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貫生
(淮陰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 江蘇 淮安 223300)
弗洛伊德性格無意識與其學術思想關系探析
于貫生
(淮陰師范學院 歷史文化旅游學院, 江蘇 淮安 223300)
弗洛伊德的性格是歇斯底里性格,即易受暗示、強烈的自我中心需要、情感極端化和富于幻想。這一性格的無意識與其具體的人生經歷,決定了其學術思想的獨特性。帶胎衣而生的文化解讀為其性格的暗示性注入“偉人”意識;生命“歸土”概念與對死亡的預期為其歇斯底里暗示性注入“死亡”意識;俄狄浦斯情結、非友即敵的結友方式、專橫性格則是其歇斯底里性格自我中心需要和情感極端化的體現;其人格結構理論反映了他的歇斯底里幻想性。
弗洛伊德;歇斯底里性格;無意識
作為一代精神分析大師,弗洛伊德雖然辭世已70余年。但70多年來,人們在受益于其學術思想的同時,也在思索著一個問題——他的獨特學術思想是如何形成的?早在40年前,美國著名學者弗洛姆就提出并試圖回答這個問題[1]1。但遺憾的是,他從社會歷史角度所作的分析讓這個問題變得更加復雜,與其說他是在分析弗洛伊德的個性,還不如說是在分析弗洛伊德生活時代的社會“群性”,對于“為什么是弗洛伊德”的問題依然沒有給出答案。從弗洛姆提出問題至今,近40年時間里,學界一直在忙于爭論或享用弗洛伊德的學說,卻鮮有對弗洛伊德本人的研究與解讀。這一狀況對于人們進一步認識與理解弗洛伊德及其學說帶來了諸多困難。近來有學者認為英雄和權威主義、勇敢和理性主義、戀母情結和愛等三方面因素是弗洛伊德性格形成的原動力[2]。但這一研究仍然沒有回答為什么弗洛伊德能集這三方面因素于一身。正如弗洛伊德自己所說,“自我不是自己家里的主人”,“思維活動本身是無意識的過程”[3]8-9。因此,將英雄和權威主義、勇敢和理性主義、戀母情結和愛等自我層面的因素作為弗洛伊德性格的原動力是不妥的。這三方面應是弗洛伊德某種無意識的表象,而不是其無意識本身。那么,弗洛伊德的無意識究竟是什么?本文擬從其自身性格角度討論這一問題,拋磚引玉,以就教于學界方家。
本文認為,弗洛伊德是一個具有歇斯底里性格的人。弗洛伊德特殊的行動、思考、感受源于歇斯底里性格的無意識。
歇斯底里性格屬焦慮型性格,有以下基本特征:(1)暗示性強。在某種環境氣氛或情感的基礎上,易于接受外界的影響和觀念;對自身感覺或某種觀念無條件接受。(2)自我中心需要。處處吸引他人的關注,以獲得別人的重視和同情。(3)情感極端,個體行為方式受情感支配,易感情用事。(4)富于幻想,常有多重人格[4]298。這些特征在弗洛伊德身上的表現十分明顯。
弗洛伊德的“偉人”暗示從他出生時就開始了。帶著胎衣出生這一事實給他注入了暗示的具體內容。接生的醫生說:“他將會成為一個偉大的人物。像偉大的小說家狄更斯的著名小說《大衛·柯伯費爾》中的主人公柯伯費爾先生一樣,在誕生時從母體中帶出了胎衣。他將從他的母親身上獲得巨大的征服世界的力量和無往不前的成功的信心。他是我所見到的第一個從母體內帶出了胎衣的嬰兒。他將征服整個世界。”[5]6通過這位醫生,這一預示著“偉人”誕生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弗萊堡。還有一位老婦人專門上門道喜:“你頭一胎就給這個世界生下了一個偉人。”[5]8
這種“偉人”的暗示很早就內化為弗洛伊德的自我意識,并通過言行體現了出來。一次,2歲的弗洛伊德,在床上撒尿時遭到父親的指責,他說:“別著急,爸爸。我會在市中心給你買一個新的、美麗的、紅色的床來賠你。”[6]10又一次,弗洛伊德弄臟了一張椅子。弗洛伊德便安慰他母親說,他長大以后要買一張新椅子來賠償[6]15。
9歲時,弗洛伊德閱讀了梯也爾的《督政府和帝國》。梯也爾擦軍靴的事更激發了他成為偉人的夢想。他崇拜拿破侖和馬塞納,還有漢尼拔和克倫威爾。后來,他用“奧立佛”為其次子取名,就是紀念他少年時特別偏愛的偉人——克倫威爾[7]14。
隨著年齡的增長,弗洛伊德逐漸形成了自己的“偉人”人生觀。他曾對未婚妻瑪莎說過:“我這人性格倔強,敢于冒險。一旦有了好的機會,我會不顧一切地去爭取,即便對那些小心謹慎的人認為過于冒險的事我也毫不退縮……敢于冒險,勇于想象,努力去干。在我身上你是找不到普通小市民那種謹小慎微的作風的。”[8]166他相信自己的努力,認為“如何度過美好的時光完全取決于我們自己而不是天氣、別人的情緒甚至是隨時發生的喜訊或者噩耗”[8]171,堅信“我們的事業會永垂青史”[8]153。
“力必多理論”提出后,他將自己與哥白尼、達爾文等量齊觀,認為其學說是繼哥白尼與達爾文之后又一個對“人類的自戀”造成“嚴重損傷”的科學研究成果[3]4。
弗洛伊德一生充滿了偉人意識,而這一意識顯然源于家庭及環境的暗示。當然這又源于帶胎衣而生的出生場境。確切地說,源于與出生表征相關的文化環境,即對帶著胎衣出生的文化解讀。
弗洛伊德的“偉人”人生觀與猶太民族歷史及其家庭經歷顯然存在極其嚴重的沖突。在這種沖突中,作為“偉人”,弗洛伊德選擇相信自己,依靠自己并與環境作“偉人”般的斗爭。
在中學時代,他就顯示出與環境作斗爭的“偉人”般的心態。在給瑪莎的信中,他曾明確表露這種心態:“在學校里我就是個大膽的反對派,我總覺得自己處在極端需要自衛的地位,—般地說,我是不惜為之付出代價的。因此,當我爭得第一名時,我一連幾年保住它,從而贏得人們的信任,再也無人對我抱怨。你知道勃洛伊爾有一天怎么對我說?他說他早就發現我是個剛強的人,是個用羞怯的外衣裹著令人難以相信的大無畏的人。”[7]71926年,在《致自由猶太人協會》這一文件里,他表達得更加充分:“因我的猶太本性而為我發現的兩個品質,那是我在崎嶇的道路上最需要的。這就是作為猶太人,我發現我自己免除了其他人所有的許多偏見,他們正為有這些偏見而限制了自己的心智才能的運用,因為我是猶太人,我已經為和反對派聯合,并和‘密集大多數’的任何妥協決絕做好準備。”[7]9
對自身感覺或某種觀念無條件接受,這在弗洛伊德身上也表現得十分明顯。眾所周知。弗洛伊德對其觀點的堅信是近乎宗教化的。當榮格表達對性本能理論的懷疑時,弗洛伊德說:“我親愛的榮格,請答應我絕不要放棄性欲理論。這是最本質的事情。瞧,我們必須使它成為一個信條,一道不可動搖的防線。”[9]154
弗洛伊德“偉人”的自我暗示,也體現在對待他人的態度上。還在維也納學醫的時候,弗洛伊德就表現出狂妄的態度:“我旁邊那群愚蠢的醫生正在費盡心思測試一種更為愚蠢的藥膏,看它是否含有有害物質……但是正在此時,旁邊一個蠢笨透頂的醫生打斷了我的思緒,硬要和我討論有關汞鹽的問題。愿上帝懲罰他的無趣!”[8]6在弗洛伊德的后期思想中,這種狂妄更上一層,達到藐視人類大多數的程度。他說:“我發現,人類總的說來無‘善’可言。根據我的經驗,大多數人都是廢物——無論他們是否同意這條或那條道德信條或全然不信。”[9]394
可見,無論是內隱的還是外顯的,弗洛伊德所表現出的“偉人”特質,都說明他性格中與生俱來的暗示性。“偉人”特質則是由帶胎衣而生的文化解讀注入的。這種暗示性所表現出的“偉人”特質成為他生活中的一種無意識動力,與其他特質一起共同構成弗洛伊德獨特而顯著的個性。
弗洛伊德的“偉人”暗示是終其一生的,但中老年后,添加了新的內容——對死亡的恐懼。
作為歇斯底里性格主要特征之一的自我中心需要,在弗洛伊德身上也有十分明顯的體現。在維也納讀中學時,弗洛伊德就表現出自我中心的霸道。他成為家中的“特殊公民”,是重點關注的對象。家里唯一的起居室讓給他做書房兼臥室;其他人點蠟燭,唯有他的房里點煤油燈;8歲的大妹妹該練習鋼琴了,但因他“嫌鬧,媽媽便把鋼琴擺得遠遠的”[7]17。
生病是以自我為中心的人獲得心理滿足的難得機會。弗洛伊德正是如此。1882年8月他生病了,卻不去看醫生,受到埃利的指責,說他“只會給家里增加負擔”。他在給瑪莎的信中申訴說:“我只想全身心地感受,也讓你感受到我們之間真摯的愛,感受到我們總是在盡可能地努力適應對方,讓對方感到幸福。”[8]37
對自己不受重視的焦慮,就連他自己有時也有所覺察。1884年1月16日他在給瑪莎的信中說:“令我惱火的是我怎么老是喜歡談論自己,這也許表明我擔心自己一點兒也不重要。”[8]124這里的“對方”無疑是弗洛伊德本人。
與其他歇斯底里性格者一樣,弗洛伊德的自我中心需要的無意識表現就是專橫。他自己對此也很清楚。他曾在給瑪莎的信中說:“……當然我也承認自己的血脈里有一種專橫的天性,而且這種毛病極難克服。”[8]64
弗洛伊德的自我中心需要所表現出來的專橫,在家里是有保障的。青少年時代,母親毫無條件地滿足他的愿望,后來有女兒安娜的忠順。但在社會上他卻帶來麻煩。在德累斯頓和里薩之間的一次旅行途中就發生過這樣的事。他在給瑪莎的信中作了詳細的描述:“事情是這樣的,你知道,我坐車時總是喜歡打開窗子,呼吸新鮮空氣,在火車上更是如此。當時我打開了一扇窗子,把頭伸出去想多呼吸一會兒。突然有人叫嚷著要我關上窗戶,因為他那里是迎風的一邊。我對他說,除非打開對面某處的窗子,否則我就不會關上這扇窗子。在整個長長的車廂里只有我一個人打開了一扇窗子。”這一不顧及他人的舉動在車箱里引發了小小的種族沖突。“‘一個猶太人,真討厭。’——這句話使整個情形發生了突然的逆轉。我的第一個對手也隨即成了一個反猶太主義者,他接著說:‘我們基督徒是為大家著想的,你那可愛的自我必須服從我們這個集體。’而第二個對手則毫無教養地罵個不絕,他還準備爬上凳子讓我看看,還有其他很多粗魯的舉止……在流氓面前我毫無懼色……沖著那為首的家伙大聲嚷道:‘不服的話可以過來,要想與我決斗,還差點兒呢!’……我勇敢地使用了適合我的方式,而沒有降低自己的身份。”[8]106-107
這次歷險,他不僅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相反,他感到“其樂無窮”[8]106。顯然,這次沖突以“基督徒”們的退讓而結束。弗洛伊德卻認為這是他“勇敢地使用了適合我的方式”的結果。他的自我中心需要再一次得到了滿足。
歇斯底里性格的自我中心需要一旦無法滿足,易產生強烈的焦慮,出現歇斯底里的臨床癥狀。弗洛伊德也是如此。其臨床癥狀是癔癥性暈厥。一次在1909年,是由榮格沒有專注于弗洛伊德的思想而是大談特談“沼尸”所引起的。一次是在1912年,發生在慕尼黑的一次會議上。這次會議上發生的事對弗洛伊德脆弱的自我帶來更大的打擊。一是榮格與里克林在瑞士期刊上發表文章闡述精神分析,卻未提及他的名字,這對于特別重名的他而言無疑是十分嚴重的事件[9]178;二是榮格認為埃及法老阿美諾庇斯“保留著對父親的光榮記憶”,這無疑是在向弗洛伊德的俄狄浦斯情結理論挑戰,撼動著弗洛伊德賴以為傲的思想根基[9]174-175。
歇斯底里自我中心需要的本質是一種焦慮,對自我“不重要”的無意識恐懼和對獲得同情、認同的強烈渴望。這一心理進而決定了他對人際關系的認知特點與情感傾向。
對父母的不同態度最能體現弗洛伊德的情感特性。眾所周知,弗洛伊德對母親和對父親的情感是截然不同的。他不止一次地強調母親對于他的意義,而多次表現出對父親的恨。
賢惠而善良的母親一生都稱他為“我金子般的西吉”,將他作為家庭中的“一等公民”。因此,弗洛伊德在母親那里獲得極大的心理滿足。弗洛伊德曾說:“母親在同兒子的關系中總是給予無限的滿足;這是最完全、最徹底地擺脫了人類的既愛又恨的矛盾心理的一種關系。”[6]9他后來總結了自己的一生,認為自己所以能不斷地越過阻力,是由于幼兒時期從母愛獲得的力量。“誰曾是他母親的愛子,誰就終身保有這勝利的感情,而這又是對成功的信任。這信任將繼續存在。在現實斗爭中,它不把人導向成功那是極少的。”[7]211931年,他在《致弗萊堡市長信》里表示感謝說:“作為一個少艾媽媽的長子,在弗萊堡度過的童年深深地楔入我的內心,從這片土地和這地方的空氣中攝取的早年印象始終不會消失,它將永遠在我身上活躍。”[7]12
然而,他對父親卻有愛恨交加的“矛盾情結”[7]19。父親雅可布是一位心地善良又樂于助人的猶太人,同樣對兒子寄予極大的期望。但相比而言批評多了一些,甚至有些強勢。因而沒有能形成“最完全、最徹底地擺脫了人類的既愛又恨的矛盾心理的一種關系”[6]9。
弗洛伊德回憶說:“我記起一件家庭瑣事,它發生在我七歲或八歲那年。一天晚上,臨睡前我有件需要,而且不合時宜地要在我父母的臥室里當著他們的面得到滿足。父親斥罵我,厲聲地說:‘這孩子沒指望了。’這句話使我感到十分委屈,因而在我的夢里經常出現和這場景關聯的暗喻。在夢里,常是我在列舉自己做過的工作和取得的成就,意思仿佛是:‘你不是清楚地瞧見我已經成為像某人那樣的一尊人物了嗎。’”[7]15可見,父親的一句批評也深深地楔入弗洛伊德敏感的內心,讓他終生難忘。
另據鋼琴教師莫利茲·羅森塔爾說,有一次,弗洛伊德與父親在街上爭論,父親強勢地說:“怎么?你跟你父親對立?我的西格蒙特的小蹄子雖然比我的腦袋更機智,但你休想有膽量同我對立!”[6]18
30余年后,弗洛伊德借助“俄狄浦斯情結”的概念在理論上解釋了他與父親的關系——性“敵人”,從而將人們對與父母的關系的認識引向了歧路。事實是,不幸具有歇斯底里性格的弗洛伊德幸運地遇上能絕對滿足其愿望的母親,正如弗洛伊德自己所言:“最完全、最徹底地擺脫了人類的既愛又恨的矛盾心理的一種關系。”[6]9因而他認為母親是他的親人。而父親相對嚴厲,正常的批評對于弗洛伊德卻是不能承受之重。因而,父親在弗洛伊德的無意識中是“敵人”,甚至在幻想中否定父親的存在。如他曾幻想自己是“沒有父親、獨自長大”[9]176的。
這種強烈而極端的情感無意識也直接導致弗洛伊德在人際關系中的偏激——非友即敵。眾所周知,弗洛伊德與布洛伊爾等友人、榮格等學生都因一些意見分歧而化友為敵。
情感的膚淺通過“單純”性格也體現了出來。傳記作者鐘斯曾專門向弗洛伊德的女兒安娜請教過弗洛伊德的性格。安娜毫不猶豫地說:“他的突出的特性,就是他的單純。”[6]3
最能體現弗洛伊德情感豐富而膚淺特性的,是弗洛伊德的情書。從訂婚到結婚之間的4年零3個月中,弗洛伊德幾乎每天一封信,共寫了900多封信給他的未婚妻,而且都比較長。一般都有4頁左右,長的有10多頁甚至達22頁。這些書信從數量上說明了弗洛伊德情感的豐富性。但如果我們深入到信中,則不難發現,絕大多數都是一天的流水賬,如做了哪些事,心情如何,花了多少錢,跟誰吃飯,與誰不愉快,到什么地方旅游等。
可見,弗洛伊德的無意識自我中心需要不僅表現出他的歇斯底里的性格,還注定了他的非敵即友的處世方式,雖然弗洛伊德認為“俄狄浦斯情結”是他對人類作出的杰出發現。其實,“俄狄浦斯情結”只不過是具有歇斯底里性格的弗洛伊德對有“矛盾情結”的父親和“最完全、最徹底地擺脫了人類的既愛又恨的矛盾心理”的母親的不同情感的極端表達。
歇斯底里性格的幻想往往與受暗示性和焦慮心理結合在一起,幻想生動且鮮明,但難以分辨現實與幻想的界限。
弗洛伊德在青少年時期的幻想就是成為偉人。中年之后,弗洛伊德的幻想則多與對死亡的焦慮有關。貝克爾在《反抗死亡》中將死亡列為弗洛伊德的第一個大厭惡,反映了這一事實。
早在6歲的時候,弗洛伊德就對死亡有了深刻的印象。這年母親告訴他說:“人是由泥土作成的,所以,人必須回到泥土之中。”他起初并不相信。當母親在他面前用雙手擦下皮屑,并告訴他:“這就是和泥土一樣的東西。”弗洛伊德很吃驚。從此以后,他就在自己的腦海中經常聽到這樣的回音:“你必定會死。”[6]16-17這是弗洛伊德獲得的對死亡的初次暗示。隨著年齡增長,特別是結識了志同道合的好友弗萊斯之后,弗洛伊德對死亡的幻想更加經常而強烈。喜歡玩測字的朋友弗萊斯曾預言弗洛伊德將在51歲死去,弗洛伊德十分相信弗萊斯的預言。不僅如此,他在此基礎上,還具體想象出自己的死亡方式——他有可能在40歲以后死于心臟破裂。平安度過51歲后,弗洛伊德接受了另一個迷信——他將死于1918年2月。弗洛伊德對死亡的擔心與焦慮往往下意識地流露于言語之間。他常常向學生談到自己的衰老,談到自己死期已近[9]166。弗洛伊德還對他可能死于父母之前感到焦慮。他說:“我的死不會使我害怕;使我害怕的是,我的死將會使她悲痛。”[9]166
死本能概念的提出正是他在人生后期試圖超越死亡恐懼的具體體現。
對死亡的幻想還體現在弗洛伊德的臆斷性思維之中。1909年在不來梅,榮格談論“沼尸”導致弗洛伊德的昏厥。之后,弗洛伊德指責榮格對他懷有死亡意愿。弗洛伊德的主觀臆想,讓榮格很冤枉。榮格說,這種說法使他驚奇不已[9]178。
歇斯底里幻想常以多重人格體驗體現出來,即個體感到自己體內存在兩個或兩個以上獨特的人格。弗洛伊德多重人格體驗生動而明確。最明顯的體現在他的人格結構理論。
眾所周知,弗洛伊德將人格結構分為本我、自我、超我三部分。他曾生動地說:“人的心靈并不是一個簡單的東西,恰好相反,它是一個等級森嚴的王國,迷宮般的動機,各不相干地驅使著行為,伴隨著動機的是眾多的本能以及復雜的內外關系。這之中,很多動機、本能又互相對抗,不可調和。”[3]6“可憐的自我,其所處的情境更苦;它須侍候三個殘酷的主人,且須盡力調和此三人的主張和要求。這些要求常互相分歧,有時更互相沖突……此三個暴君為誰呢?一即外界,一即超我,一即伊底。”[10]221
當然,弗洛伊德將他的多重人格體驗表達出來,提出本我決定自我的潛意識理論,對心理學的發展無疑是有貢獻的。他自己也十分看重這一點。他說:“這兩個發現——性本能的活力不能被完全抑制住;思維活動本身是無意識的過程,這……等于這樣一個判斷:自我不是自己家里的主人。這兩個發現代表著人的自戀所受到的第三次創傷,即我稱之為心理學的創傷。”[3]8-9
弗洛伊德在環境或他人的暗示下產生的豐富幻想以及多重人格體驗反映了他的歇斯底里性格的無意識幻想性。
通過以上分析,本文認為,弗洛伊德無疑具有歇斯底里性格,即易于暗示性、強烈的自我中心需要、情感極端化、豐富的幻想。帶胎衣而生的文化解讀為歇斯底里暗示性注入“偉人”意識;母親的生命“歸土”教育與弗萊斯的死亡預期為其歇斯底里暗示性注入“死亡”意識;俄狄浦斯情結、非友即敵的結友方式、專橫性格則是其歇斯底里自我中心需要和情感極端化的體現;其人格結構理論反映了他的歇斯底里幻想性。這些對于弗洛伊德都是無意識的,是其歇斯底里性格的自我表達。理解弗洛伊德的歇斯底里性格,我們可以進一步理解這位心理學大師及其理論,理解他一生的艱難與努力。同時,也讓我們進一步理解大師精神分析學說的原動力及其局限,為我們深入大師的內心世界開了大門。他與歇斯底里癥所作的頑強抗爭,不僅為心理學作出杰出貢獻,他的個人經歷也為心理學界對性格無意識的研究提供了寶貴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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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王榮江
B516.5
A
1007-8444(2010)05-0607-05
2010-01-20
于貫生(1964-),男,江蘇漣水人,副教授,主要從事發展心理學、大學生職業指導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