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大的教育家在本質上都是理想主義者。
怎樣的教育家才算得上最偉大?只有教育思想的原創者才有可能獲此聲譽,并且這些原創的思想還在對我們的今天甚至更為持久的將來發揮著持續的重大的影響。《最偉大的教育家》所要告訴我們的正是這些偉大者的故事,從蘇格拉底到杜威。當我們翻開此書,我們會不期然地接近教育本質,聆聽教育之聲。或許,我們對其中某些教育家能否冠之于最偉大持保留意見,但他們確實算得上偉大。
“假如世界上存在一位教育圣徒,哪怕他是一個世俗之人。也非蘇格拉底莫屬。這是因為蘇格拉底身上閃耀著作為教師的美德:他不僅獻身于對真理的探索和維護的事業,同時他還忠誠地遵守雅典的法律,維護國家的利益。顯而易見,這些忠誠是相對的。蘇格拉底向我們證實了在各種忠誠沒有形成完全對立的情況下如何讓它們保持協調一致。所有教育創新者在盡力處理相對忠誠間的協調性問題時都繼承了蘇格拉底的知性作風:他們在極力保全普遍秩序的同時又會向這些普遍秩序提出一些難以應付的問題,對普遍秩序形成了很大的挑戰,而他們提出責難的出發點是要改善這些已經得到普遍認可的秩序。”《最偉大的教育家》一開篇就通過對蘇格拉底的評價向我們提供了最偉大的教育家的坐標系及其最顯著的特征:傳承普遍秩序,并創造性地破壞。
是的,最偉大的教育家本身就是偉大與平凡的對立統一體。偉大的教育家在本質上都是理想主義者。他們,往往對傳統文化與現存教育發出了最有力的批判,進而成為了最堅定的改革者、最深刻的創造者、最堅毅的實踐者,并由此揭示著未來教育之路。同時,偉大的教育家具有偉大而深蘊的教育情懷。他們顯而易見的一個重大標志是對教育理想的追尋,以及由此而演發的對教育本質的思索與踐行。
偉大的教育家往往是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因為哲學就是人們對事物本質的探尋與思考,所以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常常會觸摸到教育的本質。無論是古代的希臘三哲(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斯多德),還是近代的盧梭、現代的杜威。
例如,柏拉圖在其《理想國》中提出的教育構想解決了所有教育制度中的關鍵要素,即“哪些人是受教育的群體(挑選)、需要教給他們什么樣的知識(課程),把他們培養成什么樣的人才(目標),誰來教他們(教師的選擇),如何來教(方法)以及他們將和哪些人一起學習等等”。這就是柏拉圖教育思想的核心,雖然沒有涉及到現在極為重視的個體學習者的能力問題,但這種關于解決理解力和價值觀的根本問題卻是兩千年來教育變革與進步的核心要素。當然,柏拉圖并非是要促使變革,“柏拉圖心目中的國家應該是具備一套得到普遍認可的確定性規則,而且這些確定的規則是用來反對變革的有力證據。一旦這個完美的國度按照柏拉圖的原則建立起來之后,所有努力都將是為了保證這個國家不會發生任何變化。在柏拉圖看來,任何對完美社會的變革都是一種退化”。當偉大的教育家提出并踐行著他們的教育理想時,歷史或許還會幽他們一默。歷史并不因偉大者的完美初衷或說是偉大者的歷史局限性而停滯,卻常常因偉大者的思想而前行。
毋容置疑,偉大者同樣難以脫離歷史的局限性,但他們的教育思想會穿透歷史的局限性而放射出曼妙的光芒。盧梭的初衷是為特定階層即貴族的教育問題尋找出路,他曾說“窮人是不需要接受教育的,他所生活的環境教育是強迫性的,他不可能再接受其他教育了”,并且,他曾經把自己的五個孩子遺棄在育嬰堂中。但是,正是他,不僅啟蒙了他的同時代人,而且影響了后來的數代人;正是他,創造出現代意義上的“童年”一詞,提出了自然主義的教育。盧梭是孩子童年的解放者。
偉大的教育家往往是理論家與實踐家的有機統一體。例如,杜威是實用主義者,1884年獲得哲學博士學位,后來他成為芝加哥大學哲學、心理學和教育學系主任,并在1904年受聘為哥倫比亞大學的哲學教授。“正是哲學教授這一職務讓他開始清晰地展示并傳播自己在芝加哥發展起來的教育理念”,從而使他成為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教育家。杜威在芝加哥大學建立的實驗學校,就是他驗證并實施自己的哲學思想的試驗場。
偉大的教育家即使不是偉大的哲學家、思想家,也一定有著深刻的教育哲學的支撐。否則,斷難成為偉大。比如夸美紐斯、福祿貝爾、尼爾等,他們雖然算不上是偉大的哲學家,但有其獨特的教育哲學或思想依據,并提出對今天依然起著重要作用的獨具創新意義的教育思想。
《大教學論》的作者、現代意義上的第一個偉大的教育家夸美紐斯,實際上是一個經驗主義者,他認為所有的人類知識最終都來自于感官經驗,沒有與生俱來的知識。同時,他是人權教育的首倡者,他認為教育作為一項人權應由所有人分享。夸美紐斯“用了一生的時間來構想如何通過教育改變人類的生活面貌”。
幼兒教育的鼻祖、預言家以及最主要的提倡者福祿貝爾的教育理論是依據一種高度發展的深奧哲學——泛神主義的神秘精神觀——而創立的,他關于“宇宙同一性”的精神哲學使他奠定了“多樣性的統一”的教育主題。
充滿自由情懷的夏山學校的創建者尼爾除了極為重視“個體自由和其他人的自由相互一致”的古典自由主義原則,還相當重視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他認為,給予兒童自由就是給予愛,理解兒童比愛兒童更為重要。
偉大的教育家深悟生命的本質,他們直抵教育的始源,所以,偉大的教育家中大多也是偉大的兒童思想家、教育家。比如古代的柏拉圖、亞里士多德、雄辯家昆體良就很重視兒童教育問題,而自從盧梭之后,人們才真正開始獲得了兒童自尊與權利的普遍認識,并極為重視促進個體學習者能力的自由發展,這與盧梭以及之后的福祿貝爾、杜威、蒙臺梭利、布伯、尼爾等人的理論與實踐是分不開的。書中寫道,盧梭“發起的一場運動在以后的幾個世紀中都極大地改善了兒童的處境,提高了他們的生活質量和教育質量”,福祿貝爾“1840年創辦了第一所真正的幼兒園學校”,杜威“最偉大的貢獻就是把兒童教育從傳統教育的陰霾中拯救出來”,蒙臺梭利“眼中的理想教師應該接受大量的兒童心理學培訓”,布伯在1925年寫給國際教育大會一封題為“孩子創造力的發展”的信中表達了“他的以兒童為中心的教育理念,這些理念至今還挑戰著我們對教學與學習的理解”,尼爾“一生都在和不自由兒童的種種現象以及使兒童靈魂不能如他們自己所愿發展的偽善與恐懼作斗爭”。
與此同時,最偉大的教育家即使不是專職的教師,他們中的大部分人也深諳教育教學之道;同時,他們大都還著書立說,不僅深刻,而且可讀性強。蘇格拉底的談話式的助產術,柏拉圖的《理想國》,盧梭的教育小說《愛彌兒》,等等,我們今天仍津津樂道。此外,不少偉大的教育家都有他們的現實的教育家園,他們終其一生維護著教育的星火。比如古代著名的柏拉圖的阿卡德米學園,而現代最著名的或許莫過于尼爾的夏山學校了。
不管怎樣,偉大者不會被真正遺忘。歷史最終會以一種迂回的方式承認他們的價值。不管是曾被處死的蘇格拉底,還是曾被忽視的夸美紐斯。因為這些偉大的教育家都“創造出了新事物”,都“提出了新思想”,并且“這些新思想可能改變同代人以及子孫后代的世界觀和價值觀,他們認識到了教育青年人的重要性,實際上他們還承攬了挑戰無知的具體任務”,由此,這些偉大的教育家如同燈塔一樣照亮了人類前進的步伐。
當然,這畢竟是一個西方人寫的西方教育大家,所以,這里必然不會有東方人的身影。而且,西方人有西方人的信仰、視野與局限,所以,在他們的眼中,耶穌也是偉大的教育家。基于此,我們可以一覽《中國大教育家》一書。如此,我們也許會獲得更多的思想啟示,至少會生發出一種文化意義上的比較意識。在我看來,我們東方的孔子與西方這些最偉大的教育家相比是絲毫不會遜色的。眾所周知,孔子是我國偉大的思想家和教育家,作為我國歷史記載的“第一位教師”,其教育思想深深潤澤了我們。孔子宣講仁愛學說,力求中庸之道,認為“人性始同”,并把這種思想通過自己的講學活動踐行開來,形成了極具思想品質和人文魅力的教育理念:在“有教無類”的基礎上“因材施教”,實行“執中而教”的適度教育原則,則每一個智力正常的人都是有可能發展為達于仁愛的“成人”的。
因為立足當下又面向未來,所以偉大的教育家們既承載著傳統又破壞著傳統,既維持著教育現狀又促進著個體的創造力。這是偉大教育家的思想擔當,也是歷史使命。現在,我們雖然不乏優秀并有著一定影響力的教育專家,關于這一點,我們讀讀加拿大中國教育研究專家寫的《思想肖像:中國知名教育家的故事》,就大略可以知道了,但是當我們一尋找到中外偉大教育家的坐標系后,我們不禁叩問:“當下中國為什么缺少大教育家?”或許,破解了這一“教育之問”,我們就可以水到渠成地破解著名的“錢學森之問”:“為什么我們的學校總是培養不出杰出人才?”
責任編輯李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