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共產黨取得執政地位以后,怎樣認識和對待共產黨員的雇工問題,有過三次討論。回顧和總結這三次討論,對于我們黨進一步鞏固階級基礎,擴大群眾基礎,鞏固領導地位和執政地位,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
新民主主義社會階段的第一次討論
第一次討論是圍繞富農黨員問題展開的。東北大部分農村于1948年完成土改,到1949年底,農民的生活水平普遍上升。其中,有上升戶添車買馬雇長工,買進或租進土地;同時,也有些農戶因缺少勞動力或疾病災害,生活水平下降,有的出賣或出租土地,或借糧借款當幫工。有些共產黨員開始雇工。許多黨員不了解是否允許雇工,特別是否允許黨員雇工;有些黨員聽了黨員不應剝削的黨課后,出賣牲口,解雇長工。有些鄉村干部不讓上升戶買馬買車添獨犁,怕他們單干;有的認為組織起來是“國策”,單干不合法,強迫農民參加互助組。不少區縣干部提出:新民主主義社會的農村究竟應是什么樣子?等等。
面對農村出現的新情況和新問題,東北局于1949年12月召開有省市委書記參加的農村工作座談會。會議就如何對待新富農,特別是如何對待成為富農的黨員或富農入黨的問題,進行了討論。多數人認為,共產黨員不能有剝削行為,而必須走互助合作、共同致富的道路。也有人認為,既然國家政策允許富農存在,也應當允許新富農中的黨員存在,黨內黨外的政策應當是一致的,否則,黨外的農民看到不讓黨員致富,就會害怕,就會影響農民發展生產的積極性。會議討論的結果,最后以東北局名義做出決定,對共產黨員和普通農民應區別對待,共產黨員不允許有剝削行為,要帶頭走集體致富之路。對堅持剝削的黨員,應勸其退黨,情節嚴重的,要開除黨籍。
座談會后,東北局就有關對富農黨員的處理意見,寫報告向中央請示。劉少奇于1950年1月23日簽發了中央組織部答復東北局的信,并于當晚與安子文等人談了他對東北農村出現新富農等問題的意見(1949年秋,劉訪蘇歸來,途經哈爾濱時,曾對東北農村的新情況做過調查了解)。
中央組織部復信指出:“黨員雇工與否,參加變工與否,應有完全的自由,黨組織不得強制,其黨籍亦不得因此停止或開除。”“在今天農村個體經濟基礎上,農村資本主義的一定限度的發展是不可避免的,一部分黨員向富農發展,并不是可怕的事情,黨員變成富農怎么辦的提法,是過早的,因而也是錯誤的。”
據安子文整理的劉少奇談話記錄,大意是:東北土改后農村經濟開始向上發展了。有三匹馬一副犁一掛大車的農民,不是富農,而是中農。這種中農應該得到大量的發展。今天的變工互助是建筑在破產、貧苦的個體經濟基礎上的,這是一個不好的基礎。將來70%的農民有了三匹馬,中農就更多了,他能夠單干了。這是好現象。現在的變工互助能否發展成為將來的集體農莊?我認為是不可能的。這是兩個不同的階段。不能把新民主主義階段同社會主義階段混為一談。由個體生產到集體生產,這是生產方式上的革命。沒有機器工具的集體農莊是鞏固不了的。富農雇人多,買了馬,不要限制他,要讓他發展。現在是私有制社會,黨員生產發家了,將來實行集體化時,將自己的財產交出,這種富農黨員也是好黨員。認為(當)黨員便不能有剝削,是一種教條主義。
薄一波回憶:“據高崗說,他收到少奇同志談話記錄后,在北京面交毛主席,毛主席批給陳伯達看,對少奇談話的不滿,形于顏色。后來,這個談話記錄就成為高崗反對少奇同志的重要借口。”
這次討論,顯然沒有展開。這次討論,在提法上是否允許黨員雇工,富農入黨,但是,其要害是不是立即采取實際步驟消滅資本主義的問題,也就是土改后的農村,要不要“趁熱打鐵”,開始起步向社會主義過渡的問題。更為重要的是,對這個直接關系到是堅持還是放棄新民主主義社會階段的基本政策和基本理論的重大問題,中央高層沒有坐下來認真討論,廣泛征求意見,而由毛澤東“不滿形于顏色”,就草率地結束了這次討論,為以后的黨內“一言堂”埋下了隱患。
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形成過程中的第二次討論
1982到1986年,每年的中央1號文件都是談農業、農村問題。擬議中的1984年中央1號文件,提出具體建議的第(4)項為“允許私人辦企業雇工經營”。在提請中央書記處會議討論時,胡喬木提出一個如何對待黨員雇工問題。經過討論,意見未能取得一致,不好做結論。大家同意,看不清的問題,可以放下再看一個時期,搞清楚再處理,這也是一種政策。會后請示鄧小平,他說:“不急于限制,看3年再說。”
另據《陳云傳》記載:會后,萬里將送審稿送鄧小平、陳云。陳云審閱后認為“很好,同意發出”。同時,對農村雇工問題提了兩點意見:“一、雇工政策還可以再看兩年,即使出一點問題也不可怕。”“二、對黨員雇工要慎重。黨內對此存在不同意見,中紀委也有個意見準備報告書記處。因此,這個文件是否不作規定,由書記處再討論。這是一個原則問題,需要充分討論。小平同志在八大黨章報告上講:‘黨員必須是從事勞動而不剝削他人勞動的人。’現在形勢雖然比那時有很大發展,但對黨員的基本要求還應當堅持。看這個問題的利弊,不僅要從現在看,而且要從若干年后來看。”當天,他就這一問題致信鄧小平。鄧看后,批示:“請書記處再議,文件晚幾天發也可以。”
1984年中央1號文件指出:關于農村雇工問題,中央“已有原則規定,應繼續依照執行。工商行政管理部門,要及時辦理登記發證工作,加強管理。各有關部門要認真調查研究,以便在條件成熟時,進一步作出具體的政策規定。”
這樣,怎樣認識和對待共產黨員雇工的問題,就成了這個階段私營經濟政策研究和理論研究的中心議題。1984年初,由筆者主持的中國社會科學院農村雇工經營研究課題組,也把共產黨員雇工問題作為一個專題。經過調查研究,可以看出當年共產黨員雇工的一些特點:
1,現任或原任干部職務(主要是大隊書記、大隊長等大隊干部和社隊企業負責人)的黨員多。他們有一定的管理能力和領導經驗,社會關系廣泛,在取得貸款、原材料和尋找銷路等方面,有諸多優勢。2,承包社隊企業的類型居多(以后逐步成為“轉制型”私營企業,“近水樓臺先得月”。3,從事工商業、運輸業、建筑業等盈利較高的行業多。4,從他們入黨的時間看,多數是先入黨后辦企業,其中多半是“文革”前入黨的。少數是先辦企業后入黨,有的是被動員加入黨組織的。
那么,廣大群眾的反映如何呢?“目前,群眾對多數黨員雇主沒什么惡感”。但引起群眾不滿的情況也有:一是利用職權,假公濟私,群眾稱之為“小官僚資本”;二是收入過高,群眾稱他們的錢來路不正;三是憑借職權入“干股”,不勞而獲。
1984年2月23日,中共中央書記處會議聽取中紀委關于《加強黨的紀律的若干規定》的說明時,就《規定》中提出的共產黨員不準雇工剝削的問題進行了討論,認為:從當前我國經濟生活中的實際情況看,雇工有多種情況,十分復雜,涉及到一些重大的理論問題和實踐問題。只有進行調查研究,才能對黨員雇工問題做出合理的規定。
2月28日,鄧小平同薄一波談話,就上述黨員雇工問題提出兩點意見:(一)農村雇工,我說看兩三年,沒有什么了不起,將來經濟發展了,如果有了偏差,一個命令就可以收回來。(二)我們是搞社會主義的,要提倡黨員搞合作生產,我們終歸是要搞社會主義的。
10月22日,在中顧委會議上,鄧小平再次強調“看一看,不要動”,指出:“如果你一動,群眾就說政策變了,人心就不安了。你解決了一個‘傻子瓜子’,會牽動人心不安,沒有益處。讓‘傻子瓜子’經營一段,怕什么?傷害了社會主義嗎?”
針對雇工經營戶規模擴大的情況,1984年11月19日,鄧小平在接見外賓時指出:“目前,有的雇工達20人,有些同志就著急了。我說,不用著急,這只是個別現象,不必改變現行的政策,過幾年再說。”
經過全國上下的調查研究,中央領導逐步形成了對私營經濟的基本政策。1985年2月12日,趙紫陽在接見外賓時指出:對個體經濟和私人企業,中國基本上不采取再搞一次國有化的政策。私人企業是社會主義國家中的資本主義成分。它的發展是有限度的。將來對它不需要采取國有化政策。有一些私人企業,不會改變我們國家性質。
11月24日,鄧小平同薄一波談話。薄一波淡到農村黨員干部在發展經濟中有三種情況:(一)帶領群眾共同致富;(二)帶頭個人致富;(三)依仗特權謀私致富,其中有的是雇工經營者,得到上邊特殊扶植,占用公有資源、大量貸款。對此,鄧小平指出:對第三種,要控制,可以收累進稅。貸款也應有區別政策。雇工,我說看兩三年是必要的。這幾年所采取的各項辦法是對頭的,是為了保護前兩種發展,如果不保護就會亂,這必須認真注意。但對后一種要管一下,是管一下的時候了。不能說總的形勢不好,如果不采取這一套政策辦法,試問農村出路何在?有一個報告說,雇工經營出現是必然趨勢,不可避免的,現在要考慮如何納入軌道。這個意見對。
12月20日,在中央農村工作會議上,杜潤生在報告中說,目前農村中出現了很多雇工現象,一般是請幫工和助手,典型的雇傭勞動性質的很少。有些“大戶”是人為壘起來的,以犧牲公眾的發展機會為前提;支持大戶的方式,并不是黨的政策,也不能認為是正常現象,更不能作為考察經濟發展趨勢的事實依據。現在農村黨員富裕起來的有三種情況:一種是帶領群眾致富;一種是自己勤勞致富;第三種靠以權謀私致富。對前兩種人我們一定要加以保護和鼓勵;對后一種人主要通過稅收來加以限制,對個別目無法紀的要加以制裁。
根據以上討論,形成了1986年中央1號文件。文件提出,“要鼓勵各類專業戶勤勞致富,但不可人為地‘壘大戶’”,強調“農村整黨正根據中央整黨指導委員會的通知逐步展開。在整黨中,對于積極帶領群眾一道致富的黨員,要予以表揚;對于個人勤勞致富的黨員,要予以保護;對于少數以權謀私,采取不法手段牟取暴利的干部黨員,要分別情況,嚴肅處理”。
那么,如何認識和對待共產黨員的雇工問題呢?經過廣泛調查和深入討論、研究,1986年5月8日,趙紫陽在聽取了關于農村整黨情況匯報后,就農村黨員雇工和農村經濟發展戰略問題發表了重要意見。他說:農村中的黨員雇工問題究竟如何解決,必須提到議事日程上來。但是,要在這次農村整黨期間把這個問題搞清楚,還有一定的困難。因為這個問題不是幾句話就能說清楚的。現在對農村雇工問題的認識,各方面爭議很大。因此,要實踐、試驗,要研究、討論,不可能馬上拿出辦法來。如果在這次整黨中就對有雇工問題的黨員不予登記,勢必會引起大的震動。所以,這次農村整黨不再涉及這些問題,不解決黨員雇工問題。這次農村整黨的指示、文件,要避開雇工這個問題。因為這個問題現在還說不清楚;同時,這個問題并不是廣大群眾最迫切要求解決的問題。如何解決這個問題?我看主要有兩條:第一,一定要保護和發揮農民企業家的作用,這一批人是很可貴的。第二,我們完全可以采取經濟的、法律的形式,對私人經濟中消極的東西加以限制。現在,要同時做兩件事:一是在理論上進行研究、探討,百家爭鳴;二是開始進行試點。這個問題要經過相當一段時間,在實踐中進行試驗、創造、發現,才能搞清楚。當然,這中間有一定風險,但是也可能在這個問題上有個大的突破。即在原來資本主義不夠發達、自然經濟占絕對優勢,現在在社會主義制度下,主要的經濟命脈掌握在國家手中的情況下,如何促進社會生產力的迅速發展,闖出一條新路來。這樣做,很有可能走出一條具有中國特色的新的道路。
1987年1月,中共中央發出5號文件,指出:“個體經營者為了補充自己勞力的不足,按照規定,可以雇請一二個幫手,有技術的可以帶三五個學徒。對于某些為了擴大經營規模,雇工人數超過這個限度的私人企業,也應當采取允許存在,加強管理,興利抑弊,逐步引導的方針。”文件還說,“共產黨員要帶頭興辦集體企業,積極帶領群眾走共同富裕的道路。”
當時,正面臨思想領域反對資產階級自由化和中央領導人事變更的新情況,盡管中央政治局年初做出的重要決策之一是,農村不搞反對自由化的斗爭。但是,各地在宣傳、落實中央5號文件,特別是私人企業政策部分,仍然產生了一些誤解,引起創業者的思想波動。為此,由國務院農村發展研究中心發展研究所組成的試驗區工作班子,于3月初編寫了《關于私人企業政策的宣傳提綱》,供各地作內部參考。
《宣傳提綱》最后一部分是“防止重犯歷史錯誤”,指出:“文件規定黨員要帶頭興辦集體企業,絕不是指興辦吃大鍋飯的那種集體企業。”“各地情況不同,黨員帶頭興辦的企業類型,不必過于一致。對于已經辦了私人企業的黨員,中央文件沒有講反對,更沒有講不準。嚴禁以任何方式整這些黨員,以防止在農民中引起不良的反應。”
1987年10月,中共十三大指出:在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私營經濟等其他經濟成分,不是發展得太多了,而是還很不夠。要繼續鼓勵它們發展。私營經濟是存在雇傭勞動關系的經濟成分,是公有制經濟必要的和有益的補充。必須盡快制定有關私營經濟的政策和法律。1988年4月,全國人大以通過修改憲法的形式,進一步確定了私營經濟的合法地位、合法權益及合法發展。根據《憲法》規定,6月,頒布了《私營企業暫行條例》。從此,私營經濟在國家法律保護和規定的范圍內得到發展。
1978年后的10年,是政治環境極為寬松、學術氣氛極為活躍的歲月,至今令人向往、留戀。在解放思想、實事求是的方針指引下,黨內外暢所欲言,據理力爭,各種意見都能心平氣和地充分表達,最后都能心悅誠服地服從于實踐,統一于當代中國的具體國情和改革開放的社會實踐,極其謹慎地認識和對待如此繁難的共產黨員雇工問題,制定了私營經濟的政策、法律,從而進一步豐富和發展了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理論。
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確立前后的第三次討論
從1988年下半年起,經濟環境明顯由寬松變為偏緊。1989年《人民日報》在“元旦獻辭”里寫道:“我們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嚴重問題。最突出的就是經濟生活中明顯的通貨膨脹,物價上漲幅度過大,黨政機關和社會上的某些消極腐敗現象也使人觸目驚心。”盡管政府開始治理整頓,過熱的經濟開始降溫,但是由此造成的社會心態失衡并沒有很快地消退。春夏之交的政治風波后,社會環境也陡然變化。在宣傳輿論方面,講私營經濟的“弊”多了,講“利”則少了。報紙上有文章說,“個體戶、私營企業主的高收入,都是靠偷稅漏稅、坑蒙拐騙得來的”;“發展私營經濟就是搞私有化”;“私營經濟是資產階級自由化的社會基礎”;“私營企業主是制造動亂的中產階級”,等等。
1989年8月28日,中央發出通知,其中專門就共產黨員雇工問題做出明確規定,強調在政治方向上決不能“不問姓社姓資”,指出:“我們黨是工人階級的先鋒隊。私營企業主同工人之間實際上存在著剝削和被剝削的關系,不能吸收私營企業主入黨。”已經是黨員的私營企業主,除應模范地遵守國家政策法令,嚴格履行黨員義務,尊重工人的合法權益外,“在企業的收入分配方面,領取作為經營管理者應得的收入,而把企業稅后利潤的絕大部分用于生產發展基金,增加社會財富,發展公共事業”,“做不到這些的,不能再當黨員”。
幾乎在同時,國家稅務局下發通知,要求個體工商戶在20天內自查并如實報告,各地工商和稅務干部要全面出擊清查,重點是個體大戶、承包戶和個體經營中的的重點行業。于是,一個全國性的打擊偷稅漏稅行動開始了。
在開展社會主義教育的農村,工作隊員和鄉鎮干部公開宣傳:集體經濟是“苗”,個體私營經濟是“草”,雜草不除,苗就長不起來;“蘇聯解體的教訓,就是個體私營經濟搞多了。我們就是要把他們整得傾家蕩產,干不下去”。有的黨委負責人給黨員企業主提出“要黨還是要廠”的兩難選擇。特別是在稅收大檢查中,一些地方出現了過激行為,錯抓了代表人物,群眾稱他們是“上半年戴花,下半年戴枷”。
1989年9月25日,“傻子”年廣九再次被逮捕。“傻子”等私營經濟界的代表人物,像山頂上的“消息樹”:“傻子不倒,我們就平安;傻子挨打,我們就收攤。”這種情況,給創業者們造成了“再來一次”的錯覺,他們本來就疑慮重重,如今則成了驚弓之鳥。為了不被打入“另冊”,戴高帽,被批斗,他們忍痛割愛。于是,私營經濟取得合法地位后,第一次出現了很不正常的新情況。如將自己創辦的企業無償奉送給集體;戴上“紅帽子”;有意歇業或停業;用高價買外國護照;“八下七不上”(用減少雇工人數來改變企業性質),等等。
1991年7月,中共中央批轉中央統戰部《關于工商聯若干問題的請示》,并發出通知,要求各地結合本地情況貫徹執行。通知指出,“在我國,非公有制經濟成分作為公有制經濟的有益補充,將在相當長的歷史時期內存在和發展”;工商聯的主要工作對象是私營企業主、個體工商戶等,各級黨委、政府要加強對工商聯的領導,支持工商聯的工作,“在工作中要注意掌握政策,對現在的私營企業主,不應和過去的工商業者簡單地類比和等同,更不是要像50年代那樣對他們進行社會主義改造”,工商聯要對他們進行“團結、幫助、引導、教育。通過工作,在他們中逐漸培養起一支堅決擁護黨的領導的積極分子”。這份重要文件,告訴我們,現在的私營企業主和過去的工商業者沒有任何的淵源和繼承關系。因此,對他們采取“團結、幫助、引導、教育”的八字方針,從而終止了實行多年的“團結、教育、改造”的六字政策。
1992年10月,中共十四大贊同鄧小平的南方談話,明確提出我國經濟改革的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同時回答了這些年來經常困擾和束縛我們思想的許多重大認識問題,將我國改革開放和私營經濟推進到一個新的階段。私營經濟走出徘徊,發展速度加快。1993年同1997年比較,私營企業的戶數由23.8萬戶增長到96.1萬戶,增長了3倍多;從業人員從372.6萬人增加到1349.3萬人,增長了2.6倍。私營企業主階層中的代表人士登上了社會政治舞臺。1993年春天的“兩會”,他們之中就有全國人大代表8人,政協委員23人。私營企業主階層中的共產黨員所占比重逐年提高。據中央統戰部主持的全國私營企業抽樣調查的數據分析,1993年占13.1%,1995年占17.1%,1997年占19.8%。爭論的主題由姓“社”姓“資”,轉向私營企業主階層的社會屬性和共產黨員雇工問題。
爭論雙方旗幟鮮明。絕大多數人遵守內部討論的紀律,同時也不便評論中央的決定。他們觀點鮮明,基本一致,大意是:要促進私營經濟健康發展,必須解決兩個生死攸關的重大問題,一個是私有財產必須得到國家法律保護,有“恒產”則有“恒心”;二是私營企業主與其他社會階層的中國公民,在政治上應該一視同仁,取消“私營企業主不能入黨”的規定。1996年春節后,胡繩約我們幾個人座談,他說,不能凡事都要問姓“社”姓“資”,如果那樣,農村人民公社姓什么?家庭出身和黨的性質沒有必然聯系,彭湃就是我黨早期的卓越領導者之一。
在北京,也有少數人堅決反對上述見解。1995年到1997年初,最有影響的是所謂的幾份“萬言書”,主要論點是:“私營經濟的比重超過了一定的度,就會對我國社會經濟基礎的性質產生嚴重的影響”;“一個民間資產階級已經在經濟上形成”,“一個小資產階級即個體生產經營者階級的形成也是可以認定的。其中一部分是民間資產階級的后備軍”,“一旦局勢允許,這些人組織成公開的資產階級政黨不會需要太長的時間”,“因此,資產階級應是今后十年我國國內政治安全工作所予以注意的主要對象”;“階級斗爭有可能重新上升為我國社會的主要矛盾”。
1997年9月,中共十五大把鄧小平理論確立為黨的指導思想,在否定少數人見解后,第一次提出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經濟共同發展是我國的基本經濟制度,非公有制經濟是我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的重要組成部分。從而明確了私營經濟的重要經濟地位。此后的爭論,重點轉入共產黨員雇工問題。直到2001年上半年,北京的兩家代表性刊物還連篇累牘地發表《工人階級政黨豈能吸收資本家?》、《絕不能把私營企業主拉進中國共產黨》、《共產黨要駕馭資產階級》等等。
為了總結中國共產黨80年建設的經驗,江澤民于2001年7月1日發表講話,指出:改革開放以來,我國社會階層結構發生了新的變化,出現了私營企業主等新的社會階層。他們與工人、農民、知識分子、干部和解放軍指戰員團結在一起,他們也是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建設者。
講話第一次提出判斷一個人政治上先進與否,不能把有無財產和有多少財產作為標準,而主要應該看他的思想政治狀況和現實表現,看他的財產是怎么得來的以及對財產怎么支配和使用,看他以自己的勞動對建設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所做的貢獻。
講話再次明確了黨的性質和黨員的社會成分的關系。指出黨的性質的決定因素,是黨的指導思想、政治綱領和行動路線,而不能單純地根據黨員的社會成分來判斷。
講話再次強調,能否自覺地為實現黨的路線和綱領而奮斗,是否符合黨員條件,是吸收新黨員的主要標準。要把承認黨的綱領和章程,自覺為黨的路線和綱領而奮斗,經過長期考驗、符合黨員條件的其他社會階層的先進分子吸收到黨內來。
這篇吸納最新研究成果的講話,得到大多數人的贊同。7月下旬,中央統戰部召開學習講話座談會。大多數與會者是來自各地的代表人士。當會議進入自由發言階段,會場氣氛進入高潮,話筒在他們手里傳來傳去,他們群情激昂,揚眉吐氣,有一種解放的感覺。
對于“七一講話”,少數人堅決反對。7月20日,鄧力群等17人發表公開信,坦言:“我們認為,七一講話,不是什么重大的理論創新,而是重大理論修正。它涉及到根本改變建黨學說、共產黨基本性質,嚴重違反黨章規定和組織原則等大是大非問題。”還有公開信說,這是“引狼入室”,是中共建黨80年來“帶有方向性的轉折”。
2002年11月,中共十六大如期召開。大會接受了“七一講話”關于黨的建設論述,并且將黨章做了相應的修改。新的總書記胡錦濤說,十六大報告是中國共產黨在歷史新階段的“政治宣言”、“行動指南”和“一篇馬克思主義的綱領性文獻”。
2007年,全國登記的私營企業主(即私營企業投資者)為1396.5萬人,他們擁有注冊資金總額93873.1億元,雇用工人5856.6萬人,經營著551.3萬家各類企業。也正是這一年年底,中央統戰部組織的全國私營企業抽樣調查的數據分析顯示,私營企業主階層中的共產黨員所占比重為33.5%,其中87.7%是2001年以前入黨的。這些都表明,共產黨員雇工問題從政策上解決后,私營企業主階層的政治地位得到明確,他們將在新時期新階段,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的理論與實踐做出新的貢獻。
(責任編輯 楊繼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