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王、八司馬是唐朝的事。唐順宗永貞年間,王叔文執政,針對宦官弄權和藩鎮割據,他采取了一些革新措施,頗得民心。但革新只進行了146天,隨著順宗遜位,王叔文集團便垮臺了。為首的二王:王叔文賜死,王遭貶后亦中風死去。麾下的八名干將:韋執誼、柳宗元等,統統被貶至邊遠地區,擔任州司馬。史稱“二王、八司馬事件”。1957-1958年發生在中辦秘書室整風“反右”中的事件,恰巧牽涉到了八名科級干部,而支持八人的領導又恰恰是二人,毛澤東就把他們比喻為“二王、八司馬”,說:“想不到我的身邊也發生了新的‘八司馬事件’?!?/p>
對中南海的“二王、八司馬事件”(又稱“黑旗事件”),“文革”前后有著絕然不同的話語。“文革”前,“八司馬”被樹為正面典型,中直機關黨委被稱為“扶右反左、插黑旗”。毛澤東不止一次地談到這事,告誡大家要從中吸取教訓。“文革”后,1979年10月中共中央辦公廳為事件中被打成右派的何載、王文等人徹底平反,對此事件的敘述,也有了180度的轉變。由于“八司馬”中的戚本禹,是中央文革小組的成員,“八司馬事件”遂被描述為以戚本禹為首的造反派攻擊中直黨委和中辦領導。
50多年過去了,這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事件?筆者閱讀了敘述此事的不同版本,也采訪過有關當事人,很想作一客觀的記述。但正如林克所說:“整個事件的經過是頗為復雜的”,局外人要想把事情說準確,恐怕也難。好在不少當事人還健在,拋磚引玉,如能引起大家反思的興趣,也就不勝欣慰了。
中秘室的大鳴大放
1957年2月,毛澤東在最高國務會議上發表重要講話,決心發動整風。4月27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整風運動的指示》,5月初,全國各地陸續開始了大鳴大放。
中秘室的整風是5月4日啟動的。對于身邊的中秘室,整風一開始,毛澤東就很注意,“他說,要把秘書室做個點,摸摸如何進行整風,黨風中存在什么問題,有些什么解決問題的經驗”。和其他地方一樣,中秘室的整風,開始也比較沉悶。但萬馬齊喑并不表示港灣平靜,激流在暗中涌動,矛盾集中在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何載身上。容全堂說,是何載對年輕干部要求嚴、批評多,所以結下了思想疙瘩。其實,事情不一定是這樣,在任何一個單位,矛盾總是會集中到管事人身上的。有一件事,激化了中秘室的矛盾,也打破了中秘室的平靜。據說,何載向中辦匯報,說中秘室的人對秘書室的整風沒興趣,感興趣的是社會上的整風。此事,容全堂說子虛烏有,林克卻言之鑿鑿,并認為這是何載企圖轉移視線。整風會上此事揭露出來,群情嘩然,紛紛給何載寫大字報,中秘室的鳴放由此展開了。
關于大字報的內容,容全堂和林克總結得大體一致。據戚本禹回憶,他曾對何載提出如下批評:
一、對群眾疾苦漠不關心。50年代,有的失業工人或遭打擊迫害的群眾,衣食無著幾欲自殺,他們來訪求見領導,我們反映上去,何載和中辦領導從來不見。楊家嶺一位姓楊的老農,懷念延安生活,幾次來訪希望見見領導,毛澤東都見了一次,何載和中辦領導卻不見。
二、棘手問題繞道避開。有一次,一批參加革命很早的老大姐來反映軍內一些高級干部生活腐化、厭棄糟糠的問題,我們認為如此高級干部的問題,不宜由我們處理,領導應該出面。可何載和中辦領導根本不理,最后還是主席批示軍委處理。
三、何載思想右傾,蘇共二十大后公開吹捧赫魯曉夫,說赫發展了馬列主義,到處宣揚赫的秘密報告。林希翎在北大演講,何載派王文參加,林得意地說中辦支持她。那次演講,毛澤東也讓林克去了,林克回來匯報后,毛澤東說:“林希翎是右派?!?/p>
要命的是第三條。林克也講到此事,說法略有不同:“在反右派運動中,何載、王文(秘書室黨支部書記)接見了人民大學學生林希翎。林希翎翻案,何載、王文對其表示同情和支持。林希翎如獲至寶,回人民大學后,氣焰更囂張,便把何、王同她的談話公之于眾,在人民大學掀起軒然大波。何、王聞訊后,便悄悄去人民大學看了這張大字報。但何、王二人回機關后,卻對秘書室整風領導小組和全體工作人員秘不宣布?!?林文)
戚和林說的是兩件事還是一件事,有待考證,但何、王的致命傷是支持林希翎,殆無可疑。容全堂說:“戚本禹等人以‘拖觀點’的方式對王文進行批斗,王文如實談了對林希翎的看法”,“他的發言被篡改為反動言論,變成被大字報批判的材料,也成為后來定王文右派分子的依據?!?/p>
此時的中秘室,“大鳴大放一浪高過一浪……大字報鋪天蓋地誣陷何載是‘野心家’,‘階級異己分子’、‘政治扒手’……還多次召開對何載、王文的批斗會,會上居然出現過推搡、打人等現象。更為嚴重的是還發生了幾起查抄事件?!?/p>
面對這種形勢,何載請示楊尚昆怎么辦,楊答復:“認真聽取意見,虛心接受?!睆牧孪卵_始,何載專事寫反省材料。作為中秘室主任和整風領導小組組長,他已經難以正常地開展工作了。
撲朔迷離的中秘室“反右”
1957年6月8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這是為什么?》,全國展開了轟轟烈烈的“反右派”運動,中秘室自不例外。但是,在中秘室誰是右派,卻發生了激烈的爭論。
容全堂說:“1957年整風期間,社會上有人因寫大字報進行大鳴大放,在‘反右’斗爭中被定為‘右派分子’。而在中秘室,則是戚本禹、林克等人寫大字報開展大鳴大放,把其他同志定為‘右派分子’?!?容文)如果從最后的結局來看,容的說法無疑是事實,但在1957年時,情況卻不是這樣。
“反右”運動中,右派分子是要由黨組織來定的,定右派的一個重要標準是對黨的領導的態度,即對各級黨組織是支持(聽黨的話),還是反對(提意見)。在中秘室,容全堂講,支持黨組織的是一部分“從各地、各部門選拔的經歷過革命戰爭年代的老同志”,而林克、戚本禹等“從高等院校選調的青年學生”,卻是反對黨組織的。由于“中直黨委、中辦、中南海黨總支對(林、戚等人)這些行為持反對態度,戚本禹、林克等人就喊出:‘踢開支部、總支、中直黨委和中央辦公廳鬧革命’口號”(容文)。顯而易見,盡管林克等人在大字報上說何載是右派,但定誰是右派卻不是林克他們所能左右的。據楊尚昆回憶,中直黨委對何載問題的定性是:“問題嚴重,內部性質,批深批透,治病救人。”1957年何載沒有定為右派。
相反的,戚本禹卻這樣回憶:
“六月份全國開始反右,中直機關黨委欲將八個整風運動中的積極分子林克、李公綽、呂澄、朱固、沈棟年、馬芷蓀、王象乾和我,整成反黨右派,說我們給領導提意見是向黨進攻。支持我們的領導干部田家英和彭達璋也遭到連累,彭達璋已決定調出。我們不服,認為真正的右派不是我們,而是何載、王文,雙方展開了激烈的辯論?!?/p>
定八個人為反黨右派,符合“反右”的形勢。在1957年,給任何一個支部提意見,都被視為向黨進攻,都可定為右派,何況是把矛頭指向中直黨委。據林克講,何載曾秘密寫了《建議書》,建議定他們反黨。楊尚昆還講到這樣一件事:“(戚本禹)曾和劉華峰(中直機關黨委書記)或中直黨委的什么人吵過一架,態度很壞,為此曾三(中直機關黨委書記)講過他主張開除戚本禹的黨籍?!?蘇文)種種跡象表明,黨委欲定八人為反黨,似非空穴來風。
但中秘室畢竟不是一般機關,工作人員都經過嚴格的審查,政治上很可靠。所以在1957年,何載沒有打成右派,“八司馬”也沒打成右派,“四平八穩”的楊尚昆書記說:“中直機關在右派定案工作中還是比較謹慎的。”(蘇文)
1957年9月,“反右”告一段落,何載下放十三陵水庫勞動,中辦派王剛接替何載主持中秘室工作。
“雙反”運動和“整風補課”
1958年3月3日中共中央發出《關于反浪費、反保守的指示》,全國又掀起“雙反”運動的高潮?!半p反”,很自然地和整風運動聯系起來,當時叫“整風補課”。在全國,不少右派就是“整風補課”時補進去的。
王剛接手中秘室工作后,中秘室關于誰是右派的辯論仍在持續:一方面是八個科級干部見何載下放,認為斗爭取得成績,繼續寫大字報;另一方面是一些老同志在黨委支持下反擊向黨進攻的人。此時發生了一件事:
“據說,劉少奇同志看到中南海四處貼著大字報,便找中秘室的整風小組同志談話,明確指出:在中南海張貼大字報影響不好?!?/p>
“中直機關黨委看到少奇同志出面過問此事,從領導整風運動的角度考慮,經黨委書記楊尚昆同意,以機關黨委的名義向中辦秘書室派出劉華峰、曉嵐(中直機關人事處長)為正、副組長的工作組。”(容文)
戚本禹講:“正是這個工作組,在中直黨委的支持下,把我們八個青年打成反黨小集團。從三月到四月,兩個月的時間,他們發動群眾批判我們,大會、小會殘酷斗爭。秘書室的同志都不敢跟我們接近了,我們成了比右派還要反動的反黨分子。我知道這次批判的來頭很大,因為在給我們定性之前,王光美那里一直退給我的文件,不退給我了?!?/p>
其實,反黨小集團的頭子不是戚本禹,是林克和李公綽。林克說,“雙反”運動中的大字報就不是自由鳴放了,是王剛有組織寫的。他們批判我們“不要黨支部,不要黨總支領導;不要中直黨委,不要辦公廳的領導;個人反右派,名義上是促進派,實質上是取消派,是馬爾托夫”。他們從個人歷史中抓問題,說李公綽做過日本人的通訊員,說1948年國民黨平津大搜捕,許多黨員被捕,林克卻安然無恙,言下之意,林克是叛徒。王剛甚至以中直黨委的名義整了一份林克的材料,托葉子龍交給了毛澤東。
那段時間的中秘室,林克說是“黑云壓城城欲摧”。工作組甚至布置人盯梢,盯的對象是支持“八司馬”的領導:田家英和彭達璋。
楊尚昆如是說:
“據說有人發現曉嵐在盯田家英、戚本禹的梢,繪聲繪色地說,幾次在靜谷(就是田家英住的地方)看見曉嵐,于是質問曉嵐為什么盯梢,曉嵐就否認有這件事?!?蘇文)
戚本禹這樣回憶:
“為了監視我們,他們甚至從公安部門調人來。有個叫方世郁的,就是從青島市公安局調來的,負責監視彭達璋。宣布我們是反黨集團的那天,我去彭家,出來時方世郁從黑影里跳出來,扭送我到領導處。我抗議非法監視,曉嵐也不敢承認是她安排的。”
菊香書屋會上,關于盯梢還有一段對話:
毛澤東:王剛同志,監視盯梢都是你布置的吧?
(王剛站起來說:沒有監視盯梢之事)
毛:為什么人家田家你們要監視,幾個人在一起吃湯圓,你們也要監視呢?一片白色恐怖。
(毛澤東又面向楊尚昆)尚昆同志,這些事你知道不知道?
楊:我不知道,主席提出來,值得我們注意,我還需要查一查。
毛:是應該好好查一查。
4月23日,何載又寫了第二封《建議書》,托人轉給王剛。到四月末,反黨小集團的宣布已是箭在弦上,林克回憶:“當時我曾含著淚對妻子說,為了不牽連你和孩子,準備離婚,我準備去勞改、去坐牢?!?林文)恰在此時,毛澤東要身邊的秘書打電話給林克,叫林立即去廣州。
林克走后,反黨小集團就宣布了,戚本禹說:“對我們的結論已經作好了。就在我們收拾行李準備去新疆勞動改造時,情況再次發生變化。在外地的毛澤東,從林克那里知道了我們的事,派徐業夫來中秘室抄大字報。知道主席關心,雙方都沉寂下來,批斗會也停止了,大家都緊張地等待主席表態?!?/p>
毛澤東廣州表態
1958年4月27日,林克飛抵廣州。一位中南海黨總支負責人說:“林克挨整過程中也沒有剪發剃胡須,一副狼狽樣子,一向關心身邊工作人員的毛主席見了十分痛心,問他出了什么事,林克忍不住流淚向毛主席哭訴了他們受迫害的經過?!薄懊飨犃肆挚说膮R報,認為林克、戚本禹等人打的是紅旗,不是黑旗?!?容文)好像毛澤東是在林克哭訴之后,才決定了自己的態度。
事實并非如此,據林克講,毛澤東一見林克便明確表態:“有人就是要吃掉你,但是,他們吃不掉。”表態之后,才讓林克匯報。匯報之后毛澤東就去參加中央工作會議了。那次會,鄧小平、楊尚昆、田家英都在場,毛澤東當眾表態:
“在我們這個社會里,階級斗爭是客觀存在的?!闼牢一?,不可調和。”
“就在中南?!貢业呢撠熑撕屋d,還有支部書記叫王文,都很壞。他們都同情和支持林希翎,反對黨的方針路線,他們是黨內的右派。秘書室有一群年輕人,敢想敢說,挺身而出,反對何載和王文。上邊的黨組織,中辦總支和中直機關黨委,不支持這些年輕人,反而支持何載和王文,打擊這些年輕人……因此,出了個‘八司馬’。這件事就發生在我身邊,可見‘天子腳下’也不那么太平哪!……我提請注意這件事,并建議由總書記鄧小平同志掛帥,組織力量,徹底查清,向黨中央報告。”(林文)
關于廣州表態,楊尚昆是這樣回憶的:
“1958年4月,成都會議后毛澤東到了廣州,就打電話叫我馬上去他那里。第二天我一到廣州,田家英就對我說,主席發現一個情況很生氣,說你們中直黨委整人。他說毛澤東可能要狠狠地罵我一頓,先給我打個招呼,思想上有個準備。他還聲明絕不是他向毛澤東告的狀。毛澤東把我找去談話時,江青也在場。毛澤東說,你這個中直黨委書記是怎么當的?怎么搞秘密工作,使用黨內不允許使用的盯梢手段。他還給我戴了一頂帽子,叫做‘扶右反左插黑旗’。江青在一旁煽風點火,說‘八司馬’都是好同志,你們整他們,要作檢討,向他們承認錯誤。毛澤東要我和江青去找小平同志,把這件事說清楚。小平同志聽了江青和我的匯報后說:‘江青同志,你不是有意見嗎?你們兩邊口說無憑,江青,你寫一份材料給我,尚昆,你們中直黨委也寫一份材料給我,我們回北京以后再解決?!∑酵緦嶋H上是把江青給擋回去了?!薄按厚铨S的會議結束以后,我們去向小平同志匯報,小平說,主席從廣州回來以后沒有再向他提起這件事,他也樂得不管了?!?蘇文)
毛澤東沒有再找鄧小平,是因為他決定自己管了。5月1日毛澤東由廣州飛武昌,是夜和林克徹底長談。5月3日毛澤東回到北京,當天晚上便在臥室菊香書屋召開了由中秘室對立雙方都參加的會議。
菊香書屋會議
參加菊香書屋會議的人,林克講有:中直機關黨委書記楊尚昆,副書記曾三、劉華峰,中直黨委工作人員曉嵐,原中辦秘書室主任彭達璋,林克、李公綽等八人,王剛、閻草等人。戚本禹回憶,還有田家英、鄧力群(中辦研究室主任)和李東冶(中南海黨總支書記)。戚說:
“開會之前,主席照例對一些不熟的人問一下情況。他先問李公綽,是哪里來的?什么學校畢業?然后問我。我有點不好意思,說:‘我沒上過大學,是個中學生?!涣?,主席竟高興地說:‘我和你一樣,也是中學生。師范畢業,還當過小學教員呢!’主席的話,一下子把我的緊張情緒解除了?!?/p>
“會議開始,主席讓他們先講,王剛等人不吭聲,只有曉嵐出來說話。她講述了我們如何進行非組織活動,如何寫大字報攻擊黨的領導等等。至于為什么定我們反黨,她說:‘他們攻擊中直黨委,反對中央辦公廳楊尚昆主任,這還不是反黨嗎?’主席說:‘吆!反對楊尚昆就是反黨嗎?’”
“輪到我們講時,我知道他們在抓李公綽的把柄,李講話不硬氣,田家英、彭達璋又不便講,于是就當仁不讓地講起來。我說我們是響應黨的號召才給領導提意見的。秘書室和中辦領導高高在上,不肯接見群眾,就是官僚主義??辖右娙罕姷氖桥磉_璋。田家英那么忙,可也接見過。彭、田卻被說成是我們的后臺。這時,田家英接過話頭,說自己確實有官僚主義。彭達璋把方世郁盯梢的事說了,主席勃然大怒,說:‘把對付敵人的手段拿來對付人民群眾,在中南海搞法西斯、貝利亞,決不允許?!f罷他用眼看楊尚昆,楊低頭不話?!?/p>
“看到局面有些僵,鄧力群出來打圓場。他先說把青年積極分子打成反黨集團不對,話鋒一轉,又說青年人偏激,貼大字報,有點類似延安時代的輕騎隊。他認為雙方應各打五十大板,團結起來搞好整風‘反右’。主席當場反駁:‘青年人給領導提意見有什么錯?如果給領導提意見就挨板子,那么先打我的板子好了,因為是我號召開展整風的’。受了批評,鄧力群后來改變了觀點,1964年我調《紅旗》雜志社,時任副主編的他熱情地說:當年‘八司馬事件’,我說應該各打五十大板,挨了主席的批評,那是我錯了。青年人響應黨的號召參加整風,何錯之有!”
會議最后,毛澤東講了兩個多小時的話,其要點如下:
“我的講話也不頂事,在廣州講了,到北京就不靈。按兵不動,也就是消極對抗?!?/p>
“你們是兩派,代表對立的兩派,左派和右派,一派打的是紅旗,一派打的是黑旗。我是站在左派一邊,是支持左派、反對右派的,主張拔黑旗,插紅旗?!?/p>
“誰叫王剛?(王剛站起來,主席看了看)久仰大名,你是一派的領袖,包庇右派,打擊左派,干盡了壞事。上邊還有人支持你,總支、中直黨委都支持你嘛!不然你也興不起那么大的風浪。你們的錯誤,不是一般性錯誤,而是方針路線的錯誤。你們繼續執行了何載的路線,按照何載的《建議書》辦事。”
“你們插的是什么旗?是紅旗、灰旗還是黑旗?我看不是紅旗,也不是灰旗,而是黑旗,道道地地的黑旗?!?/p>
“我的意見,今天立即召開秘書室全體工作人員大會,把我的意見傳達下去,展開討論,揭蓋子?!?林文)
當晚八時多,秘書室召開全體人員大會,楊尚昆原原本本傳達了毛澤東的講話,大家立即展開討論和揭發。不少人熱淚盈眶、甚至痛哭失聲,直至午夜仍不肯離去。
隨后在春耦齋召開有中辦各單位17級以上干部旁聽的揭批大會。會議一連開了七、八天,“八司馬”成了整風領導小組的領導,展開對對立面的批判、斗爭。會議結束后,何載、王文等被打成右派分子,開除黨籍,降級下放。王剛和曾三、劉華峰、李東冶等受到黨紀處分。秘書室受到黨紀處分和在鑒定中作思想右傾評語的人,占總人數的60%。這些人在此后幾十年中都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
十一屆三中全會后,何載等人的右派得到改正,恢復了黨籍和原工資待遇,重新安排了工作。受到黨紀處分和鑒定中定為思想右傾的同志,也都得到平反。所謂“二王、八司馬事件”,至此算是落下了帷幕。
反 思
先后使兩批人驚心動魄的“八司馬事件”,最終的結局卻是“也無風雨也無晴”。此事值得深思?!鞍怂抉R”在毛澤東支持下,把一些同志打成右派、右傾,當然不對,是極“左”;但是,因為年輕人給黨組織提意見,甚至反對黨組織的結論,就把他們打成反黨集團,也不正確。閻草曾致信楊尚昆,要求為“黑旗事件”平反,中辦領導幾經研究,沒有這么做,應該說處理是審慎的、穩妥的。為打成右派、右傾的同志平反,完全應該,但為事件平反,就意味著當年打反黨集團是對的,這就有失公允了,盡管里邊有個戚本禹。
容志堂說“黑旗事件”是“文革”的預演和試驗,這話倒頗有道理。不單是黑旗事件,整個的“反右”斗爭都和“文革”有著扯不斷理還亂的關系?!拔母铩背跗?,先是各級黨組織把起來造反的學生打成“游魚”、“扒手”、“假左派、真右派”,然后是毛澤東支持造反學生把“走資派”們打翻在地,“攪得周天寒徹”,其情其景和“八司馬”事件何其相似!于今反思“文革”,“不管是干部、保守派、造反派還是逍遙派,都聲稱自己是這場持久運動的受害者”,說起來,這也是事實,“然而,大多數受到過不公正待遇的人也在某個時期不公正地對待過別人,這也是事實?!鼻∏∈呛筮呥@個事實,被反思“文革”的人有意識地忽略甚至忘卻了。反思“八司馬事件”,希望不要落入這種窠臼。
(責任編輯楊繼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