，理性經濟人把經濟利益的最大化作為其追求目標，在經濟利益的驅使下，人類的足跡踏遍了世界每一個角落，盲目地向自然索取，隨之而來的是將大量的污染物排入大自然中，流域生態平衡已經遭到嚴重的破壞。[6]即使在流域生態危機相當嚴重的現階段，流域資源的開發利用者和流域生態系統服務的享有者，對流域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卻知之甚少。由于社會公眾對流域生態系統價值認識的不足，造成部分公眾認為征收流域生態補償金是亂收費、違規收費，出現群眾對生態補償金的征收持抵制心理。社會公眾環境保護價值觀念的偏差和環境保護法律意識的低下，對環境保護事業的順利開展產生了重大的阻力，嚴重地制約了流域生態補償法律制度的構建。

2.立法目的和原則的偏差

在目前生態化社會時代，我們面臨的生態危機是嚴重的和緊迫的，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把生態環境保護優先作為環境保護類法律的立法目的和首要原則。生態優先原則，指在處理經濟增長和生態環境保護關系問題上，確立生態環境保護優先的法律地位，作為處理社會關系的法律準則。[7]環境法應當以環境保護優先為立法目的，在社會發展過程中，如果環境保護利益和經濟利益之間發生沖突，應當以環境利益為重，使經濟建設在環境質量允許的范圍內進行。而我國環境保護類立法存在立法目的偏差的問題。依據《環境保護法》第1條規定，環境保護法的目的有“保障人體健康”和“促進經濟和社會的可持續發展”兩個。此外，依據該法第4條之規定，協調發展原則成為環境保護法的一項重要原則。環境法二元目的論和協調發展原則的確立對環境和資源單行立法產生了重要影響。其實，立法原則在協調環境利益和經濟利益之間存在著重要沖突，法律規定在實施的過程中，很難在兩者之間尋找到一個平衡點，往往協調發展原則成為經濟優先原則的犧牲品。由于環境法立法目的和指導原則的偏差，造成了調整流域生態資源開發、利用和保護社會關系的環境資源法律制度并不是以維護流域生態系統功能平衡為目標，而是為實現流域資源經濟價值最大化提供法律保障的。

3.立法實踐不成熟

雖然《憲法》、《環境保護法》和《水法》等法律中都有涉及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規定，但是這些規定大多是間接性的，使得流域生態效益補償工作缺乏明確的法律依據。隨著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理論的提出和研究的深入，研究者認識到自然資源除了具有經濟價值外，還具有生態價值和社會價值，而且其生態價值和社會價值要遠遠大于其經濟價值。流域生態補償的重點就是對流域生態系統內部的生態要素進行保護和維持，使流域生態系統功能正常發揮作用，使生態系統服務價值增值。在認識到流域生態系統服務價值的基礎之上，我國加大了流域生態補償的立法實踐。《水污染防治法》第7條之規定，在立法層面第一次明確了流域生態補償制度，但是該規定卻淺嘗輒止，僅用一個“等”字來宣示其它補償方式的合法性，未明確規定具體的補償類型，導致該規定可操作性不強。目前，我國有關流域生態補償的立法實踐活動還僅僅是處于起步階段，還相當不成熟。

三、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立法完善之建議

為了調和上下游區域之間的矛盾，有必要通過完善法律規定的方式來對流域上下游區域之間的利益關系進行重新分配。本文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完善提出下述建議：

(一)完善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法律體系

為了使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實踐有具體的、可操作的法律依據，需要完善流域生態補償法律體系。完善的流域生態補償法律制度體系，應當是中央立法和地方立法相結合，綜合立法和單行立法相結合，程序性立法和實體立法相配套的體系。具體來說該法律制度體系包括以下幾個層次的規范：第一，在《憲法》中對生態補償作出原則性規定，《憲法》是最高層次的規范，該法對生態補償作出規定之后可以為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實施提供明確的憲法依據；第二，在《環境保護法》規定生態補償的目標、原則和內容等，以此來指導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實施；第三，在《水法》、《水土保持法》、《水污染防治法》等與水資源利用相關的環境保護單行法中規定流域生態補償的主體、對象、標準、方式和途徑等內容。第四，在時機成熟時，由國務院制定一部《流域生態補償實施條例》，該條例應專章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補償主體、補償對象、補償標準、補償方式和補償途徑等作出詳盡的規定；第五，具有流域管理職責的國務院行政主管部門可以制定相應的部門規章；第六，各大流域管理機構可以制定具體的流域區際生態補償實施辦法。此外，各省級人民政府也可以針對中、小型流域的區際生態補償制定具體實施辦法。

(二)確立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基本原則

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屬于流域生態補償的一種類型，流域生態補償的原則應當作為指導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立法和實踐的重要原則。該原則的正確定位，對于完善流域生態補償法律制度，保障流域生態補償的順利進行，提高有關流域管理部門和公民自覺保護流域生態環境，順利實現流域生態補償法律制度的目的和任務具有重要的意義。筆者認為，流域生態補償法律制度應當以“流域生態系統服務受益者向該服務提供者付費”作為最根本的指導原則。為什么要把該原則確立為指導流域生態補償基本原則呢？主要是因為該原則揭示了流域生態補償的核心內容，指出了流域生態補償發生的特殊領域，即流域生態服務的提供和享有領域。此外，該原則還明確了流域生態補償的主體、對象和原因。補償主體是流域生態系統服務功能受益者，補償對象是流域生態系統服務功能的提供者。補償源于流域生態系統功能服務。把該原則確立為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原則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用該原則來指導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立法、司法和守法活動，可以有效保障區際流域生態服務提供和享有的社會公正。

(三)完善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相關規定

1.生態補償金

區際生態補償金源于地方財政。而地方財政收入來源于稅收，以及其他專項收入、行政事業性收費、罰沒收入等。就稅收而言，我國稅收征管體系中共有20個稅種，與環境資源保護有關的稅種只有資源稅、耕地占用稅、城鎮土地使用稅和土地增值稅4個稅種。[8]從非稅收收入角度而言，目前僅有排污費、水資源費、礦產資源補償費、探礦權采礦權使用費等與資源利用和保護有關。流域生態補償金若不加區分的用地方財政進行支付，不能使那些過度用水或者過量排污的單位和個等完全承擔補償責任，而是政府代替其承擔了一大部分的補償責任，補償義務沒能落實到實實在在受益者的身上，從而不能體現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實質。筆者認為，該補償金應屬于地方財政收入中的排污費和水資源費等與水資源利用和保護相關費用中的一部分。但是存在的問題是這些費用的價格構成不盡合理，沒有規定合理的生態補償金。以常州市居民生活用水水價(2.57元/立方米)為例，該水價由六部分構成，即基本水價(1.16元/立方米)、水資源費(0.13元/立方米)、南水北調基金(0.07元/立方米)、污水處理費(1.15元/立方米)、省水處理專項費用(0.02元/立方米)、城市附加費用(0.04元/立方米)。[9]可以看出水資源費在水價構成中所占的比例特別低，沒有體現出生態服務價值。為了應對這種困境，應當在這兩項費用的價值構成中加入合理的生態補償金，使資源的生態功能價值能在這些費用中得以體現。地方政府征收排污費和水資源費以后，應對價值構成中生態補償金進行提留，專款用于流域生態補償活動。

2.補償主體及對象

《水污染防治法》第7條規定：“國家通過財政轉移支付等方式，建立健全對位于飲用水水源保護區區域和江河、湖泊、水庫上游地區的水環境生態保護補償機制。”該條文規定中“等方式”可以為我們設計合理的區際生態補償方式從而準確地定位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主體和對象提供法律依據。筆者認為，通過相鄰區域之間簽訂區際協議的方式是目前進行區際流域生態補償的最佳方式，該方式使上下游區域的生態利益分配更加合理，可以以此來確定區際流域補償主體和對象。

該協議以流域生態系統服務效益的損益為基礎，由在同一流域內、相互毗鄰的、同一級別行政區域政府代表協商簽署。區際協議經雙方行政區域政府代表簽字后即產生法律約束力。區際補償協議可以規定水質的補償內容，也可以規定水量補償的內容，還可以兼有水質和水量補償的內容。該協議的履行需要有先后順序，上游地區應作為先履行一方，它的履行效果直接決定著由哪一方來支付補償金，從而可以明確區際流域生態的主體和對象。

區際協議簽訂后，先履行協議的上游區域存在兩種可能性，一種情況是履約，另一種情況是違約。第一種情況，上游履約。上游區域履行了公約的規定，往往承擔了特別的責任。一方面，水質改善責任。該區域需要為治理水質而購進和維修設備等進行必要投資或者以犧牲發展機會成本來保障水質清潔。另一方面，水量保持責任。上游區域為了提供協議規定的足額水量，而需要進行更多的水土保持等工作或喪失發展機會成本。第二種情況，上游違約。當上游區域提供的跨界水質或水量不符合協議規定，往往會增加下游的負擔。一方面，水質治理負擔。當上游區域提供的跨界水環境質量標準不符合協議規定時，下游區域為了滿足正常的生產和生活需求，要付出更多治污成本或喪失發展機會成本。另一方面，水量缺乏負擔。在區際流域生態補償協議對上下游之間水量分配方案作出規定的情況下，下游區域為了獲得足夠的水量需要付出額外的尋找水源的成本或喪失發展機會成本。

通過上述分析可知，不管區際協議履行效果如何，往往會使上下游某一個區域承擔特別的責任，所以為了實現區際流域生態系統功能服務提供和享有的社會公正，補償的主體需要依據協議的履行結果而定。當上游區域履行協議后，下游區域作為補償主體，上游區域是補償對象。反之當上游區域違約時，上游區域則成為補償主體，而下游區域則成為補償對象。

3.補償標準

區際流域生態補償標準是區域補償責任大小確立的重要依據，在區際流域生態補償領域主要有水質補償標準和水量補償標準兩類。

一方面，水質補償標準。在上游區域提供的跨界水環境質量符合區際協議規定的情況下，下游地區需要對上游地區進行補償。該補償標準是上游地區為了使跨界水體達到相應質量標準而付出的額外治理成本以及喪失的發展機會成本。若上游區域提供的跨界水環境質量未達到協議的規定，上游區域則要對下游區域進行補償。該補償標準是下游區域為達到符合跨界水環境質量標準而額外花費的治理成本以及喪失的發展機會成本。另一方面，水量補償標準。上游區域在提供充足水量的情況下，下游區域需要對上游區域進行補償。該補償標準是上游區域為達到區際協議規定的水量，而額外投入的成本以及喪失的發展機會成本。若上游區域未能依據協議規定而為下游區域提供充足水量的情況下，上游區域對下游區域的補償標準是下游區域為了滿足協議規定水量，通過必要途徑獲取差額水量而花費的成本以及喪失的發展機會成本。[10]

目前，水環境治理成本、水土流失防治成本和足額水量獲取成本是可以通過一定的方式計算的，可以為額外支付成本的確定提供依據。但是，發展機會喪失成本還不能通過科學的核算體系來確定具體的數額,所以喪失的發展機會成本數額的確定是一個難題。筆者認為，可以通過上下游區域在簽訂區際協議時協商確定喪失發展機會成本的數額。然后，由可以計算的成本加上協商確定的發展機會喪失成本來確定具體的補償標準。

[1] 中國科學院可持續發展研究研究組.生態系統服務理論[EB/OL].http://eedu.org.cn/Article/ecology/,2009-06-23.

[2]千年生態系統評估報告全文[EB/OL].http://www.un.org/chinese/aboutun/prinorgs/ga/millennium/sg/report/sg.htm，2009-06-30.

[3] 張新時.自然資產功能流與綠色稅負[C]//(生態補償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06:115.

[4] 王金南，莊國泰.生態補償機制與政策設計[C]//生態補償國際研討會論文集.北京：中國環境科學出版社，2006:115.

[5] 毛濤.中國流域生態補償制度的法律思考[J].環境污染與防治.2007(7).

[6] 毛濤.環境稅收制度研究[J].前沿，2008(10):100.

[7] 曹明德.生態法新探[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7:228.

[8] 國家稅務總局網站[EB/OL].http://www.chinatax.gov.cn/n480462/index.html.2008-09-02.

[9] 常州市政府門戶網站[EB/OL].http://www.changzhou.gov.cn/CZPortal2008Web/Default/InfoDetail.aspx?CategoryID=4ecdb4fd-99c5-48a9-a1f2-629765e2cd8a&Info-Guid=387c5855-9fa6-49b1-ac12-9b45b6bb8cf0,2009-9-10.

[10] 中國生態補償與政策研究課題組.中國生態補償機制與政策研究[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7:78-82.

[11] 朱錫平，陳英.論基于總量控制的排污權交易市場建設[J].西部論壇，200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