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近看到《求是》雜志主管、主辦的《紅旗文稿》今年第8期上,刊登中國社科院徐崇溫先生的《論民主社會主義與科學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的區別》一文,讀后引起一些思考。
文中主要內容是講民主社會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關系,表明他們接受馬克思主義也好,放棄馬克思主義也好,反正他們不是馬克思主義者,因為違背了斯大林式的社會主義。但對“科學社會主義”只字未提。可是文章標題中用了“科學社會主義、馬克思主義”,這兩者是同義語、還是有區別,就不得而知了。
一、馬克思恩格斯沒有“科學社會主義”這一概念
目前一些人往往以捍衛“科學社會主義”來堅持馬克思主義。但什么是“科學社會主義”,它的內容是什么,人們還是說不清楚的,并沒有一個公認的標準。其實“科學社會主義”這一概念是后人杜撰的,馬克思和恩格斯歷來反對為未來社會設置“預定看法”和“提出一勞永逸的現成方案”,因而就沒有一個“科學社會主義”的設想。
當《資本論》第1卷出版時,恩格斯說:誰“以為他從這本書里會知道共產主義的千年王國看來到底是什么樣子。誰期待得到這種愉快,誰就大錯特錯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6卷,第243頁,人民出版社1964年版)在1893年恩格斯回答法國《費加羅報》記者提問時同樣堅持說:“我們沒有最終目標。我們是不斷發展論者,我們不打算把什么最終規律強加給人類。關于未來社會組織方面的詳細情況的預定看法嗎?您在我們這里連它們的影子也找不到。”(《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628~629頁,人民出版社1965年版)1894年1月,有人請恩格斯為社會主義新紀元題詞,他說“用不多字來表達未來新時代的思想,同時既不墮入空想社會主義,又不流于空泛辭藻,這幾乎是難以完成的”。恩格斯早在1886年,應邀談社會主義特征時指出:“沒有提出任何一勞永逸的現成方案。我們對于未來非資本主義社會區別于現代社會的特征的看法,是從歷史事實和發展過程中得出的確切結論;不結合這些事實和過程去加以闡明,就沒有理論價值和實際價值。”(《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第676頁,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
從以上引語中可以看出,恩格斯認為:在沒有社會主義實踐的情況下,談未來社會主義的特征,必然會墮入“空想社會主義”。社會主義的特征只能“從歷史事實和發展過程中得出的確切結論”,才有“理論價值和實際價值”。所以,馬克思和恩格斯從來就沒有一個科學社會主義的設想,所謂“科學社會主義”是后人強加給經典作家的。
人們往往把恩格斯所說的“社會主義從空想到科學的發展”,誤認為是科學社會主義。其實恩格斯這里講的“科學”是說社會主義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而不是建立在空想的基礎上,不是論述未來社會主義的科學性。恩格斯在指出空想社會主義產生的原因時說:“這種歷史情況也決定了社會主義創始人的觀點。不成熟的理論,是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解決問題的辦法還隱藏在不發達的經濟關系中,所以只有從頭腦中產生出來。社會所表現出來的只是弊端,消除這些弊端是思維著理想性任務。于是就需要發明一套新的更完善的社會制度,并且通過宣傳,可能時通過典型示范,把他從外面強加于社會。這種新的社會制度是一開始就注定要成為空想的,它愈是制定得詳盡周密,就愈是要陷入純粹的幻想。”(《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299頁,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恩格斯在講到社會主義如何由空想走向科學時指出:“這個問題的解決是馬克思著作的劃時代的功績。它使社會主義早先象資產階級經濟學者一樣在深沉的黑暗中摸索的經濟領域,得到明亮的陽光照耀。科學的社會主義就是從此開始,以此為中心發展起來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243頁)這就表明,馬克思發現剩余價值,揭示資本主義的矛盾,指出資本主義發展規律最終導致社會主義代替資本主義,這是社會發展規律決定的,而不是從人們頭腦中產生的。這就使社會主義建立在科學的基礎上。因此稱為“科學的社會主義”,是與“空想的社會主義”相對應。“科學的社會主義”與“科學社會主義”,雖一字之差,但含義不同,一個講的是社會主義奠基的理論基礎,一個講的是未來社會主義基本制度,不應將二者混同起來。為未來社會規劃的藍圖,應稱之“科學社會主義”,但恩格斯始終回避這一問題。為什么?我認為:一是在沒有社會主義實踐時,提出一些特征必然會陷入空想。二是防止把他們的意見“強加給人類”,束縛后人的手腳。三是恩格斯認為“我們是不斷發展者”,不能把“社會主義社會”看成“并不是不斷改變、不斷進步的東西,而是穩定的、一成不變的東西”,它會“隨著生產和社會組織的進步而改變”,不是一成不變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第475頁)所以,在他們那里沒有一個完整的、固定的“科學社會主義”藍圖。
二、斯大林的社會主義模式也不是“科學社會主義”
現在有些人所堅持的“科學社會主義”實際內容是斯大林所創建的社會主義制度,并不是什么“科學社會主義”。
斯大林在社會主義運動史上是一位非常重要的人物,他實踐了從資本主義向社會主義過渡,創建了一個完整的社會主義制度,并存在80多年,還擴展到十幾個國家,組成一個社會主義陣營,鼓勵和支持各國的民族、民主運動,影響全世界。最后雖然失敗了,但屬于第一個吃螃蟹的人。
斯大林在社會主義運動史上最大的貢獻是將社會主義理論變為社會實踐,為探索社會主義“特征的看法,”提供了一個可以“從歷史事實和發展過程中得出的確切結論”,由此就可以得出具有“理論價值和實際價值”的結論——失敗。
第一,從蘇聯的“歷史事實和發展過程”來看,斯大林創建的社會主義制度最后是失敗的,當蘇聯解體時,沒有人挺身而出,為捍衛蘇維埃而進行長期的英勇戰斗。在東歐一些社會主義國家同時發生質變,其他保留的幾個社會主義國家,也將斯大林模式作為改革對象。目前世界上已沒有一個完整的斯大林模式,表明斯大林的社會主義模式的失敗已經塵埃落定。
第二,斯大林創建的社會主義制度,只是斯大林的一種探索,不能稱為社會主義基本制度。
首先,馬克思講的無產階級專政,只限于“過渡時期”,隨著階級的消滅、國家的消亡,無產階級專政也就不存在,存在的是自由人聯合體。而斯大林把無產階級專政變成一黨專政,又變為一人獨裁專政。而目前一些人所說“科學社會主義”的無產階級專政是斯大林式的無產階級專政,而不是馬克思所說的無產階級專政。
其次,斯大林所確立的公有制、計劃經濟、按勞分配的三大特征,不是社會主義基本制度,因它們沒有體現社會主義的本質,只是表明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區別:你是私有我是公有,你是生產無政府狀態我是有計劃,你是剝削工人我是按勞分配,沒有體現自由、平等、共同富裕,這一自由人聯合體的社會主義本質。
再次,斯大林創建的社會主義制度也不是社會主義基本制度。斯大林將馬克思的在公有制基礎上重建個人所有制,實現自由人聯合體,變為建立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這種公有制違背了馬克思所指出的“生產者不占有生產資料是不能獲得自由的”教導(《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9卷,第264頁),都成為一無所有的無產者。他的兩種公有制理論是城市剝削農村,導致體制、制度、政策上的不平等。
所謂計劃經濟實質上是官僚統治經濟,一切進行壟斷、進行配給,消費品嚴重匱乏,形成短缺經濟。
所謂按勞分配,實際上是保證人們最基本生活需要的平均分配,使貧窮普遍化。
最后,斯大林建立的社會主義是人們沒有言論、出版、結社、集會、遷徙的自由,是缺乏民主、人權得不到保證的社會。人們沒有監督、罷免政府和官員的權利。
斯大林的社會主義把本國人民害苦了,所以當葉利欽站在坦克上振臂一呼,蘇維埃聯盟立即垮臺,社會主義陣營立即瓦解。一個用馬克思列寧主義教育人們80多年的國家,就沒有人勇敢地站出來為捍衛蘇維埃而進行頑強戰斗,表明這一制度已失去人心,這還不值得我們深思嗎!
斯大林的偉大之處在于對社會主義進行全面探索,他的最大貢獻在于提供了前車之鑒,避免后人重蹈覆轍,從中吸取教訓,在斯大林的模式上,重新探索社會主義。
可見,斯大林主義不同于馬克思主義,因而不能作為“科學社會主義”的內容。
三、歷史唯物主義推動社會主義理論的發展
上世紀70年代末,王震以中國副總理的身份訪問英國。“有人問王副總理對英國有什么觀感,王出人意料地說了這么一段話:‘我看英國搞得不錯,物質極大豐富,三大差別基本消滅,社會公正,社會福利也受重視,如果加上共產黨執政,英國就是我們理想中的共產主義社會。’”(見《炎黃春秋》2008年第3期辛子陵文)王震是黨中央領導人中反對自由化最積極的人之一,這次訪問英國回來他也犯了自由化——贊美了資本主義。這表明目前一些資本主義國家與一百多年前馬克思恩格斯寫《共產黨宣言》、寫《英國工人階級狀況》時發生了巨大變化,已經具有社會主義的物質基礎。這種物質條件的出現并不是資產階級和資本主義國家人為的產物,而是歷史唯物主義發揮作用的結果。
任何一個信奉馬克思主義的人,都會認為歷史唯物主義是一個客觀規律,它的作用不以社會制度的區別和執政黨的不同而發生變化,所以它在資本主義社會照樣發揮作用。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中講到,資本主義從簡單協作到工場手工業再到大機器工業,資本主義發展三個階段,表明資本主義生產力的發展,引起了資本主義生產關系的變化。以后資本主義生產力進一步發展,出現了股份制,引起了生產關系重大變化,馬克思稱之為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范圍內私人資本的揚棄,即為社會資本,使生產關系出現局部質變。
隨著生產力的發展,資本主義的生產關系和社會關系在發生變化,因而社會主義運動的理論和策略也應發生變化,馬克思主義也會與時俱進。恩格斯在1895年,即逝世前5個月,為馬克思的《法蘭西階級斗爭》一書寫的《導言》中指出“歷史表明我們也曾經錯了,我們當時所持的觀點只是一個幻想。歷史做的還要更多:它不僅消除了我們當時的迷誤,并且還完全改變了無產階級進行斗爭的條件。1848年的斗爭方法,今天在一切方面都已經陳舊了,這一點是值得在這里較仔細地加以研究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95頁)在經歷了將近半個世紀之后,恩格斯指出當時的觀念是“幻想”,斗爭方法“陳舊了”,我們“錯了”,歷史消除了“迷誤”,這絕不只限于歐洲的社會主義運動,應涉及重大理論問題和戰略的轉變。
首先,在取得政權上的變化,由單一的武裝斗爭轉變為議會斗爭。恩格斯講:“如果說在國家之間進行戰爭的條件已經起了變化,那么階級斗爭的條件同樣起了變化。實行突然襲擊的時代……已經過去了。”(見同上第607頁)“因為這里斗爭的條件也已發生了本質上的變化。舊式的起義……現在大都陳舊了。”(見同上第603頁)“最近五十年來的歷史,已經使我們領會了這一點。”(見同上第607頁)現在應轉到議會選舉上來。他指出:“‘共產黨宣言’早已宣布,爭取普選權、爭取民主,是戰斗無產階級的首要任務之一”(見同上第602頁),德國社會民主黨就利用俾斯麥實施的普選權進入第一屆制憲帝國國會,取得了巨大利益。恩格斯贊揚德國黨,指出“他們給予了世界各國同志們一件新的武器——最銳利的武器中的一件武器,他們向這些同志們表明了應該怎樣利用普選權”(見同上第601頁),“并成了世界各國工人效法的模范”(見同上第602頁),使普選在歐洲大陸如火如荼地開展起來。“結果,資產階級和政府害怕工人政黨的合法活動更甚于害怕它的不合法活動,害怕選舉成就更甚于害怕起義成就。”(見同上第603頁)對于在戰略上這一重大轉變,恩格斯很感慨地說:“世界歷史的諷刺把一切都顛倒過來了。我們是‘革命者’,‘顛覆者’,但我們采用合法手段卻比采用不合法手段或采用變革辦法要獲得多得多的成就。”(見同上第610頁)
其次,在消滅私有制上也有轉變。從股份制出現以后,他們對消滅私有制,實現公有制又提出了另一條途徑。馬克思說:股份資本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本身范圍內的揚棄,因而是一個自行揚棄的矛盾,這個矛盾首先表現為通向一種新的生產形式的單純過渡點。”(《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495~496頁)私人資本揚棄以后,“在這里直接取得了社會資本(即那些直接聯合起來的個人的資本)的形式,而與私人資本相對立,并且它的企業也表現為社會企業,而與私人企業相對立。”(見同上,第493頁)馬克思指出私有資本是“自行揚棄”,表明歷史唯物主義這一規律發揮作用。馬克思又說:股份公司這一“資本主義生產極度發展的這個結果,是資本再轉化為生產者的財產所必須的過渡點,不過這種財產不再是各個相互分離的生產者的私有財產,而是聯合起來的生產者的財產,即直接的社會財產。另一方面,這是所有那些直到今天還和資本所有權結合在一起的再生產過程中的職能轉化為聯合起來的生產者的單純職能,轉化為社會職能的過渡點。”(《資本論》第3卷,第494頁,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資本主義的股份企業,也和合作工廠一樣,應當被看作是由資本主義生產方式轉化為聯合的生產方式的過渡形式,只不過在前者那里,對立是消極地揚棄的,而在后者那里,對立是積極地揚棄的。”(《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第498頁)恩格斯在1891年說:“由股份公司經營的資本主義生產,已不再是私人生產,而是為許多結合在一起的人謀利的生產。如果我們從股份公司進而來看那支配著和壟斷著整個工業部門的托拉斯,那么,那里不僅私人生產停止了,而且無計劃性也沒有了。”(《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270頁)
從以上這些引語可以看出,馬克思恩格斯對改變資本主義私有制有了新的看法。一是,不用剝奪、股份制可以使私人資本“自行揚棄”轉變為社會資本;二是,把股份企業看做是“合作工廠一樣”,“為許多結合在一起的人謀利的生產”;三是,“是資本再轉化為生產者的財產的必需過渡點”;四是,股份制可以使“無計劃性也沒有了”;五是,“股份資本,作為最完善的形式(導向共產主義的),及其一切矛盾。”(《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299頁)實踐證明:股份制的本質特征是資本社會化,以適應生產力高度社會化的要求。英國前首相撒切爾夫人推行非國有,不是“私有化”,而是股份化,股民從300萬猛增到1000萬,增加了幾倍,如一戶一人持股,近80%的家庭持有股票,表明資本公眾化。
總之,恩格斯為無產階級指出了一條通過普選權掌握政權的路線圖。他們又通過股份制指出了一條由私人資本轉化為社會資本的路線圖。這二者是晚期馬克思主義和早期馬克思主義的重大區別,第二國際執行的是晚期馬克思主義路線,也是考茨基、伯恩斯坦所執行的路線,也是目前民主社會主義黨所遵循的路線。
晚期的馬克思主義與早期馬克思主義的不同,是由于資本主義發展程度不同決定的。恩格斯指出“唯物主義的方法在這里就往往只得局限于把政治沖突歸結于由經濟發展所造成的現有各社會階級以及各階級集團的利益的斗爭,而把各個政黨看做是這些階級以及階級集團的多少確切的政治表現”(《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92頁)。早期的資本主義是建立在蒸汽機生產力基礎上,社會化水平很低,殘酷剝削,貧困絕對化,階級矛盾尖銳,在這一基礎上所產生的理論和策略只能是舉行起義和武裝斗爭。現在看來“錯了”是“幻想”,因為“當時歐洲大陸經濟發展的狀況還遠沒有成熟到可以鏟除資本主義生產方式的程度”(見同上第597頁)。所以,建立在蒸汽機基礎上的早期馬克思主義,產生這些“錯誤”是不可避免的,如同恩格斯所說空想社會主義一樣,“不成熟的理論,是和不成熟的資本主義生產狀況,不成熟的階級狀況相適應的”(《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3卷,第299頁)。在當時“要避免上面所說的那種產生錯誤的源泉更是不可思議”(《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2卷,第592頁)。
而電氣化引起資本主義又一次經濟革命,“這個經濟革命自1848年起席卷了整個歐洲大陸……真正確立了大工業……正是這個工業革命到處都使各階級之間的關系明朗化起來……產生了真正的資產階級和真正的大工業無產階級。”“這兩大階級之間的斗爭,現在已遍布全歐洲。”這“是一支統一的國際社會主義者大軍,它所向披靡地前進,它的人數、組織性、紀律性、覺悟程度和勝利信心都在與日俱增”(見同上597~第598頁)。電氣化使生產力得到空前發展,社會化已沖破一個工廠,已普及到一個國家或一個民族,使工人運動達到更高的水平。建立在電氣化生產力水平上的馬克思主義是晚期的馬克思主義,是成熟的馬克思主義,因而就提出政權通過議會道路和平過渡和所有制通過股份制使私有制“自行揚棄”,資本主義可以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
斯大林創建社會主義所依據的理論,是早期的馬克思主義,強調階級斗爭,無產階級專政,將其空想的社會主義,“從外部強加于社會”,因而背離了歷史唯物主義,脫離了本國實際,最后導致失敗。而民主社會主義者執行的是晚期馬克思主義,強調階級和諧,和平過渡,因而社會安定,經濟發展,人們物質豐富,才出現王震副總理所說的“我看英國搞得不錯”的結論。
現在信息化使社會化已得到空前的發展,出現全球一體化、經濟一體化、金融一體化、技術一體化、信息一體化,為世界大同提供了物質基礎。聯合國和WTO等國際組織,對維持國際秩序,緩解矛盾,起到了一定作用。目前求同存異、和平共處、優勢互補、互利雙贏,已成為世界潮流,國家、民族之間的矛盾,逐步讓位于如何對待人類共同生存的問題。這樣的國際形勢在過去是不可思議的。歐洲聯盟是一個典型,它打破國界、取消關稅、統一貨幣、建立統一議會和政府,形成幾十個國家緊密結合在一起的一個聯盟,這在過去是不可想象的。
曾記否,一次世界大戰前,有人提出歐洲建立聯邦或邦聯的主張,列寧在《論歐洲聯邦口號》一文中進行批判,指出由于帝國主義政治經濟發展不平衡,必然引起戰爭,不可能出現聯邦,實踐證明列寧的論斷是正確的。但現在不同了,共同利益的追求,化解了發展不平衡的矛盾。有人計算過,在歐元出現之前,持100元馬克在15個歐盟國家走一圈,什么都不買,就只剩下50元,其余50元都花在貨幣兌換上,耗費的時間還不計算在內。實行同一歐元就可避免這些損失,利益的驅動促使一體化、社會化,這是歷史唯物主義在發揮作用。
王震副總理訪英后發表的觀感值得我們深思。他一方面承認這些國家已具備了共產主義的物質基礎,另一方面又強調共產黨執政。可是《共產黨宣言》提出的十項基本政策,在一些不是共產黨執政的發達資本主義國家基本上都實現了,而在共產黨執政的國家反而沒有完全實現,這就表明:由于歷史唯物主義所描述的規律的作用,不論共產黨是否執政,都要走向共產主義。如果把共產黨執政看作實現共產主義的唯一條件,那么共產主義就成為共產黨人的專利,共產黨人就成為共產主義的商標,這顯然不是唯物主義者。馬克思是一位學者而不是神,他說:“自己不是馬克思主義者”(見《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4卷,第76頁)。馬克思主義也要適應歷史唯物主義規律的要求,要與時俱進,不斷發展,才能永葆青春。
四、擺脫“死人抓住活人”
馬克思在《資本論》第1卷序言中說,當德國人看到《資本論》揭露資本主義的一切弊端,采取譏笑態度時,他指出,這時德國人還受舊觀念的影響,是“死人抓住活人”。我們國家是一個意識形態主宰的國家,觀念決定著行動。沒有觀念的轉變就不會有改革開放,就不可能在經濟發展上取得這樣巨大的成就。但政治改革遠遠滯后,因而使目前的經濟體制改革止步不前,甚至還有些倒退,其原因是斯大林的陰魂不散,作為一種潛在的主旋律籠罩在我們的上空,還沒有完全擺脫“死人抓住活人”。我國《憲法》第七條已將斯大林的全民所有制界定為“國有經濟”。而《憲法》第六條卻將斯大林的“全民所有制和勞動群眾的集體所有制”,作為社會主義基本經濟制度。也就是說:當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結束以后,又要回到斯大林所設計的全民所有制和集體所有制體制,用計劃經濟體制代替市場經濟體制,回歸斯大林式的社會主義制度。所以,在經過蘇聯解體、社會主義陣營瓦解之后,對斯大林應重新評價,過去的“三七開”,只表明功過之間的數量之比,而不能表明功過內容質的規定性。應從過程看功過,應從結果看成敗,對斯大林重新評價。
第一,斯大林是一位社會主義制度實踐的偉大探索者。列寧雖然領導無產階級取得政權,但他還沒有來得及建立一個完整的社會主義制度就逝世了。斯大林是社會主義運動史上創建一個完整社會主義制度的第一人。這一制度在蘇聯存在了80多年,還擴大到十幾個國家,并形成一個社會主義陣營,不論他是成功還是失敗,這一探索的功績是偉大的。
第二,斯大林是社會主義理論的最大誤導者。斯大林所杜撰的社會主義理論和制度有許多是似是而非,經不起推敲的(如全民所有制、商品和價值規律等),但卻披上馬克思主義的外衣,被后人誤認為是“科學社會主義”和“社會主義基本制度”。誰要是違背他的理論和制度,就被扣上修正主義或叛徒的帽子,有的被開除出社會主義陣營(如南斯拉夫),有的被肉體消滅或驅逐到國外(如布哈林、托洛斯基等)。
第三,斯大林在歷史上也曾輝煌一時。他在很短時間內使蘇聯實現工業化,由落后的農業國變為工業強國。進行了偉大的衛國戰爭,打敗希特勒。在軍工、航天等方面也走在世界前列。
第四,斯大林最后是一個失敗者。他所創建的社會主義制度由于不得人心,頃刻之間解體,社會主義陣營瞬息之間瓦解,到目前世界上已沒有一個完整的斯大林模式,許多社會主義國家已變質,現存的幾個社會主義國家也將其做為改革對象,斯大林的社會主義模式已成為歷史,可蓋棺論定。
赫魯曉夫在蘇共20大的秘密報告,揭露了斯大林的錯誤,但沒有追究制度的責任。斯大林犯錯誤固然由他個人負責,但不應回避這一制度的縱容,不能制約斯大林犯錯誤,這一制度的弊端在所有社會主義國家帶有普遍性,表明制度之使然。可惜赫魯曉夫沒有從制度上找原因,反而繼承了斯大林的衣缽,繼續堅持這一制度,對待不同意見者——莫洛托夫等人,將之打成反黨集團,進行清洗。不對斯大林式的體制進行改革就“是死路一條”。因此應該用市場經濟體制代替計劃經濟經濟體制;以公有制為主體多種所有制并存代替單一公有制;以按勞分配為主體多種分配形式并存代替單一的平均分配。我國的改革開放使我國經濟得到突飛猛進的發展,引起世人矚目。但由于受斯大林的理論影響,我國的經濟體制改革還沒有到位,甚至還倒退,特別是政治體制改革嚴重滯后,表明目前還沒有擺脫“死人抓住活人”。
國企改革經過近20年的摸索才找準改革對象——政府,取消幾個中央工業部,政企分開,這是國企改革的一個里程碑。但在工業部改為專業公司后,這些公司繼承了原來部的壟斷權,依據改革的進程應對這些壟斷企業進行改革。但可惜的是,不僅不對這些壟斷企業進行改革,還要“做大做強”,提出“國企是國民經濟的基礎,是我黨執政的支柱”,將“以公有制為主體”改為以國企為主體,表明國企的重要性。這種揚國企貶民企的思維和做法都是受斯大林理論的影響。可是民營經濟在我國的作用不應低估,當清一色的國企走到“不改革就是死路一條”時,是民營經濟拯救了中國,免蹈蘇聯覆轍。目前國有經濟和民營經濟平分秋色,各占半壁江山,這時貶低民營經濟是很不明智的。
今日央企已非昔日國企,在所有制、人事制度、經營決策上具有完全的自主權。利潤不上交、自行分配,實行高工資、高福利、高補貼,已發生變異,成為既得利益集團。他們憑借優勢的壟斷,以各種借口——如用保GDP的增長、保就業、保社會安定、應對金融危機等等,來挾持政府。在斯大林理論影響下,我國目前呈現市場經濟和計劃經濟雙軌制,這些央企發揮他們的雙棲功能,從市場經濟獲得經濟利益,不承擔風險;從計劃經濟獲得特權,不承擔責任;以向國際慣例看齊向國家討價還價,以中國特色來獲取特殊利益;以企業高管身份獲取高收入,以政府級別獲取省部級待遇;他們可以回避計劃經濟的紀律約束,又不受市場經濟帶來的懲罰,他們已經成為既得利益的權貴。
這些壟斷央企雖然獲得優勢資源壟斷特權、獲得政府大量投資特權、獲得銀行巨額貸款特權、獲得股票優先上市特權,獲得紅帽子等等特權,但經濟效益低下,貢獻率低。國企占有60%以上的社會資源,對GDP增長貢獻不足3%,就業貢獻不足20%。今年全國政協會議首場新聞發布會披露,“2009年私營企業工業同比增長18.7%,國有企業同比增長6.9%;……私營企業從業人數同比增長5.3%,國有企業同比增長0.8%;私營企業主業收入同比增長18.7%,國有企業同比降低0.2%;從最重要的利潤指標來說,私營企業的總利潤同比增加17.4%,而國有企業同比降低4.5%。”貨幣供應量每增加1%,國有工業實際增加值平均為0.83%,民營工業則為2.87%,是國企的3倍多。2009年國企利潤中80%是由中石油、中石化、中海油、中聯通、中移動、中電信等不到10家壟斷企業提供的,其余絕大多數國企要么產能過剩、要么虧損。如果與國外同業來比差距更大。2009年,中石油人均盈利為1萬美元,已經認為效益不錯,而埃克森美孚人均利潤為50萬美元,相差幾十倍。
雖然新中國的歷史和目前中國的現實,已經證明國企經營效果差,但政府有關部門還是要把國企“做大做強”。
一是擴大國有經濟控制的范圍。黨的十五屆四中全會《決定》對國有經濟有一個戰略調整,指出:“國有經濟控制的行業和領域主要包括:涉及國家安全的行業,自然壟斷的行業,提供重要公共產品和為社會服務的行業,以及支柱產業和高新技術產業中的重要骨干企業。”這一《決定》,將國有經濟鎖定在“三個行業兩類重要骨干企業”之內,這是國有經濟“有進有退”的調整戰略。由此國資委的主要任務應該是:一要集中精力和財力把“三個行業兩類重要骨干企業”搞好;二要促使一些國企從非國有經濟控制的行業和領域退出。但國資委不僅不這樣做,反而要擴大,將《決定》中的“自然的壟斷行業”,改為“重大基礎設施和重要礦產資源”,擴大國有經濟控制空間。在這一政策指導下,一方面將許多已允許民營經濟進入的行業驅逐出去,收歸國有;另一方面擴大占有領域,央企僅在房地產業就占到60%的份額,許多“地王”出自央企。國資委提出78家央企退出房地產,是掩人耳目,因為其剩余的16家在資產總額、銷售收入、凈利潤等方面均占85%以上,但它們仍然保留在房地產業(見《中國流通經濟》雜志2010年第5期,第29頁)。目前出現“國進民退”,擠壓民營經濟發展空間,已成為不爭的事實。
二是又提出國有經濟要控制國民經濟命脈。這一提法大大超出十五屆四中全會的“三個行業兩類重要骨干企業”的《決定》,為壟斷企業改革設置障礙。央企均屬于國民經濟命脈,這樣如同為央企修建了一個堡壘,一方面把這些壟斷企業保護起來,不要改革,還要“做大做強”;另一方面關閉了民營企業進入這些壟斷行業的大門。現在已經不是“玻璃門”、“彈簧門”,而是堡壘的鐵大門。維持國家安全是否都需要國家壟斷?
三是改變國有經濟任務。黨的十五屆四中全會《決定》提出國有經濟的任務,是為社會提供“重要公共產品和服務”,國資委改為“保值增值”,迫使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國企為了實現“保值增值”,就放棄社會責任,追求利潤最大化,背上奸商之名。
以上所談這些問題,表明中國目前處在一個關鍵時期:是繼續改革開放,還是維持現狀?繼續改革開放是化解矛盾,是前進;維持現狀是積累矛盾,是停止甚至倒退。目前正逢振興中華的有利時機,千萬不要辜負人民的重托,背離歷史所賦予的使命,貽誤中華民族崛起的良好機遇,再一次造成歷史遺憾。為了避免這種現象的出現,首先,要有觀念上的轉變,應當重新認識斯大林,重新認識“科學社會主義”,重新認識馬克思主義;其次,整個改革應有總體規劃,逐項提出目標要求、限定時間,有部門承諾、專人負責,一項一項落實;最后,改革方案要公布,由人民公議、監督和驗收。這就為探索社會主義實踐掃除障礙,推進改革開放大踏步前進。
(作者系中國人民大學經濟學院教授)
(責任編輯 吳 思)