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瓶黃河水

有一年夏天，我沿著黃河旅行，無數次站在黃河岸邊，看滔滔河水像黃龍翻滾，自天際流下，把我的心都流得無邊無際波瀾壯闊;無數次注視著落日像血一樣融入河水，好像生命被一次次重新染色，每一次都有奔騰到海的沖動。

但讓我感受最深的是在黃河邊上，用瓶子灌一瓶河水。泥漿翻滾的水，被灌到水瓶里以后，依然十分渾濁。透過瓶子，我看到的只是渾濁的黃色的世界。在瓶子背后，看不到天，也看不到地。面對這樣的水，我感到了痛苦和絕望，感到了黃河河床不斷提高帶來的災難，感到了人們在這種災難中的呼喊。我把水瓶放在邊上，痛苦地坐在岸邊，看著黃河發呆。

一段時間后，我把眼神從遠處收回來，猛然發現身邊瓶子里的水開始變清。渾濁的泥沙沉淀下來，上面的水變得越來越清澈。我看著這種變化，直到泥沙全部沉淀，只占整個瓶子的五分之一，而其余的五分之四都變成了清清的河水。我慢慢把瓶子舉起來，透過瓶子，我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了生命中幸福與痛苦的界限。

假如清水是幸福，泥沙是痛苦，原來我們的幸福和痛苦也像黃河水一樣。我們在匆忙和浮躁中，拼命地搖晃我們的生活，使所有的幸福都摻雜了痛苦的成分。我們時時感到痛苦，不是因為痛苦多于幸福，而是我們用不恰當的方式，讓痛苦像脫韁的野馬，隨意奔跑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

我再次把目光投向黃河，我發現它是那么的壯闊和美麗。看著滔滔的河水，翻滾著濁浪，從地平線那頭流過來，從我腳下流過，又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頭，使人無法不感受到我們這個星球所蘊涵的勃勃生機。我突然意識到:人的生命如果不斷被放大，放大到像黃河一樣壯闊，從遠古和天邊流來，向未來和大海流去，那我們的生命就無所謂幸福和痛苦的混合，而變成了一曲永遠唱不完的雄壯的黃河交響曲。

(摘自《揚子晚報》2009年2月4日，略有刪改)

作者簡介:

俞敏洪，男，漢族，1962年生，江蘇江陰人，民盟成員。北京大學西語系畢業，大學學歷。

1985年任北京大學外語系教師，1993年創辦北京新東方學校，2003年成立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現任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董事長兼總裁、民盟中央教育委員會副主任、中國青年企業家協會副會長、中華全國青年聯合會委員。

俞敏洪領導的新東方教育科技集團目前在全球擁有北京、上海、廣州、武漢、西安、天津、南京、成都、重慶、沈陽、深圳、長沙、濟南、哈爾濱、襄樊、太原、多倫多、蒙特利爾等地的18所新東方學校，兩家專業研究機構，五家子公司及北美分公司，業務涵蓋教育研發、圖書雜志出版、在線教育、教學軟件開發、文書寫作、留學咨詢等多個領域。截至2005年5月，已累計培訓學員達250萬人次。據不完全統計，在海外各大名校就讀的中國留學生中有70%來自新東方。

俞敏洪及其領導的新東方多年來一直致力于社會公益事業。新東方自創立至今已在全國舉辦免費英語培訓講座數千場，聽眾累計近1000萬人次，同時為眾多政府機關和企事業單位提供免費培訓。新東方還積極參與社會救助行動，多年來各項捐款捐物總計達數百萬元。

其創業的優秀事跡被新華社、《人民日報》、中央電視臺、《經濟日報》、《中國青年報》、美國《時代》周刊等眾多中外媒體關注和報道，并給予了極高的評價。

學寫作

散文中的議論要

把握住形象

——《一瓶黃河水》賞析

□江蘇/鄧德明

這篇散文從一瓶黃河水寫出了生活的哲理，從黃河的壯闊和美麗寫出了對生活的徹悟。很有新意!

文字很美:“看滔滔河水像黃龍翻滾，自天際流下，把我的心都流得無邊無際波瀾壯闊;無數次注視著落日像血一樣融入河水，好像生命被一次次重新染色，每一次都有奔騰到海的沖動。”這是抒情的筆調，詩意的描寫，情景交融，顯出廣闊和大氣。“泥漿翻滾的水，被灌到水瓶里以后……看到的只是渾濁的黃色的世界。……我感到了痛苦和絕望，感到了……感到了……”這是寫實，也是象征性鋪墊。當泥沙全部沉淀，“透過瓶子，我看到了天，看到了地，看到了生命中幸福與痛苦的界限”。毫無疑義，這里就進入了對生活原型的藝術化的表現，具備了更深的含蓄。

此文中有不少揭示事理的議論也寫得非常精彩。散文中的議論，或議論性散文，其寫法和一般議論文有所不同，一般不用“因為”“所以”，不作分析推理，沒有論證過程，也不苛求論證結構的完美，主要方法是把握住形象說理。說理之余，還有感情、感性，也講究聲調和詞藻。常常氣勢貫穿，聲調鏗鏘，形象鮮活，情緒飽滿，絕非硬邦邦、冷冰冰的抽象說教。請看第四段，作者首先由上文順勢而下，把“清水”和“泥沙”擬為幸福和痛苦的對應物，然后借助比喻修辭和形象描寫手法，書寫了對人生的哲理感悟:“我們在匆忙和浮躁中，拼命地搖晃我們的生活，使所有的幸福都摻雜了痛苦的成分……讓痛苦像脫韁的野馬，隨意奔跑在我們生活的每一個角落。”顯然，這里的議論不是直白的，而是和生動的形象結合在一起，所以更有內涵，耐人尋味。再看最后一段中:“看著滔滔的河水，翻滾著濁浪，從地平線那頭流過來，從我腳下流過，又消失在地平線的另一頭，使人無法不感受到我們這個星球所蘊涵的勃勃生機。”這段文字表面簡樸，就是寫流水，卻含不盡之意于言外。其中滔滔的黃河水是意象化的，是對生命流程的寫照，接下來的徹悟(“我們的生命……變成了一曲永遠唱不完的雄壯的黃河交響曲”)便水到渠成，就能夠感動人了。寫散文如果離開了對形象的把握，必定費力不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