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行知
行是知之始
■陶行知
陽明先生說:“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我以為不對: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我們先從小孩子說起,他起初必定是燙了手才知道火是熱的;冰了手才知道雪是冷的;吃過糖才知道糖是甜的;碰過石頭才知道石頭是硬的。太陽地里曬過幾回,廚房里燒飯時去過幾回,夏天的生活嘗過幾回,才知道抽象的熱。雪菩薩做過幾次,霜風吹過幾次,冰淇淋吃過幾杯,才知道抽象的冷。白糖、紅糖、芝麻糖、甘蔗、甘草吃過幾回,才知道抽象的甜。碰著鐵,碰著銅,碰著木頭,經過好幾回,才知道抽象的硬。才燙了手又冰了臉,那末,冷與熱更能知道明白了。嘗過甘草接著吃了黃連,那末甜與苦更能知道明白了。碰著石頭之后就去拍棉花球,那末,硬與軟更能知道明白了。凡此種種,我們都看得清楚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富蘭克林放了風箏,才知道電氣可以由一根線從天空引到地下。瓦特燒水,看見蒸汽推動壺蓋,便知道蒸汽也能推動機器。伽利略在比薩斜塔上將輕重不同的球落下,便知道不同輕重之球是同時落地的。在這些科學發明上,我們又可以看得出“行是知之始,知是行之成”。
《墨辯》提出三種知識:一是親知;二是聞知;三是說知。親知是親身得來的,就是從“行”中得來的。聞知是從旁人那兒得來的,或由師友口傳,或由書本傳達,都可以歸為這一類。說知是推想出來的知識。現在一般學校里所注重的知識,只是聞知,幾乎以聞知概括一切知識,親知是幾乎完全被揮于門外。說知也被忽略,最多也不過是些從聞知里推想出來的罷了。我們拿“行是知之始”來說明知識之源,并不是否認聞知和說知,乃是承認親知為一切知識之根本。聞知與說知必須安根于親知里面方能發生效力。
試取演講《三八主義》來做個例子。我們對一群毫無機器工廠勞動經驗的青年演講八小時工作的道理,無異耳邊風,沒有親知做基礎,聞知實在接不上去。假使內中有一位青年曾在上海紗廠做過幾天工作或一整天工作,他對于這八小時工作的運動的意義,必有親切的了解。有人說:“為了要明白八小時工作就是這樣費力的去求經驗,未免小題大做,太不經濟。”我以為天下最經濟的事無過這種親知之取得。近代的政治經濟問題便是集中在這種生活上。從過這種生活上得來的親知,無異于取得近代政治經濟問題的鑰匙。
(節選自《陶行知教育文選》,教育科學出版社,1981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